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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你当兄长-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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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是有所预料的,在推开房门与生父四目相接的刹那,手中动作停了一瞬,一瞬之后才若无其事地将手放下,入内象征性地行了一礼。
霍郯对上来人那双曜如寒星的眼眸,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头发紧,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好半晌才出言令他入座。
两人相对跪坐于地,霍郯摊开掌心,以半枚玉珏示他,有些紧张地道:“老朽并未有意冒犯,只是观刘君形容,心有疑惑,可否请刘君解答此玉珏的来历?”
霍笙认出霍郯,是凭借着六岁那年留在脑海中的模模糊糊的印象,以及两人肖似的长相,还有那独一无二的感应。
霍郯是怎么认出自己的,他不清楚,想来自有他的法子。
那半枚玉珏是母亲交给他的,说是当年与自己父亲的定情之物。所以霍笙随手搁在了自己房内一处显眼的地方,就像是特意在等着谁来发现一般。
霍郯说自己此前不告而擅自进入霍笙的房间,算是冒犯,不过眼下也没人在意这个。
霍笙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动,道:“此玉珏为家母所赠,佩于身侧已有经年,先生何故有此一问?”
“老朽冒昧,敢问令堂高姓?”霍郯又问。
“刘。”霍笙道。
“这……”霍郯陡然激动激动起来,面庞发红,长髯微抖,瞪大了眼睛,眸中泛出一种奇异的光,指着霍笙道,“你、你是……”
与霍郯的不可抑止的激动相比,霍笙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直视着自己的生父。有一瞬间,眼前的惊诧莫名的霍郯与十三年前那个见到他们母子时一脸惊慌的霍郯重合了起来,令他有些恍惚。
两人都不是多话之人,在这无言的时刻,几乎是有些心照不宣了。
“当年你走得急,母亲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姓霍,单名笙。”
“此名甚好。”霍郯点头,喉间不自觉地哽了一下,飘出来的声音能听出微微的抖。
两人一时无话。
霍郯渐渐平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犹有些忐忑地问道:“你……你母亲还好吗?”
“甚好。”
霍郯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她那样的身份,怎可能过得不好?
一时间又是难言的沉默,霍郯似是想好好看看霍笙,又像是不愿见到他,总是在视线与他对上之时又匆匆避开。
“此番你从长安北上是为……”很明显的试探口吻。
“公务。”霍笙言简意赅道。
看来霍郯确实是不怎么想看到他,霍笙的心没来由地一沉,那一连串冒到唇舌间的疑问也随之沉了下去。
算了,有什么好问的,非逼着人家说就是不想要你这个儿子?多难堪。
霍笙收回了属于自己的那半枚玉珏。
在接过玉珏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不知另外一半是否还在?”
霍郯讷讷不能言。
霍笙心里更烦了,末了苦笑一下,摇摇头。
此刻却又响起一阵叩门声,门外有人道:“阿爹,我能进来吗?”声音是清凌凌的好听。
霍郯愣了一下,收拾好情绪道:“进来吧。”
4。远行
阿练回房后梳洗完身上尘土,便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前日刚做好的春衫。
足下蹑丝履,腰若流纨素,举步时耳上玉珰轻晃,葳蕤生光。她本生得钟灵毓秀,天资秀出,着意打扮一番自是盛光璀然,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阿练见霍笙望她,调皮地眨一下眼,有些得意地问道:“好看吗?”
“尚可。”霍笙移开目光,没忍心打击她。
瞧她瘦的那个样,还人家卖弄身段,嗤。
北地的这个时候说是入春了,其实还冷得很,白天有太阳还好,入了夜冷风一吹就能感受到砭肌刺骨的寒意。
阿练就是顶着一路上的寒风过来的,面上装得好看,其实手足已经有些发冷了。
霍郯瞧了出来,将屋子里常备的暖炉递给她,面上带了几分责备的神色道:“你素来畏寒,怎么也不多穿些?吹了风又头疼,到时候为父可不管你!”
