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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千金贼-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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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才说了一个开头,柏氿便问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么?”
  “自然是有的。”乐正萱轻叹,“他是泽国的世子殿下,未来的王,他是要成就千秋帝业的人,他的对手是整个大苍帝国,那么他就应该是最强势最果决最无情的人,他应该宁可负尽天下人,也不可以容忍旁人一丝一毫的背叛和辜负。他怎么可以因为父母的关系,就隐忍委屈了自己?养虎终成患,该杀的人就得杀,他啊,不应该留情的……”
  “……我想逼他下手杀了那个影子,于是那一天……”
  那一天她走进屋里,在影子身前站定,又俯身将他抱起来,摸了摸他的头,柔和的问道:“瑢儿,羹汤好喝吗?”
  那一瞬间她看见殷瑢眼底骤然迸裂的杀意,她想在这杀意里加一把火,于是便朝他厉声道:“大胆!竖子如何胆敢直视本妃!还不跪下!”
  听到这里,柏氿轻抚着手里的短刀,微微垂眸,笃定道:“他……跪下了。”
  “是啊……”乐正萱搭上吊桥的绳索,唇角笑意渐显酸涩,“我那个傻儿子啊,跟他爹一模一样……太重情了。我想试一试他隐忍的底线到底在哪……”
  所以有时会当着他的面,将那个影子抱在怀里。
  可越是试探,便越发觉出问题的严重来。
  “无论我怎样逼他,他都只是忍,什么话也不说。后来有一天我问他……”
  ……瑢儿便是瑢儿,母妃还能认错不成?
  “那个时候他心里大概是很委屈的,所以他反问我……”
  ……您为什么不会认错?
  “我告诉他……”
  ……母妃怎么可能会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认不出来呢?母妃啊,有自己的辨别方法哦。
  “后来我又问他……”
  ……不信的话你仔细想想看,母妃有认不出你的时候吗?
  乐正萱握紧了手中绳索,眼底渐渐的泛出些微水光,“那时我在心里想,只要他告诉我,只要他肯告诉我,我马上就去杀了那个影子,这一切都会结束。”
  “他不会说的。”柏氿看着乐正萱,道,“就像您不会把这一切告诉他一样。”
  乐正萱听得一怔,随后自嘲的笑了笑,“都说知子莫若母,可我这个娘亲啊……竟然还不及你了解他……”
  柏氿没有回话,乐正萱又继续道:“后来那个影子要替他去大苍为质,上路的那天,我心里想,若是在这个时候逼他,他总该发狠了吧……”
  “可是他最后去了大苍,”柏氿盯着乐正萱,眸光有点冷,“您亲手将他送出去,受了七年的苦。”
  乐正萱突然颤了颤,垂眸看向右手当中一道深疤,“我以为他去大苍历练一番之后,总会性情大变,却没想到,九年之后他再回来,却仍旧惦记着要医好我手里的疤……”
  言至于此,乐正萱捂住眼睛痛哭起来,“他不可以对我好的。只要天圣帝还在,他就不可以把我当成母亲,我也不能把他当成儿子,否则他就得死。他心头还长着那样一块龙纹,万一被天圣帝查出来这不是刺青而是胎记,他也活不了。我的儿子不能死……所以……”
  所以就亲手剜下了那一块皮肉,将这最后的证据毁了个干净。
  夜风呼啸而过,吊桥猛地一晃,乐正萱一时间站立不太稳眼见着便要摔下山崖,柏氿伸手扶住她,却突然被她反抓住手臂。
  乐正萱抬头朝她看过来,眼底隐有疯狂之色,“二十年,我逼了他整整二十年。我想让他成为最无情最强大的人,可我终究还是没能做到。但是你可以!你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只要你……”
  “泽太妃!”柏氿厉喝一声打断乐正萱的话,“您休想让我重蹈您的覆辙。”
  乐正萱一怔,柏氿继续道:“如果这就是您不惜举兵五十万前来见我的理由,那我只能很遗憾的告诉您,您,太失策了。”
  天色渐明,一束细长华光从远方山头照过来,有些刺眼。
  乐正萱渐渐冷静下来,看着柏氿眼角的那一颗血红泪痣,突然笑了笑,“郡主,你以为你眼角的那颗东西,真的是痣么?”
