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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千金贼-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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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个跑,一个追。
追上她,缠紧了,不放开。
对她,他有很多的感情,像那冰山藏在海底,深而广,又仿佛是岩浆融在火山里,灼而烈。
自那天起,萧风从每日定时定点的来看看,变成了每日定时定点的来看一看,抱一抱,亲一亲。
楼夕昭大怒,提了个茶壶就朝萧风砸过去,同时大骂:“你这是强抢民女!亏你还是官!知法犯法,狗官!呸!”
萧风偏头避开那茶壶,按住她的双手将她压在桌子上,“你是贼,我是官,抓你,关你,就算是严刑拷打那也是天经地义。”
“你这狗官公报私仇……唔——!”
纵使心里有万般恼火,奈何却被封了口,说也说不出。
从此,贼遇上官,未陷法网,却陷情网。
后来萧风破了大案,得罪了某些江湖势力,仇者派人袭击他的别院。
敌人很多,武功很高。
楼夕昭一个人寡不敌众,受了一点小伤。
萧风闻讯匆匆带人赶来,斩尽了敌人,却是在交手过程里替她挡了致命的一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萧风这混蛋终于良心发现,对她说:“你走吧,我不关着你了。”罢了还不忘叮嘱一句:“以后天高地广,你去哪里都好,只是莫要再做贼了。”
那一天楼夕昭终究还是没能丢下萧风独自离开。
她背着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的他,去寻了她一位医术高明的江湖朋友。
朋友很仗义,当天就把萧风给救醒了。
朋友还很操心她的终身大事,暗戳戳在萧风的汤药里掺了点媚药。
楼夕昭原想把萧风交给她那朋友之后,便一走了之。
谁知那朋友突然说他另有要事,把开给萧风的药方交给她之后便拍拍屁股走了。
本着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的原则,楼夕昭只好留下来照顾那萧风一段时间。
她不太懂医术,煎药时便是规规矩矩按着药方上的来,自然也不知道那藏在药方里的小猫腻。
楼夕昭煎好了汤药便给萧风端过去,萧风也不扭捏,仰头便喝了这药。
喝完就出了事。
楼夕昭没察觉到萧风的异样,端起药碗正准备离开,却忽然被萧风叫住。
“我想吃蜜饯。”他道。
“哦,那我去厨房里给你拿一些来。”楼夕昭应着,尚未来得及迈开脚步,却被萧风抓住手腕,一把拽到床上压住。
不等她从这天旋地转的惊变里回过神来,他便用力扯开了她的衣襟,同时面无表情的道:“你既然想与我早日喜结连理,只要与我说一声,我自然是答应的,何必要用下药这样委婉的法子?”
下药?
哈?
什……?!
楼夕昭心里一惊,慌忙去探萧风的脸颊,果然非常烫手。
心知一定是药方出了问题,但这媚药又不能不解,更何况萧风身上还有伤,她又不好挣扎得太厉害。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楼夕昭一不留神将自己也给送了出去。
可恨那朋友临走前还特意交代了,这药一日一次不能停,否则萧风那伤口便会渐渐恶化。
于是养伤的日子里,萧风越发神清气爽,心情倍儿好吃嘛嘛香,连带着伤口也好的飞快。
等他终于养好了伤,楼夕昭懒洋洋的在床上一躺就是十天。
第十天的早上,萧风抱着她出去看了场日出。
日出江水红,红胜火。
他盘腿坐在山顶上,她懒洋洋枕在他的膝头。
暖风微熏,萧风忽然问道:“还跑么?”
楼夕昭看着远方胜火的热切,半晌,道:“跑累了,不跑了。”
从此,官与贼,终成一家,多少恩恩爱爱。
有那么一天,楼夕昭忽然心血来潮,问萧风:“你说,你们家的那些长辈们一个比一个严肃,万一他们看不上我这出身草莽的儿媳妇怎么办?”
