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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女提刑-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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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长安先前已经问过于荣近来一段时期夜里可有人异常出入,于荣当时是一口答了没有。
  这会儿听到易长安说出“再问你一次”的话,于荣肩膀僵了僵,将头伏得更低了点:“小人并没有看到有人出入。”
  连一句“记不到了”都不说,依然是一口就答了“没有”。
  易长安冷嗤了一声,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答的是“没有”一样,自顾问了下去:“那天晚上,鄢丽娘带了谁进的安园?!”
  “鄢娘子没有——”
  “于荣!”外面却突然闯进一个人来,声音嘶哑悲愤,“你记着鄢丽娘当初给了你二十两银钱让你儿子治病的情,可你就能因为这一点恩惠,不顾这世上的天理吗?!
  你当初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谁收留了你?给了你住,给了你吃,我陶秀明不求你回报分毫,我只求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把实话说出来!你倒是说啊——”
  讪讪跟上来想把先前突然闯进来的陶秀明劝出去的两名衙役,听到他这几句声竭力嘶、似乎从心窝子里喊出来的话,一时间也怔在了原地,为难地看了顾维申一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荣也被陶秀明这一番话也镇住了,低着头盯着旁边靠近过来的那双绣纹精美的靴子,半晌才低声开了口:“陶爷,小人并没有看到——”
  话没说完,陶秀明已经一脚踹上他的肩膀,将他猛地踹翻在地:“好好!真是好!我自认待你们都不薄,没想到养出了你们这些白眼狼!”
  郁枫瞧着不像,连忙使眼色让衙役上前拦住了陶秀明,自己上前轻劝:“陶爷息怒,这会儿两位大人正在审案——”
  “陶爷!”易长安稳稳坐着,声音清冷,“你要是想旁听,还请坐在屏风后面去,要是再弄出半点声响,这案子易某就不审了!”
  陶秀明一心认定鄢丽娘那天定是带了凶手进来的,只是这滁州府能够支使鄢丽娘帮凶的人实在不多,如果于荣一口咬死不招供,鄢丽娘那边也死不吐口供,那天晚上她到底带了谁进的安园,只怕真是问不出来了!
  见易长安这么一说,陶秀明只得长吸了一口气,深看了易长安一眼,闷头就往正厅旁边的那架檀木镶螺钿的屏风后走去。
  听到屏风后没了声响,易长安这才起身走近了还翻跌在地的于荣,居高临下地紧紧盯住了他的眼睛:“那天鄢丽娘只带了一个人进来,那人——就是清清姑娘吧。”
  于荣如遭雷击,惊愕地睁大了眼:“你、你怎么……”
  易长安有些无趣地挥了挥手:“那天晚上山子有些跑肚,想悄悄跟你来找些药,无意中撞见了;本官再次提讯你,不过是多一份对证罢了!
  既然你一门心思要报恩,也罢,欺瞒官府重要案情,稍候本官就成全你,判你一个杀人次凶,到时跟主凶一同处决吧!只可惜你儿子才当了新鬼,这么快就没了人能再给他香火祭奉……
  不过本官还真替你担心,万一陶爷一时气愤,狂怒下将你儿子的坟给掘了……哎,到时你儿子九泉之下就只能当一件孤魂野鬼了——”
  原来那天晚上山子全都看见了……于荣脸色一阵青白,等易长安话音刚落,已经飞快地重新跪伏在地,连连磕头:“大人,大人!小人愿招,小人愿招!小人愿意把那天晚上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啊……”


第79章 帮凶
  易长安看了郁枫一眼,见他笔走龙蛇很快录了口供,让于荣签字画了押,把人先押下去了。
  顾维申这才看向易长安:“长安,既然你说的那名叫山子的杂役可以有口供,刚才怎么……”
  易长安苦笑了笑:“山子那天确实因为跑肚想过去找药,不过却是只看到鄢丽娘下了马车,因为担心被发现后会被处罚,所以先溜走了。”
  也就是说,山子的话尚不能形成一份可信、完整的证词,刚才易长安就是诈的!
