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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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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剩下的两千五百两亏空若想找西厂追回来,只怕也不容易,吃进嘴里的再吐出来,那就太难了。

但不用全数追回,只要回一千两总该可以罢?千户韦瑛就是汪芷的一条狗,凭借自己和汪芷的关系,这份面子总该有的。

这样一来,三千两亏空立刻可以补上一半,那也能够接受了,其余的就在任期里慢慢消化掉罢。

当然,好处不只是解决一点亏空,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最大的好处其实是有利于拔高自己的威望。

随便想想也知道,到任后人生地不熟,自己又太年轻,肯定急需尽快树立起威信。而威信又从哪里来?不同人有不同的办法,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但还有什么法子,能比悍然从西厂要回银子更令人震撼的?看看眼前李座师和淦博士的脸色就知道,这比什么新官三把火都管用,到时候宛平县满衙胥吏谁敢不服气?

别人视西厂畏惧如虎,但在他方应物眼里就是个声望提款机……正好这次又主动送上门来,方应物只想高呼一声简直天助我也!

正当方应物想东想西,乐得险些出声时,孙知县激动地对方应物拜了拜,“方大人孟尝再世义薄云天,老夫忝长几岁,甘拜下风!”

“老前辈言重了,言重了!”方应物连忙扶起。于是乎场面和谐起来,宾主尽欢,兴尽而归。

第三百七十七章 天下第一知县

宛平县方圆五十里,辖境主要是京城西半部,还有城墙外的周边城郊地区,主要是阜成门、西直门外的西山地区,还有山川坛(先农坛)一带的南郊。

当今宛平全县账面户籍大约两万户,理论口数不到二十万,实际还得少一点。看着似乎与京城很不相称,两个京师附郭县之一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人?

但是不要忘了,京城人口比例与外地不一样。因天子戍边,故而京师军户比例很高,除此之外的官员家人和太监数目也数以万计,都不包括在宛平县民户里的。

这就是方应物要上任的地方。宛平县县衙位于京城北部,大概位置在皇城北墙外,东边挨着什刹海,距离方家宅院约莫十里的路程。

如果在外地,新任知县于黄道吉日前一天住宿于城外的驿站。到了上任当天,仪仗队伍带着指定数目的轿子出城去迎接,在县城正门口有本地名流为第二波迎接队伍,到了县衙门口又有第三波迎接队伍。

整个上任仪式是极其热闹、隆重的,这种排场除了显示一县之父母的体面尊严外,大概还有向全城百姓宣扬新知县到任的意思。

可是在京城,宛平新任知县方应物方县尊想要这个排场?还是想都别想了。

夜宿城外,出城迎接?他方应物脑子有病才会特意出城去折腾一趟。本地名流在县城正门迎接?京城名流有公侯,有宰辅,让这些人在城门迎接知县?

还有,宛平县“县城”正门理论上应该是正阳门,但这是国门象征,除非天子御用,平常并不打开,他方应物有什么胆量敢用正阳门当成自己上任仪式场所?

所以方县尊上任只能简而化之了,不过比起普通京官单身匹马去衙门报道的情况,排场还是强了不少。

天色才蒙蒙亮,已经有一支二三十人的队伍,簇拥着大官轿等候在方家大门外的胡同里了。

这支队伍自然就是由宛平县衙胥吏杂役组成的,手持牌子、铜棍等各式什物。用具大都是擦干净的旧货,唯有三对高脚牌是娄天化嘱咐新制的。

第一对上面写着“肃静”、“肃静”,第二对上面写着“赐进士出身”“宛平县正堂”,第三对上面写着“乡魁”、“会元”。

这高脚牌就相当于一地父母官亮出来的公开名片,尽可能的要把自家身份和光荣历史写进去。

比如这几面高脚牌里,赐进士出身表明方应物二甲进士的最终成绩,乡魁表明方应物是本省乡试五魁首之一,会元表明方应物是会试第一,都是方应物荣耀历史的一部分。

却说这支迎接队伍就这么在方家大门外等着,虽然没有大声喧哗的,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不少。

没多久,方家大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年轻俊朗的官员,头顶乌纱帽,身穿青色官袍。

从宛平县衙来的几个胥吏头目顿时停住了交谈,争先恐后的一拥而上,在台阶下面跪倒在地,高声道:“恭请大老爷上轿!”