阿练笑嘻嘻地接过,捂着暖炉撒娇道:“我就穿这么一小会儿,回去就换了。”
霍笙十分不屑地瞅她一眼,心道两人一个是她爹一个是她哥,穿给谁看?闲的。
阿练倒不为男女之思,只是有些小女郎的天性,爱美爱娇,喜欢看到旁人欣赏赞叹的目光而已。
霍笙不理会她,阿练只好作罢,转头对着霍郯道:“阿爹,方才我回来的时候碰见了一个人,好像是叔父家的一个管事,是叔父派他来的吗?”
“对。”霍郯点头道,“你大兄下月成婚,故而你叔父邀我们去晋阳见礼,顺便小住一阵。”
晋阳为太原郡治所,在代郡西南方,驱车数日方至。
阿练道:“何日启程?”
霍郯想了想,摇摇头:“前日接到卫长史来信,道是大王欲召见为父,时间还未定,所以为父恐怕不能与你同行了。只好遣你先行,等这边事毕,我再去晋阳。”
霍郯盛名在外,代王三征而不仕,彼时来催请的便是代王府上的长史。卫长史是忠厚之人,有长者之风,故霍郯虽然没有答应他的请求,但也丝毫不影响卫长史对霍郯这位名士的欣赏与赞叹。
但这次不同,要见霍郯的不是一向与他交好的卫长史,而是代国的主人。霍郯名气再大,也只是一介白身,安敢怠慢国君。
“稍后我书信一封,你带去晋阳交与你叔父,想来他也能够体谅。”霍郯又叮嘱了阿练一句。
霍郯兄弟数人,早经离乱,多年未通音信,他也只是在几年之前机缘巧合之下才找到了二弟。但彼此之间的感情也说不上有多深,毕竟早已各自成家,这些年的走动也不算频繁。
霍郯犹有些不放心,略带迟疑地望着阿练道:“你也去过晋阳几次,这次一个人去,可会害怕?为父需多派些人手护卫方可……”
阿练倒没想那么多,一听到可以出去玩了高兴得不得了,秀眉一扬,合掌道:“阿爹放心吧,我没问题的,就连叔父家住在哪里我都还记得呢!”
她目光一转,瞥到一旁的霍笙,忽然来了主意,又对霍郯道:“不过阿爹说得也有道理,晋阳路遥,这一路上没有个护卫是不成的,要不就让他跟我一块儿去吧。”
阿练抬手指了下霍笙。
后者挑眉望她。
霍郯注意到霍笙眼里的不耐烦,心中犯难,道:“这……”
“阿爹好像不愿意?为何,他不是女儿的护卫吗?”阿练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转,有些不解地道。
“没有不愿,就依你。”霍郯对阿练的百依百顺早已成了习惯,丝毫看不得她眼里有一分的不快,所幸阿练自小乖巧,也从未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
阿练跪坐于霍郯身侧,又听他切切叮嘱了好一篇话,皆乖顺地应了。
霍笙懒得看他们父女二人你慈我孝的场面,一只脚正欲踏出房门,身后却又传来霍郯的声音:“刘君止步。”
霍笙回头,目带询问。
霍郯拍了拍身侧小女的胳膊,对她道:“晚膳已备好,阿练你先去用吧,不必等我。为父与刘君还有要事相商。”
“好的,阿爹你也别忘了用膳。”
阿练告了退,又笑向霍笙示意,自他身侧步出房门。
晚饭后,阿练回房吩咐侍女青雀将出行所需的一应东西都收拾好,第二天一早便乘坐马车出了中都城,一路向着太原郡行去。
随行之人除了那位前来接她的管事之外,另有车夫并几位仆役。霍笙打马行在车畔,速度不紧不慢,始终与马车齐平。
恰行至一片林地中,看看已是饭时,人皆困乏,四野又无店舍,便就地停下,稍作休整。
霍笙下了马,自包裹里取了糗粮,懒懒散散地往树干上一靠,咬一口,边嚼边打量周围环境。
其余人三三两两地结伴,因怕扰了女郎清静,自觉地离马车远了些,只是在吃喝谈笑时不忘留意马车这边的动静,以免发生意外时来不及反应。
阿练拉开车帏,恰望见霍笙向光而立,微微仰着头,侧面的眉峰眼角勾勒出俊逸的轮廓。
她心情好地喊了他一声。
