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水墨成凰-第2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中营大帐里几十个游击千总被主将传来,却又不发令,早等得一肚皮的怒火,东一簇、西一群地聊天骂娘。众人正在焦躁,只见阿木尔从帐外迎进来两个人,均是英俊青年,一身的利索,迈着虎步便进了帐子。众人忽见当先的契苾道元头戴细鳞碎银紫金冠,身穿明光铠编外用铆钉缀甲片外罩“皂衣”,脚蹬青缎凉里鹿皮皂靴,大踏步昂然入内,众人不禁都是一呆。

    这些人差不多一半都是契苾道元掌管叶城大营时遴选的军官,见了昔日主将,唿唿嗵嗵就跪了一地。叙旧的、问好的、庆贺的、寒暄的……什么样的全有——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这个老上司为何而来。契苾道元想到阿金在后头已缠住了颉利,不禁微微一笑,向众人略一点头致意,从怀中取出那白绢包裹着的错银铜虎符来,回身拔掉正厅上的将令,方回过身来。众将佐早已看得呆了,偌大一个中营大帐中立时鸦雀无声。

    “契苾道元奉圣命前来叶城大营处置军务!”契苾道元双目微睨着众人,“众将听宣!”

    “是!”

    契苾道元没有立即发话,他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寻找自己最熟悉的官弁,半晌才道:“阿木尔,哥舒毕,思磨——你三位参军,即刻升为叶城大营中郎将!铁力昆、巴龙、赫连春,你三位晋升为左右郎将……”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口中一个个点着名,看似随意,实则鹰一般的目光直射人心,不一刻中军大帐中的所有军官立地都荣升一级!契苾道元紧接着便分拨差事,阿木尔和哥舒毕各带原部人马扼守清河郡和云海城之间的要道,思磨和铁力昆随自己带领主力兵马围住云海城,末了,指着巴龙道:“当年铁夹沟一战,我们爷俩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条命便不是好送人的!十年前我就要用你,有人说你不过是命好捞了个胄曹参军,今儿爷给你个好差使,好歹你给爷挣回这个脸来!”巴龙脸涨得血红,“是”地答应一声,向前跪了一步道:“请将军的令!”

    “把龙喉给我剿了!”契苾道元脸上泛着青光,冷冰冰说道,“走了任何一人,惟你是问!”

    “得令!”

    颉利听到中营主帐内一众人等“是”喊得山摇地动,忙撇了阿金赶来,此刻在旁边看着,已是气得目瞪口呆,直到契苾道元将任务分派完毕,才闪出来一挥手道:“慢!——契苾将军,您要做什么?”契苾道元冷冷一笑,指着桌上的白绢说道:“喏!没见可汗的虎符吗?我此刻是代可汗行王令!”颉利看着契苾道元寒凛凛的目光,心里不禁一抖。但他与清河公的关系实在太深,身家性命早就押上了。被契苾道元三下五去二就解掉了兵权,心中又惊又怒,也明白了云海城中大变在即,当此关头,荣枯存亡千钧一发。他不能不出面一争,遂冷笑道:“即使奉圣谕调兵遣将,我是主官,怎么能撂在一边?”

    “你忙着和阿金说话嘛!”契苾道元无赖地笑笑,“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我奉令勤王护驾,名正言顺,你在我这里叽歪什么?”

    “勤哪个王?”

    “棘默连世子!”

    “护谁的驾?”

    “可汗的驾!”

    “休得胡言,可汗昨夜已经故去了!”

    颉利此刻也顾不得了,便信口胡诌道。

    契苾道元冷笑道:“且不说你此言犯上,即便可汗故去,棘默连世子便是新的可汗!”

    颉利舔一舔干的火辣辣地嘴唇,抖着胡子阴阳怪气道:“棘默连世子行踪全无只怕凶多吉少,契苾将军你此行是自己要成新的可汗吧?”

