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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我未婚夫权倾朝野-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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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起来很刺鼻,有经验的漆工说千万不可用手直接触碰,否则哪里碰到漆哪里就会生疮。
但他面无表情脱掉了衣服,用手掬了一把乳状的漆,然后一寸一寸的将漆抹在自己身上。
刺痛,麻痒,腐烂,流脓……
杨错沉浸在自己前世的梦里,漆身的痛苦是如此熟悉,让他即使在梦中都皱起了眉。
这时,他忽然觉得后背一凉,有一双手轻抚过他背上的伤口,然后冰凉药膏抹在伤口上,让他忍不住舒服的喟叹一声。
杨错醒了过来。
但梦中那生漆抹身的痛感犹在,甚至更加剧烈,尤其是后背上。
杨错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是他后背的烧伤。
他欲直起身体,可稍稍一动,就觉得脊背生疼,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便听身后传来惊喜的声音,“你醒了?!”
这声音又熟悉,来自赵常乐;却又陌生,因为很哑。
杨错转过头,看到赵常乐坐在床畔。
她面色如旧,只是苍白几分,裸露出来的脸颊、脖颈或者双手没有一丝被烧过的痕迹,像是那一场大火就不曾存在过。
“笑儿?”
赵常乐点头,“嗯。”
杨错一把拉住她的手,她方才在给他背上烧伤处抹药膏,此时手上都是黑色粘稠的药,被杨错抓在手里,他却不放手。
“你没事吧?可有哪儿不舒服?怎么来照顾我,你快去歇着……”
杨错还记得赵常乐被他抱出火海时呼吸微弱的模样,那时他以为她要死了。
像前两次一样,她再一次死在他面前。
赵常乐浅笑,“我没事。是你将我及时救了出来,我只是吸了太多烟雾,晕了一夜就缓过来了。”
所以她如今说话有些哑。
“我只是小臂和小腿上有一小片烧伤,上过了药,并不严重。”
“如果不是你,我怕是已经葬身在了火海里。”
像公子息一样。
想起公子息,赵常乐垂下眸,忽然有些失落。
她转移话题,“你背上的烧伤很严重,你趴着别动,我给你抹药。”
杨错听话趴着,他上身赤…裸,赵常乐的手指凉凉的,剜了一块药膏,轻柔的拂过他脊背上丑陋的烧伤。
杨错忽然想起前世,山洞里那个满身是疮的姬错,也曾这样被中山公主照料过。
屋里很安静,赵常乐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仿佛火海与死亡,都不曾存在过。
这时杨错忽然开口,“不要难过。”
脊背上,赵常乐的手指滞了滞。
“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要难过。”
有一颗泪,毫无征兆的滴了下来,落在杨错的背上。
她不难过的,赵常乐想,她一点都不难过。
你看她心心念念,都报仇了,她多幸运,都没有和仇人同归于尽,从火海里逃出来,竟然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她有什么好难过的。
赵常乐迅速以手背擦过眼泪,强笑道,“我没难过——”
她的话没说完,杨错坐了起来,转过身子,将她抱在怀里。
他伸手,轻抚她的脊背,“没事了,都过去了……”
像哄婴儿一样,他低声在她耳边,“都过去了。”
被屠宫的仇恨过去了。
公子息也过去了。
所有的痛苦都过去了。
在沉默中,他这样说。
赵常乐觉得眼眶有些热,但很快闭上眼,将泪逼了回去。
只为公子息流一滴眼泪就够了。
其实她不是难过,也不是伤心。
只是觉得空茫茫的,晦暗难说。
赵常乐慢慢将自己的情绪缓了过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杨错的上身是赤…裸的,而她自己方才,就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她瞬间脸红,一把推开杨错,杨错没提防,被她往后一推,脊背抵在墙上,背后的伤口被碰到,痛的他身体一缩,脸色顿时煞白。
见杨错如此,赵常乐顿时又是慌乱,“你没事吧?”
剧痛也就是那一波,等杨错忍过之后,就看到赵常乐满脸焦急、几乎欲哭出来的模样。
于是刚到嘴边的无事,就被他咽了下去,他嘶了一声,很虚弱的样子,“好疼……”
竟好像支撑不住自己,直接倒在了赵常乐身上。
赵常乐欲扶住杨错,奈何男女力量悬殊,她扛不住他的重量,瞬间就被他正面压在床上。
二人面庞近在咫尺,赵常乐能看到他黑鸦似的眼睫,他瞳孔非常浅,倒映出她的模样。
眼里却有浅淡笑意。
赵常乐瞬间脸红,伸手去推杨错,“你——你故意的!”