“嗯?”霍笙转头。
“你过来。”阿练向他招手。
霍笙又咬了一口糗粮,几步踱了过去,见阿练回身自马车内取出一堆吃食,摆在一个小几上。
她放低了声音道:“这糗粮不好吃,你吃这个吧。”
霍笙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
阿练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带的不多,只能请你一个人了。”又自马车内探头去看不远处的其他人,末了对霍笙道,“你上来吧,让他们看见了要说我偏心的。”
霍笙笑笑,上了马车。
阿练拿出来的吃食看起来颇精致,的确比那又干又硬的糗粮看着让人有食欲多了。
傻子才不要。
霍笙吃了两口,见阿练一直盯着他,有些不悦地皱了眉:“你不吃饭,盯着我看什么?”
阿练却不知在想着什么,忽然问他道:“你一直是一个人吗?一人一剑浪迹天涯,没钱了就找个大户人家当一阵子护卫换取盘缠?”
当初霍笙是这么糊弄她的,此刻自然也就敷衍地点点头,没说话。
阿练双手支在小几上,撑着脸,好奇道:“那你父母呢?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霍笙懒得理她,心道问什么问,心里没点数!
阿练还以为自己是问到他的伤心事了,忙道了一句歉,末了又有些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唉,也不知道我阿娘是长的什么样子,我从来都没见过她……”
霍笙心里冷笑,这姑娘还以为两人同病相怜,跟他诉苦呢,他才不感兴趣。
“诶,要不你做我阿爹的生吧。每年都有许多儒生前往代郡请求拜入我阿爹名下,等到成,不说做一方使君,当个府吏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阿练自觉这是个好主意,兴冲冲地道。
霍笙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考虑一下嘛,这可比你漂泊天涯的日子好过多了。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让我阿爹向卫长史举荐你一下。”
呵,想得还真是周到。
霍笙也她,以手撑着脸,望她道:“为何帮我?”
阿练见他似有所动容,飞快地从包裹里抽出一份黄帛,拍在他面前道:“看,契书在此,你现在还是我的人呢,我当然要为你考虑了嘛。”
霍笙挑了挑眉,脸上是很明显的不信任。
阿练用手指在契书上画着圈圈,小声道:“我没有要挟你的意思,其实我也可以将契书还你的,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你这一趟好生做我的护卫,对我恭恭敬敬的,我让你往东你不许往西,我叫你你得大声地应我,还要笑,要笑得灿烂,不许充大爷!”
霍笙冷笑一声,大白天的她这儿做什么梦呢?
“看来女郎对在下很是不满啊?”也亏她忍到现在才发作。
“我说错了吗……”阿练一对上他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就有点底气不足,仍强撑着道,“你看看你,哪有一点身为护卫的自觉,要不是……”要不是你长得好看,我早就不忍你了。
后一句阿练没好意思说。
霍笙也懒得跟她纠缠,直截了当对她道:“你想不想知道昨晚我跟你父亲说了些什么?”
“啊?”阿练没想到他忽然转了话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了什么?”
