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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千金贼-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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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悲鸣。
柏氿咬牙握紧手里缰绳。
许谦文,你若是敢死,那我必要许国王室统统给你陪葬!
夜色银河,银河一线延伸至天边。
天边,渐有硕大绚烂的日轮从远山之后缓缓升起。
夜幕渐散,群鸟翱翔。
许谦文跪在行刑高台上,最后看了一眼那样如火热烈的朝霞,哈哈一笑,笑颜明亮如阳。
新一日的太阳高高升至天上。
许国的太阳。
落了。
☆、第143章 生死隔两岸
柏氿花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跑死了整整八匹汗血宝马,才从泉州赶到西戎。
她没来得及见到许谦文的最后一面。
等她赶到西戎的时候,确实就像许谦文在信里说得那样,那曾经被他生生逼退了三百里的西戎军队见许国内乱,顿时扑上来反咬一口。
邢元正挡不住凶悍的西戎人,当即节节败退,不但将许谦文占下的那三百里土地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人家,还被人家逼退了六百里。
许军将士死的死,伤的伤,曾经饱受爱戴的主将军不在了,新的将领邢元正年事已高,挡不住西戎苦寒,竟是染了风寒,成了个病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
军中士气顿时一片萎靡不振。
柏氿一到军营里,便直直的冲进主帐,一把拎起那正躺在病榻上的邢元正,怒问道:“许谦文在哪里!”
邢元正咳得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后来,军里的将士告诉她,西戎人恨许谦文恨得咬牙切齿,许军战败后,戎主对邢元正说,只要他们交出许谦文的尸体,再退军六百里,他就暂时放过他们。
“所以,许谦文在西戎人的手里。”柏氿缓缓道。
“……是。”那将士低下了头。
那一瞬间,柏氿险些当场就拔刀把那邢元正给宰了。眼见着那薄翼短刀便要刺穿他的喉口,她却突然住了手。
就这样杀了他有什么意思。
她要让他跪在许谦文的墓前。
跪到死!
柏氿凛凛转身,直朝帐外行去,步履间掠起一阵冷冽的风,拂得那月白的衣袍翻飞如天上流云。
西戎没有什么山,天空便显得宽而广。
夜色将临,沉沉如盖,星星不太多,月色却很美,那么透亮,透亮里又有几分清冷。
……许谦文,你说的月亮,我看见了,确实很美。
柏氿迎着月色一步一步踏上高台,击鼓为令,列队集结。
月光照铁衣,森凉如雪,锋利似刀。
她在这样清寒而锋利的月色里说:“天黑了,我带你们去接许国的太阳。”
她说得很静,台下却有将士蓦地红了眼,紧紧地握住了拳。
呼吸可闻的沉寂里,忽听一人喊道:“西戎不破,誓不还乡!”
“西戎不破,誓不还乡!”
“西戎不破,誓不还乡!”
“西戎不破,誓不还乡!”
声声肺腑之誓直逼云霄,哀兵,必胜。
“好!”柏氿拂袖,“众将听令,随我,出征!”