“那我就辞了官,跟你隐居山林去。”萧风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很认真。
“隐居?”楼夕昭托着下巴看着他,“隐居之后你能做什么?农耕?教书?都不像你的风格啊。”
萧风将她抱到他的腿上,“不如开一家酒楼,你做掌柜的,我去当跑堂。”
楼夕昭眨眨眼,“那这酒楼叫什么名?”
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萧风忽然笑了笑,在她耳边道:“就叫风倾楼。”
倾心于汝。
风倾楼。
夕阳红了天边,楼夕昭微微红了脸。
彼时多少欢喜。
后来的日子里,她渐渐开始帮着他查案。
查着查着,却是查出了她自己的身世。
她原是前许国太傅楼兴怀的女儿,生来便是千金,却没有千金的命。
她出生之后不久,整个楼府就因为挑唆世子叛乱的罪名,被满门抄斩。
当然世子叛乱是真的,她父亲的挑唆却是被太师一家给诬告的。
可她却不可能给楼家翻案。
世子叛乱被杀,九年后,老许王死,二殿下即位为王,是为许宣王。
许宣王自幼与太师走得甚近,让他去抓他崇敬的老师,呵呵,怎么可能。
查明真相的那一天晚上,楼夕昭独自一人去了趟太师的府里。
第二天便出了天大的命案。
太师府上下五百六十三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凶手下手极狠,就连襁褓里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有放过。
血案滔天,许宣王命萧风彻查此案。
最后终于查到了她的头上。
这一次不再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小偷小摸,而是足可极刑处死的极恶罪孽。
那一天他找到她,仍旧是那样面瘫着脸,目光却很沉。
“为什么?”萧风问。
“你问我为什么?”楼夕昭笑得很玩味,“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你若真想报仇,杀了太师一人便是。”萧风握着拳,看向她的眸光里有些失望,“可你为何要连累其他无辜的人?那个婴儿才十个月,你怎么下得去手?”
“无辜?”楼夕昭挑眉,语调一冷,“当年楼家八百人一夕之间死于非命,那时我娘还怀着我妹妹,可她却被太师的府兵生生剖开了肚子!我妹妹一被挖出来就被摔死了,他们难道不是无辜的吗!我不杀他们,楼家血债谁来偿!”
萧风眼底的光似是晃了晃,又渐渐沉了下去。
他向她伸出手来,“跟我回去,我会将你藏起来,然后告诉宣王,你已经死了。”
“哦?想不到您这位铁面无私的萧风大司寇,居然也会为了我这个贼,知法犯法。真是让人感动。”楼夕昭冷笑,“可惜姑娘我玩儿腻了。不如您来追我呀?”
官和贼,一个跑,一个追。
楼夕昭奔在山野之上,听着耳畔呜呜的风,心里在想,大概官和贼,到底还是不相容的。
他有国法家规,自律其身。
她却快意江湖,任性妄为。
他希望她秉性纯良,最多只是有一点小坏。
可惜,她手起刀落含笑杀人,到底不是良善之辈。
她楼夕昭一生骄傲,与其躲躲藏藏的过一辈子,不如死了。
那一天山巅很高,山风很凉。
远山之外渐有红霞初升,红了半边云彩。
她站在山崖边上,看着几丈之外那样惊慌的他,扬唇一笑:“哈哈,萧风,原来你也能露出这样精彩的表情。”
萧风的脸色有一些白,却是尽力做出缓和的表情,慢慢朝她伸出手来,语调很柔,“夕昭,你跟我回去。回去之后,我辞掉官和你一起隐居在边城里,我们一起开一家酒楼,你做掌柜,我当跑堂,酒楼的名字就叫风倾楼。我们还像从前那样,一起去看日出……”
山风很凉,拂在脸上湿而润,她身后朝霞如血,红得刺眼。
从前如此美好。
回不去的。
她已是戴罪之身,全国通缉。
这一生都注定要战战兢兢东躲西藏。
何苦再连累一个他。
所以,萧风,到此为止吧。
楼夕昭红霞倾斜的光晕里微微仰头,眼底有湖光山色,水波粼粼。
“萧风,”她道,“我真后悔我这辈子遇见了你。”
萧风一僵,楼夕昭纵身跳进了悬崖里。
她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原本必死无疑。
她却被她那位医术高明的朋友给救下了。
朋友救下了她,随后告诉她:“夕昭,对不起,我没能保住你的孩子。”
楼夕昭一怔,“什么孩子?”