随后其余胥吏也跟随着前面头目跪倒在胡同里,重复高声道:“恭请大老爷上轿!”

年轻官员惊愕地望了众人几眼,板着脸闷声道:“你们认错人了!”

有个领头的小吏头目抬头仔细看了看,诧异地说:“大老爷说笑了,此地明明是方府,小的来认过地方,如何会看错?”

此时忽然从年轻官员后面伸出一颗更年轻的脑袋,也是头顶乌纱帽,看起来年纪更不可思议。他对着跪在地上的胥吏恶狠狠地说:“你们就是认错人了!”

然后,许多胥吏都已经认识的娄天化娄先生慌里慌张从大门里蹿了出来,“前面这是老太爷方大人方编修!后面这个才是县尊!”

宛平县众胥吏此刻都有晕菜的感觉,他们知道新知县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官员,刚才看着先出来的那位老爷身穿青色官袍,样貌还算年轻,就认成是县尊了,原来却是县尊他爹,还是翰林老爷。

后面冒出来的县尊真身更年轻,这一家子都是文曲星下凡么?要怪,就怪六品和七品官袍是一样的原因罢……猛然见到一个还真不好分辨。

这一小插曲没有太影响到什么,方清之负手而去,方应物站在门廊上正式接受下属拜见。二三十人再次一起跪倒高声道:“恭请大老爷上轿!”

呼喝声回响于胡同里,叫方应物心神荡动几下。他扭头对娄天化道:“今日才知,为何正堂父母官易生骄矜跋扈之气也,当引以为戒!”

此后方知县让下属们起身,然后就下了台阶去上轿。他抬眼又看到了在轿子前方分两列打起的六面高脚牌,再看看上面的大号字体,感到实在醒目,便对娄天化问道:“这会不会有点太过?”

娄天化连忙上前开口道:“不过分不过分!这又不是虚构乱编的名号,有何不可?正是要向全县百姓显扬东主你的功业,所谓教化人心也。”

随后娄天化又啧啧称羡道:“话说回来,东主这些出行仪牌绝对是大明地方父母官里的第一号,天下大概无出其右者。”

方应物疑惑道:“什么第一号,这是何意?”

娄天化与有荣焉的解释道:“在天下府州县里,能同时打出会元、赐进士出身、乡魁的亲民官还能有何人?东主你是独一份!”

方应物微微愕然,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习惯上京官为贵,比乡试第三名、会试第一名、殿试第十一名这个成绩更好的人,选官时绝对不可能去当知县的,至少目前没听说过。

也就是说,在当前天下一千多个州县正堂里,出身绝对不可能有比自己更高档的,所以自家这几面高脚牌堪称是目前最豪华的顶配。除非哪天有三鼎甲想不开了,被羞辱性的发落为知县,打出状元知县之类的牌子。

娄天化又拍马道:“无论从出身说,还是从京城附郭县的地位说,东主你肯定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知县。”

天下第一……知县?方应物哑然失笑,前面四个字很好,后面两个字太小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新官上任

