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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洗白手札-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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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境里昏昏寐寐; 她看到一间书房; 书房里置了个黄花梨木架,架上挂着一件绣着云纹的斗篷; 斗篷的领口处缀了两枚熠熠的南珠。
  她看到有人取下了那件斗篷; 将之放在臂间细细地抚摸它的纹路。
  接着; 有人打开了书房的门。那人立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屋内之人。
  郑月笙自梦境里回眸,看清了那立在书房门口之人的脸。
  正是她自己。
  ……
  ***
  京城里无论是待嫁的娘子还是已嫁的夫人; 没哪个不羡慕晋王妃郑月笙的。
  出嫁前是荥阳郑氏正儿八经的嫡支,身份清贵。又得了太后欢心,常常传旨进宫作陪。
  她甫一及笄,便由太后亲自做主; 把她许配给了晋王爷。那可是正一品王妃的尊贵。
  她生前受尽了疼宠,死了依旧被人巴巴地惦念。自她不幸因病去了; 晋王便再未曾娶妻续弦。
  好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起来,太后的赐婚懿旨布告天下的时候,众人还一阵唏嘘。
  市井里都说; 圣人的这些个儿子里就数晋王爷最是风流成性; 成日里混迹酒色笙箫之所。
  可谁想待她郑月笙嫁过去了后; 多少人嫉妒得红了眼。
  高门大户里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是皇家。可偏偏这个最是多情的晋王爷打破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没有孺人; 没有媵妾; 没有通房。偌大的晋王府只有郑月笙一个女主子。
  左右不是储君; 圣人也就懒得管这个最不着调的儿子。太后自然不会去打自己的脸,给晋王府后院塞什么人,只盼着郑月笙能早日给她添个曾孙。
  这事儿就由着晋王爷这么来了。
  大家都弄不清他是中了什么邪,生生从一个浪荡公子变成了一个痴情种。
  有人说,晋王爷成婚前的那些荒唐事儿都是装的,也有人说,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无论怎样,都不妨碍众人嫉妒郑月笙。
  不论是什么场合,晋王爷都会带着她一起出席,恩爱非常。甚至在宴席上还会屈尊降贵给她斟茶水剥虾子,眼眸中是满得溢出来的温柔。
  可郑月笙心里这苦,跟哑巴吃了黄连似的,怎么着也说不出。
  她记得有一回宫宴结束归家,望着他进府的那一瞬倏忽变换的脸色,终于忍不住问他:“王爷不累吗?”
  闻言,秦汜只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累,可又能如何?”
  累了就不演了不成吗?这么些年来,连她都已经从浑身不自在屡屡出错,到能够镇定自若地配合他演好每一出戏。
  可是真的很累啊。
  大家都羡慕她,羡慕她那层漂漂亮亮的壳子,只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能有个孩子。
  她笑了。笑得苦涩。
  当然不可能有。
  晋王府这么大,她从她住的院子走到王爷住的院子足足得走上半柱香的功夫呢。
  他从来就没有碰过她。
  她还记得她曾坐在喜房里,又忐忑又期待地等着她的新郎喜秤挑起她的红盖头。
  她也记得她躺在红幔帐里,轻闭上微颤的眼睫,他俯身下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
  痒痒的,让她一颗心砰砰乱跳。
  可那呼吸始终停滞在她脸颊三寸处,再也靠不近半分,又转而移向她的耳畔。
  她听见他低低地问:“忘了那姓刘的了吗?”
  闻言,郑月笙满心惶然,愣愣地说不出一个字。
  他怎么知道她和刘七郎的事?