柏氿突袭西戎军营的时候,戎军正在狠狠鞭打许谦文的尸体。
许谦文对于泽国而言,是战神;对于西戎而言,却是恶魔。
西戎的子民们畏惧他,西戎的将士们痛恨他。
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鞭尸,已经算是轻的了。
戎主为了提高士气,弘扬军威,将许谦文的首级高高的挂在军帐前,供人观赏。
而他的尸身则被吊在行刑台上,谁都可以鞭打出气。
柏氿冲进西戎军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一瞬间有怒意滔天而起,席卷骤雨狂风跌宕而来,荡得山河迸裂泥石成流。
柏氿拔刀朝前一指。
“杀。”
许宣王三十一年夏末,西戎灭。
许谦文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灭了西戎三分之一的战斗力。
柏氿用了两个半月,屠掉了所有的西戎二十四寨。
从此天上地下,再无戎蛮之族。
黄沙血战场,没有仁慈,只有杀戮。
或许你是无辜的,但是对不起,我必须杀了你。
这样血腥暴力的手段震惊了世人,也震惊了远在许都的许宣王。
许宣王当即连下十二道诏令,急招夜柏郡主回宫。
夏末初秋,西戎的天气却冷得像那深冬苦寒。
冰天雪地,白雪皑皑。
却也幸得如此,许谦文的尸身才保存得很好,丝毫没有腐烂的迹象。
那合上了明亮双眼的面容依旧俊朗,仿佛仅仅只是暂时睡着了一般。
他是被斩首示众的,所以没能留下全尸。
柏氿夺回了他的尸首之后,便命人将他的首级缝回到他的脖子上。
军营里的将士们没学过女工,却把这事做得极好,头颅和脖子对得整整齐齐,不歪也不斜。
但脖子上那一圈缝合的痕迹却有些狰狞,触目惊心,于是便有人在许谦文的脖子上缠了一圈白纱,遮住这样惨痛的伤疤。
乍一看上去,便当真像是一具完好无损的身躯一般,仿佛这样的身躯里仍旧住着那明朗如阳的灵魂,下一个瞬间,便能睁眼醒来,朝她哈哈一笑。
柏氿将手里的布巾浸入水盆里,盆里的水很凉,触到肌肤上,刀割一般的疼。
柏氿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脸色不变,眸色也不变,静静的洗着手里那一块布巾,拧干了水,随后朝帐子里的下人们道:“都出去。”
她要给他,净身。
下人们躬身出了帐子,有风荡进来,引得桌上烛火微微一摇,光晕摇曳着映在许谦文的眉目上,柏氿眼底的眸光不由随之浅浅一晃。
眉如刀锋,目若朝阳。
她记得初见时,他从马下灰头土脸的钻出来,一身狼狈,眸光却很灿烂。
……兄台,你的身手倒是不错,没有被我的马惊着吧?
或许她到底还是个不祥之人,初见不过一刹,她安然无恙,他却受了一身的伤。
柏氿垂眸,执着布巾缓缓抚过许谦文的眉目,抚过他的鼻梁,还有那一双失了血色的唇。抚至颈上时,她微微一顿,终是略过了那一处被白纱遮掩的致命伤口,伸手解下士兵们为他套上的冷硬铁衣。
这铁衣很沉,她拿起来的时候稍有些吃力,但是对于他这个人来说,想来是不在话下的吧。
柏氿这般想着,缓缓解开了许谦文的衣襟,随后,眸光一震。
他的头颅保存得很好,身体却是异常的残破。
这副身体曾被戎主吊在高台之上,受万人鞭笞,每一鞭,都透着咬牙切齿的恨,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却没有血,只有当初戎军朝他砸来的碎石和尘土。
这副身体上,只怕没有任何一处的皮肤是完好的。
柏氿攥紧了手里的布巾,咬住牙关忽然便下不去手。
……许谦文,我灭了整个西戎二十四寨,怎么样,很厉害吧。以后不会再有戎蛮之族侵扰你的许国子民了。许国的土地比原来大了整整一倍,九泉之下,你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但是,为什么我分明已经灭了西戎,可我心里的愤怒却远远没有消逝哪怕一分一毫?
