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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君记-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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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容笑着说道:“七姑娘糊涂了吧,今晚自然是不去的,明日一早,便是要去的。七姑娘也不必紧张,哪个姑娘家没有这么一遭,七姑娘若是怕忘了礼数,还有阿容在身边,自然不必着急的。重要的是,进了宫便不比从前,但无论出了什么事情,七姑娘只记得自己姓霍便是了。”
霍成君隔着厚厚的帷帐,笑得隐晦又神伤。
当年为什么霍家死活不让霍成君入宫呢?霍成君不是不知道。
如今霍家为何在有许平君的情况下仍想尽办法让霍成君入宫呢?霍成君也是知道的。
霍成君轻轻拉开帷帐,看了看窗外的星光,突然想起自己多年不往来的一个老友,在他成亲前最后一次见面便也是这样一个夜里,她记得他曾经感伤的说:“我确实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在我没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我希望自己的婚事能带给张家最大的利益,可惜这也做不到。”
当年的她什么都不懂,甚至刚刚进南书房横冲直撞常常伤了自己身边的人,而现在,她也要嫁人了,她的婚事给了霍家最大的利益,但为什么,霍成君并没有张彭祖的自觉呢?
尤其是,她要嫁的人,是刘次卿。
霍成君以婕妤之名进宫,本不需要多少礼数的,但因为霍家的幺女身份尊贵,又是奔着皇后的位置去的,便大多繁文缛节于次日进行,今夜便只等着陛下来宫中罢了。
霍成君现在住着的是清凉殿,自己从前便是从来没来过未央宫的这边的,现在这个清凉殿虽冬暖夏凉,宜居清净,确是离着陛下的住所未央宫的前殿后阁很远,霍成君暗暗地腹诽着,就是这么不想见我?把我安排这离着未央宫前殿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恐怕诸如章台宫这种冷宫都比这里近些吧……
不过今夜婕妤入宫当夜,便是在未央宫的后阁的。待到身边的长御宫人们都离开了,霍成君便暗暗有些紧张了,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是对他说“次卿,算了吧”吗?不是,是对他说:“当轴何其糊涂”?也不是,是那日在城墙外,自己送復中翁离开,一扭头便看见身着朝服的他站在城墙之上。
有些火苗开始的太晚了,也太微弱了,星星点点,结果等的太久,也就灭了。
霍成君端坐着,身着这凤冠霞帔让她浑身不自然,开始的紧张变成了煎熬,久了也逐渐心虚起来,这家伙该不会不来了吧?
等的久了,霍成君心里也明白了,今夜的他一定是不会过来的。明白了这一点,霍成君反而心里是好受一些了,她认识刘次卿这么久了,对于他能查到哪种程度,霍成君是心知肚明的,而今夜是他不来后阁这个举动,也更加明了了。
原本就是霍家对不起他,他要是有所迁怒,霍成君也能理解。
霍成君规规矩矩的端坐着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心里默默地想着,刘询今夜是不会过来了,那与其在早晨再换下喜服,倒不如现在休息几个时辰,毕竟明日才多得是礼节要记……
“公子,你怎么不听劝呀。”已经是周郎官的周照还在私下保持着当年宫外的称谓,在他伤神又劳力的劝了刘询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发出了一句抱怨。
“是,我就是不听劝,这夜都深了,我已经很累了,你也赶紧的出宫回府吧。”刘询闲闲地翻阅着《孙子兵法》,今儿个早朝上又生了一肚子闷气,一整天气都不顺,到现在想到过些时辰又到了上朝的时候,心里都有些倦了。
“好好好,我肯定是要走的,但是公子,不是我是说你,你今夜真的不去后阁?这儿离后阁就两步路好吗?宫人长御我是都遣走了没什么碎嘴可说,但你这样,不怕剩下的那张活口说些什么?省亲随意哭个诉公子你又有事情要处理了。”这两年周照跟随刘询左右,嘴皮子倒是没什么长进。
刘询轻啧一声,似乎颇为不满:“你不认得霍成君啊?”