“登徒子!”
这称呼熟悉,杨错轻笑一声,不再逗她,撑起自己的身子。
赵常乐如蒙大赦,从他身下缝隙里逃了出去,站在床边,忽然不敢看他赤…裸的上身。
“我……我不给你抹药了,我叫药童来——”
“还难过吗?”
打断了赵常乐的话,杨错忽然问。
赵常乐愣了愣,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方才晦涩的心情已经消失了。
原来他是在安慰她吗。
故意闹她,故意逗她,是希望她尽快从那种难以言说的晦涩心情里走出来。
这个人……连安慰都是这样默不作声的。
赵常乐摇了摇头,“没事了。”
又嘟囔了一句,“算了,药膏都抹了一半了,做事不能半途而废。”
她瞪着杨错,“你好好趴着,不许乱动,我给你上药!”
杨错笑,“好。”
赵常乐在床畔坐下,又抠了一块膏药,在掌心轻轻揉搓化开,然后指尖蘸上一点,轻抹在他后背上。
后背纵横交错,都是烫伤。
被救出火场时,赵常乐被烟呛的失去了意识,但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落在一个稳定的怀抱里,周围是砸下来房梁与屋柱,而那个怀抱护着她,将所有伤害都挡住。
她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开心和难过混杂在一起,令她嗓子一时有些涩。
她想,她果然还是很喜欢这个人啊。
经过死别,经过生离,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他身边。
背上的伤一一被抹上药膏,脊背靠下,临近尾椎骨的地方也有一道烧伤,但被裤子边缘挡住。
赵常乐没有多想,只是想着不能漏掉任何一处,于是伸手将他裤子往下拽了拽,谁知杨错身体一僵,忙转过身来,一把抓住赵常乐的手。
“别乱动!”
他声音忽然哑了起来。
杨错觉得,被火灼烧的疼痛都不算折磨,被她上药才算折磨。
她的手指划过他脊背,他瞬间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偏她什么都不知道,动作还那样轻柔,抹药的动作简直像是抚摸,竟然还去扯他的裤子!
她到底懂不懂!
忍着此时万不该产生的身体反应,杨错抓住赵常乐为非作歹的手,他怕再这样下去,自己先要受不住,作出什么真正的登徒子事情来。
赵常乐却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还有些呆愣,“你别乱动,药还没上完。”
她此时才看清,面前杨错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潮,而浅色眼眸却忽然深邃起来,定定凝望着她,似有隐秘欲…望在其中。
他手掌上的热意,透过二人贴合的手,传入了她的掌心,似要将她血液都煮熟。
赵常乐瞬间明白了,脸红的不像样子,一把抽回自己的手。
“你……你……”
她慌慌放下药膏,“剩下的你自己抹,我去看看药煮好了没!”
说罢匆匆就跑了,连门都忘了关。
第48章
赵常乐一路逃到院外,靠着墙,以手捂住自己红的发烫的脸,可又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手方才是替杨错抹过的药的。
仿佛透过指尖,她的脸蹭到了杨错裸露脊背上……
她连忙将手甩开,觉得脸更红了,冲到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将自己的手指细细洗过,这才将脸上红晕压了下去。
赵常乐走后不久,本地县令就来寻杨错。
杨错盘腿坐在床上,身上披着件纯棉中衣,盖住背上的伤,道,“衣冠不整,请恕失礼。”
县令跪坐在床边席簟上,忙回,“哪里哪里,伤中形容有减,衣帽不整乃是正常,哪有失礼一说。”
客套完毕,县令踟蹰片刻,显然是心中有事,却在犹豫怎么开口。
杨错却看透了他心头所想,自己先开了口。
“此次追捕我国逃犯,多亏贵国多加支持。尤其是您,若非您多加配合,这逃犯也不会轻易落网。”
杨错朝县令拱手,“请受杨某一拜。”
县令侧开身子,受了杨错半礼,“都是上大夫指挥有功。”
杨错继续,“只是追捕逃犯的过程中,实在是对县令叨扰良多。那些因此事受伤的捕役,还有被毁的民宅,县令莫担忧,杨某都会如数赔偿。”
他道,“我这就写一封信来,持我手信去任何大的钱庄,立时就可提现钱。”
县令装模作样的推让一番,守在一边等杨错手书一封丝帛,看到杨错写下的金钱数目时,县令眼睛一亮——这个钱,比他心中想的数字还要多翻了一倍。
杨错写完,县令立刻将帛书收入自己怀中,喜滋滋道,“多谢上大夫。”
县令就是为这件事来找杨错的,只是谈钱到底尴尬,所以一时没开口,没想到这位上大夫考虑周全。
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县令忙道,“那个被烧毁的民宅,我派人已清理干净,只是里面那具被烧焦的尸体……”
县令迟疑,“您看怎么处理?”
