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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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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泰帝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毫不忌讳那些个正在收拾打扫的宫人,指着刘才人对许三大声说:“贱人持宠生娇、忤逆圣意,实在大逆不道。传旨立即打入冷宫,朕与她不到黄泉不复相见。”
  说到此处,景泰帝眼中竟蕴了深深的泪意,他微不可查地冲刘才人点头,陡然间爆发出哀恸之声,狠力捶打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右腿,发出一阵嘶吼之声。
  刘才人面上有几道抓痕,满头青丝乱在肩上,显得十分狼狈。她放声大哭,不顾臂上几处伤口依然有鲜血汩汩,只跪在地下咚咚叩头,哀哀求道:“臣妾再也不敢了,求陛下收回成命。”
  君无戏言,许三哪里由得刘才人再在这里折腾。他击了击掌,外头进来几个粗使的嬷嬷,直接把刘才人架去宫外,送往迟暮宫去。
  闹腾了这么大的动静,早有人将消息送入芙蓉洲里。
  瑞安长公主闻得景泰帝闹了这么一出,脸上泛起深深的嫌恶。她带着费嬷嬷入宫,先去了趟御书房,早有埋在宫里的眼线等着回禀,将今日发生的事体一五一十叙述了一遍,小心说道:“陛下痛骂刘才人在药里下毒,将一碗药都泼翻在地。刘才人辩解了几句,陛下便雷霆震怒,直接命将人送去迟暮宫里。”
  “贱人忒不小心”,瑞安长公主尖利的指甲掐着书案上摆的一瓶常青藤,眼里露出抹恼怒的神情,实则心下了然。兄妹二人早将那层遮羞布撕开,景泰帝一直晓得自己的药里被下了毒,能忍到如今才发难也实属不易。
  她阴沉着脸问道:“刘才人便没为自己求情?陛下可还有旁的话?”
  刘才人自打入宫一直受宠,早在宫里树敌无数。此次打入冷宫,不晓得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话。眼线低着头回道:“陛下盛怒之下,刘才人百般辩解也没有用。许公公命人将她送去迟暮宫,连太医也没有寻。今日到听说冷寂许久的漪兰宫里传出琴声,想是贵妃娘娘心情不错。”
  至于刘才人的死活,瑞安长公主并不放在心上。听得漪兰宫郑贵妃抚琴,她讥笑道:“莫不是瞧着狐媚子去了,她又想兴风作浪。一个一个都不消停,给本宫盯紧了些,连同致仕的郑阁老,一样不能放松。”
  眼线答应着退出房外,瑞安公主依旧不放心,兀自皱着眉沉思。景泰帝瞧着怯懦、实则柔韧,十余年的较量,瑞安长公主始终等不到他的缴械认输,生怕这一出贬黜冷宫的戏文里头掺杂了旁的成份。
  终究是不放心,瑞安长公主命传步辇,她要起驾走一趟迟暮宫。
  宫深似海、美人迟暮,单听这名字便晓得是处冷宫。无论再姣好的容颜,都经不起岁月的磋磨,迟暮宫宛然宫中的活死人墓。
  刘才人气息奄奄,无神地躺在只铺着床旧褥子的榻上,身边也无人服侍。她大大的眼睛空洞而无神,右臂上伤痕斑斑,伤口并未包扎,还有血珠不时沁出。
  瑞安长公主搭着半夏的手从外头进来,闻得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又拿帕子掩住口鼻,半夏这才上前唤了声:“刘才人”。

  ☆、第六十五章 入殓

  迟暮宫里破败不堪,到处弥漫着颓废的气息。
  刘才人住的房间只有一扇朝北的小窗,陈旧的被褥经年不见阳光,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儿,与那股淡淡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尤其令人作呕。
  瑞安长公主刚往前走了两步,便被里头污浊的气息熏得头昏脑涨,便在门口立住。刘才人却是喜出望外,她强撑起身子,在榻上冲瑞安长公主行礼,一双眼睛已经肿得核桃一般。
  待问明白事情始末,是景泰帝不想用那碗苦药,瑞安长公主眼神莫测,淡淡瞥了刘才人一眼:“不是你话太多,走漏了什么风声?”