周照一愣,这两年见着公子次次对霍家再三容忍,只想着宽慰几句,没想到被他数落回来,竟有些哑口无言。
是,他周照也是认得霍成君的,长安几次见面她大方宽容,而兰陵再遇,本来是要把她送回安全地方的,她却执意回头同公子共患难……说到底霍成君也算是个有义气的主儿了。
周照察言观色,慢吞吞的试探道:“那公子为何今夜不过去呢?”
刘询一瞪,周照再不敢言,只连连说道:“好好好,公子我这就出宫了,公子既然不想见不见便是了,也早些休息吧。”
一边说着,一边告退离开。
腹诽着,伴君如伴虎啊。
刘询见着周照也走了,心里烦闷的很,也不晓得为甚,只起身走走透透气,走着走着,却走到了椒房殿。
自从平君故去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椒房殿了,而现在,他在椒房殿随便闲逛,回忆着许平君曾经的事情,却想不起来,他只记得平君身上的那种让自己心安的味道,记得平君在夏夜聆听自己宏图大志的疑惑又崇拜的眼神,可惜,进宫之后,这两样他都闻不到也见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君谨小慎微的端庄的藏在曲裾袖口的双手。
刘询轻叹一声,又想起了霍家,想起今早让他头痛的事情,霍云掌管着长安所有的炼铁作坊,而他派周照前去暗查,却发现作坊宫人消极怠工,出产的能用的资源简直还不够运往各地的运费,而更加气人的是,年年伸手要钱的时候却不含糊,问及产量说出的谎话都不打颤的……
刘询越走越气,从椒房殿出来往未央宫前殿方向走着,走到了一片竹林,到了小亭坐了坐,看着这片竹林,若有所思。
不知坐了多久,便听见或有丝绸窸窣之声,再往那边一看,便见伊人独立竹林。
“呵!”刘询冷眼看着面前的人,看着她长吁短叹,看着她手指随意的抚摸着竹林,若无其事的步履轻快的随意走动着。
是啊是啊,她霍成君可不是多年前便把这椒房殿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吗?
是啊是啊,她霍成君曾经的梦想不就是在太皇太后之前入宫吗?
可惜迟到了这么多年,连皇帝都接连换了主人。
刘询慢吞吞的跟在霍成君的身后,见着她身着月白色的袄裙和绣着梅花的斗篷,跟随着她闲散的步伐,跟在后面又进了椒房殿。
“哎。”霍成君轻轻叹了一声,在这样一个寂静而空旷的夜里,似乎有了回声,变作两声嗟叹。
“怎么?来看看你未来的宫殿?”刘询不冷不热地开腔,在这会子空旷的宫殿里真的有了回声。
霍成君吓了一跳,连忙扭头,便见到了刘询竟只在她身后不足十步的距离:“你,你怎么……”
多年未见,他身着玄色曲裾,似乎同那日城墙之上别无二致。
刘询冷冷的看着她:“故人难得重逢,竟连问候都省了。”
霍成君咽了口唾沫,眼睛转了转,硬撑着答话:“陛下长乐未央,我,只是今夜月色……其实……”
刘询饶有兴致的轻笑一声:“刚刚在后阁,宫人长御吓得跪了一地。”
霍成君一愣,马上回嘴道:“不可能,陛下休要唬人了,我就算是再愚笨也是拎得清的……我是知道陛下一肚子气的……”
刘询幽幽道:“你又知道了。”
霍成君吓得再不敢说什么,只是不知道这么尴尬的场景究竟要怎么收场才好。隔了不久,便怯怯的说道:“我知道是我做错了,但这件事情毕竟陛下也不想张扬,不如就先这样算了吧,等明天的礼数走完了,陛下随意再寻个由头,怎么罚我都行,成君绝不声张,如何?”
刘询微眯着狭长的双眸,轻啧一声:“还要寻个由头啊。”
霍成君一听这接二连三的不咸不淡的回答,更是心里发毛,这究竟是要怎样啊,刘次卿啊刘次卿,我霍成君自问这些年老老实实的,什么事情都没搞过好吗!
