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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长宁-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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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两隔阴阳。
  耳边忽得听见一声低喝。
  “住手。”
  荆长宁下意识松开了手,心间竟是一瞬间有了释然和庆幸。
  也罢,她这般对自己说道。
  然后一道剑光朝她而来,荆长宁迅速回过神来,飞速向后退去。
  一个扭头,和来人目光重重碰触到一起。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样一刻。
  剑锋刺破秋风,猎猎作响。
  那人身穿一身墨黑的长衫,左手持剑,目光阴冷到极致。
  仿佛万古的洪荒,千年的冻雪,有一种极致的苍凉与孤寂。
  他的面容上覆着一张墨色的面具,面具从额头一直遮掩到嘴唇上方。
  面具之上刻着纹络,是北地阴冷无情的雪狼。
  目光一个相触,那人隐在面具之下的眉心微微皱了皱,眼中亘古的冷意却没有丝毫摇晃,一如手中长剑。
  “你是谁?”他的话音依旧低沉,像是从地狱间穿透阴阳而来。
  荆长宁向后退了一步,身侧,那捡回一条命的宫女不断压低了声音咳嗽,似是恐惧到极致。
  “谢统领大人救命之恩。”她流着泪,话音依旧惊恐。
  男子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荆长宁身上,阴冷的目光流露出像狼一般的贪婪,似舔舐着荆长宁面容上的每一丝棱角弧度,仿佛想透过皮像刻入其间的灵魂。
  荆长宁只觉周身泛凉,像是被一只饿狼盯上。
  她硬着头皮说道:“在下只是无意中迷路闯入此处,还望统领大人见谅。”
  “见谅吗?”那人自嘲地沉声重复荆长宁的尾音,像是毒蛇伸出开叉的红舌戏谑舔玩弄着猎物。“就凭你这张天怒人怨的脸,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
  荆长宁心间一颤,步伐不着痕迹地后退。
  那人回剑入鞘,挥了挥手,只见禁卫军熟稔地退下。
  此处只余荆长宁和他,还有地面之上压着声音抽泣的宫女。
  那带着墨色面具的男子目光落到宫女身上,轻慢地走到那女子面前。
  手腕一晃便重新掐在了那刚缓过气的宫女脖颈间。
  “良知吗?”他低声呢喃。“那可真是个无聊的东西。”
  语罢,只听一声骨骼断裂的声响。
  荆长宁便见那宫女头颅歪到一侧,死不瞑目。
  

☆、第62章 因为那张脸

  荆长宁下意识又是后退两步,手攀到了腰际的匕首之上。
  “她刚刚还说了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荆长宁冷然说道。
  男子松开掐住宫女的左手,掌心放在眼前轻轻攥了攥,随后慢慢松开。
  “哦?她的命既是我救的,我自然可以随意取走。这是天道巡回,有得必有失。”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仿佛其间有浓郁地化不开的死气。
  荆长宁目光警惕地望着男子,说道:“总该有个缘由。”
  男子侧脸望向荆长宁,话音带着些戏谑的笑意:“或许是因为你。”他似是刻意地顿了顿,“的这张脸。”
  他轻声笑了笑,话语似是在解释:“我生得丑陋,所以极是厌恶生得秀雅的男人。”
  荆长宁想了想:“那你应当杀了我,为何要杀了她?”