  刘才人拼命摇头,哭道:“奴婢都是谨遵长公主吩咐,从来不敢多说半句”。
  瑞安长公主施个眼色,半夏遵命上前掀起刘昭仪的衣袖,果见右臂上血迹斑驳,有得已经干涸、有得还滴着血,瞧着十分骇人。刘才人哀哀诉道:“陛下似疯了一般,抓着块碎片拼命往奴婢身上扎,还不许奴婢哭喊。”
  瞧着那血迹斑斓的伤口,瑞安长公主早间吃过的饭直往上撞。她站远了几步,目无表情地说道:“本宫晓得你受苦了,回头先替你传个太医。你安心在这里住几日,本宫必定会想法子送你出去。”
  不顾刘才人满脸殷切,瑞安长公主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留。她嫌恶地退了几步,唤着半夏的名字道:“随着本宫去乾清宫瞅瞅,看看他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殿下,殿下,您可一定要救我,我不想待在这种地方,我想出宫去”,刘才人情急之下连奴婢两字都顾不上说,只是涕泪四流,想要挣扎着下榻去求瑞安长公主,偏偏身体使不上力,又颓然跌了回去。
  半夏皱着眉头按住了她的身子,被屋子里发霉的气息熏得七荤八素,不耐烦地说道:“殿下仁厚,你只管安心养伤,过几日自会接你出去。”
  刘才人含泪点头,目送瑞安长公主主仆的身影消失,早收起脸上那抹楚楚可怜的神情,她抚摸着手臂深深的伤口,眼里闪过些许的欣慰,刺啦啦撕下一幅裙边,将那道深深的伤口包扎起来。
  第二日一早,便传来刘才人一时想不开,在迟暮宫悬梁自尽的消息。郑贵妃身居高位推脱不得,领着几位妃嫔过来走了过场,又报到宗人府找人入殓。
  景泰帝有些懊悔自己草率,命许三亲自带人验看,念着从前有过几分情谊,她也不是幕后真凶,赏她仍以才人之礼下葬。刘才人早无亲眷,也不必通知家里,更不在宫内设什么灵堂,只悄无声息便办完了丧事。
  当天便由内务府的人将刘才人尸身葬入妃陵,连朵水花都未翻起。
  瑞安长公主听得宫里这一闹腾,才闻得刘才人出事。她精致如花的脸上略一惊疑,到泛起轻松的笑意。知晓秘密太多的人,通常都不能长命,刘才人奉命侍药,早已晓得那碗药的底细,这样的人留着终归是个祸害。
  昨日说是替她传太医,瑞安长公主实则起了斩草除根之意。未承想自己还未动手,她便自己先想不开,到不至于令自己一双纤纤玉手再度染血。
  瑞安长公主狭长的凤目微挑,瞅着伸出的十指青葱如玉,露出抹得意的神情。她想了想,匆匆更了衣便往宫里去,在乾清宫正遇着来给景泰帝送药的宋太医。
  因是景泰帝不肯服药,宋太医手里端着托盘十分为难,正无可奈何往外走去,瞧见瑞安长公主进来,慌忙往地下一跪。
  “陛下不肯用药?”瑞安长公主居高临下,裙裾浮动间衣鬓飘香,大红的遍地金苏绣裙裾拖在浅褚色水磨石甬道上,像凤凰硕大的尾翼。宋太医大气也不敢出,垂首答道:“启禀公主殿下,陛下一力坚持,臣无计可施。”
  “莫怪陛下不肯用,苦药喝了一碗又一碗,何曾见到办点儿成效。你们太医院食君之禄,却不能为君分忧,你回去好生说与那几个老家伙,多下下功夫。”瑞安长公主伸手去取宋太医举着的托盘,左腕上两只祖母绿的翡翠镯子凝翠欲滴,碰撞间叮当作响,到似是一曲梵音,却又催人夺命。
  宋太医心里悲愤莫明,他微微抬起头,瞅着那只涂有猩红蔻丹的手,嘴唇翕动了两下,终于不敢反驳,而是躬身应道:“臣遵命。”
  瑞安长公主一手端着托盘,施施然往里头走,瞅着乾清宫门可罗雀,比不得自己府前车流如织,露出抹轻蔑的笑容。瞅着许三立在景泰帝寝宫门前,长公主便不往里走,而是端着托盘冷冷问道:“听说刘才人没了?”
