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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前方有诈-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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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过了这辈子最快乐幸福的三年时光。
但姜老夫人却一直都是身在西羌心在汉,她当初带着家人逃往,也并不是直接往西取近道进入西羌,而是一路南下; 没想到跑出去那么远; 还有官兵追着不放,甚至遭遇截杀,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 才仓皇逃进西羌,被姚柯宇救下。
几年过去,时局动荡,谁还有闲心对当初那些陈年老账揪着不放?于是姜老夫人看着经过历练,愈发精明能干的孙子们,开始重整旗鼓,密谋卷土重来。
当时蒋溪大堂兄蒋睿已过而立之年,在姜老夫人看来,这个嫡长孙肖似其祖,可堪大任,她让蒋溪代蒋睿向姚柯宇辞别,说要回家乡祭拜先祖。
这是大事,姚柯宇本打算抽空同行,但被姜老夫人婉拒了。
事实上,蒋睿并没有回到家乡,而是带着他刚刚及笄的长女前往蜀地,并按照姜老夫人的授意,找上蒋公当初的故交,通过这位故交和早过了不惑之年的益州牧联系上,然后把如花似玉的女儿许给益州牧做了侧室。
如此一来,蒋家便在益州有了立足之地,随后三个月,姜老夫人分几批把孙子们从西羌转移到了益州。
不过这只是姜老夫人规划中的第一步,她不但要立足,她更要出头,所以她并没有急着跟孙子们一起离开西羌,而是留下来坐等时机。
两军对峙,偶尔出现一些小矛盾也是在所难免,姜老夫人要等的时机很快便出现,在羌人和汉人冲突前,姜老夫人打着探望曾外孙的名义,拿到姚柯宇的防御图以及一些密函,然后把它们统统交给蒋睿。
蒋睿献出这防御图和密函,平步青云;姚柯宇不知机密漏泄,被打个措手不及,战死沙场。
蒋溪痛不欲生,第一反应就是要追随夫君而去,可看看怀中年仅三岁的孩子,她知道自己不能死,这个孩子的外祖一家害死羌人首领的胞弟,如果把他丢在西羌,怕是不会受到善待,于是她抱着儿子跪求准备在事发之前逃离西羌的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本不打算带着蒋溪一起走,可转念一想,蒋家在益州崛起的太快,万一被眼红的政敌抓住蒋溪这个蒋家污点大肆攻击,简直后患无穷,还是把这个遗祸带在身边好一些。
那时姜老夫人虽然不喜欢蒋溪这个孙女,但还不至于虐待她,直到再遇时任州刺史领兵的吴殊,没想到他一个没落士族,竟在不到十年的时间便攀升为四品要员,比自己担任州郡国都尉的嫡长孙还高一个品秩,更叫姜老夫人不能容忍的是,吴殊居然还惦记着蒋溪,而且当时他已经有了夫人,所以只能迎蒋溪为侧室。
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姜老夫人是彻底见不得蒋溪母子——都是这个没脸没皮的贱人,当年害得他们蒋氏家破人亡,忍辱负重多年后,终于重回汉地,却又带累他们蒋家要看不共戴天的仇人脸色行事!而那个小杂种,他父亲是羌人,他母亲是害惨蒋家的贱人,万一他们蒋家把他好吃好喝供养长大,他回头再搞什么为父报仇,这不就是养虎为患么!
姜老夫人本意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可蒋睿却劝她说,好歹他们蒋家也曾受到过姚柯宇的庇佑,而且姚柯宇还教会他们兄弟几人不少东西,何必一定要对他留下的孤儿寡母赶尽杀绝呢?
