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故千秋-第5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朝微,你不会还在生气吧?”陆栖淮端着竹叶杯,斜倚着门槛,似笑非笑地模样。他一眼觉察出沈竹晞颇不自然,躲躲闪闪的,他自然不知道沈竹晞还在苦苦思索画像的事,以为他只是有了小脾气,忍不住啼笑皆非。
      沈竹晞本来已经不计较上一次不欢而散,这时被他一言点起,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可以找你那位姓方的友人去,他能以一己之力对抗红莲劫焰和天上之河,哪里像我这样,只懂一点微末道行。”
      陆栖淮唇边的笑意似乎凝滞了一瞬,他心有芥蒂,不愿意理睬云袖,不要说讲话了,甚至连目光交汇也不肯,索性捧着杯子,走到沈竹晞面前坐下,湿漉漉的漂亮眼瞳盯着他:“所以你不原谅我了?”
      他在鬓边一抹,沈竹晞这才发现他在鬓边簪了一溜深紫的花,这时被他捉在手上,缓慢地摘了一朵。少年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忽然被抓着手平摊开,孤零零的一朵被放在手心。
      陆栖淮说:“它死了。”
      沈竹晞莫名其妙:“啊?花死了?”
      陆栖淮吹了口气,似乎是在嘟着嘴:“都怪你。”
      沈竹晞扶额:“不行,陆澜你让我缓缓,你居然会卖萌了?莫不是个假的陆澜?”他恶作剧地捏捏对方的脸,凶神恶煞地说,“这招对我没用!我们刚认识时你已经用过一次了,我可以抵御了……哎哎哎,你干什么,别再摘花,别卖萌了!我错了,我原谅你了!”
      沈竹晞举起双手:“我可真服了你,好好的花被你残害成什么模样了。”他颇为可惜地捻了捻手上碎裂的花朵。
      陆栖淮向后微微退了一点,脸容又挂上了常有的恣肆笑意,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看到他这样,沈竹晞又无端地想起画中人,不禁心头一沉,讷讷地别过头,生硬地说:“陆澜,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陆栖淮放下手中杯盏,向他伸出手。
      沈竹晞刻意不去看他,故作轻快地凌空拍掉他的手:“我想一个人去。”他生怕陆澜不同意,有些别扭地扯住对方袖口,“我带着朝雪呢,别人伤不到我,你别担心啦!”
      “那好吧。”陆栖淮觉得他自醒来后就神色古怪,只当他闷坏了,侧身让出路来。
      沈竹晞紧了紧衣服往外走,转过数丛修竹,仍感觉到背后深邃的两道眸光钉在自己身上,让他感觉颇为奇怪。他先前一直睡在玄光寺的厢房里,这时胡乱地走,心里隐约升起了一个念头,渐渐成形——
      苏晏肯定也在这里的某一处,找他去问个清楚吧。
      可是他转念又想,就算他曾经真的和苏晏亲密无间,那也是极其遥远的过去了。反正日后,或许就是眼下,也是要为敌的,还管那些纠缠不清的事干什么,不如干脆利落地全抛开来得爽快。
      沈竹晞正迟疑着,倚着一尊佛石,忽然听见不远处的系满红佛缎的松树下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吃了一惊,立刻拨开竹子走过去。
      “璇卿,你怎么……?”沈竹晞被势如疯虎的少女撞得一趔趄,心口一阵骇人得疼,等他爬起来的时候,史画颐居然已经奔得没影了,而在树的另一头,苏晏正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光看着他。
      “她怎么了?”沈竹晞皱眉。

      第155章 何地著疏狂其四

      在沈竹晞被苏晏带走之后,被定身法诀束缚在那里动弹不得的史画颐等了许久,恰巧遇上姗姗来迟的林青释一行。陆栖淮当即给她解了定身术,说明了同去休与白塔的意图,史画颐毫不迟疑地应了,第二日初晨,她推开厢房的门,却看见苏晏站在门外。
      史画颐用平生最怨恨锋利的眼神盯着这个人,一边握紧了雨隔剑,这个人害遍她的家族、师门和意中人,如今却能平平安安地站在这个地方。他无恶不作,却偏偏对小昙坦然无祚,这样一个人,他凭什么,凭什么?她知道,因为自己先前的刻意作为,苏晏对自己必然也是恨之入骨,今日若是无旁人前来,她虽然不会被杀,却是难以幸免。
      迎着史画颐几乎凝成实质长剑的目光,苏晏丝毫不为所动,平平地一抬手指,解了定身诀:“坐。”他推开了禅茶室的偏门,将人引了进去。
      “七年前,撷霜君亡魂所栖的返魂木,就由这屋后的泠泠泉水注水滋润。”苏晏抬手指着后窗外,回头看见史画颐万般警惕的模样,居然笑了一笑,“你确实该死,不过,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对你动手。”
      他这句话说得极慢,仿佛要由唇齿一字一字地咀嚼个中滋味。史画颐知道他是认真地说这句话,可她并没有放心,反而心往下沉,被巨手裹挟拖入无底深渊。
      “还有人比你更该死吗?”史画颐冷冷地讥讽,“阿槿姑娘也被你害死了,你手底下又多了一条人命,已经罪无可赦。”
      苏晏声音温雅,眉目却含着一层煞气:“不必套我的话,我没杀阿槿,她又没做错什么,我犯不着跟她过不去。”
      史画颐像是听到全天下最好听的笑话,猛地放声大笑,用力捶桌:“你?就你?她没做错什么,琴河的几千条人命就做错什么了?小昙就做错什么了?我父亲就做错什么了?”