  须臾,呼吸远离了。
  洞房花烛不眠夜。
  一个人的不眠夜。
  她那时候不知轻重,只是凭着一腔傲气,仗着有人宠她,肆无忌惮地赌气,翌日一早便收拾好东西搬去了王府的另一头。
  她想着,她和刘七郎早已划清界限,清清白白,她心不慌气不虚,只要秦汜翌日一早过来,她就原谅他洞房之夜把她晾了一晚。
  她以为他一定会巴巴地过来央她搬回去,谁想这一住就是八年。
  她戚戚然以为是自己成亲前那段不堪回首的情债,造下的孽。
  后来她才知道,孽根所在,是她的夫君心里住了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她。
  她知道,那个人和他书房柜子里锁着的那件缀着南珠的斗篷有关,和他耳垂上蜿蜒着的那条浅浅的细长的疤痕有关。
  她曾不止一次地瞧见他在阒静无人的深夜拿出那件领口绣着两枚南珠的斗篷,温柔地抚摸。
  她以为她是不嫉妒的,可到底高估了自己。
  其实一开始只是因着比天还高的自尊心,她不甘。
  后来,她不小心陷进了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陷进了他为她编织的温柔梦境里。
  醒不过来了。她爱上了他在人前所虚构的那个他。
  那个他让她知道,如果他愿意,他也可以把一个女人疼进了骨子里。
  可为什么不能是她呢她嫉妒啊。
  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的那天晚上,他喝得烂醉如泥。她把他搀扶着回了府。
  她抬眼环顾四周,瞧了瞧除了成亲当晚便再未踏足的院落,又看了看意识混沌不清的他,心里想着——
  他若永远这么醉下去该有多好。
  那个晚上,她没有离开他的院子。她在乳娘的帮助下把他扶上塌,宽衣解带,做了这辈子最羞耻的事儿。
  可不该发生的还是没有发生。
  她把自己剥干净了送到他的面前,他还是不屑一顾。
  好在他还算有几分良心,没有把她赶出去,自个儿裹了外衣去了次间。
  她望着头顶丁香色的帷帐,泪水静静地自两颊淌落。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是比她漂亮,比她家世好,还是比她有才学?
  都不重要了。
  她郑月笙骄傲了一辈子,既嫁给了他,便注定要折在那个女人的手上。
  可笑的是,那个女人压根儿毫不知情。她不知道,有那么一个男人日日夜夜惦念着她,为她守身如玉,让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独守空房。
  可日子总得过下去。至少在晋王府外面的天地里,她郑月笙有着一个王妃应有的体面。
  年复一年,她以最得体的举止仪态扮演着晋王妃这一角色,还得承受无数人艳羡的眼光。
  她知道自己病了,大抵活不了多少时日了。
  也不知待她死后,还会不会又有一个名门闺秀如她一般踏进这坟墓。
  说起来,她这病到底还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没有人知道,晋王妃郑月笙在那一年的冬日里小产了。
  是了,她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只那可怜的未出世的孩子不是晋王秦汜的骨血。
  是谁的骨血也都不重要了,那可怜的孩子连出世看一看这冷漠人间的机会都没有。
  是她自己喝下了那一大碗红花。用不着假他人之手。
  她终究还是自甘堕落了。
  又或许,她从未曾从深渊里爬起。
  自小产后,她的身子便一日虚过一日。
  她的心早就死了,如今这躯壳也快死了。
  在她似是能瞧见阴曹地府模模糊糊的轮廓时,他终于第一次踏进了她的院子。在她已形容枯槁,骨瘦如柴之时。
  他在榻前的云纹檀木凳上坐下,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她。
  她想起身梳妆,可连抬个手都费劲。挣扎半晌,作了罢。
  料想他是不会在意的。她面如芙蓉、身姿迤逦的时候他都不曾多看她一眼,更何况如今?
  她不知怎的,忽然就来了气,几个字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挤出来:“脏……不脏啊?”
  他的目光凉了凉,却没有动作。
  到底还是对她有几分愧疚的吧。可又有什么用?她才二十几岁就成了如今这般行将就木的模样!
  她睁大眼想要瞧清他的样子,却无果而终。
  其实用不着看,一定还是风姿俊秀,玉树临风的样子。
  可谁知道这堂堂仪表下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心思!
  她气若游丝:“她到底……有什么好?”
  秦汜敛眸,避而不答:“你安心睡吧。”
  她发了狠,把床褥攥出了褶子:“是不是一想到她在你父皇身下夜夜承欢,你的心就疼得厉害?”