  男子想了想,说道:“因为我想看见你这张脸露出内疚的样子,想必极是有趣。”
  说罢,他将双手背到身手,墨色长衫自然地垂落而下。
  便迈步离开。
  “记住,我叫墨凉。”他说道。
  荆长宁怔怔地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隐约间心头依旧犯怵,直到过了些许时候,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目光落在那死不瞑目的宫女脸容上。
  “你想错了,我只是迈不开良知那一步,我本是个无情之人,又怎会因他人的死而内疚?”荆长宁摇了摇头,有些微嘲说道。
  只是,不知她嘲弄的是那墨凉,还是她自己。
  说罢,她才意识到这件事似是已经解决了,竟是没有人追究她擅闯庖厨之事,反倒是好像此事已经告了一个段落。
  她低眸沉思了会,迈步离开。
  ……
  屋舍昏暗,却不知为何没有丝毫灯火。
  墨凉安静地坐在黑暗之中。
  他的面前是一方铜镜。
  轻轻地,他伸手摘下了附在脸容上墨色的面具。
  面具之下的容颜却极是秀雅,没有丝毫丑陋之处。
  隐约地,有清冷星光一个恍惚间点亮了他的面容。
  铜镜之中映出的面容竟是与荆长宁一般无二。
  秀雅平和,眉目若山间清澈的溪水,竟是如画般精致。
  他一转头躲开那一道星光。
  左手一翻,面具便重新附到脸容上,唯有一对毫无生气的眼眸露在人间。
  从活下来的那刻,他注定永远活在不见光的暗处。
  十年前。
  他蜷缩在重狱之中,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
  “你不救我,我就去死好了。”男孩子仰头,有些天真地说道。
  林蔚然怔了怔:“你不像一个普通的六岁孩童,我担心自己掌控不了你。”
  他望着林蔚然转身离去的身影,一盏跳动的灯火渐行渐远。
  无力地靠在阴冷的牢狱墙壁之上,重枷压在他的颈项之上,像是拖着他向地狱而去,右臂之间被箭簇穿透的伤口早已腐烂,痛的已经麻木。
  闭上眼睛,他绝望地笑了笑。
  这样死了也好,他对自己说道。
  “你真的想就这样死吗?”一道有些苍老的话音在重狱间传来。
  他好奇地睁开眼睛,歪着脸望过去,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全身裹在黑衣里,看不出身形。
  “你是谁?”他眨着眼睛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我是谁不重要,我是想问世子长安,你当真打算就这样死吗?”
  他摇了摇头,认真答道:“当然不想,可是你也看见了,我没有选择。”
  那中年人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随后那中年人亦转身离开。
  他依旧这般安静地靠在牢狱墙壁之上,像是安静地等待死亡。
  他不怕死,但他不想死。
  人生有各种死法,这样的死除了屈辱,对于他来说没有丝毫意义。
  约莫过了几个时辰,他便见着林蔚然去而复返。
  那十二三岁少年的摊开手心,其间有一颗黑色的药丸:“吃了它,以后你听我的,我就救你出去。”
  “毒药吗?”他仰头好奇问道。
  林蔚然点了点头。
  他哦了声,然后伸出左手捻起那棵药丸塞到嘴里,没有丝毫犹豫。
  林蔚然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将药丸吞入肚腹。
  “此毒名叫月沉。”林蔚然说道。
  ……
  从那天起,他从重狱之中活了下来,林蔚然偷天换日,用一名死囚代他于天下面前受刑死亡,而他默默退到林蔚然的身后,从此活在一张面具之下。
  世间再无楚长安,活下来的人,是墨凉。
  想起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墨凉在面具之下的唇角微微一勾,露出奇怪莫名的笑意。
  “宁儿,我等你很久了。”他说道。
  ……
  荆长宁刚回到馆舍,便见南宫落月立在馆舍之外,显然是等了有些时候了。
  “乐月想见你。”南宫落月说道。
  荆长宁垂眸沉思:“乐月吗?她也来了啊。”
  南宫落月说道:“她是随着景王的车队而来,算是随行的舞姬。”
  荆长宁想了想:“还是不见为好,毕竟人多眼杂,还是谨慎些为好。”
  她经历了刚才那一幕,脑海中有些复杂,她此番的确是冒失了,差点便铸下不可逆转的大错。
  的确,该谨慎些。
  南宫落月应声称是,倒是有些奇怪荆长宁神思的恍惚,只是也未曾出声问询。
  “对了,黎夏呢?”荆长宁问道。
  此番回来,按理说黎夏应当也未曾入睡,她在门前已经立了有一会儿了,按照往常,他应当会出来瞧上一眼的。
  南宫落月摇了摇头:“自从到了馆舍之后,落月便未曾见过他。”
  的确是有些奇怪。
  隔了几处馆舍,里面住了两个身穿襦衫的中年人。
  两人面前放着一把琴一支箫,他们是随着景王一起前来的乐师。
  “大哥,你说明日我们有多少胜算。”一人问道。
  那被他称作大哥的人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但很多事不论成功的机会有多渺小,总归要去试一试。”
  “罢了,无论成败,不过一死而已。”那年纪轻一些的人说道。
  “等会,莫要出声。”年长之人忽道。随着话音之声,他立刻俯身贴耳于地面之上。“有人来了。”
  那动作极是迅疾,这样的反应能力,大概只有久经沙场的老兵才会做得如此熟稔,像是刻入骨髓,早已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门轻轻地被推开。
  黎夏贴着门扉,小心问道:“大哥二哥,真的是你们吗?”