 第九十二章 吹角连营

    众人听得颉利先说可汗驾崩,又听他此言,想到契苾道元与清河公的关系,都是一怔。

    “棘默连世子就在此处,谁敢胡言!”契苾道元一声呼和,惊破了众人胆。

    契苾道元将棘默连让到上座,在惊异的眼光中走到众人面前,然后端端正正地冲着棘默连跪了下去。

    众人一时惊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只听契苾道元道:“老可汗龙御归天,棘默连世子在此,你们还不下跪,是要谋反吗?!”

    阿木尔喊道:“真的是棘默连世子啊!长生天保佑!云海有救了!”说罢,一头跪倒在棘默连脚下。

    棘默连眼中神光闪动,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有几个游击千总二十年前曾在皇城走动,此刻望着棘默连的脸仔细辨认,不禁泪光闪动上前便跪倒在地。

    “嗡——”阿金腰刀出鞘,指着帐中诸人喝道:“新可汗在此,还不跪倒,便是死罪!”

    哗啦啦一时间众人跪倒。契苾道元呼一声:“可汗万岁!”众人齐呼一声:“可汗万岁!”声震天地。

    颉利眼见事情出乎意料,横下了心,哈哈大笑道:“契苾将军真能取笑!事体不明颉利不敢奉命,得罪了——各位暂且回营,没有我的将令,一个兵都不准出营,违令者就地正法!”

    “放你娘的屁!”契苾道元咆哮大怒,“啪”地一拍案,说道,“——这虎符是假的?棘默连可汗是假的?老子是假的?别忘了——”他咬着牙,饿狼似地盯着颉利,“老子刀尖上舔血挣出的名头!可不是靠别人!别说老子奉的是浩浩王命,保的是云海千秋安宁,就冲你在可汗面前这疯狗劲儿,爷就敢剁了你的脑袋!你瞪什么眼?啊哈!你终于发抖了,不是?你说爷敢不敢?你说爷敢不敢?!”他的嗓音尖锐沙哑,震得中营大帐嗡嗡直响。

    所有的人都被他吓呆了,木雕泥塑似地跪着一动不动。颉利一阵气馁,想想还是不能示弱,煞白着脸冲向桌前,一把打开白绢拿出虎符。

    棘默连伸手制止住欲上前拦阻的阿金,一边笑意盈盈地看着颉利道:“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叶。这虎符上的铭文可有错?”

    颉利将虎符拿在手中,仔细摸索,从怀中又取出另一半虎符,无奈却合不在一处。他指着棘默连和契苾道元叫道:“你——你们——”

    棘默连笑道:“颉利将军,我们怎样?有我这货真价实的可汗在此,你还要勘验什么虎符?”

    颉利挥刀向后跃起道:“契苾将军受人唆使弄个假世子来,不要听他的,众人回去听令!”

    眼见颉利跃起,棘默连一个纵身,半空中伸手便向他胸口抓去。颉利空中手一挥,幕帐之外飞进三条人影。三人合力一击快若闪电直刺向棘默连!契苾道元和阿金离棘默连最近,无奈那三人竟如同鬼魅,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喂了毒的黑剑便刺进了棘默连的衣袍。契苾道元和阿金大急,扑身便上,却已于事无补!叮——眼前银光一闪,却是那三人均已被斩为两截,扑倒在地,棘默连毫发无伤!

    棘默连趁势一拳击中颉利胸口,举手之间下了颉利的兵器,将他抛在帐中地上。

    大帐一角多了个粉妆玉琢的白衣少年。契苾道元眼见他不知用了什么功夫,一剑毙掉武功卓绝的三大杀手,也是惊讶不已,心中对那隐在幕后“军师”更是忌惮几分。

    “阿木尔!”契苾道元嗓门儿声震天响,“你给我宰了他!”

    “是!”

    阿木尔笑道:“跟着可汗和契苾将军做事儿真是妙极!”一边笑,一边“噌”地抽出弯刀来,不由分说,从颉利腰胯间一刀劈过去……抽出来,那血汩汩如泉涌了出来。颉利大叫一声顿时气绝。将佐们饶是胆大,也都看得五神迷乱。

    “还有不奉新可汗王令的吗?”契苾道元恶狠狠地据案而立,问道。良久,见无答应,方渐渐气平。

    棘默连扫视众人,点点头道:“云海的未来就仰仗大家了!照契苾将军方才的话即刻分头去办!”