姜老夫人也不好太过拂逆这个寄予厚望的嫡长孙的意思,便将蒋溪母子投进地窖,并告知吴殊,蒋溪早就死在逃亡途中了。
可吴殊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他暗中展开调查。
时年十一岁的司马英受封成都王,姜老夫人觉得这就是上天赐给他们蒋家的大好机会,当即附骥攀鳞于成都王,以期大展宏图。
眼见自己制定的计划循序渐进,可就在这时,吴殊又暗中找上门来,说他知道蒋溪尚在人间,威胁姜老夫人把蒋溪交出来,要不就去成都王那里告他们蒋家里通外敌。
蒋家曾在西羌停留过几年,这点哪能瞒过众多耳目,姜老夫人早就料到这一点,遂先发制人,到处宣扬蒋家当初留在西羌实为窃取羌人军机,甚至为取得羌人信任,不惜牺牲蒋家女儿,最终成功除掉姚柯回的胞弟兼最有力的臂助姚柯宇,并重创羌人元气,圆满完成里应外合的计策,而蒋家的好女也在大功告成之日,以死殉节……
假如被揭穿蒋溪非但没死,还把姚柯宇的独子带回来抚养,打她的脸是小,影响蒋家的未来可就要命了。
所以一方面姜老夫人同吴殊虚与委蛇,交往酬酢,另一方面吩咐人对蒋溪母子痛下杀手。
姜老夫人的决定被蒋睿那个嫁了益州牧,且初为人母的长女无意间听到,她很同情蒋溪这个和自己命运相似的小姑姑,也因母性而怜悯蒋溪的儿子,遂以调虎离山计引开姜老夫人派去杀害蒋溪母子的心腹,趁机把蒋溪母子偷出来,并将这两年益州牧送给她的金银首饰统统给了蒋溪,让她隐姓埋名,带着儿子远走高飞。
蒋溪捧着首饰,泪眼婆娑的要跪谢蒋睿的长女,但被其拦下,并诚心诚意的与蒋溪说,当初要是没有蒋溪,估计他们已经客死异乡了。
后来蒋溪的行踪还是被姜老夫人发现,再然后的事情,卫戗就知道了。
卫戗安静的听完王瑄的讲诉,要不是手中攥着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夜光杯,换作寻常酒杯,估计早就被她捏爆了。
但卫戗又是个曾与羌人对战多年的将军,有所谓兵不厌诈——姚柯宇的确帮助过蒋家,可对于姜老夫人来说,姚柯宇的胞兄姚柯回早年曾与魏军联手,杀死她父亲换得朝廷认可,受封西羌都督……所以在姜老夫人眼中,姚氏从来就不是什么恩人,他们是诡计多端的异族匪首,而且帮助他们蒋家,也是因为蒋家把最出色的女儿送给他糟蹋,站在姜老夫人的角度,窃取敌人的机密为我军所用,有什么不可以呢?
正因为能够理解姜老夫人的想法,才叫卫戗一口闷气梗在心头,堵得难受。
王瑄执起酒壶替她斟满夜光杯,给她足够的消化时间后,柔声问道:“获悉那遗孤的真实身份,你的决定是?”
卫戗低头看着荡漾的酒水,她明白王瑄的意思,既然已经确认允儿与西羌姚氏的关系,这对她来说,就是个昭然若揭的隐患,可在这关头把他送走……端起夜光杯一饮而尽,将杯子嗒的一声叩回案面,抬眼迎视王瑄,目光灼灼道:“允,信也,我虽是女子,但照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给他取名为卫允,自是要护他周全。”
王瑄颔首微笑:“我明白了。”说着又要来给卫戗斟酒。
被卫戗抬手搪开,再来一杯,绝对会被放倒,她等会儿还有回去陪允儿:“所以,不能让羌人还有蒋家知道允儿的行踪。”也就是说她不同意王瑄以允儿为饵的建议。
王瑄满脸可惜表情的盯着卫戗的夜光杯:“这酒不烈,而且很甘甜,你真的不再喝一杯了啊?”
这厮绝对没安好心,卫戗果断出手盖住杯口,另一手支在条案上摁着太阳穴,防贼似的盯着王瑄:“再甜也是酒,我年纪尚轻,不宜贪杯。”顿了顿:“我已经知道允儿的身世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事……”
在卫戗说出告辞之前,王瑄终于又端出正经表情,放下酒壶,道:“虽说蒋睿是将门之后,且还和益州牧是姻亲,但他们毕竟是从它处迁徙而来,短短两年时间,根基实在太浅,而蒋睿此人,宽厚有余,诡诈不足,难成大业,现在蒋家几乎就是靠姜老夫人撑着,所以姜老夫人不敢贸然行事,她盯住年少的成都王,想趁他身边能人还少时占据高位,但只靠一幅防御图外加几封密函的功劳,根本没办法走太远,而且姚柯宇的战败已经是旧事,和成都王扯不上关系,所以她迫切的希望建立新功绩!”
