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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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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安抚方应物道:“此外,你无须太过担忧,老夫只是回乡守制,并不是致仕或者倒台,别人仍会顾忌到这一点的。况且老夫将长子送到你身边,只怕也有让别人投鼠忌器的功效。”

绕来绕去又绕到了这里……方应物暗暗苦笑。好罢,算老泰山说的有道理,大舅哥到自己身边充当幕席,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互相交了底,方应物就起身告辞了。今天第三次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父亲方清之去睡下了。

作为一个需要上早朝的朝臣,方清之不可能熬得太晚,就为了等儿子回家执行家法,因而方应物今天最后还是侥幸逃过一劫。

一夜再无话,次日天亮后方应物仍在埋头大睡。这段时间他一直休息不好,难得今日无事,自然要补回来。

但方应物企图一直睡到正午的计划并没有得逞,才到辰时,就被王英连摇带推的叫醒了。因为任命他做宛平县知县的敕书到了,方应物不能不亲自去接下。

但敕书只是敕书,方应物上任之前还需要有告身和文凭,如此才能手续齐全的去宛平县衙上任。

昨天有吏部书办献殷勤,打算送货上门,被自己千方百计的拒收了,但今天只怕不会再有这包邮待遇了罢?方应物连连苦笑,看来需要自己亲自去一趟吏部取回自己的告身和文凭。

打了一个哈欠,方应物正在为补觉还是出门而纠结时,忽然有门子来禀报,说是有个叫娄天化的人在门外求见。

娄天化……就是那个混迹于浙江会馆做掮客的落魄文人,与方应物往来过数次,连太后弟弟出家所在都是娄天化帮着打听到具体地方的。

倒是许久不见了,这地头蛇以后说不定用得上,方应物便吩咐道:“有请!”

却说娄天化一进门,就噗通噗通磕了三个头,高声道:“在下恭喜方公子!以后要叫父母大老爷了!”

方应物还是头回见别人如此干脆利落的对自己跪拜,一时呆住,然后连忙扶起道:“娄先生言重了!”

娄天化顺势起身,逢迎道:“不言重,不言重!在下户籍还在宛平县,方公子如今成了宛平知县,自然就是在下的父母大老爷!”

不得不说,方应物被娄天化这么奉承一遍,心里还是有点飘飘然。难怪京官有时候很羡慕地方官的排场和威风,做纯粹的京官就是做到大学士也没人捧成父母大老爷罢?

收起虚荣感,方应物问道:“你来见本官,就何贵干?”

娄天化赔笑道:“不知老爷身边还缺人手否?在下与老爷你也是相识三四年了,老爷看在下如何?”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上任之前(下)

听到娄天化这个请求,方应物既意外又不意外。虽然他穿越到本时空以来,多是混迹于士林官场之间,少有与底层打交道的时候,但并不意味着他一无所知。

无论如何,方应物上辈子也是正经做过明史研究的,社会素材也没少看。他知道在京城有这样一些人,打听到有人选了官就会主动依附上来,具体名目不一,可以提供从人力到贷款等各种服务。特别是相对比较实惠的地方官,更受这种人欢迎。

方应物心里对娄天化并不排斥,不过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娄天化答道:“县尊大老爷说笑了,也不看看在下是吃什么饭的,刚听到了消息就赶紧来投靠了。”

无论是谁,身边使用人当然都愿意找知根知底的可靠人。认识了这么多年,方应物觉得娄天化这人办事还算靠谱,就是喜欢占个小便宜蹭顿饭什么的,其他倒没什么大毛病,而且还是识文断字的人。

最关键的是,他是地头蛇,而且是做了许多年掮客贩子买卖(虽然貌似混得不太成功),对京城各方面都很熟悉。综合起来看,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

心里想定,方应物嘴上假意推辞道:“本官倒是看的中你,可是这幕席位置已经另有他人,若是也再请你的话,只怕俸禄微薄银钱不够。

若是拿你当长随家奴,又实在委屈了你,毕竟你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不能太斯文扫地。”

娄天化苦着脸问道:“在下可是一听到消息,就飞奔而来。紧赶慢赶的都来迟了?敢问这捷足先登的先生是何方人士?莫非真比在下更合适?”

方应物故作无奈道:“是我未婚岳家那边的亲戚,有亲戚情面在,实在推辞不得。”

娄天化恍然大悟,便很诚恳地劝道:“县尊大老爷!无论你用不用在下都无所谓,但你这个幕席实在不妥当,在下劝你能辞还是辞掉他罢!”