“你父亲二十年前曾娶刘氏女,生有一子,就是我。”霍笙淡淡地道。
阿练脑子里轰的一声,手一滑,下巴险些磕在桌子上。
“你胡说什么呢?!”她一瞬间激动得脸颊通红,蹭一下站起来,结果却砰地一声撞到了马车顶。
霍笙像看傻子一样地看她。
阿练“嘶——”地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捂着脑袋,怒视霍笙。
“不信你回去自己问你父亲。”霍笙无所谓地耸耸肩。
“怪不得你要装病留在我家,原来是故意的!”阿练一脸警惕地盯着霍笙,“你是不是要抢走我阿爹?我告诉你,就算你真是我阿爹的儿子,我阿爹也不会跟你走的!”
这下子霍笙真是有点意外了,诚然他也没有很用心地去骗她,然而在他印象里阿练一贯是个胸……他扫了一眼,胸也不大反正无脑的形象,现在看来似乎也没那么蠢。
霍笙乜斜着眼,似笑非笑道:“原来你知道啊。那你搁这儿跟我装呢?”
“行,”霍笙跳下马车,拍了拍手道,“既然都说开了,那我就不伺候了,后会无期。”
他说完就走。
阿练气得直跺脚:“你给我回来!”
喊声惊动了不远处的其他人,纷纷朝马车这里望过来。
霍笙果然停了脚,转身回来。
阿练得意地哼了一声,刚要出言训他几句,却见霍笙长臂一伸,一把将小几上的契书抽了过去,抖了抖道:“归我了。”
言毕将那帛书团了一团,塞进袖中,转身大步离去。
阿练被他一连串的动作惊得呆住,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随手抓了一块肉脯狠狠地朝霍笙砸去。
霍笙被打中了后背,回头瞪了她一眼。
表情有点凶,阿练怕他回来打她,吓得蹭一声缩回车厢里,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才悄悄地探头往外看。
外面已没有霍笙的踪影了。
5。惊闻
阿练气得拽了一下车帏,没留神手中力道,只听得“豁啦”一声,帏布被扯出一道大大的口子。
她心虚似的,半直起了身子将被扯破的地方打了个结,勉强还能起到遮挡的作用。
有随从来问霍笙怎么走了,阿练皱着眉嘟哝了几句。
“谁知道他?本来就是个浪荡游侠儿,说走就走……”
随从见她面有不豫,也不敢多问,等休整完毕便集合出发了。
阿练还在生气。
当日请来为霍笙看病的疾医本就是孟成均医馆里的一个老先生,自来与霍家相熟的,霍笙装病一事也就没有瞒过阿练。
彼时她只是觉得他武艺高强,人也长得俊,很是符合她心目中对盖世侠客的想象,因而想留下他。
听多了诸如聂政荆轲之类的传奇故事,小女郎脑子里总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甚至还想过霍笙会不会是别人派来刺杀代王的,要不他怎么总是在中都转来转去行为鬼祟的呢?
谁知道他居然是冲着自己的父亲来的,怪不得总是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她还没来得及骂他一句居心叵测,结果这人甩手就走,再一想想自己先前说的那些自以为是的话,简直是傻透了。
她气哼哼的,躺在车内软榻上,手脚并用地又捶又蹬,像泄愤似的。
马车辘辘行驶着,她折腾了一会儿就消气了,在榻上翻了翻身,一只手枕着头,望着车顶。忽而又觉得其实有个哥哥也挺不错,霍笙长得多好看啊。
随即又想到霍笙刚才那副不屑的样子,一口气就泄到了脚后跟,算了算了,人家都说了跟你后会无期,你还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作甚?
马车摇摇晃晃的,不一会儿阿练就觉得有些困了。
正是半睡半醒的时候,居然还做了一个梦,奇怪的是阿练也知道这是梦。
因为她明明前几日刚辞别了父亲登上了前往晋阳的马车,如何又会与父亲待在一处呢?
