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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心怀蜜谋-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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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呢?守军才不足两万,谁吃饱了撑的,派几万人大军给他们运送粮草?”岁行云笑了。
  “届时你们也不必执着于歼敌人数,只箭雨带火远攻,专毁粮草。确认粮草尽毁便撤到安全处不露头,让他们根本摸不清究竟多少人在围城。饿上三五个月,城中军心必溃。”
  积玉镇孤悬江畔,并非富庶沃土,主城及郊外四野百姓加起来拢共五万上下,家家户户粮食都是自给自足,丰年略有盈余而已。
  “入侵的守军本是外来,不会这么快就在城中储好大量军粮。若无粮草补给,他们只能向当地百姓征粮。行伍者本就比寻常人食量大,守军近两万,征粮数目必定导致百姓口粮锐减。吃饭之事比天大,百姓遭外人口中夺食,不得拼了命要将他们剁成泥?如此就成‘内外夹击’之势,识相的主帅会自交降书退兵。若遇着死守不退的,那也撑不了多久。届时守军阵脚自乱,你们再一鼓作气乘机入城,收复失地只在眨眼间。”
  岁行云说完后,长舒一口气:“当然,战场局势如风起云涌,许多事变幻就在瞬息。若临场有预判之外的变数,就需将领们因地制宜、相机而动,总之各安天命吧。”
  “可是,我们如何确定对方运粮走哪条道?八千人兵分四路,根本看不过来啊。”飞星摸着下巴蹙着眉,边想边问。
  岁行云笑着白他一眼:“叶大哥,两万人一天需耗粮几何??”
  叶冉沉吟片刻:“按每人每顿三两饭算,这个量,应是只少不多吧。”
  “成,就算每人每顿三两。飞星你自己合计,两万人,一个月要吃多少?得运多少车?那般大量的粮草要一次送进城,首选只会是大道。若走小径,沉重粮车轻易不好过不说,还得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等粮慢吞吞陆续送到,守军怕是早饿死了。”
  岁行云很是笃定。
  “若对方看破咱们这招,或被打几次后学乖了,化整为零,将粮分散后再走小道入城,那又如何是好?”飞星又问。
  “那可如有神助了,”岁行云以指敲着桌案边沿,眉飞色舞,“能打掉几车打几车,剩下的漏网之鱼追得上就追,追不上的,放他们进!到时城中有粮补给,却又不够真正填饱每个士兵的肚,内讧扯皮绝少不了。”
  如此一来,守城主将更难凝聚军心,攻城以少胜多就更容易了。
  “妙!着实是妙啊!”飞星拍腿叫绝。
  大家纷纷对岁行云报以崇敬目光,岁行云却只是歪头盯着飞星笑:“你是猫变的?夸人只会喵喵喵?哪怕你换成‘嘤嘤嘤’也新鲜点啊。”
  “我今日对你刮目相看,既你有此要求,那我……”飞星正笑到一半,立刻被李恪昭的冷眼扫中,急速转口,“我,我,对不住,我舌头冻伤了。”
  司金枝好奇:“行云,你是如何想出这些的?”
  连城也打趣笑道:“难不成是叶大哥偷偷给你单开小灶?”
  “公子教的。”岁行云急中生智,说得镇定又坦然。
  哪知大家恍然大悟的“哦”声还未落地,李恪昭便淡声轻道:“我没教。叶冉也没教。”
  这不贴心的拆台鬼!