写字时牵动后背伤处,杨错面色略显苍白,他忍不住蹙眉。
那烧焦的尸体……
公子息啊,怎么处理。
杨错对县令道,“先让我想想。”
县令点头,拱手退下了。
屋中就只剩杨错一人,他端坐床上,将方才随手披的外衣解开,上身□□,杨错低头,醒来后第一次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
左臂上有一道长长的烧伤,从小臂直延伸到肩上,杨错想起来,当时自己抱着赵常乐出火海时,有木头砸下来,他伸臂一挡。
还有后背,皮被紧紧扯住一般的疼,他看不见,但能想见伤痕的丑陋。
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杨错想,那个丑陋如怪物一般的姬错又回来了。
杨错内心忽然有些忐忑,方才笑儿给他上药许久,好像……并没有嫌弃他的意思。
他枯坐许久,仍没有等到赵常乐回来。干脆拿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就这样迈出了门。
后背上的衣服沾在伤处,每走一步都是折磨。
走出院外,杨错见有丫鬟路过,拦住便问,“可知熬药的地方在哪里?”
他因身上有伤,恐衣服沾到伤口,所以衣襟略显松垮,往日都是端整肃严模样,此时却显出几分格外的风流之意。
被他拦住的丫鬟看了一眼他雪一样的肤色,红着脸低下头去,指了一个方向。
杨错颔首,“多谢。”
然后离开。
丫鬟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痴了。被身旁另一个丫鬟一扯,这才回过神来,再去看时,高山之雪般的青年身影已经绕过回廊不见了。
“你扯我干什么!”
杨错不见了,红脸丫鬟有些闷闷。
另一个丫鬟轻呸一声,“别看啦。那位上大夫有心上人呢。”
“你是没见过,他看着他心上人的时候,眼神多专注,好像全世界只有一个女人似的。你啊犯痴也没用的,还是好好干活去!”
拉着红脸丫头离开了。
顺着丫鬟指的路,杨错来到隔壁院子,这院子被开辟出来做药庐,院子里晾着草药。
杨错一眼就看到了赵常乐,她坐在廊下,此时正专心对着两个药炉。
药似乎快煮好了,所以她揭开盖子,想要去看看药汁成色,结果扑面而来的蒸汽带着苦意,熏了她满脸。
杨错就看到她整张脸立刻被苦的皱了起来。
他笑了一声。
赵常乐转头,看到了朝自己走来的杨错,“你怎么来了?”
她看杨错走路缓慢,明显是被背上的烧伤扯的疼,连忙站起来,走过去扶住他,一边埋怨,“你乱跑什么,就应该好好躺着休息。”
“你不在屋里,我呆不住。”
杨错低头,认真看着赵常乐,“我想你。”
赵常乐脸哄一下就红了,“你你你……”
“你”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好好坐着去!”
恼羞成怒,一把将杨错推到了廊下。
杨错笑一声,顺着赵常乐的力道,跪坐在她方才跪的席簟上,替她看着药炉。
蒸汽从药炉上弥漫过来。
光是闻着,就觉得很苦了,难为她在这儿安静熬这么久的药。
药已经煮好了,赵常乐熄了炉火,以帕子垫着手,端起砂锅来,将砂锅里的药往碗里倒。
忽听杨错开口,“烧毁的民宅已经被清理干净,公子息的尸体也清理出来了。”
赵常乐手一抖,砂锅里的药顿时洒了一半。
杨错伸出手覆在她手背上,牢牢替她抓住砂锅的柄,继续倒药,“他的尸体……你想怎么处理?”
要带回国么?要葬入赵氏陵墓么?