那朋友也跟着一怔,“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到一个月,你……原来还不知道么?”
天意真是弄人。
她和他的孩子死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他们有孩子了。
楼夕昭冷笑,视线却有一些模糊,“死了也好,省得生下来就是个没有爹的野孩子。”
她跳崖时落下的伤一养就是好几个月。
等楼夕昭养好了伤,她却没去找萧风,直接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去了。
从此一别八年。
八年多奇遇,她遇上高人习了媚术,性格也变了不少,又成立起一个江湖里最神秘的暗杀组织。
这组织一开始还没有名字,后来手下的人便提议召集大家开个会,给组织定一个酷帅狂霸拽的响亮名字。
有人说叫血雾阁好,配得上咱们这样十步杀一人的刺客。
有人说该叫青霜狱,光是听起来就能让旁人瑟瑟发抖。
两派人争执不下吵了起来。
“血雾阁!”
“青霜狱!”
“血雾阁!”
“青霜狱!”
“都给我住嘴!”楼夕昭厉喝一声,一锤定音,“就叫风倾楼。”
风倾楼是江湖里最神秘的暗杀组织,做的是活人的生意,杀人的买卖,向来来者不拒,一旦有谁被风倾楼盯上了,那便是不死不休。
八年后的某一天,楼夕昭接到一笔订单,订单很昂贵,有人花重金买萧风性命。
那天楼夕昭看着这纸上的名字,笑容很玩味,半晌,道:“这生意,本楼主接了。”
……山巅日出,云层隐金光。楼夕昭枕在九千策的膝头,看着远方渐明的天,淡淡道:“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后来她去了许国,见到萧风和别的女人成了家,夫妻恩爱,还生了一个七岁大的儿子。
最让她恨的不是他的移情别恋,而是八年前她刚坠崖不久,他就和别的女人成了亲。
她以为当年本是一往情深,却不料竟是浅薄如斯。
于是怒从心底起,出手,灭门。
等她亲手杀了他,挖出了他的心后才知道,原来他是被人种了痴情蛊。
算一算时间,那时她正好坠崖不久,他伤心欲绝,最是防备脆弱的时候,最是容易让人趁虚而入,种下控心蛊术。
真相总是迟来一步。
就像她跳了崖才知道她原来怀着孩子。
就像她杀了他才明白他原来被种了蛊。
一朝错路歧途,生死永隔。
偿,而不得。
只剩无尽追悔。
“罢了罢了,都是旧事了……”楼夕昭忍下眼底微起的波澜,抬手抚了抚九千策的侧脸,低笑:“你是他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当年我命人把你抓到风倾楼来,原是想把你慢慢折磨致死的……”
“但您始终没有下手。”九千策道,“为什么?”
“为什么啊……”楼夕昭眼底的波澜忽然微微涌动,仿佛有风掠过湖面,粼粼闪闪,“我一见到你,就下不去手,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半晌,她合了合眼,眼角隐隐可见水流细长,“当年我的那个孩子若是能生下来,想来如今也与你差不多大吧。”
日出江河现,松叶涛涛,绿浪涛涛。
九千策面色不动,没有说话。
楼夕昭捂着唇缓缓的咳出了一口血。
自断心脉,死期将至。
“这朝阳……真美啊……”她道。
“嗯。”九千策应着。
“小白是个可怜的孩子,自幼被人封在蛊井里,心智不全,生长得也比寻常人慢一些。你这个做哥哥的,要好好照顾她。”
“好。”
朝阳如血染透半边天,楼夕昭吩咐完了后事,抬眼看着九千策那样冷峻的面容,低低问道:“策儿,我就要死了,你开心吗?”