  岁行云讪讪笑道:“好的吧。其实还是我岁氏神巫托梦于我。”
  如此看来,自家神巫传世近两千年的“通神之灵”,其中恐怕也有她一份微薄功劳了。
  ******
  天命十七年八月十五,缙王于鹤鸣殿设家宴。
  自元后难产崩殂、继后郁郁早逝,当今缙王虽后位虚悬,但二妃、六嫔、八良子、十二美人一个不缺,再加美人之下各类位阶者逾百之数,后宫实在“热闹”。
  如此庞大的后宫规模,想来子嗣也该昌盛。
  可实际缙王膝下已成年的公子仅太子李恪选、三公子李恪彰、五公子李恪扬、六公子李恪昭。
  余下便是尚在稚龄的三位小公子、五位小公主。
  近来为着前往屏城就任,以及请命攻打积玉镇之事,李恪昭并不得清闲,这些后宫诸事岁行云是从叶冉那里听说的。
  往鹤鸣殿去的途中,李恪昭打破沉默,低声道:“待会儿你随我走。”
  岁行云以“缙六公子夫人”的身份前来,自该是与妃嫔及旁的公子夫人们走在一处的。
  她疑惑轻笑:“公子担心我被人刁难?不至于吧。叶大哥说除君上与太子,我谁也不用怕。”
  公子们虽明争暗斗不止,但台面上生来是分三六九等的。
  纵然李恪昭并不得其君父爱重,可他乃继后所出,在公子间的尊贵程度仅次于元后所生的太子。
  初到遂锦那日,三公子登门斥责李恪昭不过是替君父传话,趁机耍点难得的兄长威风而已。
  公子们尚且忌惮李恪昭三分,公子夫人们又怎会贸然与岁行云当面为难?
  至于妃嫔们就更不会了。李恪昭生母乃已故继后,便是这点,她们就不敢对岁行云轻举妄动。
  “不是怕你被刁难,”李恪昭一本正经,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跟着就是。”
  *****
  鹤鸣殿中有一湖形似叶,名唤“玉叶湖”。
  沿湖珍奇花木遮阳的林荫小径,有四面通透的观景回廊,又有长堤蜿蜒纵贯湖心,可供游赏通行。
  当此燥热秋日,于此地散凉再合适不过。
  此刻离正午开宴尚有半个时辰,缙王便唤太子及几位成年的公子到身畔。
  父子几人沿着湖畔林荫缓步徐行,边走边交谈国事政务。
  两位王妃也领诸位后宫女眷、尚在稚龄的公子公主们,并诸位公子夫人,随行在后闲话家常。
  岁行云一袭绯色烟霞锦,夹杂在公子们的玄色锦袍中着实突兀,但她自己未觉不妥,安静从容地跟在李恪昭半步之后。
  缙王对此并未多言,三公子、五公子自也佯作无事。
  唯独太子神情颇玩味,隔着李恪昭瞥向岁行云:“小六,你早过新婚之期,怎还……咳咳,怎还黏成这般?”
  太子似乎不大康泰,面呈虚弱玉白之色,说话时中气不足,间或咳嗽几声。
  “她怕生。”李恪昭淡定敷衍了太子的好奇。
  其实岁行云也不明白李恪昭为何非要自己同行,但他既这么说了,她自得配合,赶忙垂首做拘谨状。
  太子意味深长地笑笑。
  *****
  缙王并不管他们兄弟间的微妙互动,先随意问了李恪昭几句闲话,便说起积玉镇之事。
  岁行云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听不懂的模样,实则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当初五弟举荐李胜时,可谓信誓旦旦,结果呢?”太子轻笑,“只怕老五你要就此事对君父与朝臣们有所交代了。”
  五公子李恪扬面上讪讪无光,觑了缙王一眼,低声道:“是。”
  三公子多少有些幸灾乐祸之心,立刻跟着踩一脚:“三万人打个小小积玉镇,对方守军仅不足两万,最终却铩羽而归,李胜自己还重伤昏迷。瞧这仗打的!”
  五公子不敢顶太子的嘴,对三公子倒没客气,立刻反唇相讥:“三哥怕是忘了积玉镇怎么丢的了吧?它原归钦州府辖下,钦州乃三哥妻舅陈道途封地。积玉镇丢在他手上,三哥倒是便宜,无需向君父与朝臣有所交代!”
  “吵什么吵?该有的交代一个都跑不了!”缙王浑浊苍老的嗓音里全是火气。
  先是稀里糊涂丢了座城,接着前去收复失地的大军又铩羽而归,主将还重伤。这消息若是传开,朝野都将哗然。
  对缙王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显然是收复失地,而非清算责任。
  他看向太子,太子却挑眉轻咳两声:“小六,你如何看法?李胜领三万人却打不过别家两万,你道这是何处出了差错?”