赵常乐不说话,看着杨错握着自己的手,将药倒入药碗中,扑面而来的苦意漫入她鼻腔里。
她想起那一日的大火,也是扑面而来的烟雾漫入她鼻腔里。
她低着眼,盯着黑乎乎的药汁,“就……在江边寻一处风景好的地方,就地埋了吧。”
这药是真的苦,还未入口,她已经从舌尖觉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来。
说罢,赵常乐又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可以么?”
她问杨错的意见。
公子息乃姬国逃犯,为杨错追捕,如今他身死,尸体也是杨错全权处理。
耳旁是杨错的声音,“当然可以。”
正事说完,二人安静下来。
药已经倒好,赵常乐将一碗推到杨错面前,“你的。”
杨错接过,却没喝,看了眼另一碗药,“那个是……?”
赵常乐皱起鼻子,满脸为难,“是我的药。”
她觉得自己的药特别黑,特别苦,所以她盯着碗,皱着脸,苦大仇深。
而反观一边的杨错,面无表情的端着碗,轻吹了吹气,已经喝了一口下去。
赵常乐颇有些惊异,“等等!”
杨错端碗的手顿住,“怎么了?”
赵常乐盯着他,“你为什么喝的这么干脆?”
唔。
杨错沉吟片刻,严肃脸,“可能是因为我的药不苦吧。”
赵常乐皱眉表示怀疑,为了佐证自己的话,杨错又面无表情饮了一大口,“一点都不苦。”
杨错一本正经的分析,“好像加了不少甘草,其实还有些甜。”
赵常乐生气,“为什么我的药里不加甘草!”
一把抢过杨错的碗,送到唇边就饮了一口,“我也要喝甜的——噗!”
呸,甜什么,比她的药更苦。
赵常乐的脸皱成一团,就看到杨错扶额笑倒过去,“你还真信……”
傻姑娘啊。
啊啊啊好苦!
他还笑!
这个人……好可恶!
赵常乐觉得自己要气炸了
察觉到赵常乐不开心,杨错连忙收起脸上的笑,怕再笑下去她真要恼了。
恼了就不理他了,多不划算。
他忙从她手里端回自己的药,放在一边。
又看赵常乐鼓着腮帮,一嘴的药,说咽也不是,说吐却不雅,她瘪着脸,像是被苦的懵了。
杨错顿时心疼起来,忙伸出手掌,“好了好了,嘴里的药吐到我手里,我的药苦得很,咽下去你今天都没胃口吃饭了。”
赵常乐满嘴涩意,再忍不住,立刻张口将嘴里的药吐在他掌心里。
呸呸呸苦死了!
杨错掏出帕子来,顺势给她擦了擦嘴角,然后才将手心里赵常乐吐出来的药以帕子擦掉。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仿佛一点都不觉得脏。
赵常乐想起自己方才将药吐在他手心里的动作……忽然别过眼去,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她沉默地端起自己的药碗,捏着鼻子喝完了。
连吃了三个糖渍橘皮,勉强压下苦意,赵常乐忽然开口,“我失忆的时候,问过你一件事。”
“我问你,我与你是如何认识的。”
“你说你我初见,是在密林中,我迷失山林中,野兽出没,你救了我,自此相识。”
杨错忽然捏紧了手,预感她要问什么。
“可我记忆中,并无这一幕。”
“我记忆里,你我初遇,是赵王宫里,你我泛舟湖上,初冬你落水。”
赵常乐盯着杨错,凤眼不含笑意,
“杨错,你有事瞒着我。”
这是个陈述句。
杨错忽然觉得后背上烧伤的地方开始阵阵扯的疼。
这种疼痛感,让他觉得自己恍惚间又回到了前世,那个吞炭漆身,面容丑陋的姬错。
沉默许久,杨错张了张口,想找个托词混过去。
赵常乐却看穿了他的意图,打断了他,“你不要骗我。”
“我讨厌别人骗我。”
她抿着唇,显出分不近人情的冷意来。
“你知道吗,我忽然觉得失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失忆的时候,公子息,还有你,觉得我是一张白纸,所以将你们真正的往事都说给我听。”
“如今我恢复了记忆,想起从前来,觉得自己被骗的好惨。”
“我才知道,原来公子息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说他是前朝姬氏国君的遗腹子。”
听到姬氏这两个字时,杨错身体一僵,但赵常乐没有注意到,她继续说道,
“可惜他却生在赵氏王宫里。姬氏给了他血脉,却不曾给过他温情;赵氏抚养了他,却是他家族破灭的根源。他活得太撕扯,成了如今这疯狂模样。”
赵常乐苦笑,“我真是蠢。我把他当兄长,觉得他在冷宫里活的太苦,把他接出来,对他百般照料。结果最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救了一个仇人。”