  不等他答,她就吃吃笑起来。
  痛快啊!她装着贤良淑德了装了一辈子,装得她自己都信了,如今也就恶毒了这么一回。
  可笑着笑着,她就没有劲儿了。眼皮子重若千斤,耳中混沌一片。
  她的视野却渐渐清晰了,血红色的彼岸花盛开在陌上阡头里,妖冶如斯。
  半晌,秦汜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道:“疼啊,怎么不疼?”
  她没有听见。
  ***
  嘉元三十三年,晋王妃郑氏薨。
  自此,有不少人看见,晋王爷的腕上常年戴着一串凤眼菩提子念珠。
  有传闻云,晋王因王妃仙逝,哀恸异常,惶惶而无所依,遂遁入空门,不复理红尘俗事。
  传闻真假尚且不论,晋王爷自晋王妃死后清心寡欲,不曾再娶倒是真的。
  京城里上至圣人天子,下至市井小民,一谈及晋王爷,脑中都会不约而同地浮现四个字——
  情根深种。
  这可根种在何处,又有谁知道呢?


第42章 梦了无痕
  郑月笙满脸泪痕地惊醒。
  她躺在榻上; 睁着眼愣愣地看着头顶的藕荷色帷帐; 一晃神那藕荷色似是变成了丁香色,梦境现实仓皇交错,她头疼欲裂。
  再一晃神,脑海中便只剩下些零散破碎的画面,虽零零碎碎,却清晰如昨,带着一种荒谬的真实意味。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头顶分明还是藕荷色的帷帐。这是三伯母给她腾出来的闺房。
  可她也分明记得她在梦里,躺在一顶丁香色的帷帐里大睁着眼,无声地垂泪。
  那是晋王府的别院。可她从未踏进过晋王府。
  梦里的那个郑月笙嫁给了晋王,成了人人艳羡的晋王妃。可晋王秦汜对她根本就无心!
  捏着她和刘七郎的一点把柄; 生生折磨了她那么些年。
  秦汜根本就不是她的良人。他心里住了个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
  郑月笙蹙紧眉头。她发现那些飘忽破碎的记忆宛如腾云驾雾般抽离而去; 那些画面变得愈来愈模糊; 难辨其中声色。
  那个女人是谁?!
  郑月笙脑海里只剩一幅美人端坐的侧影; 拢着纱一般,瞧不清她的面容。
  雍容华贵、摄人心魄的气度却从纱中透出来。
  晋王秦汜肖想了半辈子而不得的女人。
  再一转眼,那些错乱的记忆愈加模糊,只有那书房里黄花梨架上的斗篷还明晰着。
  郑月笙费劲地回忆。
  那是晋王的书房; 素来不让人进; 梦里的她误闯进去; 撞见晋王秦汜正把玩着一件女式的斗篷。
  她立在门口怔住了。被他眼底的寒凉给惊着了。
  门尚开着; 阳光透进去; 照在那斗篷领口处缀着的南珠上; 闪出刺疼她眼的光泽。
  又是南珠!
  昨个儿晋王指点她作画时,那支不慎从袖中掉落而出的簪子上镶的也是南珠。
  郑月笙头疼地闭上了眼。思绪愈发地混乱,她已经快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了。
  这到底是真是假?她怎么会梦见还不曾发生过的事?
  郑月笙颓然地躺着,恐慌地感知着那些破碎的记忆正慢慢从她脑中抽离而去。
  倏地,她猛然坐起身。
  不可。
  无论真假,怎么能都忘了?
  她赶紧下榻,寻了纸笔。落笔之时,她惶然发现脑中空空。
  大梦一场,了无痕。
  郑月笙满心戚戚然,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却总觉得有什么曾经来过。像是抓住了一把沙,一点一点从指缝中漏了出去,最终漏了个干净,可手心里却留有砂砾的粗糙感。
  她木然静坐半晌,心底忽有个声音渐渐明晰——
  “绝不能嫁给秦汜!”