  这会儿审案可不讲究什么不能诱供之类的,又不是严刑逼供,不过言语上诈一诈,大燕律并没有什么不允许的,易长安自然是禀着“法无禁止即可为”的想法把于荣的嘴先撬开了。
  易长安那一番话,先是一诈,再是一吓,最后更是心狠地一压,于荣想着既然已经有人先招了口供,被这么一折腾,又哪里还再忍得住?只听了审这么一个人,顾维申就不由更高看了易长安一眼,捋须颔首:“长安果然是年轻有为,难怪……”
  易长安连忙摇头,又向着屏风那边一拱手:“陶爷,事急从权,陶爷莫怪易某刚才那番话污了你的名声,易某这厢先给陶爷赔礼了。”
  挖坟毁尸,那是古人的大忌,易长安刚才就是拿着陶秀明这苦主来故意吓于荣的,不过陶秀明可是顾维申的小舅子,这名头用过了,嘴上还是要道个歉的。
  陶秀明的声音却是有些压抑地从屏风后传出:“易大人不必抱歉,要是于荣真不开口,而后头又查明了……陶某只怕是真会做出那事的!”
  顾维申不由皱了皱眉头,只是见易长安已经吩咐把鄢丽娘带上堂了,忍下了心中的不快,并没有说什么出来。
  鄢丽娘进来时,却是比于荣镇定多了,从从容容跪下后,仰头看向坐在上座的几人:“顾大人,易大人,可是又想到了什么事项还要细问丽娘的?几位大人尽管问来,丽娘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光凭这一番说得坦坦荡荡的话,如果不是郁枫跟着易长安走了这一遭,还真以为鄢丽娘跟这件命案毫无关联,只是他没想到,易长安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他惊到了!
  “鄢丽娘,你为何要杀害清清姑娘?!”
  先前郁枫说线索指向了一人,见易长安讯问过于荣后,把鄢丽娘提了出来,顾维申确实以为鄢丽娘是帮凶,二十二那天晚上是带了凶手进来,没想到易长安竟然直指鄢丽娘就是杀人凶手?!
  屏风后隐约传出一声闷响,不过却被易长安一声拖长的“嗯?”给遮住了。
  鄢丽娘一脸惊讶地抬起头来:“易大人,冤枉啊!奴家可是女子,先前程仵作也验过尸了,清清是被人先杀后奸,奴家一没那个胆,二也没那个能力啊!再说了,自清清十三那日走了以后,奴家就再也没有——”
  “你就接了她住进了大槐树胡同,直到二十二日那天,才把她半夜带进了安园。”
  听到易长安打断了自己的话,鄢丽娘虽然心惊,脸上却勉强绷住了:“易大人,奴家是有一天晚上因事晚归,但是并没有带清清进来啊。
  顾大人,先前程仵作验尸的时候你也听到了,清清应该是十三日走之后那几天就过世的,不然她的尸身怎么会烂成那个样子呢!
  易大人说这话就好笑了,就算二十二日那天奴家外出晚归了,还到哪里去找个活的清清出来啊?”
  顾维申不由怔了怔。
  他先前听了易长安那一番审案,只想着鄢丽娘行踪鬼祟,倒真的忘记了程四合验尸的时候说的话了;这正月里气候还冷着,要真是二十二的,距今天才得六天,尸身怎么可能烂成那个样子?
  “清清姑娘的尸身是本官亲自掘出来的,本官验尸的时候,鄢娘子你不是也在一边看着吗?”易长安直直看着鄢丽娘,目光中似乎带了丝讥讽,“莫非鄢娘子觉得本官不擅此道?”
  鄢丽娘微微低了头,避开了易长安犀利的目光:“奴家不敢。”
  因为易长安是官,所以她不敢……
  不过易长安并不在意,因为她这番话其实并不是说给鄢丽娘听的,她是说给顾维申的。她验尸的结果又不要鄢丽娘来承认,只要她的顶头上司顾维申清楚就行!