  许三脸上堆着媚涎的笑容,弓着身子答道:“正是,前日里陛下不过气头上责罚了两句,说是将她送入冷宫,指不定过几日就接回来了。偏这刘才人心气太高,一时想不开,当天晚上便悬了梁,到是好生晦气。”
  长公主眼中一片凉薄,轻轻笑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到有几分小脾气,可惜使错了地方。陛下到重情重义,依旧许她才人之礼,是你去验的尸?”
  许三摇头嘿嘿笑着,殷勤地答道:“纵然送去了迟暮宫,那也是陛下的人,哪里轮得到奴才去验?是郑贵妃推脱不得,约了几位嫔妃一起去验过,又传了内务府的人装殓,如今大约已经下葬了,只还未见到来复旨的人。”
  若是许三一人验过,瑞安长公主到有些不放心,闻说郑贵妃领着大伙儿一同瞧过,瑞安长公主一颗心才放回腹中。
  郑贵妃与刘才人势同水火,打从刘才人一入宫便走不到一处。若刘才人在郑贵妃眼皮子底下玩金蝉脱壳,不说她没有那个能力,便是真有接应之人,也逃不脱郑贵久居皇宫多年练就的一双火眼金睛。
  无须自己出手,无用的弃子便能拔除,到算得喜事一桩,省却许多麻烦。瑞安长公主春风满面,眼脚眉梢更添了喜色。

  ☆、第六十六章 嘱托

  乾清宫依旧是萧瑟无限,不像一代君王的寝宫。唯有殿前几株金黄的丹桂婆娑,似是回味着早便零落的从前,不肯舍却那动人的璀璨。
  景泰帝今日未用药,气色到比往日好些,斜倚着大迎枕竟然坐起了身。瞧着瑞安长公主手上那碗药,冷冷哼道:“瑞安,你要亲自出手么?”
  “皇兄说得什么话,瑞安听不明白”,瑞安长公主笑语盈盈,将药碗递上前去:“一把年纪的人,如何耍小孩子脾气,皇兄趁药还温热,先喝了要紧。”
  “瑞安,朕昨日才晓得,刘才人竟是你的人,亏得朕那么疼她,她竟然…”,景泰帝重重一拳擂在炕桌上,震得上头一套汝瓷的茶盏叮当作响。
  瑞安长公主狭长的凤目一弯,露出风华绝代的笑容:“皇兄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大裕都是您的,何况一个故去的刘才人。”
  景泰帝数次与瑞安长公主唇枪舌剑,都被对方呛得说不上话来。他憋了半晌方指着那碗药道:“你端下去吧,朕今日心情不好,不想喝这另加了料的药。”
  “皇兄你独宠刘才人,却又疑忌她在您的药里动手脚,这才有了昨日那么一出?”瑞安长公主啧啧笑着,将药碗端到自己唇边抿了一口,再往炕桌上重重一顿,冷笑道:“疑心生暗鬼,皇兄您忧思重重,难怪龙体不能痊愈。”
  景泰帝似是不相信瑞安长公主竟敢尝药,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却又释然道:“是了,今日刘才人没了,没人替你在那里头另下东西,你这才敢喝。”
  瑞安长公主咯咯直笑,也不忌讳许三守在眼前,娇滴滴说道:“皇兄、陛下,随便您怎么说,太医院不过当您乱发脾气,何苦自寻苦头。”
  景泰帝不再接话,只吩咐许三将自己放平在榻上,再拿床三蓝龙纹夹纱被盖好,然后缓缓说道:“朕要休息了,你下去吧。”
  瑞安长公主的笑似云锦堆叠,那样恣意而又张扬,年过三十的人宛若花季少女一般。她并不在意景泰帝下了逐客令,反而轻轻说道:“皇兄,您今日气急败坏,这般小家子气的做派,到好似弃子认输。”
  明黄的飞银敷彩幔帐低垂,里头躺着的人毫无声息,咬着牙不肯开口。瑞安长公主等不到答案,只是冷冷一笑,优雅地转身从容离去。
  许三送了瑞安长公主回来,小心地挑起景泰帝的帷幔,关切地问道:“陛下,您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景泰帝摇摇头,眼望迟暮宫的方向,轻轻问道:“一切可还顺利?”