仪仗队伍招摇过市,穿过十里长街,方应物被抬到了城北宛平县衙署。前任孙知县早已等候多时了,两人见了面,互相行礼,然后交接大印,从现在起宛平县知县就正式姓方了。

孙知县早就提前搬出了衙署,昨夜是住在附近客店里的,所以方应物今天就能直接入住县衙。

从前衙到后衙,全都已经彻底打扫并清洗得干干净净,不须方应物操心什么。不过方应物还是担心初来乍到的太忙乱,故而先只身上任,等一切妥当了,家属随后两天再到。

随着孙知县退出县衙,方应物就是此地的新主人了。他接到知县大印后,便坐在大堂,用力一拍惊堂木,传令升堂。

登时满衙胥吏都上前来参见新上官,地位高、资格老的胥吏站在堂中,地位差的就往下排,一直排到堂前院中。

不多时,方应物眼前就满满的都是人了,左右一声呼喝,所有胥吏便哗啦啦的齐齐跪倒拜见。这仪式有个名字,叫做排衙,堪称是地方官最虚荣的时刻之一,京官是享受不到这种爽感的。

娄天化站在方应物边上,拿着名册一一点名,被点到的就答应一声。宛平县从规格上说是个大县,在编经制胥吏不过五十来人,分为三班六房,也就是快、壮、皂三班,以及吏户礼兵刑工六房。至于不在编的临时工就更多了,若全来后只怕这院子就站不下了。

点名归点名,但方应物一时半会儿的当然记不清这许多人,只是暗暗用心记住几个头目级别的司吏和班头。

点名完毕,一干胥吏再次磕头拜见,然后才散去。不过方应物将六房司吏都留了下来,开口道:“本官初来乍到,县情多有不熟,尔等皆为本县老吏,轮番上前来将所掌分内职事细细禀报。”

六人都是衙门老人,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便一起应声道:“大老爷有令,敢不从命!”

新官上任后借故问事,回答稍有不慎要挨板子,这种三把火路数早就老套了,只是不知道这位方大老爷是真想问政还是想故意找茬。

方应物用手指点着户房司吏李言道:“一县之政,钱粮极为紧要,先由你说起。”李言便上前一步,从袖中抽出一叠纸笺,开始禀报情况。

方知县静坐不动,目光一直远眺着堂前的戒石,看在别人眼里,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没有。

过了片刻,方知县忽然一抬手,“停!这里数目不太对,三百四十五加上一百二十六怎么会是四百七十?你取整了罢?”

李言骇然道:“大老爷英明,果真少了一两!”他骇然的不是自己算得不准确,而是新知县随随便便就能听出这个数字不准,没见过读书人还有这等本事?

方应物并没有借故找茬,很大度的挥手道:“无妨,只是稍有误差而已,不过钱粮之事最为紧要,能少些疏漏还是少一些的好!”

几名老吏相互对视一眼,见微知著,这位新知县虽然年轻,但看起来是个不好糊弄的精细人,不是只会读书的。

李言禀报完了时,试探性问了一句道:“目前衙门亏空着两千五百两……”方应物摆摆手:“本官知道了,日后便有应对。”

等六房司吏一一汇报过工作,天色就到午后了。方应物毫无倦意,见过了吏员,下面就该会一会衙役了,故而又发下话去,召各衙役班头速速到大堂来参见。

却说这衙役编设不像小吏齐齐整整的分成六房那么正规,虽然也有三班衙役的设定,但还是比较随意。若干威望高的衙役称为班头,每人手底下各有一班人,轮番应付各种差使。

方知县一声招呼,在衙的五个班头都上了大堂来拜见,这五个人很凑巧的分别姓关、张、赵、马、黄,常常被戏称为五虎上将。

“五虎上将”都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道理,所以表现很拘谨,不敢太过于随便,生怕惹了新来的知县不痛快,平白挨一通板子。

方应物高居公案上,面无表情,重重咳嗽一声开口道:“本官明日要出衙办事,左右需要有人随从同去,你们谁去?”

大多数衙门里的班头都是人精,遇到奇怪的事习惯性先在肚子里转一转——比如这新知县上任后不先在县衙里熟悉情况,却要跑出去办事,这就很奇怪。

但也有反应速度快的,当中一人立刻上前一步站出来,对方应物道:“小的张贵,愿追随大老爷左右!”