  ……
  日头渐高,暖融融的阳光自窗缝照进少女的闺阁。
  郑月笙怔怔地任由郑家侍女服侍她穿衣洗漱,末了,她坐在梳妆台前,换了另一个心灵手巧的侍女替她梳发施妆。
  正挑着绾发的簪子,有侍女叩门进来。
  “九娘,晋王府送来一礼盒,说是奉太后命送给九娘的。”
  郑月笙听到“晋王”二字,神思恍惚了一霎。
  她回神之后,想起昨个儿秦汜推脱那簪子有瑕疵不宜送人,太后让他今儿再送一支。
  奉太后命,奉太后命。
  他其实根本就不愿的吧,那根镶了南珠的簪子本也不是送给她的。
  若不是她伸手拦他,那根簪子根本就不会掉出来。
  她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
  郑月笙自侍女手中接过那礼盒,发现那绸缎裹着的盒子是个四方的,里头绝无可能放下一根细长的簪子。
  她打开那盒子,发现里头装的是一只玉镯,成色上佳,玉质温润。
  身后替她绾发的侍女瞧见了,忍不住赞了声:“好玉。”她自小在大户人家服侍贵女夫人梳妆打扮,见惯了这些,倒也有几分眼光。
  郑月笙一言不发,兀自盯着那镯子沉思半晌,琢磨着它的去留。
  正想着,一阵环佩声响,郑家女主子郑三夫人进来了。
  郑夫人一进来就笑开了,也不顾郑月笙正在梳妆,兀自在她身旁坐下,摆手示意侍女继续替郑月笙梳妆。
  反倒是郑月笙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
  郑夫人浑不在意。她总是这般和和气气地笑,可郑月笙稍稍想想就知道她这三伯母定不是表面上这般和气。不然怎么打理郑家上上下下一应庶务?
  郑夫人坐下来便一眼瞧见郑月笙手里的镯子。
  “哟,好漂亮的镯子。怎么之前不见阿笙拿出来戴?”
  郑月笙敛眸。她怀疑三伯母就是听了风声,得知晋王送了东西来才一大早跑来她这院子里的。
  她离开荥阳进京便是为了求一门好亲事。如今郑家和太后皆在尽力撮合她和晋王,郑家想靠她拉拢晋王,遂委托太后促成这门亲事。
  朝廷局势她懂的不多,但也知道东宫里的那位怕是不长久了,按这意思,郑家是打算押在晋王身上了。
  她原本对晋王无意,虽说身份地位倒是挺符合她的心意,可她嫌他太过轻浮风流,恐非良人。
  可她心里明白,她的婚事早已由不得她自己做主,只能听从郑家安排。
  郑月笙抬手自盒中拿出那只玉镯,正欲开口说话,忽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眼梳妆台上的铜镜。
  她惊骇地自镜中窥见一具红颜枯骨,自那腐败灰气里依稀辨出了自己的眉眼,甚至瞧见了那瘦得皮包骨的手腕子上戴着一只一模一样的玉镯。
  她手一松,差点摔了那玉镯。
  郑夫人皱了眉,面带关切地问:“怎么了?”