      苏晏本来可以不必理会她的质问,但因为她陡然提起沈竹晞,自己有些心烦意乱:“撷霜君当然没做错什么,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只有别人做错,他不会错。”
      史画颐怔住了,听到他又冷下声音来恶狠狠地说:“可是你父亲,连同琴河的每一个人,都有罪孽!”
      史画颐再度哂笑:“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苏晏,或者苏玉温,我也不管你名字到底是什么了,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可笑之人!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小昙好,你是他什么人?你作为如今中州上下人人得而诛之、不恶不作的第一恶人,你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去为他考虑?你就是将整个中州拱手奉上,你瞧他会不会多留意你一眼,给你好脸色看!”
      她顿了顿,满怀怨毒:“或许你在他面前自残自戕,他倒是会颇为解气地看着你。”
      苏晏向来以温柔和雅的翩翩公子形象示人,不会轻易地被别人的三言两语挑拨起怒火,但凡事每每牵扯到沈竹晞,总是例外,他双眉一卷复又散开,眉目间似乎有什么令人畏惧的东西在散开,说话的声音并不如何发怒,可是一字一句却很恶毒:“史姑娘不顾名节身份,随着他四处奔波,也换不来并肩睥睨一顾,有什么好说我的?”
      “最悲哀的可不是像我这样曾停驻在他心里许久许久的,而是像你这样倾其所有,还是求不得的。”苏晏锋利的词句激得史画颐面色发白,可是他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史姑娘,你可不能坦坦荡荡地指责我,你不就仗着自己是名门之后,从前只读书不曾习武,所以没有犯下杀孽吗?”
      他冷笑起来:“你应当知道,你手底下的冤魂,可并不比我少!”
      “什么?”史画颐根本不信,挑起尖细的眉,一哂,“从离开史府到现在,这一路上,我可没有……”她忽然卡壳了,含恨欲绝地蹲在那里。
      苏晏满意地笑了,接下来所说的话几乎成了她余生的噩梦:“史姑娘,你的手中沾满了鲜血,那都是无辜之人的血,你不再有资格并肩站在撷霜君旁边了——”
      “你知道吗,你在涉山里杀的那些村民,全部都是无辜的。”
      “我为撷霜君解开了命缕之后,整日痛得要死,只能想法子饮血止痛。那些村民膀臂里没有血,是因为我已经施法诀吸干了他们双臂的血。而他们之所以变得力大而暴虐,只不过是因为我给他们施了法术。”
      “史姑娘,你明白了吧,如果没有你贸然动手,他们到现在还好端端的、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乡村里!”
      他每说一句话,史画颐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她用力捂住耳朵,重重地用额头磕着地板,逃避着不愿意再听到接下来的话。胸臆中撕裂般的痛苦在一霎抬头,后悔与自责将她吞没——不,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她是一个杀戮者,一个罪人!
      小昙日后知道了,会怎么看待她?师兄和师姐在九泉之下,会怎么憎恶斥骂她?还有父亲,一定会恨不能将自己寸桀手刃!
      “放过我吧!”史画颐扯着嗓子,说出了许久前和师姐唐茗秋一样的声音,连这种绝望到无底深渊的情绪也别无二致。她双手按着自己的眼睛,因为情绪太过于激烈,唇边溅出的血染遍了衣衫。
      “怎么可能放过你。”苏晏冷笑,不惜往她心里再捅一刀,“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死吗?为什么我一定要杀他?撷霜君曾为金盏花枝帮助过你们,如果不是为此,你父亲后来就不会在周家危难时出手相助,周家就会覆灭了!”
      “为了撷霜君,周家必须灭亡,所有相帮的都应该死!”苏晏冷酷地说着十多年前的某个下午,自己拍板做下的决定,“如果没有家族束缚,撷霜君就能得到自由,他那么好,凭什么被这些只有血缘关系而无亲情的人羁绊!”
      苏晏说到后来,完全不顾及伪装出的谦谦公子形象,撕破了脸,神色狰狞:“周家这样拿自己后代当诱饵的行为,和我们这些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
      史画颐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入耳的全是乌拉乌拉的重音,她一时间连颤栗都停止了,而心脏也悬停在那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昏沉中,她胡乱地探手,摸到一样冰凉的物事,是雨隔剑!