其余四个人见状纷纷暗骂自己一声,这情况分明就是新县尊对衙役不熟悉,所以才没有直接点将,而是询问“谁愿同去”。

这是第一次跟随办事,谁要能跟着去,谁就是近水楼台,就有最大机会取得新县尊的信任,那么日后的江湖地位自然就最高。

刚才自己简直昏了头,不知胡思乱想什么,居然让这张贵抢了先,白白损失一个表忠心的机会。看罢,现在这新县尊肯定对张贵印象最好!

果不其然,方知县脸色突然缓和了下来,对张贵和颜悦色地说:“张班头勇于任事,这很好!本县向来不亏待敢作敢当的人。”

张贵暗中窃喜,顺势就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大老爷说得哪里话,小的实在当不起,但凭大老爷一句话,小的赴汤蹈火也不在所不惜!”

其余四个班头暗暗撇撇嘴,这话说得漂亮,简直让年轻的知县老爷心花怒放、倚为心腹了,下去以后该叫这姓张的摆酒请客!

方应物开怀大笑几声,“好,好!张班头请起,明日辰时从衙署出发,你带几个手底下人马跟随!”

“得令!”张贵响亮地答应一声,美滋滋的退了回去。这下可占得先机了,只要小心侍候,成为新县尊心目中的首席班头指日可待吖!

忽然想起什么,张贵又讨好地说:“大老爷肯明示要去哪里么?需要小的提前布置否?”

方应物漫不经心地答道:“哦,距离此地倒也不远,就是灵济宫那边的西厂衙门。”

明白事的人说起西厂都是谈虎色变,“五虎上将”登时齐齐动容,张贵冒着犯忌讳的风险,忍不住问道:“小的斗胆一问,大老爷要去西厂?是因公还是因私?”

方应物“不妨说与你们知晓,那西厂衙门吞了本县三千两银子,殊为可恶!本官明日亲自去要这笔债。”

我靠!五虎上将像是被雷劈了一下,都惊呆了!这新知县竟敢去西厂要银子?脑子没毛病罢?

那西厂是什么地方?当初在京城掀起的腥风血雨可是历历在目,多少重臣大佬都栽了,区区一个知县去了纯粹是白给啊。

这知县本来看着不像是读书读傻的人,怎么还有如此大的书呆气,居然想去找西厂把银子要回来,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再看向张贵,其余四个班头忍不住冒出点幸灾乐祸心思。叫他刚才上赶着去巴结知县,叫他拼命去拍知县马屁,这下可好,被坑进去了罢?

要知道,比猪队友更可怕的就是猪上司了!以后还是离这个上司敬而远之罢,免得遭殃到自己头上。

同时四个班头还暗暗庆幸,老成持重是没有错的,刚才要是稍有活泛,倒霉的就是自己了。所以,今晚就不逼着张贵请客了……

方知县冷眼旁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时候越是畏惧,事后越是被震慑。

从县衙里出来,张贵失魂落魄的不分东南西北,昏昏然中不知怎么回到了家里。抬眼看到浑家,叫了一声并吩咐道:“你去订一副棺材!”

那浑家吃惊道:“这好好的订什么棺材?哪里要用?”

张贵了无生趣地叹道:“明日我要随着新上任的大老爷去西厂,而且还是要去讨债,只怕不能活着回来了,且订好棺材备用!”

张氏娘子闻言便宽慰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你是跟着县尊大老爷去,又不是自己去,若有不测也是县尊的事情,你在这里哭什么丧!”

“你懂个什么!县尊大老爷是体面人,西厂即便报复,也不好当场擅自对待!但我身在贱役,贱命一条,少不得拿我来迁怒出气!”

张氏娘子也慌了,掉着眼泪说:“不会如此罢……”

张贵蹲在地上,捂着脸说:“先前不是没有这种事!就在两年前,县衙里有个班头,因为亲戚犯事被西厂番子拿了,他去拦街抢了回来,然后如何?两日后他便消失了,至今生死不明!