  郑月笙内心惶然,面上对着郑夫人强做微笑:“无事。”转而又看向手里的那玉镯,强自镇定道,“这镯子搁在箱底搁忘记了,今儿才想起来拿出来戴。”
  闻言,郑夫人看向郑月笙的眸光变了变。这镯子分明是今早从晋王府送来,经了她的手才送进她这侄女的院子的。
  郑月笙心里也明白这话瞒不住郑夫人,她此刻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郑夫人深深看她一眼,瞧出她的不对劲,倒也不为难她,片刻后便起身告辞:“伯母还有事儿,便不多坐了。你好生在府里住一段时日吧,我和你三伯父会看着你风风光光出嫁的。”
  郑月笙应了声“好”,笑得僵硬。
  ……
  自那日后,郑月笙把自己和那镯子一同闷在屋子里,闷了足足有一旬时日。
  一旬后,她握着那只玉镯,递了牌子进宫面见太后。


第43章 太后赐婚
  已是初夏; 阳光融融; 瞧着温和,却隐隐透出几分炙人的意味来。
  郑月笙久不见阳光; 此刻走在宫里宽敞的大道上,晌午颇有些毒辣的太阳直直地照在她身上; 让她一阵眩晕。
  她停下步子; 拿帕子擦了擦额角冒出来的汗珠。
  身旁的侍女自责道:“怪婢子忘了带把遮阳伞。”
  郑月笙摆手不言,停了会儿便继续走了。
  未走几步,迎面碰上一妙龄小娘子; 妖妖娆娆、娉娉婷婷地走过来。
  正是宁国公府苏三娘。
  苏虞今儿个心情甚佳。因为她终于把那恼人的佛经抄完了,只等着交完差出宫回府过她的逍遥日子去咯。
  在这宫里束手束脚了这么些时日,可憋坏她了。
  今晨抄完了最后一卷,用过午膳之后,她把自个儿好生拾掇了一番,打算去兴庆宫交差; 不料太后正在午睡; 她只好先在宫里头逛逛; 等太后醒了再去。
  这不; 没逛多久,便碰上匆匆入宫的郑家九娘郑月笙了。
  苏虞今儿心情好; 对谁都是笑眯眯的; 此刻她瞧见了郑月笙也是笑吟吟道:“哟; 郑姐姐呀; 有些时日没见你进宫了呢。”
  言语间; 阳光穿透她鬓边袅袅娜娜荡来荡去的镂空掐丝金步摇,刺进郑月笙的眼睛里。
  郑月笙微眯着眼,看着她明丽的笑颜,恍惚了一瞬。
  她似乎今儿才发现眼前的这位苏三娘美得有些过于耀眼了:一身八幅的高腰襦裙,裙头绣着一朵清丽的芙蓉,裙摆处用银丝浅浅地勾勒出一片荷塘,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藏在层层的裙摆里,长长的裙裾底下又藏了双藕荷色的翘头履。
  郑月笙视线猛然顿住。
  那双藕荷色的翘头履上缀了两颗浑圆饱满的南珠,一颗大大方方露在外头,一颗一半身子躲在裙裾里。
  郑月笙脑海里霎时间闪过秦汜袖中那支镶南珠的簪子,和恍恍惚惚似是在梦境里出现过的那件领口缀了南珠的斗篷。
  郑月笙呼吸急促起来。她缓缓抬起头,眸光复杂地看向苏虞。
  苏虞被她看得莫名其妙,琢磨不出郑月笙这是怎么个意思,遂敛了笑,语气平和道:“几日不见,郑姐姐怎么憔悴了这许多?”
  郑月笙委实憔悴不少,在光鲜亮丽的苏虞衬托之下愈发如此。
  郑月笙回神,僵硬地勾起嘴角,道:“三娘还是唤我九娘吧,我和你同岁,大不了多少月份,便不占你的便宜做什么姐姐了。”
  苏虞顺杆爬:“九娘。”转头又问,“这是往哪去呢?”
  郑月笙敛眸答:“去兴庆宫面见太后。”
  苏虞好心提醒:“太后正午睡呢,你过些时候去吧。”
  闻言,郑月笙顿了顿道:“我去她宫外等着吧。”
  苏虞遂和她告了别,她想去巴巴地等着便去呗,她苏虞可耐不住那个性子。
  郑月笙去了兴庆宫,苏虞回了自个儿的寝殿,外头日头愈发毒了,她索性回殿内坐着歇歇。
  ……
  郑月笙一路往兴庆宫去,满脑子都是那熠熠的南珠。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自那日出宫回府,睡了一觉醒来后,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关于她和晋王秦汜的婚事,她原本心里都已经慢慢接受了的,甚至还隐隐期待嫁入晋王府,成为正一品的王妃。
  何等的风光与尊贵。
  可是那日醒后,她只要一想到晋王,一颗心就抽疼得厉害。三伯母笑谈她的婚事的时候,她甚至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把自己闷在屋子里,足不出户了这么些时日,脑海中一个声音愈发地清晰:绝不能嫁给秦汜。
  可,为什么呢?