☆、金蝉脱壳
卫戗站在武官的角度忖度姜老夫人的心意:“既是将门; 自当拿战绩说话; 羌人此次异动; 对她来说应该是个机会。”
已打消了卫戗的去意,王瑄又恢复之前不紧不慢的形容; 只见他举起盛着过半酒水的夜光杯; 对着烛光观赏; 金黄透明的清酒透过薄如蛋壳的杯壁熠熠生辉,耀得他蓄满好奇的大眼睛光彩绚丽; 待卫戗话音落后; 他将视线自夜光杯后移过来; 眉梢眼角绽开鲜妍悦目的笑:“是的呀。”发现卫戗对他三心二意的态度似有不满; 但其实他明明将她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收入耳中,不管怎样; 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肯定没错; 于是他放下夜光杯,端正身姿; 老实的像学堂里听教的小学童:“所以那老太婆正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彼世十五年军旅生涯,卫戗唯一的一次惨败经验就是在参与讨伐成都王司马英时收获的,两军交战,知己知彼是基本要求; 那时她曾与桓昱等人彻夜研究成都王倚仗的信臣; 核心人物之中并没有蒋氏一族,看来在姜老夫人倒下后,蒋氏果然还是没落了。
如今那老太婆年事已高; 她时间不多了,肯定会抓住一切机会,而她自然清楚,自己的几个孙子看似聪慧,却都不是成大器之辈,既想贪功又要确保万无一失,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军队开拔到边境,等到护羌校尉和羌人两败俱伤,他蒋家再伺机而动,捡个现成的大便宜。
但假如这个时候发生什么,促使蒋家不得不提前动手,那他们这边肯定轻松多了,虽然如此一来,护羌校尉的功绩可能大打折扣,但那玩意是新封的平西将军司马润迫切需要的,可不是她卫戗急于取得的。
联想起王瑄之前的话,卫戗道:“所以你打算把允儿的行踪告知姜老夫人?”
王瑄摇头:“不!”
卫戗眯眼:“那?”
“那老太婆狡猾着呢,你告知她孙女和曾外孙在哪里,她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先派人追杀过去,目前情况已迫在眉睫,哪有那么多时间跟她耗着?我们只要找人给吴殊送个消息,就说蒋家为了断他的念想,已遣人将蒋溪母子秘密送回西羌,如今那母子二人已被姚氏藏匿起来。”
吴殊为人本就不够磊落,多年求而不得,总算看到希望,可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以他的个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给他知道蒋家把蒋溪送回西羌,一方面肯定会揪着此事大做文章,另一方面,他对蒋溪并未死心,所以不会将蒋溪和允儿的存在闹得沸沸扬,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曲解姜老夫人‘伺机而动’的用意,他完全可以说,蒋家自告奋勇领军出征,却在边境止步不前,表面是为成都王谋事,实际是要帮他蒋家姻亲西羌姚氏打我汉人,就在不久前,蒋家还和姚氏有过接触……
等这样的风声传扬开来,蒋家要是继续等待下去,他们在此战中讨不到好处也便罢了,就怕政敌群起而攻,引得年少的成都王猜忌,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但这猛虎是他们自己骑上去的,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哪怕是牺牲掉领军的蒋睿胞弟,折伤元气,可好歹还能保住其他兄弟晚辈。
只要蒋家在南边有大动作,他们北边的压力自然减少,甚至可以悠哉悠哉的坐山观虎斗。
虽是拿允儿为饵,但对允儿来说,也算得上是金蝉脱壳之策,一举多得,可行!
思量完毕,卫戗嫣然一笑,站起来躬身揖礼,道:“多谢十一郎。”
王瑄抬眼看过来:“话都没说完,你就又要弃我而去了么?”