  觑见顾维申眼中闪过的认可,易长安更是从容地说了下去:“鄢娘子事前倒是很有些准备,知道尸首在天冷的时候腐烂得慢,借此可以混淆掉清清的死亡时间。
  只可惜,本官发掘清清尸身的时候,正好感觉到那一处的土壤比别的地面要温暖一些,后来一问才知,那处地下的旁边,正是铺着地暖通道。
  如今天气寒冷,安园偌大的院子要全部使用地暖,几处火口都一直在烧着柴火,地暖通道的旁边自然要暖和多了,所以清清的尸身才会腐烂得快,虽然才死了六天,可是看起来——
  就像是死了十多天一样!而程仵作并不知道下面埋的有地暖通道,按照常理推算,自然就产生了误差。”
  顾维申恍然大悟,频频点头;鄢丽娘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易大人,或许你说得有理,奴家只是一名弱女子,也不懂得那些,可奴家还是不服!
  你说清清是被奴家杀害的,可是清清比奴家身量要高些,力气也跟奴家不相上下,难不成她还会呆在那里任奴家行凶么?
  易大人不妨一次说个明白,把奴家的帮凶、那个死后的男人一起找出来就是!只要不是屈打成招的,若有哪个男人招了这事,奴家也情愿认下这罪!”
  “男人?”易长安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鄢娘子,本官可说的就是你一个人杀害了清清,哪是还来的什么男人?自然也不可能会有哪个男人会招了这事了。”
  想给她言语设套?鄢丽娘这段数还不够看!
  鄢丽娘一脸不服地看向易长安:“易大人这是要指鹿为马吗?你就是把奴家验上十七八回身,奴家也是女子,难道奴家还能杀了清清后再行之事?”
  “你这样做,或许是因为你恨清清,或许是想着一旦事发有一个推挡的……”易长安站起身,走近了鄢丽娘几步,“没有男人,但是——有帮凶!”
  鄢丽娘先前已经开始慌乱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易大人是说奴家找了一位女子当帮凶?那就请易大人一起把那位帮凶唤出来跟奴家对质吧!”


第80章 因为我喜欢你
  易长安打开了手里拿着的一个长方形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柄东西,轻轻在鄢丽娘眼前晃了晃:“你的帮凶,就是这个!”
  明亮的烛火下,忙碌了一天也没有心思补上残妆、脸上粉底已经脱落大半的鄢丽娘一脸惨白,直直盯着易长安手上的那柄铁如意,脱口惊呼:“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找出这个!”
  “你以为你扔掉了,我就找不到了吗?”易长安冷冷一笑,“二十二日那天深夜,你骗了清清回了安园,并给她下了药,药性发作后,你持着铁如意从她身后猛击她的后脑。
  因为担心你力气不够,为了确保清清会死,你拿着铁如意猛敲了好几下;如果是男子,行凶时顶多只要击打三四下就行,而你却一连猛击了十余下。
  这也是为什么验尸时发现清清后脑处有连续性击伤创口的原因。也是因为如此,你在心慌中并没有发现,清清发髻上戴的一支赤金攒珠满池娇后分心被那柄铁如意砸落了一粒金珠。”
  易长安取出了先前在竹院找出的、用小盒子装的金珠,呈到顾维申面前:“这粒金珠就是从清清那支后分心上被砸落的,大人请看,金珠上不仅有被砸扁的痕迹,这黑渍就是人血沾了地上的灰尘凝固而成。
  对比清清后脑上的创缘,可以证明凶器就是铁如意;而且在竹院的那间小花轩的木质地板上,还有一片痕迹,那是清清被鄢丽娘砸倒在地后,鄢丽娘连续猛击时不慎刮到花轩地板上的一处擦痕。
  不过鄢丽娘将那张小圆桌移了过去,用桌脚暂时挡住了那处刮痕,等到日后有人看到,也只会当是因为移动桌子而形成的刮擦。
  稍候大人可以移步过去,下官可以当着大人的面挥打这柄铁如意,看看在木地板上留下的刮痕是否与六天前的刮痕相似。”
  见顾维申连连颔首,易长安才继续说了下去:“因此下官推断,竹院的那间小花轩,就是第一凶杀现场,因为那里离栽种蔷薇的院墙最近,鄢丽娘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行事,因为中药后清清无法反抗,鄢丽娘行凶后直接将清清拖到墙脚处掘开松土掩埋即可……”
  易长安一句句说得宛如当时也在场亲眼目睹一样,鄢丽娘软软跌坐在地上,紧紧咬着唇不再出一语。
  易长安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或许她该感谢古代这时空女子接触的事物到底不算太多?其实她刚才说的都是自己通过外围证据进行犯罪侧写,外加心理分析推论出来的,如果是在她那个时空,没有确切的证据,谁会认罪?