方应物奇道:“你对他一无所知,怎的就敢断言不妥当?”

娄天化反问道:“选定幕席之后,如果没有异常,是否要倚为腹心?大小公事一般都不会遮掩隐瞒?”

方应物想了想答道:“理当如此。”

娄天化又问道:“那在下只问一句,县衙迎来送往时,若召妓娱宾,而县尊你逢场作戏,而尊夫人亲戚幕席就在你眼前,县尊你心里能安稳否?”

呃……方应物脑中闪现出这个画面,确实有道理。但他嘴上仍辩道:“你这例子不对,朝廷是不许招妓的。”

娄天化扭头就走,“县尊你若如此想,那在下就无话可说,只能告辞了。”

“慢着!”方应物叫住了娄天化,“好罢,你说的在理!”

娄天化迅速回转,再次劝道:“在下所举例子虽然只是例子,但类似事情还有很多,在下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家靠谱的父母官用亲戚当幕席的。公事人情可以两相宜,但万万不可与亲情相混。”

方应物烦恼的摆摆手,“你说的我已经懂了,不过这门幕席是不可能辞掉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罢。”

“父母大老爷们谁也不是三头六臂,若想做好,多半都需要幕席相助。不靠谱的难以辞掉也就罢了,但县尊你同时怎么也得找一个靠谱的。”

娄天化一边说着,一边拼命挤眉弄眼,还挺起了胸膛,就差来一句“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

看在方应物眼里暗觉好笑,打断了娄天化的自我表现:“别装模作样了!你若有意投靠,本官自然虚席以待。”

娄天化大喜,可算是找到一张看起来还靠谱的长期饭票了!他立刻高声拜见道:“见过东主!”随即又低声问道:“这个束脩……能预支否?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方应物笑骂道:“自从相识以来,就没见你家揭开锅过!我还没上任,先倒贴钱给你这幕席?”

娄天化又很小心地问道:“那总能管得今晚这顿饭罢?”方应物拍了拍娄天化道:“先别想这个,与我出门办事去,去吏部取了告身文凭!”

随后方应物便整装出门,照惯例带上了王英、方应石,不过这次又多了个娄天化。

方应物看看身后三人,忽然觉得很累赘,自言自语道:“带着三个随从,会不会有点多?”

娄天化生怕被方应物留下,连忙接话道:“不多不多!县尊大老爷出巡,那得是鸣锣开道,骑马导行,再有几对举高脚牌的前面打着,后面左右还要有二三十衙役扈从。东主你这才随着三个人,多乎哉?不多也!”

方应物疑惑道:“你那是外地知县罢?京师天子脚下,有着数不清的官儿,人人都是老爷,哪能有这大排场?”

别的不说,他父亲方清之比知县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天天出门也不见有什么排场可言。

娄天化很积极地解释道:“县尊有所不知,在京城里,顺天府和京县的父母官要负责弹压地方,没有威风怎么做得来?所以是特许有排场的!不过也仅限于排场大,见到其他上官该避道还得避道。”

方应物听得心笙摇动,不胜向往之。想象那一呼百诺、前呼后拥、威风凛凛的场面,他居然有点小激动,不禁对自己的新工作期待起来。

到了吏部,方应物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这很出乎他的预料,顺顺利利的从文选司小吏手里领到了告身和文凭。

原来有个文选司官员是商相公昔年门生,昨日看到了方应物的告身文凭,便差遣书办主动送到门上,结果被方应物不解风情的挡(打)了回来。得知原委,方应物只能连连赔罪道歉,约好了今后的饭局。

领到告身和文凭后,从理论上说,方应物现在就可以去宛平县县衙上任去了!方应物顾左右而言道:“明日可是黄道吉日?”

王英和方应石都说不出一二三,但娄天化却出言阻止道:“东主还是慢些,先不要急着去上任。”

方应物纳罕道:“都在京城里,又不用出远门,不须多加筹备,为何要等?”

娄天化答道:“东主可以给在下开一张红票,在下再找几个相熟的掌柜,先行去过宛平县衙。”

方应物更疑惑不解:“为何找几个掌柜?你们先去作甚?”

娄天化便耐心解释道:“东主有所不知,但凡父母官前后任交接,最重之事便是仓库钱粮。按着行规,正式交接之前务必要盘点清楚,一旦交接完毕,便前后两讫再不相干。

假若前任出了亏空,东主却贸然走马上任接掌大印,岂不就等于是平白替前任接下了亏空?