  李恪昭并未贸然表达详细见解,只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任何一场战败或战胜,若究其因,功过都不会只在单独某环。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岁行云以余光瞥了他一眼,心有戚戚焉。
  偷听这半晌,她多少也品出点味来。
  政务上的疏失她虽看不懂门道,但也隐约察觉,李胜攻打积玉镇失利,除战术上只会傻乎乎堆人围城这错漏外,缙国朝堂的某些积弊也是战败成因。
  战损还不足三成就忙着认负撤兵,斗志低迷至此,多半是朝中给的压力太大。
  这架势恨不得不费一兵一卒就夺回城池。做什么清秋大梦呢?
  “既如此,你出发去屏城前,就此事……咳咳咳咳……呈个万言简册给君父参详,可好?”太子道。
  缙王闻言,以问询目光瞥了李恪昭一眼。
  李恪昭从容执礼:“诺。”
  “欸,对了,”太子以绢掩唇,又咳两声,“听闻小六归国途中遭卓啸派兵追杀,仅凭几十号人便杀出血路。这究竟如何办到的?”
  “叶冉因此痛失左腿,他手下总共三十二人,阵亡十四人,连同他自己在内重伤十九,”李恪昭波澜不惊地侧目看向他,“就这么办到的。”
  太子默然颔首,转与缙王对视一眼。
  缙王长叹,左右看看三公子、五公子,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李恪昭脸上,满脸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颓唐神色。
  “李胜兵败的战报,前几日太子已命人送至你府中,该知的你已知晓。若此刻让你接手再度筹谋收复积玉镇之事,敢吗?”
  李恪昭镇定道:“尽力而为。”
  “需募兵多少?预计多久攻下?何人挂帅?何人督军?胜算几成?”缙王又问。
  李恪昭从容应对:“募兵两万,预计半年夺回城池。点家臣飞星挂帅。儿臣亲自督军。胜算八成。”
  缙王差异:“八成?如何打法能有这般把握?”
  这回李恪昭并未再立刻作答,回身以双手扶住岁行云的肩,将她推到缙王面前。
  缙王、太子、三公子、五公子全都一头雾水,蹙眉不解。
  岁行云同样茫然,忍不住回头嗔瞪李恪昭,以眼神道:公子,你疯啦?
  “没疯。将你前几日的话再讲一遍,”他面上冷淡,眼底却带着点笑,“注意措辞。”
  而后,他避着众人眼目,不动声色以指尖在她后背重重写出两个字:有我。
  岁行云立刻心领神会,知这就是“畅所欲言,一切有我兜着”。于是抛了顾忌,侃侃而谈。
  原本缙王的神情看上去是认定李恪昭胡闹,只是君王气度让他没有当面让谁下不来台,兴致缺缺让岁行云“说来听听”。
  可越听他的眼神就越亮,最终一扫早前的浑浊懒怠,拊掌笑问:“小六教你的?”
  “并非儿臣所想,”李恪昭指了指岁行云,“乃岁氏神巫托梦。”
  岁行云点头附和:“正是。”
  “岁氏神巫果然深不可测,于谋兵布阵竟也如此精通,”缙王感叹一句后,又道,“待事成之后,孤当拜其为荣封大将军!”
  “君父明鉴,岁氏神巫乃方外之人,不染尘俗功名富贵的。”李恪昭垂眸道。
  缙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可君王金口玉言,话不能走空,场面顿时有点难堪。
  太子见状,便圆滑地为君父分忧谏言:“既神巫托梦于六弟妹,君父索性钦点小六夫妇同为攻打积玉镇的督军,将来荣封便赐弟妹代之。咳咳,虽女子不好当真掌兵,但赏个荣封虚衔无大碍,也能助君父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他中气着实不足,步行将近半个时辰,又说这一长段,话音未落就咳得撕心裂肺。
  但他的主意轻易就解了缙王之围,缙王立刻慈爱拍拍他的后背,亲自替他顺气。
  “选儿言之有理,就这么办吧。”
  *****
  至此,岁行云总算明白李恪昭先前为何特意叮嘱自己跟在他身畔了。
  眼下这结果或许并不完全在他意料中,但他定是早就打好主意。
  即便太子不提,李恪昭也会设法引导缙王,钦点岁行云与他共以督军身份前往积玉镇。
  既钦点了她同去,就不能不给封赏,无论是“岁氏神巫”还是她本人最终都需得些大张旗鼓的好才行,否则缙王收不了场。
  眼下缙王冲动之下金口玉言,几位公子都是见证,这荣封绝不会落空。
  且不说岁氏向来不沾染各国朝局,神巫那脉对外更是人话都难得说一句,哪会搭理红尘闲事?