霍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渺,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渐渐地又低了下去。她想听清,拼命地往前走,却始终像是隔在一层透明壁罩外面。
慢慢地父亲的脸也模糊了起来,整个人似乎就要消失一样,阿练心中大急,猛地撞了过去,一下子撞开了阻碍,扑进了他的怀里。
“阿爹……”她含泪仰头,怀抱她的人却变成了霍笙。
他也低了头看她,目光是那日初见的一般,深如寒潭。
她猛地醒了过来,捂着心口坐起身,恰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住。
因停得突兀,阿练不防,一下子歪倒在厢壁上。
似乎有人急切地奔了过来,下一刻就有拍打厢壁的声音响起。
“女郎睡了吗?请醒醒!小人有事要禀!”
阿练犹自怔忡,被这喊声惊醒,忙掀了车帘去看。
“出了何事?”联想到刚才的那个梦,她心里没来由的一慌。
来人是常跟在霍郯身边的一个食客,此刻本应该待在中都,却不知因何出现在这里。
那人神色仓皇,声音凄切,暗沉沉的夜里阿练都能看到他眼里的泪光,心中那不详的预感更甚。
“……那些人也不问缘由,见人就杀,家主见势不好匆匆遣我来向女郎报信。”
阿练越听越心惊,马车也坐不住了,跌跌撞撞地下来,一把拽住来人的手道:“那我阿爹呢?!他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也不知,家主不许我耽搁……”他又说了些霍郯叮嘱阿练的话,阿练一句也听不进去,又匆匆爬上马车。
“回中都。”
一路上阿练的心沉沉的,像是压了千斤重的磐石。她再睡不着,跪在小榻上,千遍万遍地祈求父亲平安无事。
马车疾驰两日回到中都,下车时阿练几乎站立不住,一张极漂亮的小脸此刻却是苍白晦暗,眼圈青青的,眸中红丝隐隐。
……
霍府正门大开,一身官服的张平正立在庭院中,看着手下人一具一具地往外抬尸体,目带怜悯之色。
他本是长史门下贼曹掾,奉命调查这桩发生在王都之中的灭门大案。
因霍公名高望重,又是长史大人的至交,故而卫长史听闻噩耗后立即派遣官兵前往调查,并且惨案发生当夜就赶了过来。
尸横满地的景象,就连见惯了风浪的老大人也不由得泣下沾襟。
这座府邸已经封锁数日,因长官重视,底下人也不敢懈怠。然而张平今日却接到了清理现场的命令,他虽不清楚是什么缘故,也只得照办。
阿练就躲在离霍府不远处的一道墙后,能清楚地看见那一具一具被抬出来的尸身,都是些相处多年感情不浅的仆人,其中甚至有因为风寒未能与她同行而不幸遭厄的侍女青雀。
她不禁掩面痛哭,又怕过路人看出异常,眼泪一落下便匆匆拭去,不敢发出声音,心中却仿佛刀割一般的疼。
最后一具尸身也抬出来了,她没看到自己的父亲,不知是自己错过还是怎么,因而心中更急。
跟她回来的人都散了,没有谁能在亲眼目睹方才一幕之后还甘冒风险跟着她。
身边只剩下那名向她报信的食客渠让。
阿练吸了下鼻子,眼眶仍是酸得发疼,拼命忍住落泪的冲动,哑着嗓子问他:“你为何不走?”
渠让生得高大,站在她面前能挡住身后所有的阳光。她就立在他身前的那一团的阴影里,看起来小小的,脆弱得堪怜。
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望着她红红的眼,诚恳道:“某受家主大恩,曾立誓报答,且女郎有难,某岂能坐视不理。若不顾而去,违背誓言与道义,与禽兽何异?”
阿练摇头,眸中泪珠将落未落:“我会连累你的,凶手杀了那样多的人,又岂会放过我?保命要紧,你还是莫跟着我了。”
渠让不听。
阿练自顾自地上了马车,坐到驭者的位置。
她驾着车走了一会儿,见他仍是疾步而行,跟在自己身侧,不由得抽了下马鞭子,让马车跑得更快一些。
渠让却飞快地夺过阿练手中缰绳,使力一拽,马车就停了下来。
阿练错愕,听他道:“你这样太危险了,去车里吧。要去何处,告诉我就是,我带你去。”
阿练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沉默片刻,又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反对,乖乖进了车厢。
6。遇劫
渠让曾言,霍郯让他赶去报信的时候叮嘱过,务必让阿练速速离开中州,且不要再同以往的任何人事有丝毫的牵连。
阿练不知这一场灾祸缘起于何处,但父亲既留下了这样的话,定然是有他的考虑。只是她如何真能做到不管不顾地离去,甚至连父亲是生是死都不知晓?