霍成君赔着笑:“那……陛下的意思是……”
刘询冷着脸,向前走了两步,到了她面前,点点头:“算了,聊聊吧。”
霍成君才松了口气,含笑回道:“好啊好啊,成君此后一定会去领罚的,如今聊聊便好……”
还未说完,刘询便上前直接吻上了她,太久没见了,刚刚听她说话时便觉得声音是从远处缥缈来的,只看见她的双唇一张一合,她身上的香气倒叫人恍惚回到了几年前,霍成君一开始还因为惊讶而木木的,而后稍微挣扎又仿佛觉得不该如此……
刘询微眯着双眸,见着她的种种心思,更加心烦,向来便是最讨厌这样的她,微微蹙眉欺身上前,将她逼到墙角,撩开她后颈的秀发,抵着她的脖颈亲吻锁骨上的痣,一边开始动手解开她中衣的扣子。
“喂,你……”霍成君大口喘气,胸脯一起一伏,刘询倒饶有兴致混沌不清说着:“以为你不会入宫来的,没想到你竟来了……”
霍成君也意乱情迷起来,好像心里长久以来的担子就想这么放下了……
“是谁在椒房殿?”看来是个小侍卫在当差,两人刚刚竟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霍成君看着自己的中衣已被解了扣子,更是又羞又急,再见刘询正狭促的笑着,悄声说道:“他要进来了。”
刘询却挑挑眉,毫不为所动。
霍成君连忙趁机推开他,一边系着自己中衣的扣子,一边跑到内间去了。
而侍卫恰在此时推开了椒房殿的大门:“是谁在此胡……”再用灯笼一照那人面庞,吓得立马跪下:“陛……陛下……”
刘询轻轻点点头:“出去吧。”
小侍卫大着胆子抬头打量着陛下,上次见他便是向陛下指认是谁同女医淳于衍于先皇后难产当日有所交流,没想到这么快便第二次见到他了。
小侍卫声音发颤:“陛下,更深露重的,小的送您回宫吧。”
刘询却摆摆手:“无妨,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你回去吧。”
“诺。”小侍卫再次打量着陛下,看着他略凌乱的曲裾,和依旧冷峻的面容,内心暗暗嗟叹着,都说故剑情深,原本是不信的,没想到竟然真的遇上陛下在椒房殿睹物思人……
等到小侍卫离开后,刘询抓起地上的斗篷,看着斗篷上绣着的梅花若有所思,进了内间——
空无一人。
刘询走到大开的窗户面前,已经不见她的身影了。
刘询轻笑两声,拿着这月白丝绸斗篷,离开了椒房殿。
第86章 天阶夜色凉如水(下)
“爷, 金二公子送来的信送到府上来了。”
张彭祖正用看着浮茶叶出神, 一听这话, 连忙放下茶杯:“还不快送来。”
“这……”这下人倒是有些为难,“刚刚夫人见了,问小的是哪里来的信, 爷您嘱咐过小的不要声张, 小的便想糊弄过去,谁知夫人便发起火……”
张彭祖凑过去, 低声质问:“然后呢, 信呢!”
这下人立马蔫了:“信……信被夫人拿走了……”
还没等这家丁说完, 张彭祖气势汹汹的跑道顾玉瓒房间,正预备兴师问罪, 却发现顾玉瓒正对着镜子比对着两副耳环哪对更配今天的衣服,顾玉瓒回头见他嫣然一笑,瓷瓷的轻声说着:“这对珍珠上面的红色裂缝正好配这曲裾上面的红色刺绣, 可是这对的四爪托和又正好是同……”
细细柔柔的声音好像是在同他讲话, 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来长安多年,还是改不了自己软软糯糯的乡音。
张彭祖压下了火气, 其实他也并不差这一会, 过去拿过耳环的一样一个, 对比了一下,说道:“还是这个四爪托的,红色太艳了, 再配上耳环太咄咄逼人了,这个鹅黄色的就显得人娇俏许多……”
顾玉瓒笑着接过这耳环:“这样一说确实如此。”
张彭祖看着她的笑,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却已经没有之前的气势了,只好顺着她说下去:“过几日太皇太后生辰,你便穿这身去就好。哎,对了,刚刚听小六说有封我的信在你那儿,信呢,我还等着回呢。”
张彭祖故意说得漫不经心,等着顾玉瓒的反应,却发现她就得意洋洋的在这儿等着他呢,反倒让他平添了火气。
顾玉瓒又火上浇油:“怎么,谁的信啊这么重要?听说是从宫里来的?”说着拿着那封信在手里闲闲地端详着。就接了句:“怎么,不署名吗?”