“这几日我反复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将他救出冷宫,也许他就会一辈子终老冷宫里,虽然会生活清苦,但总比葬身火场的后果要好。如果我没有将他救出冷宫,我父亲,我赵氏所有人,那年就会成功向你投降,如今大概仍衣食无忧的做着什么安乐翁。”
赵常乐看着自己的手,“公子息是罪魁祸首吗?不是的,其实罪魁祸首是我。”
“不是你的错……”
杨错艰涩开口,“你只是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他伸手欲抚她的肩给她安慰,赵常乐却拨开他的手,抬脸,她点头,“对,我只是什么都不知道。”
赵常乐抿唇,“所以我如今想知道一切,我如今最恨被人欺瞒。”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杨错。我在杨府隐藏身份做你奴仆之时,看到的你完全是另一种模样,冷酷无情,像淬血的匕首;可我恢复了身份之后,在我面前,你又恢复了谦和君子的模样。”
“你有两幅面孔,像是两个人。杨错,告诉我,你瞒了我什么。”
杨错嘴唇嚅动,却说不出话来,背上的伤好疼,像是生漆抹在身上时生的烂疮那样疼。
如果告诉她姬错的事情,那么一切都完了。
杨错想,他要找一个完美的借口,将她骗过去。
可赵常乐盯着他,好像看穿他的心。
“你在想该怎么撒谎才能骗过我吗?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聪明,你随便扯些话我大概就会信的,真真假假,我分不清。”
赵常乐自嘲的笑了一声,“你知道的,我总是喜欢着你。你看你本事多高,随便逗逗我我就会脸红的要命。所以我大概也分不清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如果你想继续骗我,请编一个完美的谎言,一个能瞒骗我一辈子的谎言。”
沉默。
沉默了很久。
紧握的拳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像是他纠结的内心。
最终,杨错终于开口,“好,我告诉你。”
第49章
杨错慢慢开口,“你经历过死而复生,那么我的事情,你不会太惊讶。”
“和你一样,我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闻言,赵常乐惊讶无比,手里的空碗跌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杨错伸手将之捡起来。
玉白指节轻摩挲着碗沿,他表情平静,开始讲一个漫长的故事。
“你说公子息姓姬,很巧,我也姓姬,我也是姬氏遗孤。”
“但和他不同,我并不生活在赵王宫中。我生活在乡野之间,但从小就知道一件事——赵王宫变,屠姬氏满门,所以我日夜苦练武功,发誓要刺杀赵王报仇。”
他语气那样平静,赵常乐却忽然开始颤抖。
属于姬错的故事,被他娓娓道来。
他说自己第一次刺杀赵王失败之后,吞炭漆身,满身烂疮,山林中偶然遇到了明月般的少女,被她照顾,对她心动,却深知自己不配;
他说自己第二次潜入赵王宫,终于亲手杀了赵王,挟持公主逃脱时,却骤然发现公主原来就是那个令他心动的少女。
他只想挟她出逃,不想伤她,但她烈性如此,宁愿自刎也不做人质,最终他死于万箭穿心。
他说他再醒来,发现时光倒流,而他改头换面,成为了中山公主早亡的未婚夫杨错。
他说他真的好喜欢那位公主呀,恨不得立刻将她抱住,这一次他不用自卑,可以大胆的追求她。可是姬氏与赵氏的仇恨依然横亘在他心里,一边是喜欢了一辈子的少女,另一边却是从小到大的复仇信念,他不知道怎么办。
他说是真的喜欢他的好姑娘,他犹豫了好久,决定放下仇恨,不杀赵王,只是取其江山而代之,这样就可以和他的好姑娘生活在一起。
可他没有料到公子息横插一脚,屠尽赵氏满门,而他的好姑娘,带着恨意自尽在他身前。
一个名叫姬错的人,有短暂又漫长的人生。
杨错抬起眼,迎着赵常乐不可置信的目光,竟觉得无比坦然。
终于不用再隐瞒了,他觉得很好。
就像是背上的烧伤不必被纱布缠着,不用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腐烂。
“事情就是这样子。”
杨错非常平静,有一种任风雨来袭都不再逃避的平静。
“我瞒着你,是因为……”杨错露出苦涩的笑,“因为我说出来之后,怕会永远失去你。”
赵常乐坐在那里,身形一动不动,脑子里却乱翻了天,所有思绪都停住,她整个人木木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一时也不知内心是什么感受。
张口,又闭上,又张口,又闭上……
沉默压的彼此喘不过气来,最终,她只能说,
“所以其实你和公子息是……兄弟?”