阿练也不知道父亲所说的一切人事包不包括卫长史,但目下她所能央告的也只他一人了。且由方才所见,长史大人分明也是关注着这一桩案件的。
她只能去试一试了。
渠让驱车载她行至长史府,阿练下了马车,在大门外候了一会儿,就等到了下值归来的卫长史。
她有些急切,脚步飞快地上前去,拦住了他。
卫长史与霍郯一样,是个儒雅的士。
他已是知天命之年,平日也将阿练当做女儿一般的看待,如今见这小女郎形容憔悴,一双琉璃般的眼眸盛满了茫然无措,心中也泛起了淡淡的疼惜,对她道:“进去说吧。”
阿练的唇已有些开裂了,却顾不上卫长史递来的热汤,只切切道:“大人,敢问民女离开中都的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我霍府上下数十口人一夜之间悉数被害?这是中都,大王治下,不是什么山野草莽不化之地,怎会发生如此惨事!”
阿练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哽着声问他。
卫俨瞧着,一颗心也难受得揪了起来,想要出言安慰几句,却又听阿练道:“大人,我先前曾回去过一次,看见您主管的掾吏命人将被害人的尸身都抬了出来,是不是此事已有了眉目?还有我阿爹……是否也在其中?”
卫俨摇头:“案发当夜我去看过了,不见你父亲的踪影。我猜,他应该还活着。”
阿练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握紧双手,几乎要克制不住地跳起来:“当真?您真没看见我父亲的……”她不忍说出那两个字。
看到卫俨肯定地点点头,她的心激烈地跳起来,原本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得知父亲尚有一线生机,阿练险些喜极而泣。
只是卫俨又道:“论理我与你父是至交,又处在这个位置,本对查明真相、还你阖家数十口人一个公道之事责无旁贷,只是目下却是有心无力。”言毕叹了口气。
阿练问:“长史有何疑难?”
“长安有使者至,召大王入朝,届时我与相国都需随行在侧。”卫俨道。
大汉初立国时,分小国数十,以封宗室与功臣。异姓为王者,皆在十余年前被高祖借由吕后之手剪除殆尽。如今吕氏临朝,大权独揽,也就愈加看刘姓宗室不顺眼了。
代王此次入长安,凶多吉少。
阿练一听就明白了,卫长史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也就无怪乎顾不上去查自家的案子了,毕竟天大地大,也没有国君的事大。
她不由得感到一阵失望,然而也没有立场去苛责卫长史。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阿练,如今你父下落不明,我也不忍看你一人流落在外无依无靠,你可愿留在我这长史府?或有一日你父归来,也不至于寻你不着。”卫俨注视着她,语带关切地道。
阿练想了想,摇摇头:“长史好意,阿练心领,只是如今长史有要事在身,不便再为我分神。此前父亲曾遣我去晋阳看望叔父,出事时也留下话让我去晋阳投奔,故而我打算遵从父命。”
卫俨目光微微一动,又叹一口气道:“如此也好,你若尚有至亲可依,我就放心了。”
此次入京实在前途未卜,若太后欲降罪于代国,则覆巢之下,他身为代相长史,自身尚且难以保全,又何能护住阿练呢?