  况且如今缙蔡盟约已毁,两国随时可能交战,缙王根本不可能当真派人前往希夷山大行封赏。
  而太子与另两位公子则不会坐视李恪昭借此得到实际好处。
  太子应是不觉女子得个荣封大将军能翻起浪,便顺水推舟,遂了缙王惊喜下的心血来潮,卖个乖替君父圆全场面。
  殊不知对岁行云来说,虽只是荣封虚衔,但这可比缙六公子的点将风光显赫得多。从此她大可在府中横着走,脾气上来连李恪昭的面子都不给!
  且还不会抢占金枝、连城他们来之不易的出头机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或许李恪昭自己都未想到。
  后续倾举国之力逐鹿天下时,以岁行云这“君上钦封荣衔的女大将军”为垂范,无疑能在极大程度上鼓舞缙国女子勇敢踏出家门,应召入伍。
  当女子也能凭一己之力建功立业,地位自会得到显著提升,这是移风易俗最快也最有效的第一步。
  这才真叫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比打下百座城池还要了不起!
  岁行云低头垂睫,眼眶发烫,想哭又想笑。后背痒酥酥,却不是伤口结痂之故。
  是李恪昭又偷偷在她背后写字。
  他动作慢吞吞,一笔一划清晰地在她背后划拉着:别恼了,和好。


第52章 
  点将之事让岁行云颇为落寞; 心中小生芥蒂,可多日来她不闹也不怨; 更多是惊忧于自己与李恪昭之间的前路。
  她很怕若当真被心中情意主宰,彻底敞开心扉与李恪昭成了有名有实的真夫妻,从此就要与当世万万千千女子一样; 被困囿于后宅乃至后宫。
  那样的话; “岁行云”必在锦衣华服、玉盘珍馐的供养中一天天枯萎,甚或消亡。白白为人两世; 对她来说实在可怖。
  这世间最难得是有人知你心; 懂你意,还肯用尽心思去如你所愿。
  李恪昭不动声色地权衡了许多利弊,用尽心思; 让事情有了最好的结果。
  没有剥夺飞星、金枝、连城的机会,同时又给了岁行云她想要的广阔天地。
  以最好的方式解了她并未说出口的心结,无言却实际地向她保证,他不会绑缚她的羽翼,愿与她以并肩而立的姿态走下去。
  要说不感动、不心动; 那是假的。
  但岁行云也清楚; 除此外她与李恪昭还有另一个需要迈过的坎,得坐下来先将话说开; 否则她无法对李恪昭写在她后背的那个“和好”做出肯定回应。
  奈何宫宴上不便私语,两人便心照不宣地按下未提。
  由于太子要求李恪昭就“李胜积玉镇战败中的政务疏失”之事尽快向缙王呈交一份万言简册; 下午回府后他也不得闲与岁行云多说什么; 独自关进了书房忙了个通宵达旦。
  翌日; 因缙王要在朝堂议事时向群臣公布“六公子李恪昭接手收复积玉镇一应事宜”的谕令,李恪昭也早早赶赴朝会,之后又与缙王、太子及几位卿大夫单独议事,日暮方归。
  待他简单沐浴,洗去一身疲惫、换下朝服衣冠后,月已升起。
  这才真正腾得空闲,挖出埋在桂树下的“秋露白”,去府中观月亭与岁行云单独相处。
  *****
  民谚道:十五的月儿十六圆。
  八月十六之夜,月华如霜,蝉鸣切切,虫嘶喁喁。
  李恪昭与岁行云共案府中观月亭,以碎金饭配翠鹑羹,佐以陈年佳酿“秋露白”,折桂供瓶于案。
  花月至美的夜晚,清风过处桂香馥郁。抬头是穹顶天上月,极目是绰约远山黛,低眸是盏中秋月白,侧目是……
  面冷心硬的李恪昭。
  岁行云眼巴巴看他将酒盏斟满,又以掌盖住面前酒盏,将“秋月白”坛子拎去放到她够不着的另一侧。
  闷得想挠墙。
  “公子,其实我的伤口已大好,只小酌两杯并无大碍。不信咱们这就去问老大夫!”