  柏氿皱眉,又听她道:“白木秘术,落血为咒。被咒者将永世孤独。所有在乎你的,还有你在乎的人,都得死。可是我的儿子不能死,而你又不肯让他恨你,那我就只好……让你去死了!”
  言罢乐正萱便朝柏氿猛地扑过来。
  吊桥一阵晃荡,柏氿迅速扣住乐正萱的双腕背在身后,冷冷问道:“空口无凭,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你不信也可以,日后尽管去查证。不过现在我倒是想问问你,”乐正萱冷笑,“那个冒充你落到我手里的小丫头叫辛兰是吧,小丫头挺伶俐,我原本没想杀她。可是为什么偏偏就这么巧,绑着她的木架是烂的,而那天晚上的风又正好能大得把这木架给吹断了?那丫头若是没有遇见你,她或许就不会死!”
  日光初上,风却很凉。
  柏氿不想相信乐正萱说的话,但心里却忍不住有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冒出来。
  师姐死了。
  温怀时死了。
  小柿子死了。
  辛岚死了。
  辛兰也死了。
  小步如今生死未卜。
  那么,下一个……
  又会轮到谁?
  一念,惊心。
  柏氿的脸上忽然失了血色。
  悬崖很高。
  吊桥很晃。
  思绪很乱。
  呼吸也很乱。
  身上的伤口裂开了疼得厉害。
  更疼的却是一对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呼啸的风声还有鸟儿的嘶鸣交杂在耳旁。
  仿佛有密密麻麻乱糟糟的线团绞在脑海里。
  这样的繁杂最让人癫狂。
  这样的癫狂里又传来乐正萱尖而锐的声音:“辛兰那丫头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这个煞星还想害死谁?!”
  “你住口!”柏氿涨红了眼睛,当即拔出短刀横在乐正萱脖子前。
  刀刃薄如蝉翼,见血封喉。
  那一瞬间里柏氿确实想杀了乐正萱图个清静。
  但是她硬是咬牙忍住了。
  因为这是殷瑢的母亲,如何处置,自然应当由他来决定。
  柏氿闭了闭眼稳下呼吸,正要收回短刀,乐正萱却突然用力朝她手里一撞。
  滚烫鲜血泼在她的手心里,喷洒在灰白桥板上。
  刀刃薄如蝉翼。
  见血封喉。
  封喉止息。
  柏氿一怔。
  乐正萱的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柏氿原本就背扣着乐正萱的双手,如今她一倒,她便也跟着跪倒在桥板上。
  世界突然清静了。
  清静得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样无措的清静里,忽听身后有马蹄声遥遥传来,渐渐朝山崖逼近。
  有人在悬崖处勒马,随后道:“夫人,把刀放下,把人交给我,我来处置。”
  那人的声音有一些哑,大约有些焦急,但他却仍旧柔柔的朝着她哄道:“乖,过来,把刀放下。”
  柏氿微微低头。
  乐正萱被她抓在身前,所以殷瑢才看不太真切。
  她手里的刀仍旧切在乐正萱的脖子里,所以他才没有看见刀上的血。
  但当他到的时候,乐正萱在她手里,刀也在她手里。
  她的手里和刀上还染着血,嫣红嫣红。
  木……已成舟。
  柏氿的眼眶蓦地一红。
  眼底有水光润泽,晃晃悠悠滴落成流。
  柏氿垂下手里饮血的刀,缓缓站起。
  泽太妃。
  乐正萱。
  ……你……
  ……赢了。


  ☆、第141章 绝情

  长空广蓝,双崖遥遥相对。
  吊桥一线。
  细长桥板上,柏氿缓缓的站起了身,手里短刀饮血,血珠滴在桥板上。