    清晨的云海城,似乎从薄薄的晨雾中醒来,没什么不一样,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生活。但紧闭的城门,不时从街市飞驰而过的战马,从昨夜便未回府邸的官员都似乎在预示着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甚至有人发现连日夜穿行云海城的化龙河水都变小了似的。

    天亮后,酒肆茶馆中的消息满天飞。有说可汗病重不治的,有说棘默连世子回来的,有说清河公要和棘默连决一死战的。但有一件,众人不用听别人说也明白的,云海城已经与外界断了一切联系。从云海城高处远远望去,草原上黑压压的兵营已经团团围住了云海城。东边与清河郡的联系被完全切断,西边盐田郡断然不会来救。城中百姓倒还安分,日子成什么样总得照样过。各路被困的客商却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奔走,打探消息,无奈却也没什么进展。

    四匹单峰白驼拉的驼车之内,阿史那柔云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美丽的脸上此刻血色全无,眉头紧皱,失了神的大眼睛内充满了惊惧和不安。她的手脚缩成一团,牢牢地将自己抱住。她的眼睛缓缓扫视周围,似乎慢慢才认清了周围的人。

    “柔云!”棘默连轻声呼唤。

    阿史那柔云呆呆看了半天,突然一跃而起,扑进棘默连的怀中。“棘默哥哥——”她的手紧紧搂住棘默连的腰,呜呜地大声哭起来。她凌乱的头发遮挡着的脸庞枕在棘默连宽广的胸口,大滴大滴的眼泪将棘默连的衣服都打湿了。

    “柔云!乖——”棘默连眼中泪光闪动,“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像抚摸着刚出生的羔羊。

    半响,柔云方才渐渐止了哭泣。

    棘默连劝慰道:“现在让阿金护送你回盐田,我们要攻打云海城了。”

    “你们?”柔云茫然地看看四周,才看清旁边的秦水墨和阿金。

    “不!”柔云发出一声尖叫,“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她双手将棘默连的腰环的更紧了。

    棘默连看一眼秦水墨,秦水墨却正在看一张羊皮地图。棘默连轻轻解开柔云的手,轻声道:“傻孩子,哥哥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这里太危险,你父王也在盼着你回去。”

    柔云看着棘默连,突然晃一晃,就要倒下。棘默连忙抱住她轻若无骨的身子。柔云脸上露出疲惫,一只手抚摸着棘默连的脸,喃喃道:“从小到大,棘默哥哥都在我身边,我不要你走——”

    “柔云姑娘身体虚弱,适宜静养,我还是到外面去吧。”秦水墨撇下一句话便下了驼车。

    棘默连方要转身,便被柔云拽住,“我累了,棘默哥哥哄我睡觉好吗,就一会儿——好嘛——”柔云带着泪珠的脸颊让人心疼地不忍拒绝。棘默连点点头。她心满意足地靠在棘默连肩上,满是疲惫的眼睛里冲秦水墨的背影射出一道冷光,嘴角浮现一丝讥笑。

 第九十三章 延生问乐

    成凰山上的庙宇道观香火突然间旺了起来,无数人纷纷带着各种愿望而来。青叶神山远在天边,是顾不上了。彷徨无依的时候,人们有个神像拜一拜也总归是好的。延生观坐落在成凰山的“凰翅”之上,虽不是最高处,因了山势之故冬无罡风,夏无暑热。且观前翠竹丛生,观景台可俯瞰草原,独得了这山的灵秀。余守正见今日香客极多,便四处走动,以免失了火。他步出观门极目远眺,见这成凰山上远近各处庙宇均香火缭绕,叹一口气。余守正要回去,却见那观景台前站着个黄衫少女,因是背影,看不见面目。那背影渊渟岳峙纹丝不动,似乎与山化为了一体;但黄衫衣带纷飞,越发衬得少女小巧的身姿临风飘举,似要踩着这山化作的凤凰腾空而去。山之沉静,水之灵动,两种气韵竟和谐地呈现在一人之身,余守正不禁大为奇之。