鸟儿自天上日轮中间飞过。九千策沉默半晌,道:“我一直很敬重您。”
楼夕昭闻言轻轻笑了笑,“儿子长大了……就是不亲娘……”
叶落随风起,飘摇进金黄的云层里。
楼夕昭缓缓合上了眼睛。
“我啊……从来不后悔养了你的……”
☆、第146章 夜月侯
夜里月色倾泻如水,映得院中枯竹微起寒芒。
许都,二王子府。
披甲士兵执着手里冷白长枪,层层包围在灰白府墙之外。
墙内屋中烛光微摇,有将领解开门上铁锁,朝屋中那人道:“二殿下,郡主有请。”
屋中桌边,二王子许嘉文闻言缓缓起身,淡笑道:“劳烦将军带路。”
一路回廊曲折,通向一处院落。
院里有竹林闲亭,亭中一人,一桌,一琴,一椅。
深秋月色清寒,却不及那人一身冷锐令人心寒。
夜风拂得那人长袍轻飘,月白清清。
“禀郡主,人带到了。”将领拱手道。
“嗯,退下吧。”柏氿看着远处无星无辰的天,没有回头。
将领躬身告退,柏氿抚着手里微凉的玉屏箫,缓缓道:“听闻二殿下精通音律,琴艺无双……”微微转身向许嘉文看去,“不知殿下可愿赏脸,为本郡主奏上一曲?”
许嘉文微扬起唇角,行到琴边坐下,随手抚出一段滑音,恬淡问道:“不知郡主想听什么?”
“二殿下想弹什么?”
“不如我为郡主弹一曲《江山赋》,可好?”
“请。”
夜色如浪如涛,琴声浩荡浑而醇,这曲调并不激烈,却于沉沉的低音里透出厚重的苍茫来,仿若一夕之间看进山河更迭,岁月奔流。
白玉阶,朱门启,新王立。一眨眼又成断壁残垣,书中史记寥寥数语。
江山赋,覆江山。
英雄折骨,红颜苍老。
永夜漫漫,日又升起。
柏氿负手,看着这位恬静淡泊的二殿下,眸光依旧如冰封苦寒。
半晌,她执起手里的玉屏箫应和上他的琴音。
许嘉文眸光一亮,唇角又上扬了几分。
萧音深沉,潜藏锋芒,如万里孤山山崖陡峭,于是那琴音便渐渐柔和了下来,似山底江河随风微漾。
一曲山河,终归于土。
夜色渐深,乐音渐止,柏氿放下手里的箫,淡淡道:“二殿下,愿你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许嘉文抬手抹掉唇角溢出的血,靠上椅背,眼底微光渐起,轻笑道:“多谢郡主最后送我一程,我这辈子能听到这样铿锵又苍凉的萧声,值了,值了……”
言罢缓缓合眼,唇角余笑。
柏氿眸光一凛,起身离开了二王子府。行出府门,便有牵马左右上前问道:“郡主想去哪儿?”
柏氿踏上御车,“去地牢。”
石砌墙,暗火把,黑木桩,稻草铺在阴湿地上。
地上一人无眼无耳无舌,抱着自己的双膝缩在角落里,微颤着瑟瑟发抖。
曾经一国之王,如今已成阶下之囚。
柏氿站在牢房外,看着角落里的许宣王,向左右侍从确定:“疯了?”
“是。”侍从应道。
柏氿轻轻挑了挑眉。
她不过才把这宣王关在牢里关了三天,没有严刑也没有拷打,这人却疯了,还真是脆弱。
“既然疯了,留着也是无用,”柏氿淡淡道,“那便杀了吧。”
“是,”侍从颔首,“这宣王的尸体该如何处理?”