……许谦文,你把你的许国全部丢给我,自己一个人躲到九泉之下逍遥快活,你还真是卑鄙无耻。
……你这么卑鄙无耻还想在下辈子见到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如果下辈子你真的不幸遇见了我,那我一定要把你打得再也没脸出门见人。
纵使心底千般思绪,奈何生死隔两岸,再难传递。
柏氿抿唇忍下眼底满溢的湿润,又洗了洗布巾,拧干了才一点一点开始擦拭起他的身体。
为了擦干净他那些伤口里嵌进去的碎石和泥巴,柏氿接连换了十盆水。
她用的是雪融化之后的雪水,因为担心许谦文的尸体接触了过高的温度之后便会开始腐烂发臭,所以就没有命人烧水。
雪水很凉,冻得她双手通红。
柏氿却不觉得疼。起先是硬忍着这样刀割般的寒冷,后来渐渐的便没了知觉,再后来,柏氿想换一盆水,才端起了盆子,手里却没了力道。
那水盆哐当一下砸在地上,污水泼了一滩。
柏氿蹲下身来想去捡,却忽然被人抓住了双手。
那人的手掌很暖,仿佛春阳之下的挺拔松柏。
九千策听见了声响,便从帐外奔进来,捂着她的手,道:“剩下的交给我。”
柏氿闻声缓缓抬头,看见他那样冷峻深沉的面容,她眼底忍了许久的泪不知为何忽然滴落下来,“师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九千策却像是已然明白了一般,扣住她的脑袋按在他的肩膀上,“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生死簿上不会有我的名字,黑白无常找不到我。”
……所以,不论白木的诅咒是真是假,都没有关系。
柏氿的睫毛微微一颤,又听他道:“就算许谦文没有遇见你,他的选择也不会变。这个人从小就崇拜狄成周大将军,立志要成为狄成周第二。所以,他的结局是他的性格造成的,不是你的错。”
狄成周,大苍帝国的开国大将军,功高震主,后来被奸人陷害,死在边疆的战场上,暴尸三日,死了还被人鞭尸。现在连他的坟都找不到。
……许谦文,你这个傻子!
柏氿的手被九千策暖得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她缓缓站起来,一点一点握紧了拳,心底仍有怒意滔天,又听帐外有将士来报:“郡主,宣王诏令,急招郡主回宫!”
柏氿闻言朝帐外走去。帐外,来报的将士单膝跪地,手中平托一枚黄金羽令,在午阳之下微泛寒光。
第十三道诏令。
柏氿从这黄金羽令上收回了目光,负手淡淡问道:“邢元正何在?”
立刻便有将士将那被五花大绑起来的邢元正拎到柏氿面前。
柏氿拔掉塞在他嘴巴里的布团,邢元正还没来得及咳嗽,她便迅速扣住他的喉咙,没让他出声。
柏氿看着这年迈的大司徒,眼神很凉,声音很静,“听说,当年萧家的案子,您也有份?”
不等他回答,她眼底刀芒忽地一闪,仿佛最冷锐森凉的笑意,“甚好。”
邢元正听得心里一惊,未及反应却觉口中一凉,随后便有一截血淋淋的舌头掉在苍白雪地里。
白的耀眼,红的惊心。
柏氿割掉了邢元正的舌头,漠然站起身来,一字一句的吩咐道:“来人,将这截舌头蒸熟了,给宣王送去。”
……许谦文,你一个人待在黄泉边上挺无聊的吧,我这就把许国王室送下来,跟你团聚。
☆、第144章 月升
许宣王三十一年初秋,郡主夜柏谋反。
这是一场从边疆一直蔓延到许都王宫的战火。
这是一场涉及了所有许国子民的动乱。
动乱的开始,是那金秋的朔月宴上,许宣王收到了一只从西戎寄来的,香喷喷的人舌头。
起初世人没想明白郡主夜柏此举的用意何在,后来有史官猜测,郡主大约是借此讥讽许宣王听信谗言,不辨忠奸吧。
宣王收到人舌之后,当场大怒,立刻派了一支军队前去平反。这军队才出了许都城,尚未见到夜柏郡主,却是先遇上了城外暴起的叛民。
战神冤死,民怨沸腾,又有威名赫赫的夜柏郡主相助,不出几日,举国谋反。