  一同自蔡归来的所有人里,除李恪昭、飞星与十二卫之外,谁身上都有伤,老大夫便叮嘱众人忌口辛辣,自也不许喝酒。
  先时在船上一个多月,众人没吃上几顿热食,大都是凉水配干粮。
  到这里后,虽府中厨院尽可能多变膳食花样,但因着老大夫的威严,万变不离清淡。
  岁行云口中早就淡得生无可恋,本想着昨日宫宴时可趁机胡吃海塞,不料于席间却全程被李恪昭盯死。
  也是可怜极了。
  李恪昭悠哉哉觑她一眼:“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忍忍,再忌口一段日子。”
  “既不给喝,那公子先前将坛子捧到我面前是何居心?”岁行云轻恼。
  李恪昭执盏轻晃,从容以对:“看你馋,给你闻闻。”
  岁行云端起自己的碎金饭嘀咕道:“公子如此行径,实在很不友善。”
  原以为他今夜特意退了众人单邀她来此,是欲纵她偷偷破戒小酌,以此庆贺二人言归于好……
  好个屁。自个儿玩去。
  岁行云闷头将碎金饭扒拉入口,旁侧的李恪昭于独酌自饮间轻笑两声。
  美味的吃食许多时候比言语安抚有效得多,待她那碗碎金饭吃得干干净净,又大半盅翠鹑羹下肚后,不但闷气消散,甚至还有几分愉悦。
  端起手边一杯清水漱过口,她便好奇扭头看着对月独酌的李恪昭。
  他今夜着月白银纹袍,后脑勺对着她,侧身半躺于地席,左肘撑地,右手执盏,交叠长腿,仰面望月出神。
  观月亭四面通透,此时仿佛月华与星辉全落在他身上。
  去年春日清晨在喜房初见时,他还有几分外显的锐利少年气。如今青涩尽褪,从长相到气势都收敛得英朗沉稳。
  时光不负他,他亦如是。
  现今的李恪昭距“缙王李恪昭”又进一步。
  岳峙渊渟,怡然从容,不可撼动。
  岁行云迅速撇过脸去,执壶又倒一杯清水,口中叽叽咕咕:“喝得还挺快,半坛子都要没了吧?又没谁来抢你的。”
  心跳遽然加快,她得赶紧再灌些水,定神宁心。
  李恪昭半垂眼帘,望着杯中,沉声噙笑:“行云。”
  “嗯?”岁行云放下杯子,应声看去。
  她腰板挺拔地跽身而坐,李恪昭却仍是先前那侧身半躺的姿仪,如此自成了她居高临下俯瞰他。
  他动作不变,只转头略仰,将大半张俊颜和着月光呈在她眼底。
  微醺的星眸曜黑如玄玉,熠熠有光;轻扬的薄唇润泽似秋露,清冽无声。
  “公子为何唤了我却又不出声?”她扯了笑,偷偷抿唇,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挪开寸许。
  都怪月色撩人,害她莫名心跳纷乱。有点慌。
  李恪昭轻扬眉梢,不疾不徐地问道:“是和好了吧?”