张彭祖一下子便急了,连忙冲着顾玉瓒道:“你这是作甚!”
顾玉瓒轻哼一声:“我倒是想问问你想作甚!我问你,这从宫中传来的信为什么回到你的手里,你倒是同宫里的什么人还有联络?”
张彭祖看了看周围,叹了口气:“什么跟什么啊,你倒是一点也不怕惹祸上身。”
顾玉瓒泫然,拿着手绢擦了擦眼角,道:“惹祸上身?我哪敢呢!顾家已经是祸患始源了,自从当年同刘胥一事之后,顾家权力架空,新帝上位,顾家就更是人人躲之不及了,是啊是啊,你娶了我,可不是惹祸上身嘛。”
张彭祖微微皱眉:“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想问什么问便是了,何须说这些让人伤心的话!”
顾玉瓒闻言,马上收起手绢,坐到他的面前,倒了杯茶:“那你说说,这金二从来就不同右将军交好,怎的现在就同你整日见面了呢?还有这信……”
张彭祖并未先回,只轻啧一声:“你倒是装可怜一把好手!”
顾玉瓒低头轻道:“是装可怜还是真可怜,你心里清楚便是。”
“你……”张彭祖扭头看她,却无可奈何,自小伶牙俐齿,现在却越来越寡言,连区区顾玉瓒都说不过了,只好摆摆手:“你到底想问什么呀。”
顾玉瓒这才吞吞吐吐:“这信是我见着小六从宫里方向带回来的,是不是宫里有什么人你惦念着,让金龄昀搭把手……”
“你就为这事?”张彭祖算是听明白了,“你不会是在说霍成君吧?顾玉瓒你头脑清醒一点好吗,之前近水楼台的我眼睁睁看着,现在她入了宫我又有什么想法了?有毛病吗?”
顾玉瓒愣愣的看着张彭祖,又气恼又不知该回什么。
张彭祖见她这样懵,只摇头想笑,轻轻拿起桌上的耳环,给她戴上:“好了好了,这几年我都没怎么见过她了,就是小时候玩的好罢了,后来我娶了你,她进了南书房,我同她更不见面,我对她只有欣赏了。”
“你还欣赏她?”顾玉瓒一瞪眼。
张彭祖噗嗤一声笑了,对着镜子整理着她耳环上的流苏:“这两年你们也没什么过节吧,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斗气,她前几年在南书房做的事情着实厉害,没什么不好提的。”
说完,冲着镜子中的顾玉瓒笑笑,正要离开,被她拉住了袖子。
过了一阵儿,顾玉瓒才转过身来,直视着张彭祖,闷闷地道:“只要知道你是不喜欢她,我也是能欣赏她的。”
霍成君正看着书,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阿容正在旁边,忙关切的问道:“娘娘,怎么了?是不是有些着凉?”
