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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黑化步伐要稳-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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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一过,就是天启,不出预料,顾止淮今夜就能兵临城下。
楚秉文不显地笑了,顾止淮越是急切,他就越有把握。
留在盛天殿内,和群城一番商榷,便有探子急急跑上殿前:“前方探子来报,乱贼已经进了天启。”
“嗯。”楚秉文将折子挥在桌上,看着面前的众人,“下去。”
“记住,今夜子时行事,务必沉住气,哪里出了差错,朕便杀谁。”
宫门关上,漫天的雪窸窸窣窣,楚都外的城墙火光闪烁,这一夜,没人睡着。
楚秉文将一碗药推到宋寒枝的面前,“喝了。”
她立在桌上,听着宫外的嘈杂,连眼睛都没抬。
“我不骗你,这药,是打胎的。宋寒枝,我要你喝下去。”
楚秉文凑了上来,“我后悔了,你在顾止淮的心里,似乎分量不轻。我要你把孩子弄掉,我见不得他。”
宋寒枝觉得天地都安静了。
她只是呆呆立了一会儿,察觉到楚秉文话里的认真,便立即冲了起来,抬步就往外跑去。
男人叫了一声,屋外的士兵就得了令,门被立即拉上。
宋寒枝回头,看着走上来的男人,一路退到了屋角。
她说话有些颤抖,“楚秉文,楚秉文!你不能骗我!”
“你说话要保住我孩子的,你说过的!”
“所以,我说我后悔了。”楚秉文将她抵在墙角,捏起她的下巴,将手里的药不管不顾地灌了下去。
宋寒枝尖叫,抓过他的手想要推开,楚秉文笑了一声,“别怕,这个孩子掉了,对你我都好。”
他掰过她的脸,将药准确地倒了下去,而后伸手捂住她的嘴,将宋寒枝推在了地上。
楚秉文低身,擦干她的眼角。
“御医就在门外,我今夜还要去对付顾止淮,换他们来照顾你。听话,嗯?”
宋寒枝的眼里失了光,那些药,已经进了她的肚子。
她的孩子,保不住了。
心里被剜了一大块,疼得她已经麻木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立即哭出来,或是嘶吼一番,否则,心里郁积的愤怒,还有绝望,会将她烧死。
可是她没有,她全身上下都找不出力气了。
万念俱灰,她只想死。
阵痛不久后就开始,宋寒枝被人扶起来丢到床上。她侧头看去,屋里涌进了一众人,而楚秉文站在门口,朝她低头一笑,便走了出去。
她闭上眼,手里紧紧攥着顾止淮给她的护身符,却觉得这护身符也握不住了。
屋内点了迷香,宋寒枝在剧痛里沉睡过去,她想,如果,如果就这样,再也不醒过来,那也挺好。
生命留给她的,总是苦多欢少,总是惨惨戚戚。她就是一个福薄的小女人,事到临头,什么都握不住。
宋寒枝的孩子,她期盼无数次的孩子,还没保住两个月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她醒来,就对上楚秉文兴奋的眼睛,他坐在榻上,神清气爽地握住她的手。
“宋寒枝,我真开心,顾止淮被堵在了城外,一场大火,烧得他们军心大乱。”
“换攻为守。守城容易攻城难,我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现在,对于楚秉文,她已经不能用“恨”来形容了。宋寒枝莞尔一笑,轻声说:“是啊,真好啊。”
男人问:“你再说一遍?”
他靠了上来,宋寒枝勾起他的脖子,从袖间掉下一块碎瓷片,便要朝着他的脖子扎上去。
他身下一滞,轻而易举就反握住了她的手。
楚秉文皱起眉,“别忘了,你现在不是朱砂。在没有绝对成功的前提下,我不建议你出手。”
宋寒枝不说话,手里的东西被打在了地上,她转头就蒙上被子,闭了眼睛。
“宋寒枝。”
楚秉文软了语气,他又靠了上来,“顾止淮要是再这么冒失一次,我绝对能收下他。等他落在了我手里,我就把他头砍下来,送给你,你要不要?”