☆、第63章 雪中有人行

  “是小夏。”两个人对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黎夏身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夏小心进来,然后阖上门扉,目光里含着久别重逢的喜悦:“真的是两位哥哥,我是随易国世子而来的,你们又是怎么成了景王的乐师?”
  黎夏目光望着面前的两个中年人,擅琴的是他的大哥黎泽,略小一些的是他的二哥黎川。
  “说来话长。”两人望着黎夏叹息说道。
  ……
  夜色渐浓,暗得有些深沉,已是四更天了。
  荆长宁的房间里一只烛火摇曳,烛火一节一节短了下去,道道烛泪垂落。
  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
  荆长宁起身迎了出去。
  “你回来了?”她望着面前的黎夏问道。
  黎夏目光对上荆长宁,目光有些躲闪:“我只是睡不着出去走走。”
  荆长宁摇了摇头:“我没有追究你去了何处的意思,只是有些担忧,你既然回来了,那便去睡吧,再有两个时辰天便该亮了。”
  说罢,她转身回屋,飘摇的烛火刚好燃到最后一节,棉芯摇晃着熄灭在烛泪之中。
  黎夏望着荆长宁转身而去的背影落入在黑暗之中,竟有一种萧索扑面而来。
  荆长宁掖好棉被,却觉心头隐约乱了起来。
  宫女,墨凉,乐月,黎夏。
  良心,死生,过往,孤寂。
  她好像从来未曾问过,黎夏他究竟是什么人,她不过是在丹国的市集之上偶然间赎下了他,他又有怎样的过去?她似乎从来不曾知晓。
  隐约的,像是有一道距离铺就在他们面前。
  这个世道,总有太多难以付诸言行的苦楚。
  无声无息,屋外渐渐浮起一道白色,不知何时,天已亮起。
  今天,便是冬至了吧。
  正像映衬了荆长宁心中所思,屋檐间寥落飘下几片白雪。
  是初雪呢。
  文天子十七年的第一场雪。
  “荆先生,可醒了吗?”