霍成君吸吸鼻子:“没什么,把窗关上就行。”
阿容低头:“诺,对了娘娘,不过说起来可真是巧了,之前刚走完仪式陛下就差人送来了红参姜汤,说是最近天气转凉了,让婕妤小心莫着了凉。”
霍成君心里咯噔一下,脸一阵红,连忙摆手:“拿走拿走。”
阿容刚要端走,又被霍成君叫住:“嗳,还是放下吧。”
霍成君看着这姜汤,若有所思。
“哗啦——”一声,茶杯摔在未央宫的大殿上,底下的宫人吓得跪了一地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什么。
刚刚陛下问了两位长史关于平仓的情况,之前下诏善待鳏寡孤独的后续,关于长安城内冶铁厂的情况,结果说着说着就勃然大怒,现下大殿上只剩下一众宫人,谁都不敢多说什么。
只剩吴宁总管还站了出来,冲着小太监说道:“怎么办事的?陛下向来不喝第一泡茶,这茶还都凉了,怎么喝啊,有眼力价的,赶紧去好好泡一壶好的,陛下仁厚,也不能重罚你,郑福荃,去自罚两月俸禄,赶紧去去去!”
这个叫郑福荃的如获重释,连忙去了。这吴宁跟过三任皇帝,心里门儿清的很,也知道这几桩事,尤其是长安城的冶铁厂都是掌握在霍家手中,具体说就是霍光最喜欢的侄孙霍云手里,而吴宁自然是最能息事宁人的,一个听话的皇帝,对谁都好,吴宁懂这个道理的。
一旁的吴宁陪着笑脸:“陛下也犯不着同一个小小的宦官计较,老奴这就让人好好教这些宫人,断不能让这些连个茶都奉不好的宫人长御扰了陛下的心情。”
刘询看了他一眼,倒对自己生气的真正原因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已经太久了,现在从前朝到后宫,到处都霍家的人,霍家人的眼。
他想起从前在民间的时候霍成君对他说过,她害怕身边到处都是他刘次卿的眼线,而现在他才发现,耳目在暗处而让明面上的人压抑而恐惧,但眼目在明处,才更是羞辱与不堪。
刘询笑笑,冲着吴宁说道:“宣霍云过来。”
吴宁好像没听清楚:“陛下您现在要见霍云?”
刘询点头:“是,我刚刚不是因茶水而生气,你不必罚刚刚那个,不过他泡的茶也确实不好喝,让他以后去别处吧。”
吴宁有些为难:“陛下,这霍长史已经离开长安了,霍长史去了南阳郡,就是为着冶铁厂的事情,已经走了两天了,陛下忘了……”
刘询一愣,是记起这回事来,恰在此时,刚刚罚了俸禄的郑福荃拿了一壶新的茶水端了上来,刘询恍恍惚惚的尝了一口,苦涩无比。
只不过这次的他,不再将他的茶杯扔掉了。
郑福荃之后便被吴宁安排到御膳房打下手,从能御前奉茶到只能在御膳房打下手,惩罚实在过重,不过郑福荃也从此谨小慎微,多年以后,他成了陛下御前的大总管,为宣帝泡了一辈子的茶,越来越苦。
刘询夜里不让宫人跟着,自己一人在偌大的未央宫走了好远,不知不觉竟到了清凉殿,看着清凉殿前玉色台阶,刘询愣的出神也没有踏进去,他确实是不想进去的。
突然听见了清凉殿中传来了好听的鸟声和一众的欢声笑语,刘询在外面听着,感觉回到了没做皇帝也没打算做皇帝的那几年,想起了在太学和朋友玩乐的日子,竟被这种声音吸引,鬼使神差的进了清凉殿。
原是一众人围着在看一只金丝雀,精致的笼子巧夺天工,里面的金丝雀美丽又优雅,霍成君正拿着瓜子喂着它,旁边一众宫人长御围着,倒是热闹。
阿容先见着了陛下,慌忙中赶紧行礼:“陛下长乐未央。”
众人这才发现陛下的到来,礼毕后清凉殿内一片寂静这时才听见金丝雀清脆的叫声。
刘询看着众人之间的霍成君,有种可怖的想法,好像从以前到现在这么多人围着自己,都有面前这个人。
如果她能是最让自己安心的人该有多好。
一想到这里,连自己也吓了一跳,让旁人都退下,自己坐下端详着这金丝雀。
霍成君浅笑:“陛下喜欢这雀儿”
刘询点头:“算是吧。”
霍成君也点头:“养金丝雀,省心。”
刘询好像被这句话击中,扭过头来看着霍成君,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你什么时候能做只金丝雀就好了。”
也没指望她的回答,刘询翻着眼前的瓜子,想挑一个喂喂它,霍成君却冷不防的说的:“我可以的。”
刘询喂雀儿的手伸了一半,停在半空,转头看她,眼里却充满着调笑与嘲讽:“霍家的女儿也乐意做金丝雀?”