  “陛下放心,这个时辰人已然出了京城,有青龙与朱雀相护,主子定可平安到达大阮。”提到刘才人,许三脸上一面钦佩,不自觉换了称呼,低低哽咽道:“奴才再未想到,脂粉堆里也有这般至情至性之人,到不枉陛下疼她一场。”
  “她腹中已有了朕的骨肉,便是没有这出苦肉计,也要想法子送她出去,瑞安岂容得朕再有后人,与寿儿同气连枝?”景泰帝脸上挂着抹苦笑,伤感地说道:“只是可惜,朕再也听不到她唱的昆曲儿了。”
  不到黄泉不复相见,并不是两人之间的恩断义绝。而是形势当前,刘才人这一走便是咫尺天涯。许三晓得景泰帝这两年的孤苦,到感念上苍最后送给他这位重情重义的女子。
  许三双手合十,对着佛龛间的观音大士塑像拜了几拜,认真说道:“奴才打从今日起,当吃斋念佛,求菩萨保佑主子能诞下一位皇子,辅佐太子承继大统。”
  景泰帝目中垂泪,恨恨地拍打着自己僵硬的腿脚:“奈何错生帝王家,为了金銮殿上那个宝座,骨肉至亲不惜相生相杀。瑞安野心昭昭,朕已是强弩之末,只希望朕替寿儿埋下的后手能派上用场。”
  藏在陶灼华木簪里被带出宫的,自然是另一份秘密。景泰帝凝望公主府的方向,深深垂眸道:“只希望朕这一卦没有卜错,那个小姑娘能完成朕的嘱托。”
  许三不再做声,只默默走到佛龛前添了些灯油,又重新续了香,这才对景泰帝说道:“陛下,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尽人事听天命。有了那小姑娘带出去的东西,再有了刘才人腹中的皇子,宫里更有郑贵妃照应,奴才偏不信大裕的江山会落到奸人手中。”
  “噤声”,景泰帝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许三不要多言,主仆两人不再说话,只沐着金灿灿的秋阳,平添了无边萧瑟。
  刘才人此前早将瑞安长公主想要诛杀许三的话传到景泰帝耳边,如今刘才人已去,景泰帝在想法子要如何护住许三的周全。
  所谓的忠臣良将都成了墙头草,反不如许三一个阉人情比金坚。瞧着许三微微佝偻的身子,景泰帝又开始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将他送往大阮,彻底拜托瑞安长公主的挟制。
  那一日陶灼华被册封的消息传入叠翠园,娟娘自然欣喜万分。陶灼华一回到自己院中,娟娘便领着菖蒲与茯苓等人向她道贺,闻得改了灼华二字,娟娘欢喜地说道:“夕颜虽然好听,总有朝露易逝的哀愁,还是这两个字唤起来好听。”
  主仆三人一样的心意,此生不必再随着苏世贤姓苏,到也算是扬眉吐气。
  叠翠园里虽然没几个人将陶灼华当做正经主子,皇家的封诰一下来,却少不得向她道贺。陶灼华便请娟娘给大家放了赏,再拿些银子送与小厨房,请她们置办桌酒菜,请叠翠园里的奴婢们也欢喜欢喜。
  娟娘已经煮了锅赤豆甜汤,服侍着陶灼华换了衣裳,便替她盛了一盏。茯苓早在水榭里放下纱帐,笼了炉香,再点起银灯,主仆几个将晚膳开在水榭中。
  原为着隔墙有耳,陶灼华想着自己这几个人凑到一起说话时,屋里反到不如水榭安心。请知今日娟娘也有话要问,陶灼华特意命茯苓在这里摆桌。

  ☆、第六十七章 绸帕

  晚风徐起,夜晚添了清凉,最后一抹夕阳伴着云裹霞彩隐向西山之后,叠翠园一方小小的水榭静谧而又温馨。
  小厨房送来了丰盛的晚膳,菖蒲与茯苓一同摆了桌,再特意将陶灼华爱吃的红果雪梨丝摆在她面前,又替她安了筹,这才安静地退到一旁。
  瞧着远近的流萤点点,听着外头蝥吟切切,到也别有滋味。陶灼华有心邀菖蒲同坐,却晓得叠翠园里人多眼杂,还是少惹麻烦。
  娟娘晓得陶灼华的顾虑,对菖蒲和善一笑,便遥遥向她说道:“姑娘忙了一天,快去同大伙儿一道乐乐,这里有我与茯苓服侍,你不必挂心。”
  陶灼华也冲菖蒲轻轻一笑道:“菖蒲姐姐,我与娟姨她们说几句话,你与大伙儿一同乐乐去吧,若是酒菜不够,只管命人去添,我一并打发银子。”
  想要彻底融入一个圈子,除却自己用心用做,还需要对方时间上的磨合。菖蒲晓得她们主仆的心意,并不妄自菲薄,只冲陶灼华福了一福,便先行告退。
  菖蒲前脚一走,娟娘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灼华,快说来听听,皇帝陛下为什么会册封你,还替你赐了名字?”