  她道不出原因。分明是人人艳羡的好婚事,怎么到她头上,那晋王府竟好似成了坟墓。四肢五骸都在叫嚣着远离那个坟墓。
  而且,似乎再不去阻止,就真的要踏进坟墓了。
  郑月笙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这宫中,只是茫茫然觉得再不做点什么便会后悔终生。
  她在太后的寝殿外安静地等候着,兀自端坐着一言不发。殿内静得可怕,太后午睡,阖宫都是静悄悄的,殿前扫洒的宫女也自觉地放轻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传来太后起身的动静。又过了一会儿,有宦官过来请她进去。
  郑月笙进去之后一句话都还没说就俯身跪下去了。
  她埋在地上,呜呜咽咽道:“求太后给九娘指一门婚吧。”
  张太后正喝着茶,瞧她这模样惊疑道:“你这是作甚?吾既已答应你伯母给你寻一门好亲,自不会食言。你着急什么呢?哭哭闹闹像什么样子。”
  郑月笙抬起脸,哽咽道:“嫁给谁都行。”
  说着,又添了句,声音低了下去:“只要不是晋王。”
  张太后皱了皱眉:“你这是何意?嫌我的亲皇孙配不上你?”
  郑月笙惶恐道:“晋王天潢贵胄,是九娘卑贱配不上晋王。”
  张太后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这丫头怎么说变卦就变卦?还是说,是郑家变的卦要这个丫头来传达?
  倏地,茶杯被重重搁在几上,茶水泼了出来。
  “来人,去把晋王给我召进宫来!”
  ……
  兴庆宫内风雨欲来,这头的苏虞琢磨着时辰差不多了,遂提着一箩筐抄好的佛经,动身前往兴庆宫去了。
  一想到立马便能出宫回府了,她脚步都是轻快的,沿途看到一丛丛的月季开得正盛,她心情愈发地松快。
  只是,不料在半路上竟又碰见晋王秦汜了。
  “哟,今儿苏三娘可真是人比花娇。”
  苏虞听着这轻浮的口吻,翻了个白眼。
  她草草行了个礼,越过秦汜自顾自往兴庆宫去。
  秦汜也不恼,提步跟在她后头。
  至兴庆宫,苏虞甫一进殿,还未及通报,便听到里头砸了瓷件儿――
  张太后气得摔了茶杯:“无理取闹!不过是看在嘉宁的份上给你郑家一点面子罢了,你以为你是谁?!”
  郑月笙伏在地上嘤嘤地哭,身子不住地颤抖,茶水湿了裙摆也浑然不觉。
  张太后冷笑:“不想嫁晋王?你不想嫁,京城里多的是娘子想嫁。我瞧着那苏三娘就比你强多了,我现在就如了你的意给晋王择一良配。”
  “来人,把晋王和苏三娘召来听旨!”
  外间的苏虞:“……”


第44章 阴差阳错
  兴庆宫内; 太后令下; 立时有宦官自内殿而出。
  那宦官在张太后跟前服侍已久,见惯了风雨的,饶是他,也被今儿这一遭给弄懵了。
  他是近前服侍的,最是清楚主子的一应事务。张太后这些日子以来最热衷的事儿便是撮合晋王爷和郑家九娘了,变着法地把这二位凑对儿,他还时不时出几个主意,献计讨太后欢心呢。
  这线还没牵牢呢,说掐就掐了?
  大抵是委实被郑九娘今儿这一通无理取闹、不识抬举给气着了吧。
  那宦官一面摇头叹气,一面往外间走,太后吩咐他去把晋王爷和苏家三娘唤过来听旨呢。
  之前瞧太后那架势; 内务府怕是都已经提前拟好了赐婚的懿旨; 谁想这突然就换了个人呢?
  宦官甫一出来; 便瞧见外间里立着的貌美小娘子; 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立马用尖细的嗓子道:“哟,苏三娘在这儿呢?可赶巧了,太后召您进去听旨。”
  苏虞闻声回神,抬头对上那宦官略显复杂的目光。
  苏虞:“……”
  她怎么觉得这宦官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捡漏的?