她低头浅笑道:“霍家的人,最首先的,便是审时度势,如今时势皆是陛下,成君自然一切皆为陛下。陛下需要金丝雀,成君当金丝雀便是。”
刘询一愣,摇摇头:“你这张利嘴是做不成金丝雀的。”
正说着,雀儿突然伸长了头,使劲咬到了刘询手中迟迟未送来的那个瓜子,霍成君一紧张,连忙拉过他手看看有没有事,只看见并没有出血才放心。
两个人都有些愣了,过了好一阵儿才都大笑起来,心里都有些难受,但这事情也实在好笑,两个人相视笑了好久。
霍成君入宫了——这点失而复得的希望要紧得很,两人都想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第87章 唯听鸟雀调嗽
未央宫中, 一君一臣正在对弈。
自从当年霍府花厅二人对弈, 已有六七年之久, 老臣还是相同的模样,好似永远充沛,而当年略显稚气的少年如今已棱角分明, 锋芒未露, 眼下藏着深深地疲倦和欲望。
年轻的皇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似乎在苦于角落的死局如何打破, 而面前的老臣却还是安然自若, 不动声色的让了半子。
刘询轻笑一声:“大司马何必如此, 你我二人好容易有时间坐下来下盘棋,自然下得尽兴才是。”
霍光点头, 却未有其他动作:“陛下说的是,只是老臣老眼昏花,又落子无悔, 陛下接着下便是了。”
刘询悻悻的干咳一声, 只好说:“那便听大司马的。只不过……最近一些事情,想说与大司马听,还希望大司马定夺。”
霍光却摆摆手:“陛下自己决定便是, 不必事事同老臣讲, 我也怕旁人说些霍家把控朝政之类的闲话。”
刘询却气的一拳打向桌子, 震得棋子都抖动了:“到底是外面的谁在嚼舌头,竟编排大司马如此谣言,大司马为朝政夙兴夜寐, 我一定会还大司马一个公道!”
霍光身体不动,只抬眼望了望他 :“这倒不必。”默默地看着面前的皇帝,当年的他因身单力薄而败北,本以为就让他当到长史便是,谁知道他单枪匹马入霍府,非凡气度现在仍不忘,此后暗度陈仓勾结杜延年,本想让他流放东海便是,谁知道他竟联合霍成君将刘贺打得有苦说不出,本想着别无选择便让他当着个傀儡皇帝,但之后整治难民,救乌孙却未曾同他商议过。这背后他渴望架空霍家的决心有多大,霍光想都不敢想。
刘询也顺过气来,这皱着眉头忧心忡忡道:“大司马肚量好,也不能便宜了外面挑拨之人,若时时纵容,反倒伤了忠臣的心。”
霍光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稍过一会,也说道:“不知陛下想要说的是什么事。”
刘询点头:“是这样的,过些日子就是春节了,马上就要春耕了,太皇太后宅心仁厚,与民同忧,想着去南山春耕,体会百姓疾苦,可自从先帝故去,太皇太后的病一直未大好,我便想着从长乐宫后山开出一块地来,太皇太后即可在后山便为国运祈福,也不至于太过旅途辛苦,此事既关乎太皇太后的身子,又关乎大汉民生,切不可马虎,我便亲自督促少府锄头工具,谁知那铁锄的铁却又硬又钝,问那少府才知是冶铁厂送来的铁器不合标准。”
霍光听着刘询的意思,总算是明白了,这绕了半天,又是太皇太后,又是大汉民生的,闹了半天原来巴望着霍云的冶铁厂啊。
霍光道:“陛下的意思是?”