  屋外传来易禾的声音。
  “醒了。”荆长宁起身穿衣,对镜整理仪容,只见铜镜间的少年眉眼璨然,神色极是坚定。
  不论前方有多少飘摇。
  她守着一颗心,总能走到她要去的地方。
  ……
  未及会盟之所,便听见编钟沉闷而厚重的敲击声。
  荆长宁随在易禾身侧,随着人群走进会盟之所。
  那是在林王宫之外的一处旷地,旷地之上搭建了一处极高的高台。
  映入眼帘的便是编钟。
  荆长宁在丹王的宫殿之中也曾见过编钟,在宜良王后的生辰宴上也见过女子以小槌敲击出悠扬清脆的乐音。
  身侧,易禾望着不远处的编钟,心中忍不住荡漾起来。
  当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摇头轻叹了声。
  易国的编钟不过是在木架上悬着的十余只,重者数十斤,轻者只有数斤,刚好能够奏出五音。而林国的编钟根本不用木架悬挂——钟架本身亦为青铜所铸,架柱铸成人形,如力士托山一般,威武雄壮,且架上编钟一排排耀人眼目,看上去何止百余?其中大者约有半人高,只怕有千斤之重。
  此刻,天空仍在飘雪,洁白如絮的雪花将天地笼罩出一种料峭寒意。
  天地之间,编钟扬起雄浑的乐音,仿若洪水决堤,扑面而来。
  雪花随风散落,却见十余大汉赤膊,手抱彩绘大棒,浑身涂满朱红颜色,边舞边撞击大钟。其间又穿梭四五个美貌女子,以细棒撞击小钟。女子只有轻薄红纱遮身,舞姿开放,各种春光欲遮还现,
  大汉和女子的舞步穿插起来,和谐之中气势如虹,令人心神荡漾。
  易禾收回目光,心下了然。
  林王这是人还未出现,想从气势上便压人一筹啊。
  他轻轻地笑了笑。
  “真是有趣。”他自语道。
  转眸,便对上了荆长宁含笑的眼眸,其间没有一丝惊慌失措,除了平静便是一种熟悉的张狂与顽泼。
  “是挺有趣。”荆长宁接话道,“大冬天的穿成这样万一冻死了多有意思。”
  易禾笑了笑,拉着荆长宁的衣袖便走到一侧跪坐下来。
  黎夏在两人身后撑起纸伞,雪花悠扬,渐渐在地面积了薄薄的一层。
  “哇,想不到林王也是个会享受的主。”
  荆长宁抬眸望去,只见一袭红衫的景华左拥右抱,目光灼灼而露骨地在那群敲打编钟的美人身上来回晃悠,就这样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来。
  “梅婷儿,孤昨夜那么努力。”他邪邪望着一个女子的肚子,伸手轻轻抚了抚,“这娃儿应当是塞进去了吧。”
  那梅婷儿正是昨天在大街上被景华用一块玉佩“勾引”来的那个美貌女子。
  梅婷儿带着初为人妇的羞涩,赧然低头说道:“王上放心,婷儿一定替王上生一个白嫩娃娃。”
  闻言,景华公却摆了摆手:“不对呢,不是为孤生,是为你自己生,孤向来不是个负责任的男人,这娃儿是孤给你们的补偿。”
  说罢,他转头将邪魅的目光暼到一侧的另一个女子身上:“巧儿,你这身子大概有三个月了吧,小心些别着了凉,这天寒又下了雪,真不知这日子是怎么挑的。”
  荆长宁只见那梅婷儿眼眸隐约有些低落,她低着眸,手轻抚自己的小腹,像是在思索期待着什么。
  再来的便是那羽国公子羽眠。
  只见一雍雅少年身穿月白衣衫,慢步在雪中不急不缓地行走,身侧,一女子身穿湖蓝色的棉裙,眉黛如画,正如月下回风,清水芙蓉。一把纸伞之上持在葱白的指间,悬在雪影之中,伞面上是娟秀的空谷幽兰。
  “好一对璧人。”荆长宁叹道。
  “璧人吗?”易禾悠悠道,“羽国这位公子是个与世无争的闲散之人,而他身侧那位女子则是四大名姬中的江瑟江大家,年前羽国骤生水患,江瑟远赴羽国,救济灾民,与公子眠一见钟情,至此成一段佳话。”
  荆长宁眼眸亮亮,极是有意思地看着这雪中两幅画面。
  景华左拥右抱,羽眠与江瑟琴瑟和鸣。
  然后她转头望向了一侧的易禾。
  “你好像也到了该纳妻室的年纪了。”她挑了挑眉,眼眸中一道狡黠亮色,开口幽幽问道。
  易禾一怔,旋而正脸望向荆长宁,作揖认真说道:“易禾只比先生虚长了两岁,说来先生其实也该纳上几房妻室了。”
  