  陶灼华忆起龙榻上那年纪不大却行将就木的人,低低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家的纷争更是匪夷所思,天子更有他的苦恼。我与陛下达成了协议,他请我帮个忙,我便求他断了苏世贤的念想,如此也算两不相欠。”
  娟娘听得有些模糊,不过对陶灼华与苏世贤彻底划清界限觉得无限欣慰,她畅快地说道:“今日真是痛快,若不是为着小姐尚在孝里,咱们也该喝一杯。”
  “长路漫漫,一步也不能踏错。娟姨,咱们未来的日子还长,万事都要小心谨慎。”陶灼华并无多少喜色,话语更是缓慢沉滞,仿佛几片寒意凛然的雪花。
  忆及苏梓琴与自己同样的重生,此时尚不能断定对方是敌是友。还有今日从乾清宫带出来的东西,又是另一桩秘密。陶灼华只感觉自己置身在大大的漩涡里头,纵然洞彻了前情,依旧有重重参不透的玄机。
  娟娘与茯苓都小心应着,将陶灼华的话牢记在心上。再听到陶灼华说起芙蓉洲里长公主为苏世贤百般掩饰,睁着眼睛说瞎话,茯苓气不打一处来,鼓着腮帮子说道:“这里一点也没意思,都是些惯会演戏的人。
  娟娘目光中隐忧无限,她地将一匙红果送到陶灼华面前的骨瓷兰纹金线碟内,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娟姨越想越怕,那个大阮咱们能不能不去?这便辞了他们,咱们回家去。”
  “娟姨”,陶灼华软软糯糯地唤着,依然是平日清浅的口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长公主一手遮天,咱们能走到哪里去?更何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稍安勿躁。”
  彼时月上柳梢,积水空明,水榭里凉风习习,吹得四壁轩窗上垂落的粉紫色帷幕舞动如水,娟娘喃喃低语道:“小姐您当日催着舅老爷全家匆匆启程,原来也是为得这个缘故不成?”
  陶灼华轻轻点头,挟了片银耳苹果慢慢咀嚼着,嘴边的笑意空濛而深远:“她想要用我的亲人来拿捏,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便是不为这个,长公主还对舅父那位异族朋友十分感兴趣,三番四次地问起。若舅父不走,一定会落在她的手上。”
  彼时陶灼华发髻间依然绾了陶雨浓送的木簪,浓浓月华映上她的青丝鸦鬓,不施脂粉的眉目格外皎洁。她几次将手抚上那刻有芙蕖盛绽的沉香木簪子,却忍了又忍,没有向娟娘与茯苓吐露这个秘密。
  并非信不过二人,实在是这秘密太过震撼,她生怕二人带出一点蛛丝马迹,平白落入长公主眼中,更危及她二人的生命。
  “娟姨,有些东西该打点的,趁着这几日天气晴好,便与茯苓一同打点清楚。用不过多久,咱们便该启程了”。虽说大阮因着有何子岑的存在,在陶灼华眼中便如璀璨的暖阳,却终归是背井离乡。这一走便是经年,她心头依然有丝怅惘。
  娟娘点头应允,执起碧粳饭替陶灼华添了半碗,又拨了些给茯苓,自己只盛了半盏酸笋豆腐汤。瞅着桌上一色精致的菜式,心里却是灌了铅般的凝重。
  晚间回到自己房里,茯苓给陶灼华值夜,两人就着银烛做了些针线。陶灼华瞧见茯苓在替她自己绣着一块淡青的绸帕,忍不住拿过来细瞧。
  茯苓的绣工得自娟娘的传授,十分婉约细致。主仆几人都有个习惯,往往在帕子上绣有自己的名字。陶灼华瞧着上头寥寥几朵散梅,却有别样的温柔,不觉十分赞叹。她拿着帕子仔细寻找,没有平常的花边里寻到茯苓的名字,却发现反而藏在了一朵梅花间,不觉笑道:“好巧的心思。”