  殷瑢看得心里一沉,一瞬间似有万钧砸在胸口,闷得双目微眩。
  风荡过崖底,荡得崖底密林绿叶涛涛。
  柏氿拎着乐正萱的尸体,一点一点转过了身,逐渐抬头,眼睛掩在碎发的阴影里,唇角却忽然轻扬起来。
  她携着这样轻快的笑意,当着他的面,伸手一抛,把他母妃的尸体抛进了崖底密林。
  就好像当初,他将温怀时的身体从城墙上丢下一般。
  日光灿灿,柔云皎皎。
  鸟儿清啼如铃,回荡在桥下崖里。
  尸身坠落如羽,飘摇在他的眼底。
  一瞬间似有闷棍当头,惊愕久久。
  柏氿缓缓抬起了头,唇角笑意轻轻,眼底刀芒凛凛。
  “我说过,我会超越你。”
  那一日琼台的大火忽然又燃烧在二人之间,熊熊的映在她的眼睛里。
  殷瑢只觉周身蓦地一寒,又听她一字一句的道:“兵者,诡道。殿下,昔日您教给我的,我一直记在心里。”
  兵者,诡道。
  诡道,攻心为上。
  他先陷进去,所以,输得一败涂地。
  而她,可是在一开始就等待着这一个时机,等待着良机一到,便给他当头一击?
  他为了能尽快赶回来见她,连他父亲的尸首都没有来得及收。
  何曾想,他一回来,竟是见到她最彻底的,背叛。
  不,或许对她而言,这根本谈不上背叛。
  不曾依,何来叛。
  不过是一场祸心暗藏的仇,只有他一个人满腔欢喜,满心希冀。
  耽于美色,愚蠢之极。
  耽于一人,却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日轮渐高,斜影渐短。
  大地被灼得有一些发烫,拂过心头的风却很凉。
  殷瑢眼底的光,一点一点,慢慢沉了下来。
  刹那间仿佛有天狗食日,天色骤然一暗,乍起寒风。
  寒风压得叶浪涛涛,叶浪涛涛忽忆曾经,曾经,多少欢愉。
  他曾在那样暖软的春光里问:
  ……泽国的王后,你,当还是不当?
  她曾在那样微熏的春风里答:
  ……想娶我啊?那我要你带着你的手下,亲迎百里,风风光光的把我接到你的宫里;我要你大赦天下,举国欢庆十日,让全国的百姓都为我高兴;我还要你下旨一道,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这位泽王的后宫已经全部被我霸占了。有天下人为证,你若是还敢再去娶别的女人,那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一刀把你杀了,一刀穿心,让你连说遗言的机会都没有。等我杀了你,我再把你这颗变了质的心挖出来,喂给猪狗吃了。泽国未来的王,娶我,您敢么?
  ……只要你肯嫁,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娶。
  ……
  后来一夕惊变,换得月余相守。
  唇齿相接,肌肤为亲。
  她点在他的心头,说:
  ……我的。
  那时情深,深满而溢。
  ……
  再后来便是别离。
  他说,二十天后,等我回来娶你。
  她说,好。
  ……
  曾经多少欢愉。
  如今……
  都要做了土么。
  长空广蓝,双崖遥遥相对。
  吊桥一线。
  心悬一线。
  殷瑢迎着凌冽的风,站在崖边吊桥前,缓缓的问:“你,可曾真心想要靠近过我?”
  一语,问情。
  柏氿垂眸,掩下那样湿润的眸光,随后她轻笑起来,再抬头时又是那漠然冷锐的模样。
  “不曾。”
  风萧萧,袖飘飘。
  双崖隔岸,情陷深谷,终成土。
  殷瑢笑了笑。
  ……这个世界没有我,也能活。
  那时他以为这是诀别。
  如今想来……
  却是绝情。
  好。
  真好。
  殷瑢笑着,眼底却很冷,仿若结上一层高山深雪,纵使经年,亦难化。
  耽于一人,药石无医。
  药石无医,又何妨?