这话说的,半夜三更,自然要回房休息,什么叫弃他而去啊!但他刚刚帮她解除疑惑并指点迷津,她不能翻脸不认人,于是赔笑道:“太晚了,你身体又不大好,还是早些歇息,明早还要赶路呢!”
王瑄瘪嘴道:“可是我睡不着呀,这漫漫长夜实在太难熬。”
卫戗锁眉盯他半晌,温柔道:“我那有安神定魄的药,你让渡守随我同去,随后叼回来给你用。”
王瑄疑惑道:“他们同我说,女儿家长大了,全都善解人意,难道是骗我的?”
这是在跟她撒娇?卫戗深吸一口气,别的女儿家什么样她不清楚,反正她是绝对做不到“善解人意”就是了,不然才貌双全的她也不会死的那么惨!
面对卫戗为难的表情,王瑄嘟嘴:“好吧,今晚就先便宜了那小崽子。”又义正辞严嘱咐道:“虽然我宽宏大量容下他,但他不能比我重要,记住了么?”
听君一席话,胜似被雷劈——王瑄这小子,近来只要天一黑,就好像吃错药,今晚的“错药”似乎吃得格外多了些,整颗脑壳子都混乱了,忽而精明睿智,忽而幼稚磨人,真是要人老命!
瞧着卫戗由左右为难转为哭笑不得,王瑄跟着站起身,又像个正经人了:“鉴于允儿的特殊身份,此计越少人知道越好,随后我便遣人连夜出发去通知吴殊,你若诚心保他,切记便是事成之后,也不要随意张扬。”
被亲者知道允儿的身世会替她担心,被仇者获悉允儿的身世,怕将拿他钳制她,所以她一定会守口如瓶:“我明白。”又指着渡引道:“把阿引一并放了,明早我让它把二师兄的舆图给你带回来。”
听她点到它的名字,渡引兴奋的毛都要炸起来了,只是当着王瑄的面,不得不克制,抬起一边翅膀遮住脑袋,小眼睛透过羽毛缝隙偷瞄着王瑄反应。
王瑄痛快的点点头,不知从哪掏出一串钥匙,拎着走向渡引,在他替它打开锁链前,冲着它勾了勾嘴角,兴奋的渡引立马顺毛缩头,弱弱道:“阿引最听话。”
打开锁链之后,王瑄抬手摸摸它的小脑袋:“乖——”
在王瑄放手后,重获自由的渡引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子,羞答答的点头,娇怯怯的振翅,滑到卫戗脚边,含蓄的蹭蹭她的腿,居然没像之前那样谄媚的叫她“主母”,说些溜须拍马的肉麻话,当然,也有可能是当着王瑄的面不好发挥。
“那舆图就不必让渡引带回来了。”
被王瑄突然出声吓得一哆嗦的渡引,弹跳的闪到一边缩头缩颈的蹲着去了。
卫戗不解:“你之前不是还说想要来着?”
“确实想要啊。”咧嘴一笑:“不过我觉得反正明天晚上我们还要见面,由你亲手交给我感觉一定很好。”
明天晚上还要见面?卫戗低头扫了一眼条案上的酒具,常在河边走,早晚会湿鞋,她要是继续在晚上和他碰头,如果能一直不被这混小子灌醉撂倒,她就跟他姓!
“好吧,明早我亲自给你送过来。”卫戗折中道。
王瑄的笑脸垮下去,他扶额无奈道:“算了,还是让渡守随你同去把它带回来给我罢。”
“好,你早些睡吧。”告辞之后,卫戗率领一黑一白两只大鸟迈出王瑄房间。
“戗歌——”在卫戗转身带上房门时,王瑄突然出声。
“还有什么事?”卫戗带门的手顿住。
“没有你在,我会早些睡下的,所以安神定魄的药就不必了。”双手分别捏着夜光杯,边说边将两只夜光杯轻轻碰在一起,就像两个人正在干杯一般:“你也早点歇息。”
卫戗点点头:“好。”缓缓合上门板,透过门缝看过去的最后一眼,那黑衣白肤,双手执杯,嘴角噙着落寞笑容的少年,叫她的心口莫名的抽了一下。
因他们的入住,今晚驿站廊道上的灯笼统统点亮,夜风不甚温柔,卷得它们起起伏伏,灯光影影绰绰,卫戗不曾驻足,大步流星的走过去,身后两只大鸟又吵起来。
渡引:“你这道貌岸然的败类,是非不分,认贼作父,不得好死!”