夜柏郡主说了,不需要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与王室军队正面对抗,他们只需要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搞点诸如偷袭之类的小动作就成,剩下的交给她来做。
军中又有爱戴战神的将士们瞬间被策反,成了卧底,与叛民们里应外合,各种小动作搞得贼欢快。
偷军粮,烧营帐,敲昏了守城士兵,大开城门恭迎郡主回国。
于是柏氿从西戎回许国的时候,一路畅通无阻,直逼许都王宫。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失了民心的王,最是不堪一击。
宫里的宫人跑了大半,守卫王宫的军队反叛了大半,柏氿几乎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攻进了这深深王宫里。
宫阙深深,雕梁画栋依旧在,人已渺。太监和宫女们背着各自的包裹跑的跑,逃的逃,宫阙深深,宫阙空空。
这一场胜利来得太过轻巧。
柏氿看着这偌大宫殿,看着宫殿里仓皇逃窜的太监和宫女,突然下令:“封锁宫门,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去。”
于是那些太监和宫女们便被将士抓起来,按在地上跪成好几排。
柏氿缓缓的朝他们走过去,一步一步,她故意走得很慢,仿佛刽子手行凌迟之刑一般。
这样缓慢的凌迟里,有一名小宫女忽然轻轻抖了抖。
柏氿眼底刀芒一闪,却是在那小宫女身边的太监前站定,垂下眼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太监一直低着头,他身边的小宫女却不由的揪住了膝上衣料。
静静沉默半晌,柏氿朝那太监道:“抬起头来。”
那太监一颤,眼见着便要抬头露出他的面孔,他身边的小宫女却忽然动了!
眨眼间只见冷白光芒凛凛一闪,柏氿迅速抓住那小宫女朝她刺过来的手腕,略一使劲,那小宫女手里的刀片便跌在了地上。
柏氿转头看清那小宫女的样貌,却没有多少惊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许梓瑶,是你。”
柏氿说话时的声音很冷,许梓瑶不由听得微微颤了颤。
那刀片跌在地上,却又迅速被方才那太监捡起来,直直的刺向柏氿。
他才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碰到柏氿,就已被周围的将士扣押跪在地上。
他头顶的太监帽掉下来,柏氿冷冷一笑:“许宣王,好久不见。”
柏氿冷然话音一落,许梓瑶突然在她身边跪下来,哀求道:“夜姐姐,我知道父王有许多事情都做得不好,但我求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吧。”
声声哀求,昔日独得荣宠的宣王独女,如此天真,而今却是跪在她的脚边,如此卑微。
听说,宣王下令斩杀许谦文的时候,这个许梓瑶也曾跪在宣王殿前苦苦求了三天。
夕阳西下,暮霭红天边。
有那么一瞬间,柏氿忽然想起曾经她在许都郡主府里的日子,在那些日子里,这许梓瑶也曾欢欢喜喜的唤着她,夜姐姐,一双眼眸水润晶亮,小兔子一般。
事到如今,竟然只有这个许梓瑶还肯陪在许宣王身边,甚至不惜为了她这个父亲,出手伤她。
真是个天性纯良的小丫头,只可惜,却是错生在了帝王家。
柏氿眼锋一凛,又听许梓瑶道:“夜姐姐,我求求你……”
许梓瑶说着便要扑上来抓她的脚踝,柏氿转身一避,漠然下令:“按住她。”
左右将士当即按住她的肩膀,许梓瑶一怔,仿佛明白了什么,立刻惊叫起来:“夜姐姐!不要!不要——!”