柏氿忽然想起许谦文那样残破不堪的尸体来,眸光蓦地一寒,“鞭八百,然后丢进乱葬岗里去喂乌鸦。”
言罢柏氿转身离开,没有再去看这不成人样的许宣王。
出了男牢行至女牢,许梓瑶抓着牢房门的木桩,微白着脸色朝她问:“夜姐姐,我二哥他……”
“你想见他?”柏氿问道。
“……想。”
“那好。”柏氿在许梓瑶手心里放了一枚小瓷瓶,“吃了它,没准你还能在黄泉路上追上你二哥哥,一起投个好人家,来生再做一对兄妹。”
许梓瑶唇色一白,眼底泛起水雾,“夜姐姐,我二哥他明明是无辜的呀,你为什么要这样狠心……?”
“无辜?”柏氿微微皱眉,眼锋一凛,“在其位,行其事。你二哥哥只知音律不问政事,他用着官吏王室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享乐了这么多年,可曾为许国百姓做过哪怕一件事!他贵为王子,却没有尽到王子该尽的责任,怎么担得起无辜二字?”
她问得很重,砸在许梓瑶心里。许梓瑶微微一颤,颤得眼角滑落下泪来。
柏氿压了压心底的愠怒,缓下神色,“罢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用。这药我给你了,你吃下它之后不会有任何痛苦,只会有一些犯困。等你睡着之后,便能见到你的二哥哥了。”
许梓瑶握着药瓶,呆怔半晌,轻轻道:“夜姐姐,谢谢你。”
柏氿抿唇忍下眼底微晃的眸光,狠心背过了身,“下辈子,我等你来杀我。”
许梓瑶却是笑了笑,“夜姐姐,如果真有下辈子,我想做你的妹妹,亲妹妹。”
眸中波澜猛地一漾,柏氿尚未来得及回头,却听身后传来一声人体倒地的轻响。
火把跃然映着地牢灰白的墙,柏氿缓缓合上润潮的眼眸,沉沉下令:“厚葬她吧。”
天圣帝十三年初冬,许国灭。
许国王室尽数凋零,郡主夜柏摄政为侯,世人称:夜月侯。
夜月侯持政的第一天,有朝臣问:“许国已逝,国号将改。不知侯爷心里可有中意的国号?”
那一天,夜月侯看着殿外初升的朝阳,半晌,道:
“千(谦)阳。”
——许国篇完——
☆、第147章 认主
中原有千阳之国,千阳之国,民心为王,政者为侯,侯位不得世袭,唯能者任之。
初代侯——夜月侯大赦天下,轻兵役,减民税,曾经困苦多年的百姓终于得以松一口气。
恰逢冬季年关将至,新国初立,新年将始,千阳国内上上下下一片欢腾。
天蓝蓝,雪皑皑,千阳都城的侯殿里却有一些沉闷。
柏氿看着手中朱红请柬,发了半天的呆。
这封请柬遥遥的从大苍帝国寄过来,只为传达简短的几句话:“泽国内乱平,新王立,朕心甚慰,特设除夕大宴以封王号,望侯爷如约赴宴。”
中原大陆,若是各个诸侯国内换了新王,那么新王登基的那一年,新王必定要前往大苍帝京拜见大苍帝王,同时受领王号,以表示臣服。
泽国新王……殷瑢。
……殷瑢……
自那日山崖一别,想来已有大半年未见。他之前留在郡主府里的那一队人马也被她原封不动的给送回了泽国,此后便没了往来。
听说他自即位之后,便是接连南征北战开疆扩土,手段强硬残忍,毫不留情。
他这模样倒是与当初泽太妃心里期望的一样。
柏氿垂眸,眼底映着桌上烛光。
这大半年间,入寒渊和边晴倒是来过一趟,将医治她经脉的药留下之后便又离开了。
她却将那药搁在九千策那里,一直没吃。
原本她就是想着,给殷瑢留个惊喜。如今,只怕是再用不到了吧。
夜风从窗户里荡进来,湿而寒,柏氿的左腿便不由隐隐作痛起来。
当初在泉州的时候,她这条腿曾被羽箭射穿了腿骨,那时这伤还没有好透,她便马不停蹄的奔去西戎,接连作战两个月,之后用一路攻回都城里来。