所以在下要找几个相熟的掌柜并先行去县衙,与前任一起将仓库钱粮盘点清楚之后,再禀报东主定夺。”

方应物不耐烦地说:“没亏空就完事,有亏空就叫他补,还需要定夺什么?”

“若前任有亏空,东主既可以从严追索,也可以选择放人一马送他个日后好相见的人情。要钱财,还是要人情,这其中当然要拿捏定夺。”

原来还有这些门道!方应物愕然不已,只今天就被娄天化点了多少次?穿越四年,自己还真混成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流了……情何以堪!

如果自己不被贬成知县,就有可能从翰林编修一直在词林文章里迁转到尚书侍郎甚至入阁……体制问题酿恶果,大明朝就是这么亡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 传说中的关系网

话说方应物从吏部取了告身文凭,与娄天化一边谈着一边往回走,到了胡同口恰好遇到从衙门回家的父亲,便连忙上前行礼。

方清之看了看方应物后面,随从竟然多达三人,再看看自己身后,只有一个从王家陪嫁过来的老家奴……略不爽,不过也没说什么。

方应物自然也不敢多话,小心翼翼的跟在父亲后面回家,昨天自己屡犯天条,险些挨了家法,今天还是老实本分一点好。

方清之抬头望见家门口站着几个人等候,而且八成是来拜访自己的,心情才多云转晴。儿子找一堆随从壮场面,那都是年轻人喜好场面的低水平热闹,哪像自己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完全不用跟儿子一般见识。

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大门,却见先前等候的人嗖得聚集过来,直接掠过方清之身边,团团围住了方应物。

有叫“大老爷”的,有叫“老父母”的,有叫“县尊”的,还有叫“青天”的……人多嘴杂的乱喊一通,一时间方家门前闹闹哄哄。

王英与方应石都没见过这场面,顿时手足无措,还是今天新加入队伍的娄天化站了出来,对着围过来的人群连声喝道:“肃静!肃静!不得惊扰贵人!”

如此周遭才渐渐安静下来,方应物很威严的咳嗽一声,正要发表一篇反腐倡廉的讲话。可是临出口时,他忽然眼角瞥见父亲正站在人群外头,四十五度角侧头斜视自己。

“本官尚未到任,何敢招摇见客!诸父老还是请回罢!”方应物言简意赅的一口气回绝了所有人。然后三位随从护着方应物不受骚扰,一直进了大门。

“本官?你这口吻换得倒是快,嘿嘿……”方编修在门廊里对着方知县摇摇头,回了自己书房去。

娄天化很善解人意的对方应物道:“东主且宽怀,知县必须要住进县衙里,日后不必担心出入仪礼与老太爷相冲突。”

及到次日,方应物便打发了娄天化去找忠义书坊的姚先生,要从姚先生那里借几个熟练掌柜伙计,去宛平县盘点府库。

然后方应物便无所事事起来,只能坐在家里调戏小妾。“以前都是叫夫君的,昨夜怎么忽然非要奴家叫老爷?”“因为感觉叫老爷比较兴奋。”“讨厌!”

忽然得报,道是项成贤来拜访,方应物便吩咐请进来。项大公子落了座,开口说起来意道:“吾辈三五同年听说方贤弟遭贬,故而略治薄酒,为贤弟送行!”

方应物对此暗感好笑,“我又不是去外地,人还在京城里,送什么行?”

项成贤闻言极其不满地说:“你配合一点,不要坏了气氛!正所谓明主蒙蔽,忠臣见弃,杨柳春风,三五知交,依依惜别……总而言之,你是我们这科里第一个因为进谏被贬的,诸君都说要为你摆酒。”

方应物越听越觉得啼笑皆非,冷不丁地问道:“看你这个样子,究竟是庆祝还是同情?”

“哎,这真是个问题。”项成贤苦恼的抓了抓头皮,“明明是被贬,怎的反倒像是喜事了。

不过听到别人统计,成化二年丙戌科共取了三百五十人。到如今,先后被贬黜和弃官的多达一百余人,几乎就是三分之一数目,为历年来最多……”

“然后?”

“然后士林皆赞,近几十年来,还是这一科国家取士最得人!如此看来,方贤弟你也是我们这科的表率!”

总有些应酬是避免不了的,方应物连续两天都在应付这些人情往来。这日回了家,却见娄天化在门房等候着。

方应物将他带到书房,问道:“盘点完了?什么状况?”