  茯苓咬着下唇笑道:“是娟姨的主意,说咱们如今在长公主府不得待见,日后去往大阮还不晓得是什么血雨腥风。若旁人栽赃咱们,难保不从咱们身边这些东西上下手,因此特意叫我换个绣法。待我绣熟了这个,重新替小姐绣几条新的。”
  前世的娟娘一味小心,却没有如今的心思缜密,陶灼华赞叹之余,心间涌上深深的感激,也有对前事的不胜唏嘘。
  那一年茯苓被染上天花救治不得,宫里头根本没有这种病毒,陶灼华言之凿凿茯苓是被人谋害,求德妃娘娘替自己做主,反被谢贵妃污蔑她想要祸害别人。
  太医们寻得那块沾有天花豆种的丝帕,与茯苓平日所用之物如出一辙,更有忍冬指认,她曾见茯苓将此物藏在匣中。因那一日陶灼华要去贺谢贵妃的生辰,茯苓忙忙取出掖在了自己袖中,分明是要对谢贵妃不利。
  茯苓一向用淡青绸帕,陶灼华认得她的绣功,见她帕子似是而非,虽怀疑并不是茯苓之物,却因帕子右角上赫然绣有茯苓的名字而无法争辩。

  ☆、第六十八章 家书

  陶灼华福至心灵,拿过茯苓的绸帕仔细思索,悄然说道:“往后不单单是帕子,便是咱们的衣裳,也须好好留个印迹。防人之心不可无,娟姨这份顾虑很好。”
  主仆两人来了兴致,取来一件陶灼华的衣裙,拿同色丝线在袖口的褶子里绣个小小的“灼”字,从外头依然瞧不出痕迹。陶灼华便吩咐道:“明日悄悄说与娟娘,咱们这次带走的衣裳一并绣上自己的字迹,往后到了大阮,依然处处小心。”
  茯苓脆生生应着,小心地将衣衫叠起收入柜中。瞧着时辰不早,便打水侍候陶灼华梳洗,再服侍着她歇下。
  陶灼华心间有事,睡得并不踏实,只是阖着眼睛假寐。待听得外头茯苓清浅又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响起,她才无声从炕上坐起身,悄悄点亮了炕桌上的烛火。
  将沉香木簪取下,陶灼华再将木簪上头抠成的菡萏轻轻拧开,将那张丝绢取出来。景泰帝托孤,朝中却无人可用,他只好拜托陶灼华将消息传出,请她寻找隐在民间的白虎与玄武,期待日后祝太子一臂之力。
  长公主如今峥嵘已露,比前世更早地暴露了她的野心。
  亡了大阮的并不是那位迟暮的帝君,而是妄想天下一统的瑞安长公主,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们完全可以是携手并肩的盟友。再想到一直表明态度,为了李隆寿想要与瑞安长公主为敌的苏梓琴,点点疑窦从陶灼华心间滋生。
  一石往往激起千层浪,往日不留意时,便不将苏梓琴迥异于往常的态度放在心上。如今她频频示好,陶灼华便发觉了她待瑞安长公主的些许不同。
  丝绢一读再读,其间隐忍的是一代帝王的不堪与压抑,陶灼华无声叹息,又悄然原样放入,再安静地插入自己的鬓发,这才阖了眼睛安心睡下。
  睡得似乎不浓,却有往事点点入梦,好似拨云见日,带给她一片空明。
  梦里的陶灼华又回到了前世,她在叠翠园里得到瑞安长公主的传唤,便唯唯诺诺随着菖蒲前去觐见。那时长公主正在见一位不速之客,丢了她一人等在暖阁。
  等得时间够久,陶灼华百无聊赖,瞧见铺着白狐裘座褥的软榻上搁着本未曾阖上的线书,她便将书拿起,随手翻了几页。
  是本乡间野史,讲述了则天皇帝最初在感业寺出家的轶事,陶灼华读得索然无味,却发觉瑞安长公主在里头标了好些红线,有些地方还有小字的批注。
  想是瑞安长公主心爱之物,陶灼华不敢往下翻,忙恭顺地将书阖起,又放到炕桌上,却被随后进来的瑞安长公主横眉冷目。
  瑞安长公主怒道:“果然是商贾之家的女孩子,一点儿教养也没有,平白随着嬷嬷们学了规矩。叫你等在这里,你便该安心等待,如何乱翻旁人的东西?”