等万事皆了时,她这左腿却是落了病根,一到天寒阴雨的天气便会作痛起来,有时像针扎一般,细而密,却不是很重;有时却像切肤剖骨一般,疼得厉害。
柏氿忍着渐烈的疼痛,微蹙着眉扶住额头,合上眼睛没有去理会那被夜风吹开的窗户。
窗扉轻摇,咿呀咿呀的响。
又听得咔哒一声,那呜呜的夜风便止了气息,桌上被风压倒的烛火又直立细长起来。
有人替她关上了窗。
“师兄……”柏氿缓缓睁开眼睛,“小白睡了吗?”
“还没有,”九千策道,“一直闹着要找娘亲,不肯让别人近身。”
“这孩子倒是与我小的时候有一些像……”柏氿微叹。
九千策却道:“不像你。你是独一无二的。”
柏氿一怔,笑了笑:“是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九千策眸光微沉,没再说什么。
柏氿道:“师兄,你带小白去见见楼主吧,总这样瞒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那你呢?”
柏氿垂眸盯着桌上请柬,“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九千策沉默片刻,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她道:“想哭的话,这里给你。”
柏氿扬唇轻笑,眼底的湿润却莫名浓了一些,“我没事,你再去看看小白吧,千万别让她把屋子给拆了。”
九千策点点头,又继续叮嘱:“你要早些休息,剩下的政务都放着我来处理。”
“知道啦。”柏氿笑得顽劣,“我一定把所有的政事都原封不动的丢给你,然后舒舒服服的去泡个澡,跟我的大花被缠缠绵绵到天涯去。”
见她神色如常,九千策这才舍得转身离开。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之后,柏氿缓缓捂住微潮的眼睛,半晌,一声长叹。
==
九千策走到屋门口的时候,就有一枚飞到迅而猛的朝他丢过来。
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这枚飞刀,抬脚走进屋子里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藏在屏风之后。
九千策朝那屏风走近几步,那躲在屏风后的小女娃娃却突然将屏风围成一个圈,把自己包在圈里,不肯见人,也不肯让旁人见到她。
一副生人勿近不肯认主的小恶犬模样。
九千策停下脚步,淡淡道:“小白过来,我是哥哥。”
那屏风却围得更紧了一些,里头传来女童脆脆的声音:“哥哥是坏蛋,小白不出来!”
“哥哥为什么是坏蛋?”
“哥哥不让小白见娘亲!”
九千策微顿片刻,道:“小白出来,哥哥就带你去见娘亲。”
绘着红梅的屏风微微一动,小白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脑袋一只眼睛,有些警惕的看着他,脆脆的问:“真的?”
九千策蹲下身体,朝她伸出一只手来,“真的。”
小白皱皱眉,犹豫一番,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行到九千策身前站定,将自己的小爪子放进他的手掌心里。
她的身体小小的,手也是小小的,不由的便生出几分娇小易碎来。
她的衣服还有一些脏,已经接连好几日没有换洗过。
九千策轻轻牵住她的小手,问道:“问什么一直不肯换衣服?”
小白垂下眼眸撇了撇嘴,“以前都是娘亲帮小白换。”
“小白希望娘亲高兴吗?”