娄天化很沉重的掏出一叠纸递过来,嘴里顺便答道:“清点出不少亏空,所有银两、钱粮、宝钞总计起来,折合时价现银三千两。”

“多少?三千两?”方应物大惊失色,当今虽然承平日久,民间经济还算活跃,但也还没到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万历年间的程度,一般大富商家资可能也就几百两,三千两真是一笔巨款了。

“倒也不全怪前任孙知县,这宛平县地处京师,差役繁巨应接不暇。”娄天化一边说着,一边又摸出一张纸递给方应物:“这是今日打听来的,都是孙知县的出身履历。”

姓娄的倒挺有眼力,这就叫做想在领导前头么?正不知该如何表态的方应物心里暗赞,连忙接过来扫了几眼。

然后他又想了一想,便对娄天化道:“三千两银子,委实不是小数,本官如何担待得起?你去传话,叫孙知县补上亏空!”

刚才看了看这孙知县的简历,方应物基本可以确认,无论从哪里谈起,这孙知县与自己也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而且此人出身师门都一般,没什么强势大人物;最后此人在历史上默默无闻,也不是什么名人。

既然背景、人情、名气三样里一样都不沾,那就没什么必要宽大了,方应物便能毫无羁绊的杀伐果断一次。

不是他方应物对前任不仁义,毕竟三千两真不是小数目,若是仅仅几十两,说不定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

娄天化见东主心里有数,就答应道:“是,在下明日就传话过去,让孙县尊及早补上亏空。”

目送娄天化离开后,方应物却又见门子来禀报:“小老爷你的乡试座师李士实李大人遣了家人过来,请小老爷你去聚会。”

咦?方应物很奇怪,这李座师如有邀请,发个帖子来就是,为什么还派人当面请?

来的人是李士实家里一个管事,进来后对方应物拜见道:“方大人!实不相瞒,我家老爷为的是孙县尊之事!”

孙知县这么快找人来说情不奇怪,但方应物很好奇的是,李座师与孙知县什么关系?他怎么看不出来?

那管事又答道:“孙县尊有一个进士同年淦清淦大人,与我家老爷都是南昌同乡,便辗转托到我家老爷这里了!我家老爷抹不开情面,只得叫你去说合说合。”

方应物抚额长叹,这就是传说中的关系网么,官场里的人脉网络果然复杂。以前自己只在边缘打转,没有什么亲身体会,今天这才刚刚进了门,就上了一课。

自己与那孙知县明明看起来毫无干连,结果七拐八歪的也能托人找上来。李士实是自己乡试座师,能推得掉么?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亏空(上)

送走李座师家的管事,方应物陷入了沉思之中。官场伦理在这摆着,座师的面子不好不卖,但前任留下的三千两银子亏空也不是小数目,相当于两三百户普通人家一年收入了……若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兜住吃下,那等自己离任时,谁又替自己兜着?

想来想去,方应物决定赴宴还是要去赴的,要是连宴请都不去那也太扫座师的面子了。但是具体情况仍须见机而作,他方应物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烂好人。

也不知道这三千两是怎么亏空的,如果是连续多少任累积下来的,那倒可以酌情接收;但若是前任孙知县一任亏空的,自己就要仔细掂量一二了,一般短时间的巨款亏空背后必有猫腻,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按照上任文书里所规定的,方应物一月内到任交接就可以。而实际上,方家距离城北宛平县衙的路程只有不到一个时辰,所以方应物可以不用着急上任。

到了次日,方应物优哉游哉的步行出门,到了城东李座师寓居的旅舍,拜见过座师,然后再一同前往约定好的酒家去。

早有两人在花园雅阁中等待,其中一个面貌略黑、身材矮壮、看着年近五十的人迈前一步,对着方应物道:“久仰久仰!”