  她要杀他,尽管来。
  他倒是想看看……
  究竟是她先杀了他,还是,他先折了她的翅膀。
  天幕低垂,鸟儿低飞。
  殷瑢朝崖边吊桥踏出一步,忽听柏氿冷喝道:“殿下!”
  殷瑢抬头,却见对崖有一支弓箭手列队逼至崖边,列队排开,箭头直指她和他的方向。
  那队伍里有一杆铁旗迎风飘飘,旗上绣着一匹野狼对月长啸,却是白木的军队。
  箭锋冷厉,映在殷瑢眼里,他轻轻一笑,笑意森凉,“夫人,你该不会是以为,这区区几支箭就能拦得住我么?”
  “自然是拦不住的,”柏氿同样轻笑,缓缓抬手,眼见着便要挥下一令,“不过箭雨密而无眼,用我一命换您一生追悔,值。”
  ==
  步生娇花了好几天才打听到柏氿的下落。
  她正要往那山崖上敢去,才至山脚,忽听远处隐隐有马蹄声声而来。
  抬头望去,只见那金黄的天边渐渐现出一杆铁旗,旗帜迎风而展,隐约可见一个“瑢”字。
  旗下又有一人迎风策马,马后随万军,她却满眼只见那为首一人。
  束发扬,蓝黑眸,娃娃脸。
  那人见了她,先是一怔,似是被这一刻突来的重逢惊得恍了神,随后竟是抛下了身后千军万马直直朝她奔来。
  风沙扑面,步生娇微微涩了眼眶,所见一片朦胧。朦胧间,那人翻身下马,朝她大步走来,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相拥,如此紧密。
  似是要跨越生命和躯体,彻底融在一起。
  “步月,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殷十三在她耳边低低的道。
  他的怀抱很暖,也很干净,仿佛天边那丝柔的云。
  步生娇鼻尖一酸,回抱住他,“我没事,孩子也没事。”
  “孩子无所谓,只要你没事就好。”
  “说什么蠢话,”步生娇眸光微晃,“十三,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其实名字我早就想好了,”殷十三抱着她道,“十三成王,添月为玥。不论孩子是男是女,就叫殷玥。”
  步生娇扬唇笑了笑,喜极为泣,泣落眼底水光润泽,“嗯,好。”
  被殷十三抛下的千军万马渐渐追上来,殷十三吻了吻她的耳垂,道:“主子去崖上寻主子夫人了,我们也上去吧。”
  “好。”
  一行人才上了崖,却见柏氿站在吊桥上,对崖有一列弓箭手直指殷瑢。
  柏氿缓缓抬手,眼见着便要挥下一令,“不过箭雨密而无眼,用我一命换您一生追悔,值。”
  步生娇看得一惊,慌忙喊道:“夜姐姐!”
  柏氿听得一震,便在这短短一瞬间,殷瑢忽然朝她扑了过来!
  柏氿当即挥手下令:“放箭!”
  羽箭破空,速度很快,但殷瑢仍旧快了一步。
  他迅速扑上来将她按倒在吊桥板上,密集箭雨齐刷刷从她二人头顶掠过,重重钉在山崖边上,还有那么几根不偏不倚的钉住了那吊着桥板的绳索。
  绳索裂出一个口子,桥身顿时猛地一阵晃荡。
  极险的动荡里,只听殷瑢厉喝道:“你想死,经过我同意了吗!”
  柏氿一咬牙,握紧了手里的薄翼短刀便朝上方的殷瑢劈去,殷瑢偏头一躲,脸上却仍旧被她划开了一个口子。
  殷瑢一怒,用力按住她的手,“乱动什么!当真不要命了吗!”
  柏氿抬眼轻笑:“能与您共死,值。”
  话音刚落,听得一声绳索断裂的声响,随后便是彻底的失落。
  急速的下坠里,殷瑢抱着柏氿翻了个身,一瞬间便从她在下变成了他在下。
  柏氿眼底水光猛地一晃,堪堪溅了一滴出来,又听他冷笑道:“你以为就这点高度就能摔得死我么?”