    那黄衫少女似有感应,缓缓转过身来,看到余守正在看她,便报以微微一笑。余守正见这少女坦然处之,一颦一笑极尽自然,无一丝娇柔做作,心中大为佩服,便拂尘一扫,还了一礼。

    秦水墨见余守正一身道袍破破烂烂,睡眼惺忪,左手拿着块油糕在啃,还算洁净的右手上持着一柄拂尘。师父丹辰子不拘小节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秦水墨心中却被牵的一动。

    余守正见黄衫少女眼中凄楚之色一闪,心下黯然思量:如此出尘离世之姿,竟也有这般红尘凄苦?却不料那少女开口讲话了。

    “道长仙府可是这延生观?小女子秦水墨有礼了。”

    余守正忙将油糕一把塞进口内,再把沾了油的左手在道袍上蹭了蹭,点头含混着道:“在下正是这延生观管事的,小道余守正这厢还礼了!”

    秦水墨见这人邋里邋遢,只是眉眼倒还周正,便笑道:“道长宛如混沌初开,一派天然,倒是守得人间正气!”

    余守正将口中油糕忙咽下去,却不料咽得太快,呛住了。一边咳个不停,一边脸红脖子粗地直拍自己的胸口。秦水墨忙上前,在他背上肺俞、风门两个穴位轻轻一点。余守正立时止了咳,喘着嚷嚷道:“谢姑娘!但你刚才说得不对,人间一统,天地气象,何来正邪?”

    秦水墨见他说话颠三倒四,像是有些痴傻,又有些迂腐,便不想再与他纠缠,转身要走之际,又想起一事,指着远处草原上一点金光问道:“道长久居此处,可知若在这观景台上吹箫,箫声可能到那湖边?”

    余守正用油乎乎的袖子擦擦嘴笑道:“姑娘说笑了,那湖少说也在二十里外,莫说箫声,就是战鼓声也传不到。”

    秦水墨点点头正欲离开,却听那余守正又叨叨:“但萧乃是丝竹八音之一,借的是天地所生,听者有所感,感的乃是天地之音,却未必是原本的箫声。”秦水墨听他又在掉书袋,犹如常年浸淫八股文章的老学究,开口闭口陈词滥调,一笑了之。但又想到自己所修鸣香幻世曲,也是借天地大道,窥生死玄机,便顺口问到:“那琴音呢?”

    余守正慢悠悠道:“姑娘且听如今这擂擂战鼓,嘈嘈人声都是噪音,琴与萧乃丝竹,俱是清音,这好比俗人中的君子。”

    秦水墨抿嘴又笑。余守正便红了脸道:“姑娘是笑我乃俗人嘛。”一边整整身上的破烂道袍,咕哝着:“雅和俗不能以衣冠论。”

    秦水墨反问道:“那衣冠是否也分俗人君子?棉麻采自地之所生;绫罗乃是桑蚕孕育;神农地泽万物,生长棉麻;嫘祖养蚕缫丝,衣被天下;但无论棉麻丝绢却又经了人手,终归是清是浊?孰俗孰雅?”

    余守正一双朦胧睡眼此刻瞪得老大,挠挠头道:“这我还真说不明白了,姑娘若有心,我师父定能解题。”秦水墨问:“道长不是执掌这延生观?怎么还有师父在此?”余守正一边领着秦水墨向观内走,一边甩着落了补丁的衣袖道:“我师父老糊涂了,哪里还能管得了道观的事,自然由我代劳。”秦水墨心想,不定怎样一个邋遢老道,只是心中确实有事想向上了年纪的人打听,便跟着余守正进去。过了香客众多的灵宫殿和玉皇殿,后面凌空一块大石悬在头上,一道灵泉从石缝中汩汩流出,石缝之上长着一棵树。秦水墨见那树生的奇怪,便多看了两眼。余守正便说:“这树叫做桑松,乃是半桑半松。”秦水墨细看果然半边树叶锯齿白脉,半边细叶如针,便是树干也两半颜色略有差异,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根所生,不禁赞叹一声天地之大。

    “唉——难呀,难呀——”只听石后有人说话。余守正便笑道:“师父,您又在看那石像了?”