  不像现在,鄢丽娘被她这一通有条有理地一说,自己气势就先软了下去,眼瞅着也是一副认罪的架势了。
  郁枫在一边刷刷写好了笔录,自己先整体看了一遍,眉头皱了皱:“易大人,只是此处还有一个疑问,既然从头到尾只有鄢丽娘一人行凶,那一举……”
  郁枫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会这么图样图森破吧!易长安手腕一翻,竖起了自己手中的铁如意:“鄢丽娘是用铁如意捅的。”
  这话一出,不仅郁枫,就是上座的顾维申都是悚然一惊,屏风后更隐约传出了粗急的呼吸声。
  易长安轻轻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铁如意搁到了茶几上:“当时鄢丽娘用铁如意猛击清清致死后,或许是为了混淆视听,或许是为了泄愤,又用铁如意捅进了清清的下处。
  所以之前我验尸的时候才会在那处发现了一根极长的毛发,实际上那根毛发就是铁如意击打清清后脑后,因为皮肉破裂以及血液黏稠粘上去的;最后由于鄢丽娘的疯狂举动留在了那里。
  那根毛发我取出来后就小心放在了证物盒里,只要拿出来与清清头上的毛发一对比就可以知——”
  屏风轰然倒下,一声巨响将失神的鄢丽娘震得惊叫了一声,而等她看清屏风后站的那人时,那声惊叫竟生生卡在了嗓子里。
  “鄢、丽、娘!”陶秀明一字一字地念着鄢丽娘的名字,两眼一片猩红,“清清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竟然要这样、要这样——”
  乍然看到陶秀明出现时忍不住浑身发抖的鄢丽娘,在陶秀明嘶喊出那句话后,竟然一下子不再发抖了,直直仰着头看向陶秀明,目光中露出了一抹疯狂:“因为她竟然妄想当你的妻子!”
  陶秀明陡然一震,鄢丽娘的眼中却是一点点涌出了泪水,将面前那人清隽的容颜模糊起来:“清清只是一名清倌儿,一名下九流的歌伎,她凭什么竟然想当你的妻子!
  她有什么?!论容貌,我跟她不相上下,论本事,她只会弹琴唱曲,可我呢?我能帮你打理好整个安园,不管是迎来送往,还是种种细务管理,只要我经心,就不要陶爷再操半分心!
  即使如此,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没有那么多奢想,我只想着能给陶爷当一名妾室就好,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清清不仅能给你当妻子,还让你为她许了不纳妾的誓言?”
  顾维申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妻弟,本能地想申斥他几句,转眼想到清清已经死了,又把话压了回去。
  仿佛没有看到陶秀明那满眼痛恨的目光,鄢丽娘兀自激动地说了下去:“清清不过是仗着一时抓住了你的心而已!她可曾为你想过半分?