小白点点头。
九千策又道:“小白学会自己换衣服,娘亲就会高兴。现在哥哥带你去换衣服,哥哥帮你穿一遍,你自己再穿一遍。等小白学会了,哥哥就带你去见娘亲,告诉她,小白长大了,会自己穿衣服了。”
小白抬起乌亮的眼睛看着他,眼神干净而坚定。
“好。”
小白为了早些见到娘亲,于是便把穿衣服的事情学得很快。
九千策牵着她来到一处山巅上。
这山巅极高,月亮便显得很近,仿佛触手可及。这是千阳国之内最高的一处山,在这里能看见最美的日出。
山巅上有一颗历经千年的雪松,松下一座坟,墓碑上刻着几个字:风倾楼主之墓。
九千策指着这座坟朝小白道:“娘亲就在里面,小白心里有什么话,现在可以她说了。”
小白看着这座坟,心里不太明白为什么那样美貌的娘亲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丑陋光秃的土包。
她忽然甩开了九千策的手,扑到这土包上,朝它喊:“娘亲!娘亲!小白学会自己穿衣服了!娘亲,你听见了吗?你高不高兴?”
坟土有一些潮,沾在小白刚换干净的衣服上,她却不管这些,继续朝着这土包用力的喊:“娘亲!娘亲!你听见小白说的话了吗?你为什么不回答小白?”
说着,她忽然开始刨这坟土,用手,一点一点的挖掉这埋着娘亲的土。
土里有一些碎石,碎石长了尖锐的棱角,棱角扎进小白的手里,嫣红嫣红的血渗出来,她却没有停,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娘亲,你是不是在里面?你为什么不理小白?娘亲,你是不是不要小白了……?”
山巅的风冽而凉,携着松树飘落的松针行到远处。
九千策走上前去止下小白的动作,撕下一截衣袖,一点一点包好她血淋淋的双手,道:“娘亲在睡觉,小白这样做会打扰到娘亲,不好。”
随后他捧起小白挖出来的土,用手,再一点一点的填回去。
小白怔了怔,忽然在这坟头边上坐了下来。
“小白想做什么?”九千策填完了土,坐在她身边,问道。
“等,”小白看着眼前光秃秃的坟,“等娘亲睡醒。”
“那好,”九千策道,“哥哥陪你等。”
星辰渐散,日光将出。小白在等。
星辰又现,月色清清。小白还在等。
云开幕合,燕归还巢。
小白在这山巅上一等就是十天。
九千策坐在她边上,一边处理着一些柏氿命人送上来的政务,一边默默守着她。
第十天的晚上,下了一场大雨。
小白在这雨里等得晕了过去。
九千策浑身**的将她抱回宫里。小白的身体很小,蜷缩在他的怀里,乖乖巧巧的,煞是惹人怜爱。九千策却仍旧是一副严肃冷峻的面瘫脸,越发显得老成。
柏氿见了,不由浅笑着调侃道:“师兄,你这哪里是认了个妹妹,你这分明是养了个女儿。”
九千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柏氿又微微叹道:“师兄,你这辈子啊……还真是操心的命。”
小的时候他要操心他的三兄弟。
稍大一些他要操心她这个不听话的师妹。
如今不但要替她这师妹操心,而且还又多了一个小女儿。
可是啊……
又该有谁来操心他?
柏氿半笑着,却莫名有些怅然,“要是有人操心操心你就好了……”
九千策却没搭理她,像是觉得她这一刻的怅然来得实在莫名其妙,便也没将她这话放在心上。
九千策抱着小白走进屋子里,命人给她泡了个热水澡,又吩咐下人去做碗姜汤来。
柏氿抱着手臂靠在门边,饶有兴致的看着,笑道:“师兄,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原来你这么会照顾人?”
九千策弹了弹她的额头,“你现在知道也不迟。”
柏氿摸摸额头上被他弹过的地方,笑哈哈走远,“太迟了,我要回去拥抱我的大花被了,祝师兄今天晚上做个好梦呐。”
见她离开,九千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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