    余守正示意秦水墨转过石头背后,却原来是一个依山壁而建的石窟,石窟侧壁上有十几尊雕像,地上站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一边捻着胡须,一边看那石像。“外面战鼓咚咚响,就要杀人了,你个小王八蛋跑哪去了?”那老道并不回头,口中却与余守正讲话。

    余守正脸上挂不住,冲老道抱怨:“师父,有客人,您给徒弟留点面子啊——”

    老道回头,瞧见秦水墨道:“哎呦,我徒弟出息了,领回个仙女来了,我啥时候才能抱上徒孙呦——”余守正冏的面红耳赤,摇头道:“师父您老糊涂了,这是客人——”

    老道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客人?会修石像吗?”余守正忙摇摇头。“不会修石像你往我这儿领什么呀?我还要琢磨我这石像呢?!哦,我明白了你小子看上人家了,不好意思讲,要我老人家给你做个媒?”余守正一张红脸摇的拨浪鼓一般。老道“哼”一声转过头去。余守正冲秦水墨愧疚一笑,又对着老道背影说到:“这位姑娘的问题,徒弟答不出,特来请教师父——”老道衣袖一摆:“姑娘?只怕是个杀生魔王!问题?还能有比我这石像更难的问题吗?快走快走,没空搭理你们!”说完气呼呼地转过头去,再不理二人。

 第九十四章 莲下问道

    秦水墨见这老道一身道袍虽还干净,但人也是疯疯傻傻,实在比余守正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所想的事估计这疯老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反而白白浪费了半日时光,秦水墨心中怒气渐生道一句:“修个石像有何难,只怕难的是银子不凑手吧?”

    “哎呦——好大口气,我这延生观虽比不上青叶神山,但要这城中富户捐个百两黄金不在话下,难的是没人有这手艺,有手艺的没这眼界。”老道不回头,硬撅撅地抛回来一句。

    秦水墨一愣,光看着两个道士寒酸样子,还真忘了这是云海城的成凰山,老道所言倒是不虚。

    秦水墨上前细看那几座石像,时间久远都已损毁,只有粗略的线条能看出来人形,五官面貌衣着均不清楚了。秦水墨道:“这些造像虽然损毁严重,但整体乃是粗犷、威严、雄壮一脉。体型清瘦,追求秀骨清像式,又透着一股活泼、清秀、温和。当是北魏时期的造像,距今已有两百余年,中间数年战乱,造像也毁于战火和风沙侵蚀。”老道转过身道:“嗯——有点见识,继续——”,余守正也侍立一旁静听。

    秦水墨:“虽然北魏不可寻,但石像师傅的手艺却是代代传承,西域诸国多处石窟造像,只需用你那一百两金子于西域诸国细访,找到承袭手艺的后人,却也不是无法修复。”

    余守正听秦水墨用那一百两金子揶揄老道“噗嗤”笑出声来,被老道瞪一眼,便拍拍满是补丁的道袍忍住了,眼中却仍是弯成了月牙。

    老道仰天长叹一声道:“若是如此简单那倒好了,北魏已不可追,纵有手艺传承,又哪里有当年的神韵。强求当年之风,不正是逆天而行?”

    秦水墨心中一惊,这老道话中竟有所指!却听他又问道:“那你二人说说,这塑像若要既得神韵,又有人间气象,最难雕刻的是什么?”