  柏氿抿紧了唇。
  ……想摔死的,不是你。
  ……而是……
  ……你的那颗心……
  眼见着二人便要落入崖底山林,对崖之上忽有一人纵身跃下来,青衣翻飞如松针缓缓而落。
  那人朝柏氿探出手来,殷瑢皱眉抬手正要向那人挥出一道气劲,柏氿却忽然一刀切进他的手臂里。
  这一刀切得很深,几乎快要刻进了骨头里。
  “你……!”
  暴怒刚起,九千策却已抓住了柏氿,柏氿一脚踹在殷瑢的胸口上,同时笑道:“再见了我亲爱的殿下,祝您一路走好。”
  话音未落,他的脸上却不知为何忽然一凉,像是一颗小水珠,啪的一下碎在他的脸上。
  刹那间再抬眼,柏氿和九千策已然跃回对崖。
  殷瑢借着崖底树枝的力量再跃回崖顶的时候,忽听殷十三朝他道:“主子,您的脸上为什么湿了?”
  殷瑢闻言抬手一抹,抹到指间一点润意。
  他知道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哭。
  所以这不是他的眼泪。
  那么,又是谁在他的脸上滴落这一朵泪花?
  殷瑢抬头向对崖望去。
  对崖之上,柏氿没走两步,腿上箭伤忽然好一阵疼痛,不由的便踉跄一步,眼见着就要摔到地上,却被九千策扶住。
  “谢谢。”柏氿道。
  她正要站直身体,下一个瞬间却突然被九千策抱了起来。
  柏氿一惊,当即用力一挣,“师兄!”
  九千策越发用力的扣住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你腿上的伤太重,最好不要再走路了。”
  “我没事,你放我下来。”
  九千策却不肯,又道:“既要做戏,不如做全套。”
  柏氿一怔,眸光越过九千策的肩头看见对崖殷瑢负手而立,眸光森凉。
  于是她忽然便不再动弹。
  云层里忽有雨丝细细落下,落在殷瑢的肩头和发上,落在脚边土地。
  殷瑢手握成拳,一点一点碾掉了指间那点湿润。
  这哪里是什么泪花。
  不过是雨水罢了。
  亏他还存了一丝痴望。
  真是……
  愚蠢。
  乌云密,雨丝密。
  天地蒙蒙灰白。
  灰白的天地里,殷瑢拂袖转身。
  “回国!”
  回国。
  他会成为泽国的王,天下的王。
  天上地下。
  唯一的……
  王。
  柏氿垂眸,轻轻扬起了唇角。
  ——第二卷完——

  ☆、第142章 落日

  柏氿与九千策回营之后,却是看见了程昀。
  程昀将他的悲伤隐藏得很好,看见她时,甚至轻轻勾唇笑了笑。
  柏氿看得心里一痛,半晌,道:“前辈,你怎么来了?”
  “我听暗探们说,辛兰的尸首在你这里,”程昀说得很平静,“所以过来看看。”
  柏氿抿了抿唇,“来人。”
  立刻便有将士端着一四方木盒小跑过来。
  木盒上雕刻着一株兰花,栩栩如生似是正摇曳在风里。
  但这木盒散发出的味道却是极臭,仿佛死人腐烂了许久的肠子。
  夏日里的尸体,总是存不了太久。
  程昀脸色微微一白,那接过木盒的手却很稳。
  听得咔哒一声轻微的响,木盒的盒盖随之弹起来,周遭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又猛地重了几分。
  柏氿握紧了拳,紧得不由微微颤抖,拼了命的咬住牙关,却仍旧没能忍住那眼底汹涌而上的水光。
  微风,细雨。
  柏氿缓缓合眼,“前辈,对不起。”
  程昀却没有回应她。
  他看着木盒中那爬满白蛆的残破骷髅,怔愣着沉默半晌,忽然缓缓朝这肮脏而又恶臭熏天的骷髅伸出了手,微颤着,摸了摸它的头。
  落日,斜阳。
  却再也不会有人在他的手底下微微红着脸,皱眉向他瞪过来。
  白蛆从骷髅爬到他的手上,钻进他的衣袖,袖口上有他不小心沾上的几点药渣。
  风自耳旁呼啸而过,隐隐约约似是有人在朝着他大骂:
  ……程昀!我是不是跟你说过,煎药的时候一定要带袖套!你这衣服一旦染了药渍就很难洗的你知不知道!