刘询连忙低眉:“还是听大司马的意思。”
霍光点点头,心里忖度一番,便道:“陛下的意思是长安城内的冶铁厂有问题,而这冶铁厂是侄孙霍云负责的,还是老臣教导无方。”
刘询又想说些什么,霍光接着摆摆手说道:“陛下,这若是霍云的错那老臣绝不姑息,只是陛下也要考虑实际情况,这长安城的冶铁刚发展起来,必然不是一蹴而就的,当然会有试错的时候,就说这原料,外地运来的……”
“正是原料的问题,”刘询抢白道,“大司马你也知道,长安城的冶铁原料是有的,但远远不能供给全国,既然已经将冶炼技术掌控了,何妨将冶铁厂下放呢?原料及成品运来运去如此费时费力,何不将在原料产地建厂,自盐铁回收,冶铁厂同外部层层人数,难免会有偷工减料的人,到时候把这罪责怪到霍云头上,我既不心安,也多有不舍。”
霍光一愣,听着这刘询长篇大论,他早就算准了他开脱的理由,竟让他无言以对。
只好点头。
两人商议,地方负责也需皇室中人,看来看去,倒也只有原料丰富的广川可一试,由广川王刘去负责再合适不过。
棋局现已难分伯仲,而霍光刚刚略有窝火,现在大有寸土不让之势。
霍光走后,刘询轻吁一口气,冷汗淋淋,竟不知时辰几何,看着旁边的吴宁,擦擦冷汗,心有余悸道:“如芒在背,如芒在背啊。”
吴宁笑笑:“这就给陛下倒茶去。”
刘询摆摆手,喘着粗气,看着吴宁离开。
一抬眼,刚刚怯懦全然不见,只冷峻着眼眸,望了眼那盘残棋,随手下了一子,破了僵局。
没等吴宁的那杯茶,便径直往清凉殿内快步走去。
霍成君正在房间刺绣,虽然很慢,却跟着阿容的针脚有样学样,正绣着,却被人一把抢去,挑眉问道:“你还会这个?”
霍成君得意一笑,摇头晃脑起来:“我会的可多了。”
刘询忍俊不禁:“倒是有点金丝雀的自觉。”正要抬她的下巴亲下去,霍成君又兴冲冲的抓抓他的袖子。
“所以,怎么样了?说成了是吗?一看你气势汹汹的来这边就知道十有八九是成了。”
刘询轻啧一声兴致怏怏的到桌子对面坐下,点点头。
成君又问:“那陛下是想让谁负责呢?”
刘询却并不答话,只又把刺绣送还到霍成君手上,打量着桌上的摆件:“你这是要绣什么?”
霍成君答话:“想给陛下绣个香囊,陛下可以随身带着,陛下喜欢什么香味?艾蒿、葛缕子、小豆蔻再加一点绿茶,这个味道可以吗?”说着便把旁边装料的小篮子拿给他闻。
刘询只敷衍着点头,并不在意。
霍成君见他如此,也略有失落,一晃神,刺绣的针扎到手指上。被针扎破的手指流出一滴血珠,霍成君想都没想含住手指,再一看,也见不到针眼痕迹。
刘询看着霍成君红润的双唇,这倒提起点兴致,也有些心动。
她以金丝雀自保,希望能得到自己的信任,但信任二字谈何容易。即便是彼此救过对方性命的刘次卿和霍成君,即便在夜里伴随着喘息声的随意几句谈天,两个人从高巢余韵中缓过来的眼神都似乎直勾勾的表达着提防和探寻。
然而这可是霍成君啊,当年看着她穿着不合身的军装混进军队渴望同他同生共死,当年看着她穿着绿裙眼泪滴进苦涩的药里,当年同她处处对立,却还能求同存异成知己,现在夜夜可以抚唇入帷帐,却总怀疑这只“金丝雀”的真心。
尤其每次前朝不顺,刘询便只想逗雀。
刘询起身,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张口吻住她。
霍成君斜眼望了望开着的门和还亮着的天色,心里有些打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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