  如果你真娶了她这么一名歌伎出身的妻子,陶家那边会不会把你除族?世人又会怎么笑你?难不成你以后跟朋友小酌的时候,还让她出来唱上一曲——”
  “够了!”陶秀明大吼了一声打断了鄢丽娘的话,“我喜欢清清,就是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人!她曾是歌伎又如何?你凭什么来破坏我们?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她以前还恭敬地叫着你丽娘姐姐!可你不仅杀了她,你还用那种方式污辱她!
  鄢丽娘,早知道你是心思这么歹毒的人,当初我为什么要把你请进安园?我真是瞎了眼,瞎了眼……”
  陶秀明喉咙哽得发紧,实在说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拿袖子紧紧掩住了脸。
  听着袖子后传出的闷闷的、却有撕心裂肺的哭嚎,鄢丽娘眼中那抹疯狂的光亮陡然熄灭,两行眼泪潸然从面颊滑落:“因为……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啊陶爷,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上了你,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只是这么明理地想给他当一个妾都不行呢?为什么当年那个在她手下慢慢长起来的小丫头片子却能偷了他的心走,竟然要被他娶为妻呢……


第81章 白眼的风情
  顾维申招了招手,让人把陶秀明半拖半抱走了,让一脸死灰的鄢丽娘画押签了口供,直接押回了府衙的牢里。
  刚才一直退在一边默不出声的易长安,轻轻叹了一声,随手拿起那柄铁如意,在手里摩挲起来:如意,尽如人意,可这世上的事总是如此蹉磨,让人为爱疯狂到如此地步……
  顾维申刚看完笔录,转眼看到易长安手中摩挲着那柄铁如意,不由得毛骨悚然:“长安,这件证物可是凶器……”别说让他拿了,就是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易长安这才醒了神,“哦”了一声:“顾大人不必担心,鄢丽娘行凶的那柄铁如意确实已经被她扔了,这一柄是陶爷从他那里刚好找到的多出的一柄;因着这柄铁如意与之前那件凶器是一批所制,所以下官才拿了过来……”
  这一拿出来,立即在鄢丽娘身上看到了效果,很快就把这案子给破了……
  这柄铁如意作为辅证自然也要收上去。眼瞧着外面天色已经漆黑,除了这间雀屏院外,安园其他的院子都是黑灯瞎火的,与往日红灯明亮、丝竹声声的情况大相径庭,顾维申心里顿时一阵阵发堵。
  不过易长安一天时间就能破了这案子,也确实是了得。这时间花得少,就能让他从容布置后面的事,明天少不得再让人在安园里面紧紧口风,再在外面放放风,早早把这件晦气的事揭过去才好。
  顾维申借着要即刻回府衙处理,带着郁枫先走,却把自己的马车留下来给了易长安:“长安,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息歇息,剩下的事,我这里写好题本就行了,明天早上你来看过了我们再用印上报。”
  这整整一天,马不停蹄地提讯、勘查,易长安也确实是累着了,也不跟顾维申多客气,上了知府的马车回了自己府里。
  听说她回来了,何云娘忙扶着锦儿的手迎出来,还没上前,易长安就连连冲她摆手后退:“云娘不要过来!我今天在外面办了案子,身上一股臭味,别惹了你不舒服。”
  何云娘只得停了脚步,急急唤人打了热水冲去了易长安的书房。
  仔细搓洗了头发,先站在外面淋子打了澡豆清洗干净了,易长安迈进浴桶里美美泡了小半个时辰,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半点尸臭了,才绞了头发擦干了水,从净室里出来。
  刚走出房门就下意识地曲膝拱腰,摆出了防御的姿势——她明明是拴紧了各处门窗的,但是现在房间里有人!