对面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宋寒枝,宋寒枝,我的良贵妃。”
他笑得欣慰,不厌其烦叫着,掀开褥子,甚是自如地将她搂住。
“顾止淮马上就要死了,你放心,这天下,终究还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第92章
楚秉文设了计,他不顾一城百姓的死活,待顾止淮一进城,就点燃了满城的草木。
夜半风大,顾止淮的军队还有一半在城外,就看见城内四处起了火。火势猛烈,楚秉文又适时地送来了火。药,一番大火下来,城里就烧得七七八八。
事发突然,城内的人不知道,顾止淮这边的探子更不知道。
谁都没有想到,楚秉文竟将满城百姓的性命当做了祭品。
手段拙劣,却也致命,楚秉文只是为了试探顾止淮的耐心。显然,那晚,顾止淮的确不怎么冷静。
只是打探了一番,确认城内没有威胁,便攻了进去。待到一半的人进城,火便烧了起来。
顾止淮手里的缰绳几乎要被拽断。
横竖楚秉文不在乎无辜百姓的性命,他也想一把火把楚都烧了才好。
顾止淮退了出来,带着一半的兵马退居三十里开外。
没有大战前虚伪的共商求和,他与楚秉文仿佛是生来的冤家,对方不死不罢休。
他开始攻城了。
可楚秉文在守城这件事上,异常地执着。二人胶着近十日,战况却是不温不火,两人谁也没能便宜了谁。
楚秉文乐于现在的境况,攻城是一场消耗战,要论拖延,谁也胜不了他。
战火下,腊月将至,纷纷扬扬的一年,竟这么快就走到了尽头。
宋寒枝搬去了盛天殿,殿内常人无法踏足的后厅,成了她的闺房。
楚秉文问:“我把你养在盛天殿,谁也不敢来动你,你可开心?”
她低了头,恍若木偶,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想说。
她全身上下的经脉被毁,修成多年的武功,现在什么都不剩。她只是记得,楚秉文那天给她灌药时,行为癫狂,言语像极了疯子。
事毕,他摸着宋寒枝的脸,笑得开心,“这样,你就一辈子逃不走了。”
药入喉,宋寒枝闭上眼,她想,她这辈子什么都不剩了。
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毁了她一生的楚秉文,仍旧每日把她捧在怀里,夜夜搂着他入睡。
楚秉文喝醉那一日,将她压在身下,吻住她的脖子,伸手就要解开她衣衫。宋寒枝仰头,眼里不见悲欢,攥住他的手,说了一月以来,她对他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楚秉文,你让我多活几天行不行?”
他如果真的要了,宋寒枝觉得,往后天地再大,留给自己的,都只能是死路一条。
男人撑起身子,捏住她下巴玩弄了好一番,终究是笑了。
“你在等什么呢?等顾止淮吗?他不会来救你,我也不会把你放走。宋寒枝你说说,你还在倔什么呢?”
宋寒枝侧过脸,是啊,她一无所有,到底还在等什么呢?
腊月初八,顾止淮再度攻城的那夜,宋寒枝在盛天殿里慢慢睁了眼。
楚秉文前半夜在榻上歇着,后半夜轻轻掀开被子,走了出去。他以为宋寒枝睡着了,开门开得很轻,临走时还拨亮了殿内的暖炉。
门关上,宋寒枝翻了个身,看着桌上的灯盏发呆。
这段时间,楚秉文夜夜卧在床侧,她很少睡着。
宋寒枝脑子很空,越过灯火,她看见了外面的星星,很亮,很亮。
而后门被打开,一道身影,夹着寒意走了进来。
她竟也不怕,就那么直直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到榻前。
宋寒枝已经瘦得脱了相,小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更没有波澜。
仿佛她只是个木偶,还活着,也只是活着。
心如刀绞。
他扯下面罩,露出许久不见的脸,是江修齐。
他有好多话想说,可一看见宋寒枝的脸,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宋寒枝努力地掀开被子,男人走上前去搀住她的身子,“别怕,我带你出去。”
她忽然哭了,生平第一次在江修齐面前哭,没有嘶吼,没有愤怒,只是不住地流泪。
“我的孩子没了。”宋寒枝望着他。
江修齐一把抱起她,“孩子没了,以后还能再要,我先带你出去。”
宋寒枝摇头,“江修齐,我出不去的,我的武功,我的经脉,全被废了。”
男人顿住了,她说:“趁还没被发现,你走吧。带上我,你今夜就逃不出去了。”
难怪他抱起宋寒枝时,只觉她四肢绵软无力。江修齐眼里闪着怒火,他没放,只是将她往怀里又搂了些,“对不起,我来晚了。”
“江修齐,我想死,真的。”
“说什么傻话。”他摸了摸宋寒枝的脸,“顾止淮千辛万苦地把我们送进来救你,你却想死,你觉得,你对得起他吗?”