    余守正抢着答道:“这我知道,必然是眼睛!”老道瞅一眼秦水墨见她似要说话又忍住了,便看着她道:“丫头,你说——”秦水墨咬咬嘴唇道:“衣裥”。

    余守正摇头:“明明是眼睛,眼睛里有精气神!”秦水墨便接口道:“衣裥里有风!”余守正还要再争辩,只见老道瞅着秦水墨半晌哈哈大笑道:“眼睛里的精气神那是人为,衣裥里的风却是天工。”虽未言明,但高下立判。余守正瘪着嘴再不言语。

    老道悠悠然说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后辈里还有你这等夺天工造化的人物,我凌虚这白泉松茶你倒是有资格喝一杯。”说罢,老道背着手向偏殿走去。余守正招手秦水墨示意跟上。

    偏殿也是倚着石壁建成的半木半石的结构,几扇大窗十分敞亮。殿内壁上燃着长明灯,供桌上置着七宝博山炉,没有任何塑像和神位,只是挂着一幅画像。那画像上是一朵花,五瓣花瓣内含着个阴阳鱼图案。

    那长明灯不知用的什么油点着,虽焰火明亮,却冒着一股黑烟。幸好这偏殿窗户敞亮,山风带走烟火气。但那画像日夜受黑烟侵蚀,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是勉强认得出图案而已。

    秦水墨便问:“凌虚道长当真脱俗,殿中不供三清,不敬天地,却挂着一朵花。好好挂着也还罢了,怎么又弄这劣质油灯,将画都熏坏了。”

    凌虚笑着冲下首一指,让了秦水墨落座。

    秦水墨瞧这偏殿,除了画像供桌,其余之处倒是纤尘不染,黄梨木雕花椅更是擦拭的雪亮,心中便想那油灯定是有意为之,便坐了等他细说分明。

    余守正已从外间沏了茶过来,细白瓷茶碗盛在黑漆托盘中。说不出的洁净优雅。

    秦水墨见二人衣衫破烂,但用具却整洁异常,不禁心下惊讶。

    余守正知秦水墨心中疑惑,笑嘻嘻道:“你看这邢窑白瓷茶碗便抵得上中等人家一年的收入,未免心中骂我师徒二人衣着破烂却用具奢华,做得表面文章嘛?”

    秦水墨不置可否。

    余守正却抱怨道:“师父,您瞧瞧,我说做几身新衣裳,您就是不让,说什么衣能蔽体便是礼,端的让人瞧不起!”

    凌虚怒道:“你小兔崽子有本事叫人家捐个几十件道袍,我师徒二人不就好些年都有新衣了吗?”

    秦水墨心下明白,这观中一应用具想来都是香客捐的香油钱,无人捐道袍,二人便也不置备新衣。

    凌虚让了茶,自己也捧着茶碗吃了一口,“这黑火油乃是采自魔鬼城的沙海之中,此地牧民不会使用,嫌它做饭都熏了锅子,火力不匀。我见它点燃后灯火明亮,便用来点长明灯,自然造化物尽其用而已。想这西域百姓乐观虔诚,无论佛道均诚心信仰,只是那寺院道观所有烛火均用上等清油,确实浪费了些。”

    秦水墨听凌虚虽说的轻描淡写,但当中轻重却论的明白,想到青叶神山上七色宝石恍若天宫,不由对这邋遢老道肃然起敬,站起来躬身道:“道长此心才是真正的悲天悯人,不敛百姓之财,一衣一履均物尽其用,弟子末学后进,不知深浅,之前多有得罪。”

    秦水墨走到供桌前,伸手轻轻在桌上的黑烟灰上一点。凌虚老道眯着眼看她,也不做声。秦水墨转头道:“这黑火油除了点灯倒还能有更大的用场——”

    “嗯——”凌虚白胡子一抖,“就知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冰雪聪明,但凡是个物件,都逃不开你的眼睛。”

    秦水墨此刻看到那画像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签章,之前以为是块烟渍,待到看清楚那签章的样式,秦水墨的心咚咚咚跳个不停。

    凌虚看她一眼慢悠悠说道:“小丫头说说,为何道观中必要供三清?”

    秦水墨笑道:“道长这话问得奇了,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乃是道家最高尊神,不供他们供什么?”

    凌虚便道:“那三清从何而来?”

    秦水墨答:“一气化三清。”

    “一气从何而来?”

    “一气即是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由无名大道化生混沌元气,由元气化生阴阳二气,阴阳之相和,生天下万物。”

    “道从何来?”