渡守:“你感情用事,玩忽职守,枉费主人精心栽培,丢尽家门脸面,留你何用?”
渡引:“哑,伪君子,拔光你的毛,冻死丫的!”
渡守:“你继续死性不改,保管过不去明天晚上!”
渡引:“……”一句话便被渡守干败,它蹦到卫戗肩膀,又以那极其别扭的姿势蹭她头顶,说些冷上加冷的谄媚话:“哑,阿引宅心仁厚的主母啊,你可要替阿引做主啊,不能眼看着阿引遭受败类的欺辱而置之不理,喏,回头祭出龙渊剑,嗖嗖两下就把那败类给解决了,你尽管放心,那小子为你马首是瞻,别说劈了他的走狗,就是劈了他本人,估计他也不舍得还你一根指头啊!”
那小子——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圣诞快乐!!!
☆、死到临头
莫非是因为被锁而怀恨在心; 所以把王瑄在它心中的地位从“主君”直落为“那小子”——禽兽就是禽兽; 瞧这小肚鸡肠的德行!
当然; 那是他们一人一宠之间的问题,她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替王瑄调教从外黑到里; 全身上下皆毛病的谄媚鸟。
还有; 她明明把自己折腾得越来越“丑小子”; 到了它嘴里,竟然从“登徒丑鬼”蹿升成“天仙下凡”; 也只过了短短几个月而已; 不过在这天寒地冻的冬夜; 继续听它无所不用其极的逢迎下去; 白毛风没把她怎么样,这耳朵风却要将她活活冷死:“那小子啊——”卫戗拉长尾音; 意味深长道。
“嘎——”渡引发出一声被突然掐住脖子似的惨叫; 用脑袋姿势别扭的蹭她头顶的动作也停下,静止片刻后; 慢慢从她肩头滑下去,就像被羽箭射中一样重重跌落在廊道石板上,两爪朝天,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卫戗看看渡引; 又看看渡守:“它这是怎么了?”
渡守蹬着一双红胜血玉的眼睛; 不屑道:“它胡言乱语说错话,自知死到临头,干脆把自己冻死讨个痛快!”
“哈?”卫戗蹲下来; 伸手提提渡引支棱着的爪子:“有志气,不愧是渡引——你尽管放心的去死吧,看在我们的交情上,我肯定会替你收尸的。”勾唇阴笑道:“虽然冻鸟不好吃,不过我家噬渡不挑食。”
听到这话,渡引就地一滚,扑棱一下站起来,扎进卫戗怀中:“阿引心地善良的主母啊,您一定要救救阿引啊!主君也说过,除了您之外,没人能制住他,您只要去跟他说,您最喜爱阿引,离不开阿引,阿引就安全了!”
卫戗一愣:“跟谁说?”
旁边渡守嗤诋:“真要丢掉小命,也是被自己给蠢死的。”
再听到渡守的话,渡引脑袋一低,藏头露尾噤声不语。
卫戗嘴角抽了抽:就这战斗力,连嘴仗都输得恨不能诈死逃脱,还口口声声要拔光人家的毛冻死人家?真是要把它主君的脸丢的一点都不剩啊!
虽然心中生疑,但卫戗并没有继续追问,因她知道,渡引虽在平日里油嘴滑舌的,可一旦涉及到实质性的东西,它绝对会豁上性命去守护……当然,更关键的还是卫戗她自己打从心底抵触去揭开真相——王瑄曾不止一次提出让她杀了他,或许真相大白之日,便是她动手之时!
转过拐角,一眼看到她房门口灯笼下,伸长脖子望向这边的一大一小两团毛球,心中是既生气又感动,等到了他二人面前,只剩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今晚这么冷,冻坏了怎么办?”