好久没有听见顾止淮的名字,宋寒枝闻言看着他,又垂下了头。
“他,他一直在找我吗?”
江修齐笑,“一直,一直都是。他看不见你,急得要死。自你被畜生掳进宫里来,他就没笑过。”
“他狠小皇帝狠得入骨,也想你想得发狂。”
“可是孩子没了。”
江修齐扯下床单,撕成条,把宋寒枝背在身上,而后回头看着她。
“这只会让你的男人更狠小皇帝,其他什么影响都没有。”
“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小皇帝自己激起了顾止淮的血性。你的男人一直都是个沉静的主,不急不躁,能把人耗死就把人耗死,从不主动出兵。”
“可现在,楚秉文把他惹火了,我觉得,小皇帝这是引火上身,他撑不了多久。”
江修齐背着宋寒枝,离开了盛天殿。外面站着的一干守卫,都僵直了身子,走上前去,才能看见这些人脖子上的银针。
宋寒枝松了口气,男人背着她,一路穿过静谧的御花园,往宫门口去。
“你瘦了。”江修齐摸着她的手说。
“嗯。”
孩子没了,她也没了吃东西的欲望,整日就靠楚秉文给她强塞食物,晚上还得打起精神防住枕边人,她自己都觉得身体垮得厉害。
“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宋寒枝知道江修齐想问什么,摇了头,“他是想睡我,不过一直没有得逞。”
江修齐点头,“好,很好。我马上就带你出去,很快。”
“嗯,谢谢。”
她很累,真的很累,靠在江修齐背上,歪头睡着了。过了不知多久,江修齐摇醒了她。
“宋寒枝。”
她睁眼,原来一行人已经到了宫门口,看门的人被放倒在地上,江修齐正命了人去撞开宫门。
他牵过一匹马,将宋寒枝抱了上去,随即翻身上马,“别睡了,抓紧我,我们要出去了。”
换岗的人还有一刻钟就要过来,紧要关头,宫门终于被撞开一条口子。
“江大人,可以动身了。”
“嗯,我们走。”
江修齐环住她,牵过缰绳,就朝前方的夜色奔去。
“天快亮了,楚秉文应该知道我走了。”宋寒枝说,“他每次都是这样,半夜时分出去,快天亮了又回来。”
似是听见了宋寒枝的话,江修齐催马的力度大了些,一骑绝尘。
仿佛只要这样一直下去,就能永远抛开楚秉文,那些伤口,那些不安,都会不见。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在失去所有以后,她才能狼狈地离开呢?
她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多撑一段时间?
江修齐靠近了身子:“宋寒枝,出来了就要好好活下去。楚秉文那个畜生,顾止淮会替你收拾。”
“你别难过,日子总要走下去,顾止淮还在等你呢。”
宋寒枝捂着嘴,不断地流泪。她骨子里也不过是一个小女人,失去孩子这道坎,永远横在了她心上,她可能一辈子都迈不过去了。
“江修齐,我,我……”
她低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该在你面前讲这些的。”
遇见小生命的一天,她曾是那样的欣喜。秋日里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手炉,放在肚子上,简简单单的日子,却好像撞见了所有幸运。
赵成言当时指着她,无奈至极:“一孕傻三年,我看你,估计要傻六年。”
她那时只是笑着,全然不知将来的不幸。
江修齐眼底也有了酸涩,“小妹妹,命运不饶人,是上天欠了你的。”
她摇头,“谁也不欠我,是我福薄。”
是她福薄,薄到根本撑不起她短暂的安乐。
道上马蹄声骤然多了起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小皇帝派来的追兵赶了上来。
宋寒枝的身子不可抑地抖了,下意识地就要咬东西。江修齐苦笑一声,将自己的手臂送了上去。
男人看着她咬,心里止不住地疼。
他的小妹妹在宫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宋寒枝闭上眼,只听见楚秉文歇斯底里的叫声,那些他时常挂在嘴边,将她搂在怀里时说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宋寒枝,你又想死了,是吗?”
“要不要我把你的头也砍下来,当做大礼,送给顾止淮看看?”
“还有你的孩子,他死了,你是不是很伤心,嗯?”
宋寒枝尖叫一声,江修齐皱了眉头,手臂不住地淌血,可他没有抽回来。
“小妹妹,别怕,你会回去的,相信我。”
穿林破空声响起,林子里一阵嘈杂,宋寒枝背靠江修齐,只觉得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激起她不停战栗。
“唔。”
猩红的液体从她手边淌下,她抬头,就看见江修齐晦暗不明的眼底。
两道箭矢同时袭来,扎上了他的胸膛。
第93章
“江修齐?江修齐!”