  白云,兰草。
  程昀忽然跪倒在地上,将这骷髅紧紧的抱在怀里。
  落泪,成殇。
  他低低的道:“……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没有后缀。
  我一直想告诉你。
  我很喜欢你。
  相思成疾,药石无医。
  我……喜欢你。
  程昀紧紧抱着怀中的骷髅,仿佛要将这一瞬间蓬勃的爱意深深刻进骨血里。
  ……如果知道有一天你会这样弃我而去……
  ……那么我一定会在故事的最开始……
  ……就像现在这般……
  ……紧紧抱住你……
  风吹草轻摇。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斯人已逝。
  从此,只剩满腔懊悔,一生追忆。
  程昀把自己关在营帐里,一关就是三天。柏氿命人给他送去饭菜,他也不吃。
  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只知第三天的那个晚上,他的帐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大笑。
  柏氿闻声奔进帐子里,却见他手里拿着一颗被修补完整的骷髅,面上笑着,眼睛里却有水光粼粼。
  “这不是辛兰……”程昀大笑着,捂住了眼睛反反复复道:“这不是辛兰!”
  柏氿一怔,“当真?”
  程昀点点头,“这不是辛兰的轮廓。”
  依靠骨骼轮廓去还原一个人的样貌,常人做不到,但是程昀可以。
  他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
  柏氿顿了顿,道:“也就是说,我们还没有寻到辛兰的尸体。或许……”
  “或许她还活着,”程昀接话道,“又或许……”
  她死了,却连尸体也没留下。
  沉默片刻,程昀忽然站起了身,“我要去找她。”
  说着便将桌上的酒葫芦挂在腰间,“我曾经在各处游历过十年,去过天涯也去过海角,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这一次,”程昀拍拍酒葫芦,“我要带上她,带着她去我曾经去过的地方,看我曾经看过的风景。或许有那么一天,我会再遇见她。”
  柏氿看向程昀腰间的酒葫芦。三天前,她曾将辛兰遗留的衣物交给他,想来是被他焚成了灰,装在这酒葫芦里。
  “这葫芦酒气熏天的,她大概是不喜欢的吧。”柏氿道。
  “放心吧,”程昀哈哈一笑,“我把这酒葫芦里里外外都洗了个干净,还在里面铺了她最喜欢的兰花。很舒服的。”
  言罢,程昀同柏氿道了别,便启程上路。
  天涯很远。
  愿,路上有你。
  程昀离开之后不久,忽有两名探兵拖着一人行到柏氿的军帐里。
  那人一身血泥,却仍有一息尚存。
  “禀郡主,此人不知为何倒在我营门前,说要见郡主。”
  “哦?”柏氿挑眉,行到那人身前。
  那人微颤着掏出一封信,这短短的几个动作却像是耗尽了他全身力气一般,说话时的语气也极为虚弱,“三……三殿下命小人传信给郡主……请郡主……速去……速去支援……”
  柏氿听得心里一惊,当即蹲下身来想把事情问个清楚,“你说什么?许谦文怎么了?”
  那人却再没了说话了力气,仿佛硬撑到现在便是为了传达方才那句话,任务完成之后,便身体一僵,死了。
  柏氿微怔,匆匆读完了信便立即下令:“备马!”