公子息啊……
杨错沉默了片刻,“应该吧。”
“公子息的事情,我从不知道。也许……当年有两个妃嫔怀孕,一个在民间生下了我,一个在赵王宫生下了他。”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杨错慢慢伸出手,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以食指勾着她的手背。
“前一世,我做了那些事……你……恨我吗?”
赵常乐显得极迷茫,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前一世的事情算什么呢,她什么都不知道,于她而言,那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说恨?不至于。
可说释然,又没那么无所谓。
杨错似乎是很怕她离开,伸出手掌,彻底覆盖着她的手背,想要抓紧赵常乐的手。
可赵常乐却猛然站了起来,甩开杨错的手,“我……我脑子很乱,我要一个人呆着,你别来找我。”
说罢扭身,决然跑开。
杨错跪坐原地,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却没有去追。
背上的伤又开始疼了,他想,果然刚才是应该撒谎的,编一个完美的谎言,反正她也无法戳穿。
然后从此以后,她就会和他心无芥蒂的在一起了。
可杨错不想骗她,也不想骗自己。脱掉伪装,身体里那个丑陋的姬错小心翼翼站在她面前,希望被她看到。
她看到了,然后她跑开了。
果然姬错是不配得到任何爱的……
姬错只是一个报仇的机器,产生了感情,就注定是悲剧。
他只配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人生总是这样子,刚尝到一点甜,就要以十倍的苦来弥补。
庭院空落落的,杨错一个人跪坐廊下,久久没有动。
**
杨错……姬错……
杨错向她坦白之前,赵常乐想过许多可能性。
比如他其实本性冷厉,所谓谦谦君子,都只是在她面前的伪装;
比如他其实有双重人格,有时是这个,有时是那个;
比如……
她想了很多比如,却都没有想到,原来他是个活了两世的人,而他其实姓姬。
其实赵常乐对姬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她从小只知道自己父王的王位得来不正。
宫里还偶有鬼故事,说夜间去那些荒废的宫殿里呆着的话,能听到被赵王屠杀的姬氏之人的哭泣声。
她知道父王不是个好国君,称王之后穷奢极欲,大兴土木,前朝姬姓休生养息的成果,被父王在短短十几年间挥霍一空。
后世史书上写她父王,大抵会将他比作桀纣。
如果她不是父王的女儿,对这样的国君,大概也是深恶痛绝的;对被取而代之的姬氏,大概是非常同情的。
可那是她的父王啊……
可她的父王毕竟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啊……
两种思绪在赵常乐脑中纠缠,躺在床上,她辗转难眠,直到后半夜,终于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一个青年,肩宽腿长,手里持匕首,眼神极冷漠,面容却异常清秀。
赵常乐梦里的他,正站在一个树前,低着头,他抽出匕首,然后割破了树皮。
白色乳状的生漆从树干切口处流下来,遇到空气,很快变成黑色,青年伸出修长手掌,一滴一滴接着生漆。接了满满一捧,然后他将生漆涂抹在自己的脸上。
很快,生漆腐烂了他的脸,他的脸上生出脓疮来,那张清秀的脸被他自己毁了,他成了一个丑陋的怪物。
但他还嫌不足,一个晚上,他将烧红的炭吞入口中。炭火灼上他的口,嘶嘶声不断,他疼的躺在地上挣扎,额上青筋根根绽出。
终于,他将炭吐出,但他的嗓子已经被毁了,沙哑的像是砂纸磨过肌肤一样。
他将自己改造成另一种模样。
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啊,梦里赵常乐觉得非常心疼。
画面一转,场景突变。
那丑陋青年,忽然缩小成七八岁孩童的模样。
稚嫩又可爱,却板着脸,在烈日下对着一棵树练习刀法。他的练习非常枯燥,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一刀一式都非常朴实,却都是杀招。
练了整整一天,脸上的皮都晒爆了,手心的水泡都磨出了血水,他低着声音,对屋里的中年女子说,“母亲,我想休息一下。”
他母亲眼中立时起了怨毒之色,站起来,一耳光扇在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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