  身形高大的男子听到身后的动静,合上了手中的书插回了书架上,双手负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长安今天还真是辛苦了,没想到这么一件命案,在你手中也是轻轻巧巧一天告破。”
  易长安收起自己的防御招式,直起身来:“陈大人的功夫真是愈发精进了,翻墙入舍竟是半点声响都没有闹出来,这冷不丁的,还真是把下官吓了一跳。”
  “吓了一跳?”陈岳声音轻扬,本要继续说下去,上下打量了易长安一眼后却微微怔了一怔。
  虽然因为一会儿还要吃晚饭,易长安泡了澡后穿得整齐了才出来的,但是绞得半干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肩上,沐浴过后的两颊自然生出健康的粉色,被水汽浸润过后被乌发这么一衬,竟生出几分娇嫩的感觉。
  房中只点了一支蜡烛,烛火并不太明亮,微黄的光晕笼在她的脸颊,更添了几分雌雄莫辨的神秘。
  陈岳莫名地感觉到有几分口干,被易长安那双清冷的眸子一扫,才喉头微咽,把另外半截话说完:“我瞧着长安倒是警惕得很,哪里有半点受惊吓的样子?若是真有宵小敢来,只怕下一刻就被长安给轻松擒下了吧。”
  这会儿倒把她说得这么神勇了?易长安忍不住白了陈岳一眼:“我可记得不久之前,大人对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可是颇为嫌弃的。”
  陈岳负在身后的手不由紧紧握了握拳:难道是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给过他白眼吗?他怎么觉得易长安这一眼竟然……有些说不出的风情?
  不想放纵自己莫名其妙涌出来的这些小心思,陈岳很快将话题转入正轨:“听说你今天第一天上任,一天工夫就破了一起命案?”
  她破完案子前脚才回来,后脚赶过来的陈岳就知道了?锦衣卫的耳目也未免太灵了!易长安心中一紧,面上却答得老实坦荡:
  “今天也是侥幸;这案子一早就能确定是安园的人所为,一个个提讯问过来,再仔细查一查,倒也并不算难;要是遇上那些临时起意、杀人后又逃窜了的,我也就没办法了。”
  哪怕现代有身份证检索,有基因检测,有摄像头监控,有很多突发的逃窜案件也是没办法找到凶手的,更别说在这个要啥啥技术都没有的古代时空了。
  陈岳不由唇角微弯:“长安你倒是老实。”
  “陈大人面前,我怎么敢虚言?”易长安神色轻松地答了一句,一边上前倒茶,一边很自然地问了起来,“陈大人惫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到长安今天是第一天上任,不知道你才过来安家习不习惯,所以过来看看。”陈岳走近了几步接过易长安递来的热茶坐了下来,“另外想问一问,长安来了这滁州府,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自然是有,如果我是男的,一定会抱紧你大腿问你大腿还缺不缺什么挂件……易长安腹诽了一句,脸上神色却是受宠若惊外带真诚无比:
  “我知道自己能得府衙推官这位置,一定是陈大人在后头使了力,之前我言语多有得罪的地方,还请陈大人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计小人过。
  也请陈大人放心,我易长安虽然有自己的原则,但是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倒是另外还有个想法。”
  陈岳挑了挑眉梢,面色不变地啜了一口热茶,露出了洗耳恭听的模样。
  易长安这才娓娓说了下去:“我出身河间易氏,虽是庶出,但是族中也有不少人在朝中为官,多多少少自然还是念着族亲之情的。
  当时太祖也是为了防止锦衣卫会与勋贵权官沆瀣一气,因此锦衣卫向来只招收平民子弟,陈大人求贤若渴虽然能够一力担待,但是我只怕到时有些牵连反而不美。
  不如我还是继续走着我现在的路,陈大人那边有什么案件要用得上我帮忙,只管行文提请,我必然半点不敢推辞,尽心帮大人办好案件。
  至于寻常的时候,我与大人各走一路,遥想呼应、互通有无也是更为方便;大人以为如何?”