李士实介绍道:“此乃你的前任孙知县也,南直常州府无锡县人,说起来与你也是邻省。”

这关系攀的……方应物对座师打趣道:“如此说来,学生与老师也是邻省了。”

李士实笑了几声,又指着另一人道:“此乃淦大人,现在国子监做教学的博士,与为师同为南昌人士。”

众人互相见过礼,便一起入内。落了座后,李士实先对方应物开口道:“我已经选好了官职,是广东布政使司参政。大概过几日就要起身南下,但临走之前,却有同乡淦兄请托上门,我不得不出面做个和事之人。

这孙大人乃是老前辈,又年长你三十岁,依我看,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对老前辈过于咄咄逼人,传了出去未免坏自家名声,叫别人觉得你无礼。”

淦博士也开口道:“其实后任对前任稍稍相让,也是人之常情,官场大抵如此。我虽不才,也斗胆劝一劝,方大人不必为此介怀。”

方应物不动声色的转向李座师,再次抱拳为礼道:“老师高升大参,学生先要恭喜老师了,盼他日再升方伯按司。只是天高路远,老师保重。”

却说这李士实本来的想法是留京师当右通政,谁知道风云突变,天子忽然传旨授官任命了方士李孜省占住了右通政的坑,群臣抗争半个多月也没什么效果。同时吏部尚书尹旻又不待见李士实,只给安排了从三品广东参政。

从正四品提学副使变成从三品参政,其实也算是正常套路的升官路径了,但与李大人的期待值相去甚远,又是广东偏远地方,实在有苦难言,唯一可慰藉的就是离老家南昌府近。

情况虽然是这个不太中意的情况,但见了面总要拣好听话说,故而方应物也只能昧着心恭喜一番。然后才说起正事道:“做人本该有尊老之德,何况又有老师说合,不过这三千两数目委实太大,学生我也实在为难得很。”

说到具体的,只能孙知县自己来开口了。见该自己说话,孙知县一张脸苦了下来,唉声叹气道:“方大人有所不知,这三千两亏空放在外地是多,但在宛平未见得如此。

本县地处辇毂之侧,无论宫中朝中,还是各部院寺监,承应极为浩繁。上司有令,县中便疲于奔命,年年动用钱粮人力牛马杂物无算。历任县尹都是拆东墙补西墙,不可能没有亏空……

说起这些来令人惭愧,老夫年近五旬精力不济,实在比不得方大人。方大人少年高才,天下闻名,由你来主掌本县,兴利除弊消化亏空应当不难。”

方应物听了这孙知县一通诉苦,突然问道:“敢问孙大人,在当年你上任时亏空多少?”

孙知县愣了愣,然后答道:“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不大记得清楚。”

方应物见孙知县顾左右而言他,又更仔细的追问了一句:“若不便明说,那且再问孙大人,当年你上任时,所接下的亏空是比三千两多,还是比三千两少?”

孙知县犹豫片刻,勉为其难地答道:“比三千两少……”

靠!方应物暗骂一句。从孙知县的神态口气来看,他当初上任时,若不是根本没有亏空,就是只有远比三千两少的亏空。也就是说,这三千两银子亏空都是在他这一任搞出来的。

这孙知县自己搞出三千两巨额亏空,还想丢给自己擦屁股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这言行实在不地道!从头到尾没完没了地说着含含糊糊的虚话,真把自己当成不通人事的小白,想欺瞒哄骗过去?若不是自己追着问,只怕他还不肯说出实在地方!

只凭孙知县这个态度,方应物当场就想拂袖而去,不过当着座师的面不好失礼,只能坐在那里连连冷笑,再不说话。

话说这孙知县是个喜欢给别人打标签的人,方才默默观察半天,再加上一些传闻,给方应物打上了年少、得志、气盛、有才华、有正义感、有背景等标签。

这样的人大抵是喜欢听好听话,喜欢要面子,吃软不吃硬。若说几句苦衷,再找亲近人帮腔几句,再吹捧抬举他几句,应当能让方小才子不好意思拒绝。一个小孩在一群成年人里,实在太容易迷失自我了。

没想到方应物虽然年纪不大,当着一干岁数能做他长辈的人,居然完全可以拉得下脸,这气场真不像是少年人,是自己错估了!

孙知县在那里尴尬,当中间人的淦博士也不好说话,心里还埋怨孙知县太龟孙子了。只能是李士实出面打圆场,对方应物道:“孙大人一开始没有把话说完,你不用着急。”

第三百七十六章 亏空(下)

李士实见方应物还算给自己面子,又开口劝道:“这三千两是公库亏空,又不是你个人腰包,何必如此斤斤计较?你初入官场,须得考虑自己名声,若将前辈逼得走投无路,传了出去别人怎么看你?”

方应物点头答道:“老师所言有理,学生岂能不懂?只是三千两确实太多,不能不谨慎。”

李士实转向孙知县道:“你看……”孙知县连忙接话道:“我愿补上五百两。”

方应物暗中嗤之以鼻,打心眼里实在瞧不上这孙知县,呵呵笑了笑,又问道:“数目的事情先不提,我先想知道,这三千两是如何亏空的?”