柏氿却已不再理会她,握着手里的薄翼短刀,直直的朝许宣王走去,一步一步,仿佛踏在地狱入口,步步成血。
许宣王忽然抖了抖。
柏氿迅速掐住他的喉咙,什么话也不说,直接一刀剜掉了他的双眼。
“不辨忠奸,这双眼睛留着也是无用。”
许宣王的眼珠骨碌碌滚到地上,堪堪停在许梓瑶身前,许梓瑶一怔,惨白了脸色忽然哭不出声来。
许宣王双目被剜,疼得厉害,张大了嘴巴却被柏氿掐着脖子喊不出声。
口水从他的嘴里流出来,又有刀光一闪,削耳两只,鲜血四溅。
“听信谗言,不如聋了的好。”
柏氿说着,紧接着又切掉了许宣王的舌头。
“宣王,你这辈子下了这么多错杀的王令,也该歇歇了。”
舌头啪嗒一下湿漉漉掉在地上,溅开一滩血水。
柏氿没有急着这么快弄死这个许宣王,她放开他,缓缓站起来,手里的短刀还在一滴一滴滴着血。
天幕如血,映在柏氿墨色沉沉的冰封眼底,“拖下去,关进地牢。”
黄昏昏黄,夜色将临。
许都,世子府。
探子急急禀报:“殿下,叛军正朝世子府包围而来,殿下还是快些离开吧!”
许昌文听了却是神色淡淡。
离开?如今许国上下尽是叛军,他又能到哪里去?
既然已经战败了,与其窝囊的逃了,不如像个王室那样体面的死去。
思虑之际,却见公孙慕朝他走来,“许昌文,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你会害怕么?”许昌文问道。
“不怕,”公孙慕摇摇头,踮起脚来抱住他,“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许昌文一笑,伸手揽住她的腰,忽听她道:“但是现在,我还不能死……”
怔愣间,许昌文只觉背后一阵寒凉,随后便是剧烈的疼痛。
“许昌文,只要我带着你的首级去见夜柏,她就会相信我。到时候,我会借机杀了她,给公孙家还有许国王室报仇,然后,我再下来找你……”
许昌文睁大了眼睛,微颤了颤嘴角,嘴角溢出一串血红长流。
公孙慕忍着眼底水花,最后一次吻上他。
“对不起……还有……”
“我爱你。”
树梢有鸟惊飞,秋风将起,枯叶飘,红血落。
许昌文微笑着合上了眼睛。
公孙慕跪在他的尸体旁,远处马蹄声声将近,她咬了咬牙切下许昌文的首级,起身朝府外走去。
行到府外,她却是一愣,“哥哥?”
朱红大门之外,公孙城看见她手里血淋淋的人头,脸色有一些白,怔了片刻,随后却是笑道:“萧策与我说,你在世子府里,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他含着笑,朝她伸手,“你没事就好,好久不见你,过来让哥哥好好看看瘦了没有。”
公孙慕眼底一涩,依言行到公孙城身前。
紧接着便是腹部一疼。
公孙慕手里的人头掉到地上,滚了几圈,印出一路的血迹。
公孙城手里握着匕首,匕首插在她的腹部死穴。
公孙慕睁大了眼睛,微颤了颤嘴角,嘴角溢出一串血红长流。
公孙城将她抱在怀里,颤声道:“小慕,收手吧……”
时隔半年再相见,她面色镇定的拎着那样一颗人头。
于是他便知晓,他原本那刁蛮却善良的妹妹,早已死在了那一天的家破人亡里。
公孙城收紧了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公孙慕渐渐冰凉下来的身体。
叶落随风,泪落随风。
凉风,萧萧。
……以后有老子和萧策罩着你,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和你妹妹了。
……三殿下,老子这个词……不好听。
……诶——?!怎么会不好听呢?老子的偶像——几百年前跟大苍开国皇帝一起征战中原的狄成周大将军,大将军用来自述的那句对联里……咦,对联是什么来着?
……上联:将军挥师惊天地,下联:铁蹄逐鹿煞古今。
……对对对对对对,还有那句横批:老子天下第一!哈哈!多霸气!多威风!多豪迈!老子将来也要成为狄成周大将军那样的人!
……狄成周大将军功高震主,后来被奸人陷害,死在边疆的战场上,暴尸三日,死了还被人鞭尸。现在连他的坟都找不到。
……这有什么关系?男子汉精忠报国,建功立业,征战沙场,天为被,地为床,不怕死!萧策,你将来想做什么?