明日里我跟着县尊去西厂,惹怒了那些豺狼,他们或许还顾忌县尊身份,但肯定饶不过我们几个跟班!以那西厂的霸道,肯定要拿我们几个跟班的杀鸡骇猴!”

张氏娘子哭出声来:“那能不去吗?”

“若没答应,还能偷奸耍滑的逃避过去,但是已经答应了知县,若出尔反尔那就是狠打县尊的脸,同样是找死!如今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县尊一怒,我一样要被治得生不如死,不然他如何能下得了台?”

夫妻二人顿时抱头痛哭……一夜抵死缠绵打算再多留个种。

第三百七十九章 西厂追债(上)

次日,宛平县衙役班头之一张贵张头目与妻子挥泪作别,郁郁的站在大堂台阶下面,等待县尊一起出发。

来来往往的路人看到张班头,无不报以同情的目光。在昨日,新知县要去西厂追讨被克扣银两的事情已经在衙门里传开了,而且大家也都知道,张班头很作死的成了跟随知县勇闯虎穴的人。

县衙胥役们很有自知之明,他们或许可以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但身属贱役,在真正的强大势力面前什么都不是。说是贱命一条也不为过,甚至连平民百姓都不如。

不知等了多久,知县方应物施施然出现在大堂门口月台上,居高临下看去,却只见到张贵一个人在等。便忍不住皱眉问道:“为何只有你一人?你不是做班头的么?你手下人在哪里?”

张贵跪在地上,苦着脸回话道:“禀大老爷,昨日小的一一都吩咐过,孰料今早他们个个都托了人来告假,至今一个也不见来。”

方应物极其不满道:“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这个班头平时是怎么管教人的?”

这质问叫张贵无法回答,正低头认罪时,忽然娄天化慌慌张张的从后面跑过来,到了方应物身边,气喘吁吁的禀报道:“东主!轿夫全都不见了,问了问门子,说是逃走了!”

“什么?”方应物大怒,这简直是对知县尊严的极度藐视!“大明律上,逃役该如何处罚?”

娄天化面露为难神色,“这个不清楚,待在下去翻一翻……”

方应物喝道:“不用去翻了!待本官从西厂回来,便派人去将那四个轿夫拘来,枷号三日示众!然后全发为苦役!”

娄天化应了一声,然后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去外面雇顶轿子,不然东主出行太不体面。”

如此方应物坐着雇来的轿子,身边跟随着娄天化、方应石、王英等随从,以及张贵这个衙役。本来要是有一群衙役跟随,就不用带这么多私家随从壮场面了。

却说方应物这次去西厂,并没有提前与管事千户韦瑛打招呼。他觉得张贵这种老公门察言观色能力并不差,要是提前安排好双簧演戏,很容易被看破。所以就各自本色出演,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在方应物想来,去西厂要钱的结果无非就是几种。第一种结果,也就是最好的结果,那韦瑛看在汪芷的份上,出血还钱;第二种结果,那韦瑛态度尚可,但就不肯还钱;第三种结果,那韦瑛与自己翻脸,仍然不肯还钱。

但方应物有把握,无论如何韦瑛也不会动自己一根毫毛,他知道汪芷与自己关系不一般,也就是说,自己全身而退不成问题。

如果不能直接要钱回来,还可以给已经到了宣府的汪芷写封信求助,这样总能有点收获。其实这就足够了,能找西厂去要钱并毫发无损的回来,最后追回一部分哪怕只是几百两,那也已经是很长脸的事情了。