  夜色星辰,银河一线。
  空谷旷原,有人策马而奔,一身月白长袍猎猎翻飞。
  “夜柏,我的好友。等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被斩首示众了吧。不过你先不要急着发怒,听我慢慢把话说完……”
  夜风迎面,柏氿咬紧了牙关,眼角发梢有晶莹水珠跌进风里。
  许宣王三十一年,西戎来犯。
  战神三殿下许谦文受命秘密迎敌。
  许谦文领着区区一万的兵马,连挑西戎七寨,逼退敌军三百里。
  战胜大捷,俘获西戎肥羊无数,恰逢朔月宴将至,许谦文下令遥寄羊腿一只,借以为贺。
  羊腿在宫中的御膳房里足足放了三日,要对它动点手脚实在是太容易不过。
  宴上许宣王吃了羊腿,当场毒发,太医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从鬼门关里将宣王拉回来。
  事后世子许昌文查明羊腿中的毒药出自西戎,许宣王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抓了所有的惊羽卫斩首示众,又派大司徒邢元正领着一支军队前去西戎,将那不忠不孝意图谋反的许谦文……
  斩立决。
  许谦文的母妃听闻了消息,当夜便自缢在寝宫里。
  ……
  夜色银河,马儿沿着银河的方向撒开了蹄子奔得很快,柏氿却仍嫌不够,又是重重挥下一鞭。
  ……那个傻子,那个傻子!
  “其实在邢元正从许都出发之前,朝中便有大臣捎信给我,叫我赶紧逃。不过我仔细想了想,我若是背着弑父的罪名逃跑,只怕世人都要以为我是贪恶的鸱鸮了。我若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青白,便将失察的罪名归于我的父王,却是少不得要污了父王的名声,这样一来,只怕会让许国见笑于其他的诸侯国。
  内困于父母,外困于诸侯,此为重困。
  弃君而逃,此为逃死。
  逃而归罪于君,此为恶君。
  狄成周大将军曾经说过,智不重困,勇不逃死,仁不恶君。
  再者,西戎的战事还没有结束,所以,我还是不逃了吧。
  西戎民风彪悍,不太容易对付。我虽然想赶在邢元正到之前灭了他们,不过穷寇勿追,若是逼得太紧,只怕会适得其反,无辜连累将士们。
  而且邢元正到得比我想象中要早,所以也只能任西戎先苟延残喘一阵子了……”
  夜月孤高,夜月孤清。
  马蹄踏过月下粼粼浅溪,溅得水花迸裂,如此晶莹,如此剔透。
  “夜柏,我现在被关在囚车里,幸而有好心的兄弟们偷偷摸摸借了纸笔给我,我才不至于沦落到咬破手指撕裂衣襟写血书的地步。我若是真的写了血书,只怕你会更生气的吧?
  其实你不用这么愤怒,我以前从来没坐过囚车,如今躺在里面看星星看月亮,倒也觉得挺新奇。
  夜柏,西戎的月色很美,那么透亮,透亮里又有几分清冷,总是让我想起你来。
  你说,人会不会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希望我还能遇见你……”
  风自耳边呼啸。
  马儿吐了一口白沫脱力倒在地上,柏氿跟着跌了一跤,九千策正要过来扶她,她却已然迅速爬起来,翻身骑上一匹新马。
  扬鞭,策马。
  奔!
  奔过山河万里,一路风尘。
  奔!
  奔过繁星点点,日月昭昭。
  奔!
  奔过光阴流转,天地苍茫。
  “夜柏,等我死了之后,西戎一定会趁势反咬许军一口,邢元正那帮人大概是挡不住西戎再犯的。
  想来我的死会压住兄弟们的士气吧,不过向来哀兵必胜,等你到了,我相信西戎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在棋盘上,将军死了便是输,但在战场上,却未必,你说是么?
  夜柏,许国连年风雨多难,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我的父王已经老了,世子若是登基为王,只怕又是一个暴君。我二哥又醉心音律,是个不管事的。
  可怜我那四妹还小,什么也不懂。
  自从萧风大司寇走了之后,许国的天,黑得太久了。
  所以,夜柏,好友,你,愿意做许国的月亮吗?”
  夜风悲鸣。
  柏氿咬牙握紧手里缰绳。
  许谦文,你若是敢死,那我必要许国王室统统给你陪葬!
  夜色银河,银河一线延伸至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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