  陶灼华不敢分辨自己已然等了许久,赔着小心道:“只是瞧着书未曾阖起,便顺手放到了炕桌上,并非有意翻阅。”
  瑞安长公主拿起书翻了翻,从里头寻出张折叠的字条,这才脸色稍霁,却已无心与她周旋,只随便跟她说了几句话便将她打发回去。
  出芙蓉洲时与那不速之客在码头相遇,陶灼华瞧得对方黄发碧眼,也留了一脸的烙腮胡须,到与从前在陶家见过的阿里木相似,不觉多看了一眼。费嬷嬷见她只顾着打量着陌生人,还捅了一下她的腰眼,低声斥责她不懂规矩。
  梦境历历在目,陶灼华再次张开了眼睛。
  一本野史,讲述的却是则天皇帝走上帝位的曲折之路。那片言薄纸大约是瑞安长公主心有感悟写下的字迹,可惜自己不曾瞧上一眼。
  与阿里木相似的异乡人早已遗忘在内心深处,却以这样的方式重又走回她的记忆,关于前世阿里木为了救陶超然一家而在大裕掀起的血雨腥风便更加深刻。
  那个与瑞安长公主在芙蓉洲会面的异族人当是阿里木的兄弟、与他争夺波斯王位的胡里亥。原来从这么早长公主便已经与胡里亥勾结,因此才将阿里木视做了眼中钉,更将与阿里木相交甚密的陶超然列上了黑名单。
  胡里亥不晓得开出什么条件,得到了瑞安长公主的支持,这对于跟他对峙的阿里木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大约当年阿里木倾自己全力,不仅想要将陶家人救出,更想杀死这个令他漂泊天涯的异母兄弟。
  从前想不通的事情在这一刻豁然开朗。从苏梓琴的述说中,陶灼华知道瑞安长公主为了大权独揽,将她的女婿、新任的大裕皇帝慢慢架空,她根本是早已不甘于身为监国长公主之尊,而是觊觎起了皇帝的宝座。
  波斯虽然势危,却因为地理位置复杂,也成为瑞安长公主倍加关注的地方。若与波斯交好,她便要在阿里木两兄弟之间选择一个。当是那胡里亥比阿里木更好拿捏,瑞安长公主才对胡里亥抛出了橄榄枝,而想置阿里木于死地。
  如此一来,芙蓉洲的蟠龙纹,还有景泰帝的托孤便变得合情合理。
  陶灼华就着明明灭灭的灯火,一时思绪飞扬。她始终不晓得那可怜的帝君为何为无端信任自己,短暂的相处却极为愉快,陶灼华感念他成全了自己的心愿。
  时序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八月末,陶灼华入京已然半月。这日午后随着两位嬷嬷学完礼仪,自去书房里临了几张卫夫人的簪花小楷,长公主那边却使了半夏过来传讯,说是接了陶家人的家书,要拿与陶灼华过目。
  陶灼华故做喜出望外,将笔匆匆一收便赶紧梳洗了随着半夏入芙蓉洲。舟船在芙蓉洲畔刚一泊下,陶灼华等不得丫鬟搀扶,便步履匆匆催着半夏快往里走。
  半夏虽是掩唇而笑,话中却有淡淡的讥讽,她轻轻说道:“灼华郡主与陶家果真情谊深厚,一听说有陶家的家书,这便急三火四了。您可慢些走,万一磕着碰着,奴婢吃罪不起。”

  ☆、第六十九章 粉墨

  长公主身边的人素来捧高踩低,明里不敢给陶灼华脸色,暗里却时常冷嘲热讽。陶灼华有了郡主之尊,在她们看来也不过是麻雀忽然间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尤其瞧着她如此将陶家人放在心上,半夏便忍不住话语相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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