    “这——”秦水墨顿一顿继续道:“道是万事万物不变的根本,盘古开天辟地,便已存在,乃世间之物必然遵循的法则与定律。”

    凌虚站起身,手捋着长长的白胡须良久不说话。

    秦水墨便也不说话。远远的战鼓声又传进偏殿内,但显得遥远而渺茫。这偏殿仿佛一个游离于尘世的须弥芥子,虽至小,小的只有三个人一幅画;却又至大,大的恒亘宇宙过去未来。

    凌虚终于长叹一口气,转身看着那幅画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乎对着秦水墨说道:“倘若你真的见过那青莲于苍茫尘世外所传来的‘道’,你又会不会怀疑这世上本没有‘道’呢?”

    秦水墨眼看着凌虚,心中的疑问再也忍不住了,深施一礼,虔诚地说道:“道长世外高人,还请指点水墨。这幅画乃是画圣姬明夜的真迹,这姬明夜与前朝右相商彧究竟有何干系?”

 第九十五章 一代传奇

    余守正早已退了出去。偏殿之内只剩两人一画,长明灯分外明亮,一股淡淡黑烟在风中散去。

    凌虚目光囧囧地看着面前的黄衫少女道:“你果然是商氏后人!天下纷争将从你一人而起,无数杀戮将因你一念而生,天道不再,你可知晓?”

    秦水墨摇头:“晚辈不知,是否商氏后人也是师父遗书所言,水墨一个女子,如何能动乱天下?尘世纷争又何尝是水墨所愿?前辈若能告知一二,水墨也不至于屡屡犯险而不自知,难道只因为水墨是商氏后人便不能容于世间?然我周遭之人又有何罪?世上算计水墨的险恶心肠,屠戮无辜的血腥杀戮,难道要我视而不见,束手待毙?”

    凌虚摇头。

    秦水墨冷笑道:“纵然水墨一死,难道世上再无纷争?天道即人道,水墨无害人之心,不过无奈保命之举。尚不能为师门血仇,又如何揽动天下?前辈既能洞明天道,难道也这般不通情理?”

    凌虚静静盯着秦水墨半晌,终是笑道:“好!确有商氏一族处变不惊的风采!这天下动乱虽系于你身,但也未尝不可从你而终,只要你秉持此心,万劫应于一身终有定数。”凌虚扶起水墨,点起一支紫真檀在七宝博山炉内,幽幽清香弥漫在山风里。凌虚的眼睛半睁半开,仿佛陷入了沉思,口中悠悠说道:“大兴前朝右丞相商彧实乃不世出之奇才,六十年前横空出世,与大兴肃宗尹昂风云际会。当时七国争霸,大兴已被东边的北齐驱逐出了中原地带,在西部荒原半农半牧,国力乃是七国最弱。肃宗尹昂与商彧结为异性兄弟,愿分天下而治。商彧感肃宗知遇之恩,官拜右丞相,开府建牙,总览军政大权。君不疑臣,臣不疑君。短短十年间,大兴卧薪尝胆,知耻而后勇,一出明月关便天下皆惊!灭北齐,吞陈国,变七国为五雄。当真风云激变,英雄长歌!”

    秦水墨听到此处,心中也是激动万分,问道:“前辈可亲眼目睹当时盛况?”

    凌虚长叹一声道:“我只恨晚生了几十年,当时我只是跟在师父身边的一个小童子,如何能参与那等盛事。当年人物的是非功过暂且不说,但几位英雄纵论天下,捭阖千里的风采实在是令人钦佩!”凌虚呈现出一种庄重而肃穆的神情,眼神中露出无限追思。

    “我商氏先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用民间传闻讲,那是通天地,明鬼神。驱策万物为己用。天文地理,趋吉避凶,直若天降仙人,有大智慧,大神通。”

    “那依道长所见呢?”

    “商彧前辈我并无缘一睹,画圣姬明月却有数面之缘。那二人一明一暗,一在朝堂高远之地决胜千里;一在江湖草莽之中暗伏潜行。能变天下运势,实在二人配合之功。只是世人只知商彧奇才,不知姬明月之能尚在书画之外。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