☆、第64章 奉祭祀之道

  荆长宁沉默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望了易禾一眼。
  毕竟,她知晓他知晓她的女儿身。
  好像挺有意思。
  荆长宁含笑说道:“我是一闲散之人,娶不娶妻都无妨,倒是公子你,日后登上王位,后宫之中必定少不了美人。”
  易禾想了想,答道:“日后我若是登上王位,自是我说了算,我若是不想,自然不会在后宫中放那么多红粉骷髅。”
  红粉骷髅?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词。
  用来描述君王后宫里的女人们,说不出贴切,只是透过皮像,从红粉到枯骨,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大约……是看破红尘了。
  “你大概可以出家了。”荆长宁对易禾说道。
  易禾摇了摇头:“出家人皆要削发明志,如此太丑。”
  天渐明亮,约莫是到了正午之时,编钟的乐声才苒苒而息。
  雪渐渐停了。
  虽还是没有阳光,但地面的积雪将四处的光线反射得极是明亮。
  随着最后的一缕乐音安静下来,有宦官尖细的嗓音响起。
  “林王到。”
  荆长宁安静沉眉,恭敬地伏身低下行礼。
  两手交叠,落在冰冷刺骨的白雪间。
  她扬唇笑了笑,手心的白雪融化了些。
  在荆长宁的身后,黎夏中规中矩,南宫落月依旧白纱遮面,亦是随着众人伏地行礼。
  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
  荆长宁行的是平民见到君王的大礼,羽眠行的是公子之礼,易禾行的是世子之礼,此间,倒是景华只是拱手作揖,以晚辈之礼相见。
  一眼望去,清晰的身份高低,一目了然。
  林王便在这样一幕间,迈步而前,厚厚的积雪在他的脚下吱吱作响,脚步踏过,只余一汪汪暗色的印记。
  他的身上披着狐皮大氅,是雪地里的最珍贵的红狐,毛锻顺滑油亮。
  荆长宁安静地跪伏着,目光平和宁静,掌心的温度被积雪一点一点吞噬,渐渐有些发凉。
  “都起来吧。”林王浑厚的嗓音在雪地里响起,“这场雪来得突然,孤未来得及搭建行宫,倒是委屈了各位。”
  荆长宁安静起身,目光依旧低垂。
  未来得及搭建行宫?
  以林国的国力,临时搭建出一处简易的行宫绝不是难事。
  但林王却让众人在雪地里枯等许久,其用意不难猜测,不过又是一种立威罢了。
  “林王言重了,区区一场雪,哪里能奈何得了我们,再说祭祀向来讲究诚恳,露天行礼,更显心诚不是?”景华笑嘻嘻说道。
  林王笑了笑,脸上的皮肉抖了抖:“景王说的有理。”
  “接下来就该祭祀了吧。”羽眠话音平和,“只是不知林王这番相邀,为祭祀做了何准备?又打算祭祀天上哪位先祖?”
  向来祭祀都是由文天子主持,林王这番作为,在座诸人皆是心知肚明,虽表面上迫于林王的威势不敢多有微词,但终究来说又有谁愿意甘居人下?
  就拿羽国而言,羽国坐拥城池一百二十多座,战车两千余,国力虽比不上林国,但相差也不是很多,只是羽国国风向来醇和,从王君到百姓,崇尚仁义,厌恶兴兵,若非如此,羽王想必也不会让羽眠来此参加林国的会盟。
  “祭祀吗?”林王挑了挑眉,“孤确是准备了一份大礼祭祀上天,也祭祀我林国的祖先。”
  说罢,他一挥手:“来人,请祭女。”
  祭女?
  众人的目光随着林王的话音,向着那来人的地方望去。
  那是一个女子。
  那是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子。
  她赤裸双足在雪地间踽踽而行,浑身被冻得呈现着乌青的颜色。
  她似乎没有早已失却了力气,却强逼着自己走得稳些。
  她的面容没有一丝神情,不是平静,而是仿若行尸走肉般的空洞。
  荆长宁抬眸望了过去,被冻得通红的手心却渐渐攥紧,指甲硌得手心泛出痛楚。
  依照祭祀的礼仪,首先便是呈上祭物,一般都会是些牛羊牲畜,而此刻,这又是做什么?