……接父亲的位置,当许国的大司寇,肃正朝纲,匡扶律法。
……好!公孙城,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只想保护妹妹。
年少不知愁,童言无忌。
多少豪言壮语,终成空。
公孙城缓缓放下公孙慕的尸体,合上她死不抿目的圆睁双眼。
……萧策,我荒唐了这么多年,最后却是什么也没做到,什么也没护下。日后咱们草坪三兄弟便只剩你一人了,你啊……
……千万要好好的活下去。
公孙城拔出插在公孙慕腹部的匕首,慢慢在她身边躺下,看着上方渐暗的天。
半晌,一笑。
小慕,哥哥现在就来见你。
夜幕四合,鲜血四溢。
一夜血洗王城,格局翻覆。
日落。
月出。
☆、第145章 风倾楼
夜幕四合,日落月出。
月下有翘角高楼,楼里美人小憩。
楼夕昭抚着怀里小白的睡颜,支着头侧卧在床榻上。
夜色幽幽,夜风悠悠。
床上粉纱薄帐随风微摇,房门无声而开,小白立刻睁开了眼睛,朝门口掷出一枚飞刀。
飞刀迅而猛,直朝九千策的面门逼来。
九千策抬手伸出两根手指夹住这枚飞刀,抬眼只见楼夕昭缓缓的坐起身来,柔声道:“小白,住手,这是你哥哥。以后你要乖乖的跟着这个哥哥。”
“哥哥?”小白看着九千策,皱了皱眉,忽然转过身抱住楼夕昭的腰,“小白不要哥哥,要娘亲。”
“小白乖,听娘亲的话。”楼夕昭抚了抚小白的头,低头看进她的眼睛里,“夜深了,小白乖乖睡觉吧。”
小白一怔,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陷入最深的沉睡里。
催眠了小白后,楼夕昭将她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
她从床边站起,轻轻笑了笑,道:“策儿,你终于要来杀我了么?”
九千策沉默半晌,道:“当年是我父亲负了您,我不怪您。但是,您不应该助纣为虐。”
那只羊腿上的西戎毒药便是她的手笔,所以她必须死。
既然要死,不如死在他的手上。
风曳烛光,九千策面色不动,楼夕昭轻声自语:“助纣为虐啊……”
有人拿钱买命,她便拿钱杀人,她不过是做一桩生意维持楼规罢了,怎么就成了助纣为虐了呢?
楼夕昭低低一笑。
……萧风,你这个儿子从来都不把规矩放在眼里,这可真不像你。
恍惚间,又听九千策淡淡道:“是您自己动手,还是我替您动手?”
“策儿到底是长大了……”楼夕昭笑叹道。
……萧风,你看你的儿子终于长大了,长大了,就来替你来杀了我。
……也好,我杀你一次,你儿子再杀我一次。这样一来,你我之间,便彻底两清了。
楼夕昭扬了扬唇角,“策儿,陪我看一次日出吧。”
深秋枯叶黄,夜风凉。
山巅一望无边,夜色无边。
九千策盘腿席地而坐,楼夕昭枕在他的膝头。
“策儿,”她看着远处群山,低低道:“我年轻的时候啊,经常和你爹这样看日出呢……”
风荡过山头,荡得树叶沙沙耳鸣,耳畔呜呜成风。
九千策面瘫着脸没有说话。
楼夕昭又笑:“那个时候,你爹也像你这样,不怎么说话。有时我以为他睡着了,抬起头来却发现他正在看着我,你说,你爹是不是块木头?”
九千策没有回答,却问:“当年您是怎么与我父亲相识的?”