  “唔,这个么……”岁行云清了清嗓子,双手扶着桌案边沿想要站起来。
  在她正要起身时,李恪昭倏地坐起,同时扣住她左腕不轻不重一扯,使她失却重心,半身跌入他怀中。
  *****
  稍缓后,岁行云无奈轻叹一声,并未挣扎,反倒寻了个更舒适的姿态,靠在他怀中。
  二人就这么相拥依偎,同看着天上月。
  “我知你与旁的女子大不相同,并不愿被囿于后宅,”李恪昭认真道,“我会尽我所能,如你所愿。”
  “我信公子绝非空口白话,昨日也确是这么做的。”岁行云扬笑轻喃,眼前起了薄薄雾气。
  他知她心,懂她意,也极尽所能去成全她的抱负。在当世来说,为人夫者能做到此等地步,已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情诚意挚。
  可他往后是要成大事伟业的啊。岁行云无奈地勾了勾唇,笑嗤一声。
  李恪昭在她耳畔缓缓道:“冷笑是什么意思?”
  “我这并非冷笑,是苦笑。”
  岁行云闭目,疲惫轻哂:“我这人平常还算大方,若与人投契,吃喝用度、金银财宝皆可分享。可夫婿却不能的。但我又知道,以公子的身份,有些事不可避免。”
  以当世的风俗民情,纵然女子们心中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想,也不敢轻易宣之于口,更不敢向夫君提出这般荒唐狂悖的要求。
  况且,即便是两千年后,贵胄阶层的家主们,无论男女,也被律法与民风允许可有三个伴侣,帝王则可有更多。
  “近来我时常在想,夫妻二人叫‘结发携手’,若再多出一只或几只手,那成什么了?义结金兰?与子同袍?”她说完,自己先轻轻笑出了声。
  身后这个拥着自己的人,将来可是“缙王李恪昭”啊。
  一后二妃、六嫔、八良子、十二美人,另按王之所需,以三百为限。
  这队伍太庞大,岁行云无法想象自己会以如何姿态站在其中。
  即便李恪昭当真对她爱重至极,给了“众美眷之中以她为尊”的所谓荣宠,那也绝非她所贪所愿。
  李恪昭抬手捏住她的耳珠:“你是要我承诺‘此生绝无二妻’?”
  “那倒不必。”
  岁行云垂首,轻咬唇角沉吟半晌后,毅然决然道:“我只是想公子能许我一个公平。”
  再装傻充愣地拖下去实在没意思。
  在当前,她的心确是系在李恪昭身上了,而他待她也着实没得说。
  但人间事最难讲的就是“将来”。她有她的顾虑与远忧,若不问李恪昭讨要这个公平,她实在下不定决心予他回应。
  “如何公平?”李恪昭问。
  岁行云略回头,眉眼上挑睨着他:“公子可还记得当初的薛公子二夫人?还有我悦姐,哦,就是苴夫人。”
  *****
  薛公子的二夫人遇人不淑,先被夫君送出去受人糟践,最终还被他亲自下令打杀,抛尸乱葬岗无人问津。
  苴夫人卫令悦遇人不淑,夫君死到临头还算计着拉她陪葬,以免留她成为儿子身边的隐患。若不是她自身机警,设计将素循反杀,她的下场未必比薛公子二夫人好到哪里去。
  “你想说什么?”李恪昭蹙眉,“你以为我是那样……”
  “公子自不会是那般人渣品行,”岁行云打断他,“只是,当世女儿苦,一生如漂萍,去留由人,生死忧乐全在他人转念间。这种困顿,公子或许看透,也同情,甚至在设法改变。但恕我直言,公子身为男儿郎,对女子一生可能面对的种种苦楚,实难真切同感。”
  李恪昭一瞬不瞬地望进她眼底,抿了抿唇,无法否认。
  两人相对静默片刻。
  夜风轻拂过树梢,桌案瓶中那枝折桂轻轻摇曳,在瓷瓶壁上敲出浅轻悦耳之音。
  静声迷咒被打破,李恪昭咬牙,重新捏住她的耳垂:“那和你我之事关联很大么?”