  她下意识斜眸望向了林王。
  那身穿狐裘的中年人眼窝深陷,眼球陷在眼窝之中看不出情绪。
  而他的一侧,立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一袭墨衫的墨凉。
  目光一个对视,荆长宁恍惚间觉得墨凉的神情似乎自始至终都落在她的身上。
  她平静地撇过头,目光重新落回那个踽踽独行的女子身上。
  心中思绪沉沉。
  她……是此次祭祀的祭物吗?
  前方不着痕迹地伸开一只手,易禾身形挺正,右手却伸到荆长宁手边,摊开了荆长宁攥着的手心,然后暗暗地握住。
  心像是一瞬间便静了。
  透过相触的指尖,像是能触到其间血液流动的温度。
  两个人像是寻觅着方向的旅人,结伴取暖。
  荆长宁知晓,易禾是在安慰她。
  “来人,取孤的引龙弓来。”林王道。
  墨凉接过宦官递来的一把朱漆长弓,俯身递到林王面前。
  林王屈指轻轻在弓弦上弹了弹,一道沉闷的嗡鸣声在天地间颤动。
  他举弓,搭箭,手腕一扬,朱漆长弓弯成满月的弧度,箭尖便指向了那雪中踽踽而行的女子。
  那女子走到众人中央,如行尸走肉般站定,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在闭眸的那一瞬,她的身上才在恍惚间有了一丝生命的颜色。
  她扬了扬唇,扬头迎向天际。
  像是接受了死亡的宿命。
  荆长宁只觉易禾握着自己的手加了些力道,她反手握住易禾的手,掌心用了些力。
  她知晓,他也是紧张的。
  他在紧张的时候却在势图安慰着她。
  握紧易禾手心的时候,荆长宁抬眸望向了站在最中心的女子。
  苍茫白雪,踽踽独行。
  生或死。
  她不过是这场祭祀的祭品,林王会以她的死亡告知在场的每一个人,林国的积威是用血腥堆砌。
  或死,或卑微臣服。
  目光透过那若行尸般的女子,荆长宁忽的觉得目光湿润了起来。
  当年,于列国之前,曾经有一个六岁的男孩子,也是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卑微而屈辱地死去。
  绳索捆缚在他的头颅和四肢之上,马匹飞驰,只落下一地撕裂的脏器和肢体。
  不远处,墨凉的目光依旧落在荆长宁身上,不曾有一刻移开,亦不曾有一丝温情的波澜。
  

☆、第65章 垂死间挣扎

  “不!”
  一声嘶哑的哀求刺破皑皑雪色。
  一个妇人冲破会盟之外兵士的阻拦,像是疯了一般冲到场地之间,抱着了那浑身赤裸的女子。
  她哭泣着,将身上单薄的麻布外衫手忙脚乱地脱下,便披到了那赤裸的女子身上。
  随后,她对着林王重重跪下。
  “求王上饶了小女一命,老妇愿替小女去死。”她叩首悲戚哀求。
  林王手中长弓依旧呈满月之状,目光中露出怒容,斜斜望向了墨凉的方向。
  墨凉铿锵跪雪地上。
  “是臣失职,让这妇人闯入扰乱祭祀,请王上允臣杀了这妇人,臣自去狱中领刑罚。”他沉声说道。
  林王哼了声,没有说出命令的言词,墨凉静静地在雪地间跪着。
  林王望向了场地间两个女人。
  老妇将女子护在身后,目光恐惧步伐却丝毫不退。
  因为她的身后,是她的女儿。
  林王轻蔑一笑。
  然后他眯着眼睛,弓弦一松。
  弓箭刺破冰冷的气流。
  直直穿过那老妇的肩头,生生钉入骨肉。
  “会很疼吧。”荆长宁低声喃喃,目光静静地落在场地间的两个女人身上。
  易禾只觉身后女孩子的手一瞬间攥得很紧,攥得他的手有些痛。
  场地中央的那个女子像是一瞬间回过神,她向前冲了一步。
  却因为血肉被冻得麻木,她这一步极是摇晃,整个人便栽倒在雪地间。
  她匆忙从地面爬起,挡在老妇身前。
  “娘亲,你快走。他们答应了我,只要我死了,您就可以从重狱里出来,再也不用过不见天日的日子了,娘亲,你别管我,去找爹,去找阿弟,瑶儿只是一个女孩子,死了就死了,您别傻了。”
  老妇摇头,浊泪从苍老脸容上落下:“瑶儿,傻的是你,你爹和卓儿在娘心里早就死了,这十几年陪在娘身边的只有你,娘只要你。”
  “不。”女子怒声吼道,甩开老妇拉着她的手,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抬起眼眸,死死地望着林王,“你们答应过我,只要我死了,就放过我娘,好,你杀了我,我把我的命给你,你要说到做到!”