裴让并不为自己辩解,低头道:“抱歉!”
允儿仰头看看裴让,挣出被他握着的小手,过来抓起卫戗的手,皱着小眉头冲她摇摇脑袋。
虽不曾直接说出来,但卫戗却看懂了他的意思,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摸摸他的发顶:“你睡不着,所以拉着哥哥出来等我,对么?”
允儿抿嘴点点头,然后扑进卫戗怀抱中。
刚刚还垂头丧气的渡引昂首挺胸的挤上前:“哑,一时没看住,又蹦出一个坏蛋来跟阿引抢主母!”冲着允儿直使劲,看来它是一败再败后,终于逮到个单薄瘦小的,准备拿他泻火并找回一点自信心。
浅见寡识的允儿被这炸毛的黑色大鸟吓到,更往卫戗怀中缩去。
“看来我弟弟很怕你,所以一会儿你还是跟着阿守一起回你们家主君那儿去罢!”卫戗慢条斯理道。
端出威猛架势的渡引听到这番话,立马泄了底气,顺毛谄媚道:“哑,原来是小舅子大人,阿引有眼无珠,多有冲撞,万望恕罪!”
允儿:“……”
卫戗:“……”
裴让:“……”
渡守:“呸——”
打开房门,暖气铺面而来,卫戗眨眨眼,发现显眼位置多出两个熏炉,旁边的裴让解释说,一个是王瑄吩咐人送过来的,另一个是司马润吩咐人送过来的。
实在太晚了,裴让并没有跟着进来,解释完以后又告诉她,允儿不久前吃过之前给他预留的肉糜粥,然后就回去歇息了。
卫戗进门后先把答应给王瑄的舆图找到,让渡守叼回去,之后才帮允儿解开斗篷,让他先上榻,就在她抬手脱自己的外衣时,发现往日都蹲在架子上的渡引竟也飞上榻:“你干什么?”
“哑,阿引也要给主母侍寝!”
卫戗二话不说,揪着它的翅膀把它扯下去:“哪凉快哪歇着去!”
这天晚上,渡引在卫戗和允儿脚下蹲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打开门来,卫戗看到的既不是裴让也不是祖剔,而是憔悴不堪的司马润,那两只眼睛红的就跟渡守似的,他神色复杂的盯着她,老半天不说话。
被他堵住去路的卫戗有些不耐烦,她抱拳道:“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看到她的表情,司马润表情愈发凝重,到头来却问了一个叫卫戗感觉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昨夜饮过酒?”
想来是她身上沾着的酒气被他察觉,但她饮没饮酒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卫戗敷衍的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殿下,惭愧惭愧!”表情却没有丝毫没见惭愧之意和被揭穿的尴尬,反倒十二分的理直气壮。
司马润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戗歌,你不要忘记自己可是个女儿家,半夜三更的同男子……”
被卫戗打断:“咦,殿下您在说什么啊,下官明明是护羌校尉卫毅的嫡长子,再者说,赶了一整天的路,夜里与知心好友喝点清酒,谈谈正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短时间之内他没办法迎娶她为妻,为防止她被居心叵测的家伙盯上,遂苦心安排她变成“卫毅的儿子”,所以她端出这样的借口搪塞他,他无可辩驳,但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和王瑄继续这样混下去。
思及此,司马润深吸一口气,放柔自己的表情,苦口婆心的劝道:“戗歌,你年纪小阅历浅,识人不清在所难免,可我与他相识多年——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久远,实话跟你说,他绝不像世人传说中的那般美好,甚至连颗正常的人心都没有,千万别以为他那时闯进无名山脉是为了你,我了解他,他那么做只是因为好玩不服输,现在与你亲近,也是因为觉得你新奇,可即便他对你再好,一旦腻了,马上就会翻脸不认人,别说是你,便是他的生身父母,一旦触怒他,他也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手刃他们,所以听我一句,离他远点!”