  她勉强笑了笑; 正欲开口之时; 秦汜自她身后进来了。
  那宦官心下一喜; 暗道这差事也太轻松了些; 本是个跑腿的活儿; 谁想连兴庆宫都没出呢; 两位正主就自个儿现身了。
  晋王爷是太后先前便命人召来的,大抵是以为晋王爷私底下欺负郑家九娘了,遂让晋王爷过来理论理论,可谁想这人还没到,事情就已成定局了呢?
  他想着,上前一步正欲张口,不料被晋王爷抢先一步——
  “孙公公,你的靴子上有一片茶叶。”
  那宦官话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秦汜偏头问苏虞:“发生了何事?”
  苏虞僵着笑,摇了摇头。
  孙公公回神,连忙低眉顺耳道:“晋王爷,太后请您进殿,有旨要宣。”
  秦汜挑眉,微颔首,提步进殿。
  苏虞怔了会儿,才跟上去。
  秦汜察觉到回头,问:“这旨你也要听?”
  苏虞笑笑不言,垂眸敛下复杂的眸光。
  若是按她想的那样,依太后那话的意思,这旨她不光要听,还得接呢。
  真是莫名其妙。
  她正瞧着热闹呢,怎么就把自己给瞧进去了?
  二人进了内殿,太后已经喝上了新沏好的茶,坐在上首悠哉悠哉地品茶,其下首郑月笙正伏在地上抽抽噎噎。
  苏虞暗自惊叹张太后收敛脾气的功力。前脚还在摔杯子,后脚就能坐下来慢慢喝茶了。
  那适才的冲动之语也能收回去吧?
  秦汜瞧见殿内这情形,心中微动。
  张太后见他二人进来,一一行过礼后,便站在一处静等她发话。
  她抬眸睨了眼伏地哽咽着的郑月笙,又转头视线在秦汜和苏虞之间直接晃了一圈。
  片刻之后,她收回视线,低头又抿了口茶。
  半晌,发了话:“养元,拟旨。”
  孙养元立马应了声“是”,拿着个空卷轴上前,静待张太后下文。
  一旁伏地抽噎的郑月笙身子颤了颤。
  张太后一面喝茶,一面淡淡道:“晋王、苏氏女听旨。”
  苏虞深吸一口气,同秦汜一同跪了下去。
  张太后放下茶杯,道:“兹有宁国公长女苏氏,品貌出众,温良敦厚,蕙质兰心,予心甚悦。今皇二子晋王正值弱冠之龄,适婚娶之时,恰苏氏女待字闺中,二人可谓金童玉女,天造地设。今特将苏氏女许配给晋王为妻,以成佳人之美,一应事宜交由礼部操办,择良日完婚。”
  苏虞:“……”
  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苏虞暗道:张太后定是背过这类似的言语,一到给人赐婚的时候便拿出来改个名字套着用用就行。
  孙养元适时道:“苏氏女接旨!”
  苏虞满心复杂地直起身子,双手接过孙养元呈下来的懿旨,复又伏下:“民女叩谢皇太后圣恩!”
  伏地之时,偏头从臂弯里对上秦汜略带戏谑之意的眸光。
  苏虞皱眉。
  这人从进殿之后直至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都始终一言不发。这是乐见其成,还是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毫不在意任人摆布?
  他一言不发,总不能让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娘子去公然抗旨吧?
  苏虞在宦官尖细的贺喜声中,和秦汜一道出了兴庆宫。
  走出小半里,脑中挥之不去的尖细嗓音才消失殆尽。
  何喜之有?
  全是惊吓。
  苏虞悄悄偏头看向一旁的秦汜,这人除了适才在兴庆宫外应承了几句孙养元的道喜,便一直不曾有任何其他的言语,此刻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虞看着他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这个风流之名冠京城的俊俏郎君……不日就要成为她的夫君了啊。
  掌权之人一言一行便能决定很多人的一辈子,在此之前她也从未想过她和秦汜能凑成一对儿。
  她想过她未来夫君会是何人何身份,会是什么样子,却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是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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