  林王抬眉,似在观赏一幅极是有趣的闹剧。
  然后他举弓。
  手指间捏住两根染成朱红色的羽箭。
  破空之声撕裂气流。
  女子的眼眸睁大,瞳孔间映入两只羽箭的朱红颜色。
  那朱红,如血。
  “啊!”她痛呼着捂着双眼在雪地间扭动着。
  血从她的眼眶中流出,被她的双手死死捂住。
  箭头深陷在她的眼眶之中。
  “孤是能用“你”直接称呼的吗?”林王哼声,似怒极,却没有怒极的情绪失控。
  箭簇陷在眼窝之中,女子在地面上挣扎了一会,便不动了。
  血珠凝在皑皑白雪间,似被春风吹开的红艳颜色。
  “不!瑶儿,我的瑶儿!”那老妇踉跄着上前,抱住女子的身躯,嘶哑着喉咙吼叫着,那声音已经不像是人的声音。
  仿佛野兽的垂死挣扎。
  她伸手拔出肩头的剑,血液喷薄而出,洒落在雪地之上,和女子的血刚好混在一处。
  “我要杀了你给我的瑶儿报仇!”她握着箭便朝着林王扑去。
  林王垂首将弓箭扔在墨凉的面前。“杀了她吧。”
  墨凉依旧在跪着,他捡起落在雪地上的弓箭。
  弓箭很是华丽,上面雕饰着繁复的花纹,向来便是被供奉在祖祠之间,不见鲜血,却不知隔空取过多少人命。
  荆长宁抬眸望了过去。
  墨凉依旧跪在地上,林王未曾让他起来,他便只能跪在地上。
  他伸出左手握住长弓,然后用右手捻起一根弓箭搭在弦上。
  然后,他微敛双眸,低头咬住了弓弦和箭簇触在一起的地方,头向后扬,箭头指向了那老妇的方向。
  面具之下,看不出他此刻的神情。
  他只是用牙齿拉着弓弦,将弓弦拉成满月之状。
  不知为何,荆长宁忽觉心头钝钝一痛。
  墨凉的唇齿微张,那箭簇离弦而出,正正射入那老妇的喉咙之间。
  四周很安静。
  羽眠轻轻将手覆在江瑟的眼睑之上,遮住了这样一幕。
  景华神色依旧轻挑,微微带着放浪的笑颜,而他身侧的女子们皆是将身形垂下,眼睛闭起。
  南宫落月低着头,黎夏亦是垂眸。
  易禾立身挺直,目光平和。
  荆长宁目不转睛,眼眸中映着雪地里的一滩红色。
  “你起来吧。”林王未曾望向墨凉,只沉声说道。
  “谢王上。”墨凉低声答道,自雪地间站起,依旧立在林王身侧,一张面具,遮掩了他所有的神情。
  有禁卫军默默走到场间,将老妇的尸体拖下,亦将那女子周身的衣物与眼中的箭取走。
  只余孤零零的一道身影。
  像是人,更像是屠宰后的牲畜。
  “今,我林国以此女向天告祭,佑我林国风调雨顺,助我林国势倾天下!”林王朗声说道。
  语罢,有宦官将女子尸首拖下,朝着祖祠而去,雪地之上清静下来,唯有一滩刺目红色警醒着众人,方才发生了什么。
  “诸位,祭祀已过,现在该商量一下会盟之事了。”林王携着余威望向场间在座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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