“嘘。”
男人垂下头,“还有半个时辰,我们就出去了。”
又一道箭矢扎在他背上,宋寒枝翻过身,用手捂住伤口。
“这样不行,江修齐,你这样会死的。”
男人看着她,他想说,自己的心早就死了。
又或许,在楚怀远把他送去当棋子的那一天,他就走上了一条死路。
生命看得太通透,也就索然无味。没了念想,没了牵挂,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江修齐叹了气,“宋寒枝,我早就该死了。”
他知道,今夜他逃不过这一劫了。
宋寒枝愣了愣,她伸手抱住他,“江修齐,你不要想着再为我死了。你不是想抱我吗,现在我让你抱。”
“要是你死了,我就把你吊在我屋里一辈子,让你不得安宁你信不信?”
江修齐笑,“下辈子吧,下辈子让我早点遇见你。”
“江修齐!”
他嘴里滴着血,却仍是拼命地拽住缰绳,宋寒枝手有些抖,她环了上来,一点一点地挪动,想要替他挡箭。
可是她失败了,眼睁睁地看着箭矢一道一道过来,尽数扎在江修齐背上。
宋寒枝尖叫着哭了出来,“江修齐,你别这样,你别找死啊,让我帮帮你,帮帮你啊。”
江修齐一手劈在她后颈上,将她捞在身前,眼里,是大彻大悟的欣然。
他说,“宋寒枝,人都是要死的。”
“我死了,你别伤心。相信我,等再过个三五年,等我的骨头都烂在了土里,你就会忘掉我的。日子总要过下去,再难过,你也得慢点忘掉过去,一天一天活着。”
“这是人之常情,对于死去的人,世人的记忆总是有限。”
“总有一天,你会忘了江修齐这个名字,忘了我曾经用生命去喜欢你,去爱过你……我也不希望你在某个下雨的日子,看着院里的樱桃,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江修齐从城墙上跳下来,也给你送过一样的樱桃。那对我而言,是折磨。”
江修齐停了下来,眉峰紧蹙,又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衣襟。
“我活着的时候,你不肯与我在一起,我死了以后你却念起我,宋寒枝,你说说,这是不是很残忍?”
“江修齐……”宋寒枝抱着他,“我求你别说了……”
男人伏在她肩头上,眼角慢慢滑出了咸湿,“所以,等下辈子吧。”
“下辈子,我一定要在顾止淮之前遇见你,然后,然后给你送上满满的樱桃。”
“宋寒枝,我真的爱你,爱你入了骨。”
男人语气弱到了极点,他的眼神开始溃散,沾了血的长发披散而下,盖住一脸的死气。
“可惜我对你的爱,胜过世间万千,却从来胜不过顾止淮。”
来世千山带雪,他定是那个撑着伞,替宋寒枝拂去肩头雪的人。
纵使坟头青草深深,八方荒径,他也再找不到回头的路。
“你要替我,好好活着。”
四海升平,他见不到了。
声音一住,江修齐的手就落了下去,宋寒枝想要拉过他,却发现男人早用了最后力气,将缰绳绑在了她手上。
“江修齐!”
江修齐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弯下腰,将宋寒枝搂在怀里,一路颤颤巍巍,随时可能掉下去。
生命的最后,他成了盾牌,身后的箭矢一道道刺进去,深入皮肉。
江修齐尽数拦下,坚不可摧。
宋寒枝的嗓子已经哑了,她想竭尽全力,把身后的人喊回来。可江修齐的怀里没有预兆地突然冷下去,握住她的手指也凝住了,似是被铁焊上。
她推不动,也唤不醒。
身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连他的吐息,也渐渐放缓,最终停了下去。
江修齐,死了。
这次,他是真的死了,彻彻底底死了。
宋寒枝快疯了,那个说会一直保护他的江修齐,就死在了她的身后。
生离死别,她刚刚承受过一次,她没能力,也没勇气,再来感受一次。
“江修齐,江修齐,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宋寒枝回头,撞上江修齐满带血的长发,她说:“我撵了你那么多次,你都赖着不走,这次你也不会走的,对不对?”
“江修齐,你给我送的樱桃,给我煮的饭,都很好吃,我现在很饿,你别睡着了,待会儿起来再帮我做一顿饭吧,我不会。”
“江修齐,江修齐,江修齐!”