孙知县没有正面回答,却又向李士实看去,不过现在李士实也对孙知县感到不耐烦了。

今天要不是看在同乡淦博士的面子上,他才懒得管这事,更不会帮这总想耍小聪明的孙知县说话。要知道,方应物对他而言比孙知县重要多了。

李大人口气重了几分,督促道:“孙大人,事无不可对人言,打开天窗说亮话罢!方应物是你的后任,接替的就是你的位置,前面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查出的?因而你没有必要瞒着!至于我和淦博士,你还不相信么?”

孙知县万般无奈,便解释道:“这些亏空,主要是源自去年一次修路。京城西山寺庙众多,当今太后每年都有数次到西山寺庙进香。

因为道路残破,又见往来人流众多,去年朝廷便发了两万两银子到宛平县,责令本县整修阜成门与西直门城外的道路,三千两亏空便由此而来。”

原来为此!方应物已经不想再绕圈子浪费时间了,又直截了当地问道:“朝廷发的银两总不会不够罢?就算略有不足,也不至于缺三千两。却不知到底为何亏空?”

孙知县很犹豫地想了又想,神神秘秘地说:“方大人还是不要问了,这实在与你无关。方大人若觉得三千两亏空太多不愿接手,我还可以补上一些。”

方应物冷哼一声,起身对李士实道:“学生我抱着诚意而来,怎奈别人不肯实心实意,如此便告辞了。”

想叫他接手,总要先让他弄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事情罢?若话说到这个份上还不肯明说,那就实在没必要虚与委蛇了。

许久未说话的淦博士突然对孙知县高声道:“孙大人!你有一说一可好?不要故弄玄虚!”

孙知县看看在座众人的神态,忽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孤家寡人,所有人看自己的神色都不甚好。

愤恨而屈辱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瞬间涌满了他的心头,咬牙道:“你们非要想知道?这次修建由西厂督工,亏空的三千两被西厂提走了!”

西厂?李士实和淦博士齐齐大吃一惊。自从当年西厂在朝争中把半数重臣清扫出朝廷后,可谓是一战成名,成为三大厂卫组织之首,其恐怖早已印在了每一个知情官员的心头。

李士实也好,淦博士也好,其实本质上都只能算普通官员,腰杆硬度还不如方应物,猛然听到西厂的名字,确实要吓一大跳。

唯有方应物面不改色,若有所思。这个答案虽然没想到,但也不奇怪,短时间内大笔银两亏空,背后肯定有猫腻,无非是谁干的而已。原来是西厂……

孙知县看众人似乎哑口无言,突然又狂笑两声,“怎么?你们听到西厂就不答话了?确切地说,这三千两就是西厂千户韦瑛拿走的,你们刚才说得轻巧,那么谁敢去找他要回来?”

方应物兔死狐悲地轻轻叹口气,只觉得这孙知县看起来不再那么讨厌了,反而有几分可怜。

很明显,他这异常表现是情绪压抑到极限后突然爆发出来的,缘由大概只有一个:他当这个知县受气太多了,平时太委屈了!

像西厂从他手里抠走三千两银子,还逼得他把这笔银子认作自己亏空这件事,只是一个典型例子而已。宛平知县难做!还不知道有多少别的例子,因而要发泄一下也不奇怪。

不过话说回来,别人听到西厂的名字,那真是闻之色变,但方应物并不怕,相反还有点跃跃欲试。他对着情绪明显不正常的孙知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孙大人你自己补上五百两,其余等我上任后,再找那西厂去要。”

李士实和淦博士双双再次吃了一惊,就连孙知县也惊讶的停住了大呼小叫。如果他们没听错的话,方应物说去找西厂要钱?这与虎口拔牙有什么区别?

方应物见别人都望着他,仰头傲然道:“若秉持正义,西厂有何惧哉?诸君又何必大惊小怪?”

李士实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但淦博士已经万分佩服的抱拳行个礼,“壮哉,不愧是曾经一身系三狱的方大人,今日一见名副其实!”

方应物微笑不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刚才盘算过,如果银子确为西厂吞掉的,那就是杀了孙知县也不能全部追回来。

还不如让孙知县补上五百两然后放他一马,留一线人情,在官场传出去也显得自己仁义宽厚大度。

而剩下的两千五百两亏空若想找西厂追回来,只怕也不容易,吃进嘴里的再吐出来,那就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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