卫戗保持安静,眯着眼审视司马润的神情,还真是看不出任何破绽,诚挚的都快赶上劝歹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老和尚了,于是她慎重其事的揖礼:“多谢殿下据实相告,下官谨记!”又道:“时间不早,殿下也当准备准备,一会儿该出发了。”说完抬腿就走。
司马润一把抓住她手腕:“戗歌,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王瑄很危险!”
对上司马润这副紧张的表情,倒把卫戗给看笑了,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是比最令她在意的亲友一个一个死去更危险的事情,挣开司马润的钳制,轻抚被他捏疼的手腕,不以为然道:“殿下,恕下官直言,不管怎么说,王十一郎是您的至交,您背着他这样说,怕是不妥吧!”
司马润循着卫戗的动作看向她被他捏红的手腕,沙哑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接着又解释:“至于我和王瑄……”
“哑,吵死了!”一直蹲在门后的渡引抖抖羽毛,精神抖擞,振翅而起,直接从卫戗和司马润横穿过去,打断司马润的话。
卫戗趁司马润惊魂未定,绕过他逃之夭夭,他和王瑄怎么样,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她才懒得听呢!反正按照王瑄的计策,只要蒋家在此战中强出头,无论输赢,都能把她的风头盖过去,等她爹的危急解除之后,让她爹以她年少能力不足的名头给她辞了官,她就带着想要守护的人躲得远远的。
等卫戗给允儿打回水来,挡道的司马润已经离开了,她松了一口气,大步走进房间,放下木盆,一转身,对上跪坐在榻上,小脸苍白,惊慌失措的允儿,他蓄满不安的大眼睛在看到她之后,蒙上一层水雾,直接从榻上跳下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光脚跑过冰凉的地面,一头扑进她怀抱中。
别看这小家伙瘦小单薄,撞人还蛮疼的,也就是卫戗才没哼一声,换个人估计得叫出来,不过比起身来,更叫她疼的却是心。
☆、眉来眼去
卫戗展臂紧紧环抱住允儿; 再多口头上的安慰也不如须臾无声的陪伴能让他感觉踏实——那种滋味; 她深有体会!
重活一次便有这样的好处; 或许时局会因牵一发而动全身变得不可预估,但有些人的本性和能力却是不变的; 虽说像桅治这种万能型人才早已名草有主; 不过还有许多择木而栖的良禽待她网罗; 且她知己知彼,很容易便能俘获他们善价而沽的心。
看看祖剔; 或许暂时做不到桅治的面面俱到; 但处事能力绝对是蒸蒸日上; 一顿早饭工夫; 他便买回一辆车厢特地用毛毡裹覆的马车,现在好了; 既不用去和王瑄凑凑; 又不用硬着头皮和她爹挤挤,更不必忍受司马润佛口蛇心的“好意”。
卫戗将马车布置的温馨而暖和; 在司马润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从容的将允儿抱上马车,接着自己也爬上去。
坐在绒绒的毛毯上,卫戗从随身的革囊掏出从幻境中带出来的孔明锁和鞠球; 这些东西她原本就打算亲手交给芽珈; 所以没让那些送特产回家的人给捎回去,此刻正好拿出来哄允儿玩。
允儿对“芽珈”玩的孔明锁并不怎么感兴趣,却在接到“诺儿”玩的鞠球时; 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好不容易攒出一点血色的小脸又变白了。
卫戗察觉到异常,忙伸手来夺他手中的鞠球,奈何允儿双手紧紧扣住球体,指尖甚至刺透鞠球表面的皮革,探进内里的填充物中,接着便从被他刺破的十个孔洞泄出十缕柔和的光芒,如藤蔓一般,缠绕着他久不见日光而显得异常苍白的手指,急速向上旋转攀爬。
“允儿!”见此情景,卫戗大骇,却又担心强夺可能弄伤他纤细的手指,当机立断,起身抽出腰间龙渊剑,一剑劈下,鞠球从中一分为二,但内里只是一些寻常鞠球都会填充的毛发,并未发现什么异物。
鞠球被劈开之后,便从允儿的双手间滑落下来,他一点点抬起头来对上卫戗,迷蒙的双眼中水光点点,艰难的开口:“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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