男人倒在她背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宋寒枝的心,被捅了一刀又一刀,麻木痛苦的边际,是又一次的情绪失控。
“江修齐,你回来,你回来啊。”
她靠在一片冰冷里,闭上眼,声嘶力竭。
“姑娘,贼人追不上来了。”
侥幸逃过一劫的人靠了过来,伸手在江修齐的鼻翼一探,便愣住了。
而后他看了看江修齐,又看了看宋寒枝,道了句:“姑娘节哀。”
“姑娘,前面就到了,江大人……他的尸体驮过去怕是有点麻烦。”
那人出手,竟是要将江修齐的尸体从马上掀下去。
可他没推动,江修齐似是长在了宋寒枝身后,牢牢环住她,怎么掀也掀不动。
“不许动他!”宋寒枝吼出了声。
那人愣了愣,随即收了手,“好。”
被冲散的三五人找了上来,他们齐心协力,牵着宋寒枝的马,带上江修齐的尸体,冲了出去。
宋寒枝茫然地盯着前路,天光渐渐亮了,她却不怎么看得清。
她的双眼,她的耳朵,甚至是她的大脑,都开始变得有些迟钝,钝到麻木。
一声哨响,马匹都停了下来,宋寒枝弯下腰,想看看到了哪里。她的眼里有草有木,有人也有旗帜,到处都是物什,可一圈看下来,她觉得什么也没看见。
“宋寒枝。”
声音极是熟悉,她低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就朝她伸了过来。
顾止淮继续唤她,“宋寒枝。”
男人也瘦了许多,一双眼睛凹陷下去,大氅随意掉在地上,玄色外衫衬的他脸色有些发白。
她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顾止淮。
“顾止淮。”她的嗓子发哑。
“嗯,是我。”
“顾止淮,我们的孩子没了,江修齐,他也死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男人挑剑划开缰绳,抱过倒下来的宋寒枝。她瘦的不成样子,顾止淮拦腰抱着她,碰到她的肩,都有些硌手。
好不容易把她养丰腴了些,眼下又暴瘦了回去,顾止淮眼底一片灰暗。
宋寒枝将头埋在他肩上,无声地哭着,察觉到肩上被打湿了一片,顾止淮抚着她的背,将她抱进了营帐里。
“江修齐……你们去把江修齐的尸身好生打理了,我待会儿过来做商议。”
“是。”
“等等。”
侍卫回头,“主子?”
顾止淮沉默一晌,“好生打理,记得给他换一身体己衣衫。”
他记得,江修齐最好面子。
“是。”
营帐中的人退尽,男人把宋寒枝放在床上,她却仍是勾住他脖子,不肯松手。
“宋寒枝。”顾止淮对着她的侧脸,吻了下去,“对不起,对不起。”
“孩子的事,是我疏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孩子的事一无所知,还毫无防备地把你们留在南中,都是我的错。”
她仍是哭着,短短一月,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足以把宋寒枝撕碎,她实在是被击得说不出话来。
顾止淮搂着她,替女人擦泪,“你相信我,他们不会白死,都不会。至于孩子,我们的孩子,还会有的。”
“你等我把事情料理完了,我们就成亲。到时候你想要多少个孩子都可以。”
宋寒枝慢慢抬起了头,她说:“顾止淮,我好累,真的好累。”
“嗯。”顾止淮低下头吻住她,“我知道。接下来你什么也不用管,好好休息。”
女人看着他,“顾止淮,江修齐是为我死的,你把他葬在一个安宁的地方吧。一个远离楚都,没有战火,没有杀戮的地方,我想,他会喜欢那里的。”
他点头,“嗯。”
宋寒枝又不可抑地落了泪,她哭起来没有声音,顾止淮倒希望她能哭出声来。
他不知道这段时间宋寒枝在楚都内经历了什么,他想听宋寒枝向他哭诉,把郁结多日的委屈和苦痛释放出来。
可是宋寒枝不肯出声。
她越是平静,越是无所挂怀,顾止淮就越担心。
“顾止淮,江修齐死了,他真的死了。”
顾止淮把宋寒枝紧紧搂在怀里,“嗯,我都知道。”
“顾止淮。”她忽然仰起头。
“嗯?”
“我想,想去陪江修齐最后一段时间,他不在了,我真的,很难受。”
顾止淮说:“好,任你安排。”
“还有。”
男人低头,“还有怎么了?”