既然无论如何也不会吃亏,所以方应物并不提前与韦瑛通气,全靠临场发挥。

一行人从城北到了西安门外灵济宫附近,那雇来的轿夫一开始不知道要去哪里,到这才听说最终目的是西厂,连忙吓得钱也不要,溜之大吉了。

方应物无奈,只得步行最后一里路。西厂提督汪芷在京城时,行迹诡异莫测,很不好见着,但西厂衙门位置是固定的,很容易就找到地方。

若是因私事,方应物绝对不愿大张旗鼓的来到西厂,免得沾惹上勾结西厂的名声,但要是公事就无所谓了。

穿过幽深的胡同,来到西厂大门外,方应物向把门番子报上身份,又过了一会儿,就被请了进去。

娄天化等人被留在了门外,方应物只带着衙役张贵进去,颇有几分单刀赴会的神采。方应物倒是如同关公老爷一般镇静,只可惜张贵比周仓差得太远,走在西厂衙门甬道上,张班头的身子以几乎肉眼可见的频率打着颤。

到了一处偏厅门口,张贵被留在门槛外守卫,方应物自己与韦千户在里面谈话。

话说这西厂千户韦瑛本来是一个小人物,因缘际会得到御马监掌印、西厂提督汪直的赏识,便一路扶摇直上,成为主持西厂日常事务的千户。汪直不在京时,西厂便由韦瑛具体管事。

韦千户大场面见得多了,眼里本来真看不上小小的知县,不过他作为汪直心腹干将,知道方应物与汪直关系匪浅,只不过具体是怎么样的匪浅就不清楚了。

所以韦千户听到方应物来拜访,便传令放了进来。只是韦千户的态度比较冷淡,可能是下意识的把方应物当成了竞争对手,竞争汪厂督心中地位的对手。

方应物并不在意韦瑛的想法,一方面是因为士人之气,另一方面,大概在他心里,压根就没将韦瑛当成是平等对象。

在方应物心里,平等对象是汪芷,是刘棉花,是李东阳,大逆不道地说或许还有自家父亲,韦瑛这个小人乍起的千户又算什么?

宾主落座后,方应物开口问道:“在下接任宛平知县,却发现仓库亏空三千两。据追查后,缘故出自西厂这边,韦大人知道此事否?”

韦千户皱眉说:“不知道。”

方应物进一步逼问道:“本官确实细查过,有人指认这三千两是韦大人你取走的,如何能说一个不知道?”

韦千户闻言阴笑几声,“不知道是哪一个说的?不如叫他来这里当面对质?”

方应物压低了声音只能让两人听到,“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本官就是为了要回这笔银子来的,看在汪公份上,还请李大人酌情偿还一二。”

韦瑛拍案斥道:“方大人不要给脸不要脸!真以为我西厂是纸叠的老虎么!”

这一声呵斥,让外面张贵听得清清楚楚,再不逃就小命休矣!张班头吓得几乎就要冲向院首夺门而逃,但是腿软得走不动路,只能手扶廊柱站着。

第三百八十章 西厂追债(下)

方应物很意外,这韦瑛好歹也是西厂管事的千户,怎的气度如此之差?不满意可以慢慢谈,何必说两句话就急眼……太没风度了!

换成过去,方应物早撸起袖子与韦千户对喷了,不会耍嘴皮子的读书人是没有前途的。别的不说,把韦瑛这西厂千户骂到狗血淋头的本事还是有的。

但今日方应物还是克制了一下,毕竟他现在身份与以往不同。好歹也是正经的官身,已经不再是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士子了,与人往来那就要有父母官的风范气度,要从容,要淡雅。

方应物用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很给面子的对韦瑛说:“常言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韦千户从宛平县借走三千两银子周转,即便手头一时有难处也不必着急。

眼下有多少算多少,其余的只要口头说一声大概何时还款也可,本县尽可能宽容几分,必不叫韦千户难做。”

韦瑛看方应物就像看傻逼,这厮听不懂人话么?还有,他这口气是应该对西厂管事千户说的么?

西厂就是克扣了三千两银子,那又怎样?需要他不知天高地厚自作多情的表示宽限么?还有,这方应物仗着与汪公公熟就跑到西厂吆三喝四的,也太不知所谓了罢?