第82章 罩着
  这一套说辞,是易长安想了很久才措词出来的。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恳,易长安还特意调整了肢体语言,上身隔着茶几,往陈岳那边微倾,一双明亮的眸子仿佛打磨得极美的黑曜石似的,极认真地看了过来。
  似乎有一缕幽香飘过鼻尖,却又若有似无,陈岳莫名地心中微动,立即下意识地避开了易长安清亮的目光。
  一般人回避对方的目光,多数就带了一种不赞同的态度,易长安心里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说实在的,她半路上来到这大燕朝,虽入官场,却犹如无根浮萍,如果陈岳能够让她傍一傍,那推官这个职务,她就能够继续做下去。
  不是为了当多大的官,而是为了能够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为这个世界洗刷冤情;而且她的本领太过特殊,在大燕有位才有为,她想借着自己还有个官身,把刑侦的那一套推广开来。
  就在易长安连呼吸都快屏住时,陈岳却突然往椅背上一靠,斜睨了她一眼,平平应了一个字:“好。”
  易长安只觉得心里“咚”的一声,一下子就放下了,脸上不自觉露出了浅笑:“那就说定了!以后陈大人那边但凡有什么疑难案件,只管发公文提请我过去协助办案即可。”
  水润的红唇只浅浅弯出了一抹弧度,陈岳却骤然感觉眼前如看到了云破天开,有一缕阳光倾泄下来,定了定神才含笑点头:“长安还要把我叫得那么生分吗?我表字钰山,长安以后唤我的表字就行了。”
  “咳,钰山兄。”才跟人达成协议,总不好在这些小事上拂了陈岳的面子,易长安刚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一时有些尴尬地红了脸:“钰山兄可用了晡食?不过在我这里用些?”
  陈岳凤眸中露出一抹笑意:“长安克尽职守,忙到现在才得归家歇息,倒是我耽误了长安。以前在太平县的时候就曾说过要到长安家中来用一顿饭,却因事不得不爽约,今天正是择日不如撞日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唐一念的声音:“少爷,少奶奶给你送饭食过来了。”
  易长安冲陈岳歉意一笑,连忙撩开帘子走了出去,见何云娘带着锦儿提了食盒已经走进了院子,忙上前扶住了她:“让锦儿提食盒过来就行了,天黑了怕不好看路,而且你在房间里烤火也暖和些。”
  何云娘还没答话,目光先落在了书房门口;她怎么没听说易长安这里有客人?
  陈岳已经缓步走了出来,冲何云娘微笑施了一礼:“长安,这位就是弟妹吧?在下陈岳,冒然过来打扰你们了。”
  易长安连忙解释了一句:“云娘,这位就是上次我提过的,本来要来我们家用饭的陈大人。”
  何云娘忙蹲身要行福礼:“陈大人好,妾身不知道陈大人光临……”
  陈岳虚扶了扶:“弟妹身子重,跟我千万别多礼,还是别让长安饿着肚子要紧,我正要厚颜请弟妹再多添一副碗筷呢。”
  本想问问易长安今天第一天上任的情况是否顺利,没想到丈夫这边还有客人,何云娘见过礼后借口再安排些饭食过来就回避了,书房这边只留下了陈岳和易长安两人。
  除了原先的两三样菜品外,因为何云娘的特别吩咐,厨房里又送过来几样下酒小菜,自然还有一壶酒。
  看到那只酒壶,易长安悄悄皱了眉头,转过脸时却是笑得一派自然,从容给陈岳先盛了一碗汤,双手捧了过去:“天气尚寒,钰山兄先喝碗热汤。”
  见陈岳谢过后接了汤碗,易长安顺手就给自己也盛了碗汤,舀了一勺轻轻吹凉,慢慢喝了起来。
  她本就饿得狠了,一碗汤喝过后,端起饭碗就吃了起来,虽然看起来不猛,实际上速度倒是很快,这还是因为陈岳在这里所以收敛了不少,不能失了礼仪的缘故,不然一准儿是狼吞虎咽。
  瞧着她这副模样,陈岳倒不好提起喝酒了,这会儿也没有喝酒那个气氛,索性慢悠悠地陪着易长安吃了几口菜就搁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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