  “当然大。我就直说了吧!如今公子已在我心上,但我还是要问公子讨那休书。诶诶诶,别急着瞪人啊……也不许掐我!”岁行云反手捏住他脸颊,“松手!听我说完。”
  李恪昭神色忿忿松开捏住她耳朵的手,口齿不清道:“我没掐。只是揪。”
  岁行云嗔他个大白眼,也松开了捏在他脸颊上的手。
  “我虽讨要休书,却不会拿着休书就跑。那休书,正是我想问公子要的‘公平’。”
  当世律法、风俗无“和离”之说,一纸婚书将女子钳到动弹不得,生死去留、前程荣辱全被夫君捏在手中,这是她们的“万苦之源”。
  岁行云不妄求李恪昭做出缥缈承诺,她只求实实在在握住自己的生死荣辱。
  若无这点公平,她只得强行将心中滋生的情苗连根拔了,哪怕会因此疼上许多年,也要退回“李恪昭下属”的位置,此生再不越雷池半步。
  “这世道,为妻者若有什么让夫君不满之处,夫君可随时休弃;可为夫者若有让妻子不满之处,莫说休弃,为妻者想走得远远眼不见为净都难。”
  岁行云很坦诚地将话说开。
  “公子可试想想,那薛公子二夫人,在看清夫君人渣面貌后,若有可自行离去之权,至少不会死得那样凄惨。而悦姐亦然。在被素循彻底寒心后,若她有权自行离去,也不必精心算计、痛下杀手。”
  卫令悦早被素循寒了心,也知他在算计让自己死。可她一直忍着,一直忍着,忍到她再不还手反击就性命难保时才对素循下了手。
  “公子,无论将来你我之间能否善始善终,我都不愿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我想与你并肩携手,却也想要这公平保障。如此就算咱们达成共识,若有朝一日我待你不好,伤了你、让你寒心,你赶我走;同样,若你待我不好,伤了我,让我寒心,那我也该有权自己走。”
  岁行云打量着他若有所思,便不再说话,静静等待他的答复。
  *****
  沉思许久后,李恪昭重将酒盏斟满,仰脖一饮而尽。
  “若我给了你要的公平,咱们就当真‘和好’了吧?”他淡淡乜着她,言下之意是默认了她的要求。
  岁行云心中顿时大畅,笑咪咪歪头望着他好半晌,主动握住他的指尖。
  所谓伴,所谓侣,无非就是握紧对方的手,勇敢向彼此交付自己。
  她不确定与李恪昭能走到哪一日,但至少在两人能好好相守的这些年月,她会极尽所能地珍惜。
  若到了实在走不下去的那日,她还能将曾经最好的彼此藏在记忆中,洒脱迈开大步走向新的人生与征程。
  心中大定,岁行云正要点头,眼珠却骨碌碌一转。
  她嘿嘿坏笑,抬了抬下巴指向桌案另一头的酒坛子:“若你分我两杯来喝喝,那便彻底和好。立刻就和好。”
  “两杯?你倒想得美。”他淡声冷哼,单臂亲昵环在她肩头,却毫不委婉地拒绝了。
  “那,一杯?”她竖起食指,尽量露出讨好的笑。
  李恪昭唇角高高扬起,眉眼俱弯,在此事上却还是不让步:“卖乖无用,美人计也无用。半杯都不给。”
  岁行云重重倒在他腿上,口中笑嚷:“那和不好了!我同你讲,这辈子都和不好了……”
  世人常道,情情爱爱中的小儿女都是傻的。
  以往就是打死岁行云,她也想不到自己能做出这种模样与谁撒娇胡闹。
  可今夜,当她得了李恪昭承诺会给“公平”,彻底敞开心扉接纳他的瞬间,她与他之间就与从前不同了。不是吗?
  既从今夜起两人就不同,那便从亲亲密密、黏黏缠缠的胡闹开始吧!
  李恪昭嗓音极尽平淡,佯装无奈地以两指揉着睛明穴,眼底却是波涛汹涌的狂喜。
  “你个泼皮小猴,闹得我脑仁儿疼。坐好,耳朵过来,我有话说。”
  许多人微醺之际最听不得大声说话,自己说话也需和缓,否则会晕,这事岁行云有切身体会。
  于是她“哦”了一声,赶忙收敛,坐起身来乖乖将脑袋支过去,耳朵凑在他近前。
  他放下手去,笑了笑,倏地趋近,在她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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