楼夕昭闻言,眸光渐远,“当年啊……”
当年楼夕昭是仗剑江湖的女飞贼,专偷皇亲国戚富家子弟。
当年萧风是私服历练的小捕快,专门打击罪犯匡扶正义。
当年楼夕昭唯一的一次失手,便是摸进了他们萧家的府宅。
萧家历代都是许国的大司寇,想来必定是富得流油。
那时她这般想。
但当她好不容易摸黑爬到萧府的墙头时,却是傻了眼。
萧家历代高官,府宅却平凡得很,甚至不敌一个富家商人的院子。
这府宅没什么油水可捞,但守卫却森严得很。
楼夕昭爬墙的时候一不小心惊动了树上的一只飞鸟,就被萧家的人追着打了一路。
萧风这混账就是领头追着她打的那个。
她从未见过能够如此追得脚下生风却又锲而不舍的人。
后来楼夕昭跑不动了,索性也就不再逃,停下脚步转身朝他问道:“木头,你追了这么久,不累么?”
那时萧风听见她的声音,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里却有一点微微的惊讶,“女人?”
这为什么是个问句?
楼夕昭当场大怒,揪过萧风的衣襟将他拽到自己跟前,紧接着又抬手扯掉自己脸上的蒙面黑巾,瞪着他道:“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姑娘我绝世美颜前凸后翘哪里像男人了!”
那一天,月色正好,距离正好。
刹那间的对望,不知是谁先灼了脸颊,乱了心跳。
从此,官遇上贼,一个跑,一个追。
她静悄悄偷了件国库里的宝贝,他能追查到她。
她暗戳戳顺走些富二代口袋里的银两,他还能追查到她。
眼见着女飞贼的光辉事业就要进入低谷再难翻身,楼夕昭忍不可忍又一次揪住萧风的衣襟,将他拽到自己跟前,瞪着他道:“祖宗啊,你到底想干啥?”
萧风将手铐往她手腕上一铐,面无表情的说:“抓你。”
他抓住了她,却没把她扔进大牢里,而是关在了他自己的别院里。
一关就是三个月。
楼夕昭被萧风锁在屋子里,出不了门,也见不到太阳,终日无所事事。
萧风却是每天定时定点会来看看她,真的就是看看她,坐在她旁边,睁着眼睛,看着她,也不说话。每天看一会儿就走,走了之后第二天又接着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日,楼夕昭终于忍不住了,朝萧风问道:“我说祖宗,你把我关在这里又不送官,是想干啥?你难道是想用我为饵,钓出我其他的同伙吗?那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本姑娘向来独来独往,从来没有同伙。”
萧风默默听她说完了话,又默默摇了摇头。
“不是用我钓同伙啊?”楼夕昭一怔,又一怒,当即拍案而起,“那你到底想干啥!能不能给个痛快!”
见她这般愠怒,萧风面无表情的倒了杯茶给她,“喝点茶,降火。”
楼夕昭一时语塞,恨恨的接过了茶,仰头饮尽。
茶水尚留在口腔里没有入喉,又听他继续道:“我想与你培养感情。”
楼夕昭当场将那一口茶喷了出来,喷了萧风一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着拍了拍桌子,捂着肚子,指着对面湿哒哒的萧风道:“培养感情?哈哈哈哈哈——木头,你也有感情?”
这个问题太可笑,楼夕昭笑得趴在桌子上,笑疼了肚子。
萧风从容而镇定的掏出帕子擦干净脸上茶水,而后撑着桌子站起来,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
他仍旧是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但他看着她的眼神却很热,仿佛是海浪要将她吞没一般。
楼夕昭的笑声猛然一止,笑容僵在脸上,僵怔间,只听萧风道:“感情,我有,而且有很多,都是给你的。”
不等她反应,他便俯下身来贴住了她的唇。
起先只是简单的接触。
这样简单的触碰里,楼夕昭回过神来,当即按着萧风的肩膀要将他推开。
萧风却反扣住了她的双手,撬开了她的齿关。
于是一个跑,一个追。
追上她,缠紧了,不放开。
对她,他有很多的感情,像那冰山藏在海底,深而广,又仿佛是岩浆融在火山里,灼而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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