韦千户这几年嚣张惯了的,面对朝廷大员也不曾有半点畏惧心,没什么耐心去容忍一个看起来很不顺眼的小小知县在他面前叽叽歪歪,简直跟苍蝇一样烦……此时他冷哼几声,破口骂道:“小兔崽儿,先学会说话再来西厂,现在且给我滚罢!”

方应物对韦瑛的态度非常不满,自己说什么也是汪厂督的熟人,找西厂来办点事,这韦千户就如此不给面子?

只需要西厂稍微配合一下,说几句好话,象征性先补偿一点即可,有什么可为难的?

面对西厂这种不讲理的恶势力,方应物就是秀才遇到兵,只能按捺住脾气再次劝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韦千户何必如此执拗?”

韦瑛毫不领情的站了起来,挥挥袖子继续骂道:“滚出去!”便不想再理睬方应物,转身向后面行去。

这种待遇实在是方应物之前未曾预料到的,隐隐间觉得脸有点肿。

他今天到此的目的是为长脸来了,不然为什么非要带着张贵这个成事不足的废柴衙役过来?为的就是要找一个观众,通过这个渠道向县衙里展示形象。

若能把钱要回来,自然是最长脸了,有在西厂虎口拔牙的实力,自然可以慑服县衙一干胥吏,树立起威望。若要不回来……

想至此处,方应物突然爆发了,狠狠地拍了拍手边案几,连茶杯都震倒了,又滚到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水也洒在地板上。

同时方应物大喝道:“韦瑛!你不过是一个贱人千户,汪直走狗一般的人物,胆敢为所欲为,真当朝廷治不了你么!若今日不给一个说法,本官便请公断,不信诺大一个朝廷没有讲理的地方!”

韦瑛勃然大怒,转回身来指着方应物道:“够胆!够胆!左右何在,给我打!打了出去!”

耳朵听到厅中的对骂,外面靠着廊柱的张贵张班头脸色煞白,牙关颤栗着抖动,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然后他见到从外面涌进四五个官军,摩拳擦掌就要对县尊动手。

方应物看了看周围,这事态已经失控了……他只想到韦瑛不敢擅自捉拿自己,但是没想到韦瑛竟然会动手殴打自己,简直就是一条完全不讲规矩的疯狗!

如果今天被当场打了一顿扔出去,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真的丢人现眼了!方应物连忙对着上前动手的众人喝道:“你们都是西厂的人,谁敢动本官一根毫毛,本官便请汪公灭他满门!说到做到!”

听到方应物这几声,前来动手的西厂官军齐齐犹疑不定。这西厂终究是汪直的西厂,不是韦瑛的西厂,汪直才是西厂唯一的核心和精神领袖,韦瑛只是凭借汪直信任代管日常杂务而已,大事还都得飞报汪直做主。

而且西厂大本营里的番子都知道,前阵子方应物被捉拿到西厂时,汪厂督特意下过命令要优待,方应物被关进大狱里时,汪厂督也三番两次的进去探望,最后汪厂督靠着方应物指点立了一个大功。

要说两人之间没交情,西厂的人都不会相信。眼下要是打了方应物,等素来恩怨分明、讲义气的汪厂督回来,秋后算起账,韦瑛不见得倒大霉,但他们这些动手的人只怕不好过。

韦瑛见状暴跳如雷,对进来的几人责骂道:“混账东西!你们要反了吗?”

一个今天值班的百户上前道:“韦大人!厂公去宣大之前,好像吩咐过不要为难宛平县,你看这……”

韦瑛咆哮道:“如今此地做主的是我!”方应物反唇相讥道:“原来西厂提督是阁下?本官闻所未闻!”

话音刚落,忽然外面不远处有人高呼道:“圣旨到!韦瑛何在?”

厅堂里众人齐齐一愣,不约而同向门口看去,又见有十几个人堵在门外,当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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