“还有,顾止淮,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他笑了。
“顾止淮,”宋寒枝咬上他的手,“我爱你,我……”
剩下的话被堵在喉里,顾止淮等不及她说完,就吻上她的嘴。他双手扶住她的细腰,极其温柔地将她放在自己腿上,便低头覆了上去。
万水千山,隔着宫门重锁,他终究是把她找回来了。
第94章
楚秉文丧心病狂,顾止淮一点也不怀疑他能做出掘坟盗尸的事情来。
宋寒枝点了头,在宫里待了一个月,她自然知道楚秉文是怎样一个变态。
“不如,我们把江修齐火葬了。带着他的骨灰回南中,寻个僻静的地方,为他立一座衣冠冢。”
顾止淮拍拍她的背,“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
江修齐孤身一人在世上,能为他立冢悼念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顾止淮觉得,宋寒枝可能是最有资格看他下葬的人。
何况,战况胶着,他现在也是分身乏术。
宋寒枝不想让他分心,便将这事承了下来。她去了江修齐生前待过的营帐,将他留下的东西尽数装好。
江修齐剩下的东西极少,几件刚洗的衣衫齐整地摆在衣箱里,一眼望去,几乎全是黑色。他不爱念书,箱箧底部搁置的毛笔和书都落了灰,宋寒枝捡起来,拂去了灰放在一边。
再然后,她就摸出了一幅画。
宋寒枝展开了看,画上的景,是一处灰暗的城墙,作画之人就站在城墙之上,向下俯瞰。
其下荒草青青,细高的樱桃树伸了枝过来,挑着一树樱桃,红艳欲滴。
而一个穿青衫的小姑娘,就倚在城墙旁,朝着城墙这边挥手。
宋寒枝没动了,她知道画中人是她。那天,是五年前顾止淮征战江北的日子,江修齐被留在了楚都。
她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去找江修齐了,只记得那天江修齐给她送了好大一束樱桃,跟在她后面,走遍大街小巷。
“江修齐。”宋寒枝将画卷了起来,“你画画,倒还挺好看。”
落款处,“江修齐”三个字已经泛了暗黄,宋寒枝看着看着,字迹就被晕开了,她一惊,才发现方才不自觉落了泪,打湿了画。
她忙伸手去拂,不料越擦,晕痕越重,眼看这画无论如何是复不了原了。
宋寒枝突然有些不舒服,她蹲了下来,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她不敢,也没力气,再去碰那幅画了。
靠在墙上,宋寒枝想,让她再缓一会儿,就一小会儿。让这段情绪过去了,她立马起身,把江修齐的所有过往收拾好,装进包袱。
绝对不能迟疑了,她要试着跨过这道坎。
可是到了晚间,她还是没能站起来。营帐里漆黑一片,她缩在墙角,什么也看不见,却突发奇想,想一辈子就这样下去。
天黑了,顾止淮四处寻她不见,下意识地来了江修齐的营帐。
“宋寒枝?”他掀开帘子,什么也看不见,但直觉告诉他,宋寒枝就在这里。
“嗯。”
声音从墙角传来,顾止淮皱眉,转身就要去点上蜡烛。
“别,顾止淮,别点蜡烛。”
男人没点蜡烛了,他顿住步子,循着声音过来,挨着宋寒枝坐下。二人安静地坐着,外面风刮得紧,平白添生了许多动静。
顾止淮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焐热,宋寒枝没有拒绝,过了一会儿,背上有些发酸,她便歪了身子,直接靠在顾止淮肩上。
顾止淮捂着她的手,“宋寒枝,你别哭。再哭下去,我会误会的。”
宋寒枝笑了,“你都看不见我,怎么知道我哭没哭?”
男人闻言,直接把她翻了个身子,吻上她的眼角,“还说你没哭,嗯?”
宋寒枝没笑了,她捂上脸,将头别了过去。
顾止淮极轻地叹了气,“宋寒枝,你瞒谁,都不可能瞒过我。你在我身旁待了这么些年,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都记在心里。”
“我知道,江修齐死了,你很难过。”
“不是。”宋寒枝扬起脸,“你不懂我的感受……我现在,很乱,真的很乱。”
“不止是为江修齐死,还为了我的孩子,还为楚秉文废了我的经脉,还有……我说不出来。”
“总之,就是很乱很乱。”
顾止淮看得通透,他把怀里的人抱起来,对上她的脸,“你是不是想说,江修齐死了,你觉得你的心有些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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