故而阿练提出要去投奔叔父,卫俨也没有再强留。
阿练出了长史府,在渠让的护送下离开了代郡。
这一日路过一个名叫高柳的小城,因车上的食物不够了,渠让便去采买。临行前将马车停在街角,叮嘱阿练在此处等他。
阿练等了一会儿,偶然间掀开车帘,却正好望见马车外不远处立着几个彪形大汉,正盯着自己。她心里头一个突,忙放下了帘子。
又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那些人似乎早先就在那里了。继而又忍不住往坏处去想,或许更糟糕,那伙人盯的就是她呢。
她心里又急又怕,等不回渠让,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忽有橐橐的脚步声响起,渐至马车前,阿练心中大喜,以为是渠让归来。然而下一刻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张陌生而凶恶的脸,阿练不由骇然。
“下来。”那人用刀挑着帘子,对她道。
阿练顿时身子紧绷,搭在膝上的双手微颤,仍强撑着道:“我不识得你,请你离开,我阿兄马上就回来了。”
“下来,莫让我再多说一遍!”那人刀已出鞘,不耐烦地拍拍车厢。
阿练观他们人多势众,为首一人眼中凶光毕露,大有若再不从便一刀斩了她的意味,也不敢再犟,便避开那人的刀锋,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路上盘缠皆在车中,连同这辆车我也可一并奉送,只求饶过性命。”阿练提着一颗心道。
为首那人却收刀归鞘,伸手捏住阿练的下巴,细细打量一眼,眸中精光一闪,赞道:“果然是个绝色,我还道是老三看花了眼,白跟了这一路。”
阿练厌恶地扭头避过,又听到这人的话,不由得心头一跳,一时间又开始思索这些人究竟意欲何为,看着并不像是为追杀自己而来。
那人也不耐烦多言,只是扭着阿练的手臂,想要将她强行拽走。
阿练心中大急,拼命地挣扎,忽听得身后一声大喝:“你们要做什么?快放开!”
是渠让回来了。
阿练扭头去看,只见他扔了手中包裹,与那些人厮打在了一处。
渠让纵然身手不凡,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面有十数人之众,很快便受了伤,衣服上染了大片的血迹。
阿练脸色煞白,颤着声喊道:“你快些走,莫要与他们拼命!”
7。芒刺
渠让没能护住她,那些人将他打晕后,便带走了阿练。
高柳城在代郡以西,是去晋阳的必经之地,也是个出了名的乱地,盗贼劫匪层出不穷。
以往经过时有成队的护卫随侍,所以不曾遇到过什么麻烦。此番身侧只有渠让一人,便显出势单力弱跋涉于途的险处了。
阿练被人带到一个街口,等在那儿的除了那伙贼人的同伴之外,另有十数个年轻女孩子,俱是满面悲伤,形容凄楚,看起来是与阿练一样,被人劫掠至此。
阿练大概知道这伙人意欲何为了。
时下江山初定,并不算十分太平,远的不说,就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替被高祖枭首的梁王彭越收尸的义士栾布,在年少时也曾被人一个麻袋套了头,卖到燕地为奴。
这伙人劫掠少女,应该也是为着贩卖奴隶的勾当。时下贵族喜好蓄养家伎,一个绝色歌姬价值千金。
阿练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这张脸如此碍事。
她被人推搡着,跌跌撞撞地挤进人群里,与那些少女挨在一处。
过了一会儿就有身着锦绣的人走到这群少女的前面,用一种贪婪而挑剔的目光检视着,间或抬手指了指,“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了!”
那些被点到的少女便呜呜咽咽的,流着泪被人拽了出来,像是贩卖牲口一般的被那些劫匪卖掉了。
阿练站在最后面,她个子小,被前面几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就算是这样,她也是死死低着头,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趁人不注意时飞快抬手将整齐的发髻揉乱,挡住了大半张脸。
等那买主走后,阿练才稍稍松了口气,略微直起腰来,抬眼观察周围的环境。
然而一颗心始终吊得高高的,不曾放下来过,一时忧愁父亲的下落,一时又担忧昏倒在街上的渠让如何了。
她望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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