      她缓缓地拔剑出鞘。
      苏晏俯视着委顿在脚下的她,也不管她有没有再听,自顾自地便接了下去:“你大概不知道,周家不为政亦不从商,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势力,甚至让全中州的其他世家都忌惮。”
      “他们确实应该忌惮!因为周家掌握着一样他们最怕的东西,时间!周家府邸的位置是一处时间裂缝,常有不净之城的亡灵试图从这里破壁而出,他们世世代代都修行着追溯时间的术法,没错,就是那种可以静坐在原地,将时间的流逝往前推移的镜术,比分镜还要骇人。”
      “可是撷霜君却学的是纯武学,他族里并没有传授一星半点的术法给他!”苏晏抬高嗓音,神色冷冷,“虎狼之心昭然若揭,他们大概是想保全自己,将撷霜君和余下的整个家族作为弃子,这种行为,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是不屑的。”
      苏晏低下声音:“幸好在夺朱之战前,他逃了出去,否则现在撷霜君还不知道在哪里。”可是他下一瞬复又神色狰狞,踢了一脚在地上不停翻滚的史画颐,“史姑娘,你父亲可是第一个赞同的人。”
      史画颐捂着腹部,剧烈地咳嗽着,身体抖得如同筛糠,她将脸颊贴上雨隔剑冰凉的剑刃,那种凛凛寒意让她的神智有了片刻清醒,然而,越清醒就越痛苦,她仿佛看见沈竹晞披着一身晨光,清凌凌地站在面前睥睨着她,打掉她伸出的手,眼里露出冷冷的光。
      是啊,他像看敌人一样,而手底下沾满鲜血的自己,也再没有与他并肩的机会了。
      她陡然想到自己先前在佛像下想的那些事,如果这个尘世,薄情难免,深情易错,只是因为某个人才醇厚绵长,现在这个人已经不会再出现了,那她……她不如就此离开。
      “放过我吧。”史画颐用一种轻若虚无地声音,反复地呢喃着这句话。她感觉到下颌被苏晏捏紧了,对方极为恶毒的视线钉在她脸上,嘴唇一张一阖:“你现在是不是很像杀我?我就在这里,你动手啊!”
      “当初周家是我放一把火通通烧了的,连同那个裂缝也不见了,只要你今天不杀我,我以后多的是机会灭了史府的势力。”苏晏贴着剑刃,神色岿然不动,“我有无数种法子灭史府,搅乱整个中州的势力格局,也算是帮何昱一个忙。”
      史画颐抓着剑,满脸血泪地怔怔抬头看他,眼前的人只有残影,不管说什么话,听起来都像是死亡迫近的脚步声。她心灰意冷,再也提不起分毫的力气动弹,忽而自顾自地笑了笑,缓缓举起剑刃。
      苏晏唇畔的笑容扩大了,他手指掐了一个法诀,在袖子里反复地拨弄着,这是伤害转移的法诀,而另一端是……然而,那个笑容却忽然凝刻在了唇边!
      史画颐举起雨隔剑,从心口穿胸而入!随着骨血被撕裂,她噗地喷出血来,往前就要扑到。苏晏的脸色终于变了,这不在他原本的计划之内,他向前想要抓住史画颐的手让她冷静下来,但他没练过武,而此刻的史画颐疯疯癫癫,他根本无力阻挡。
      “璇卿?你怎么回事?”正在此时,背后传来一声惊呼。
      场中二人同时面色惨变,沈竹晞怎么会忽然过来?史画颐捂着脸,发出了无声的啜泣,看也不敢看来人,疯了一般地跳跃过去,猛地将他撞翻,捂着心口头也不回地远去。
      沈竹晞从地上爬起来,只看见女子头上的簪花和身后露出的一截剑尖一样闪闪发亮。他没认出来,只是颇为奇怪,璇卿为什么要在后背戴饰品,又为什么突然生气,还有,她这件鲜红裙子的颜色,未免也太红了些。
      “我没对史姑娘动手。”苏晏如实说。
      “你是我什么人?”沈竹晞很快不再想这件事,看向苏晏,冷冷地问。
      苏晏愣在那里许久,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直言不讳。他低着头,双手在衣袖上搅了许久,神色渐转柔和:“大概也就那样吧,你想起来了?”
      沈竹晞用审视般的眼神对着他:“想什么?想小时候你如何骗取我的信任,后来又杀了我?还灭了我家族?”他梦里原本没有灭族这一段,只是从方才两人对话中听到零星一点,于是故意这样说。
      “我不是,我没有!”苏晏立刻辩驳,他张了张嘴,接下来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沈竹晞自动将他的模样理解为心虚默认,冷笑:“你可真是命大,我先前捅你一刀,你居然还不死。若不是要留着你的命去找殷慈,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转身就走,自然没有留意后面人是什么眼神,走了两步却又顿住,返身丢了一块帕子过去:“擦擦你身上的血,林谷主身体不好,肯定不愿意闻到血腥味。”
      苏晏没有再看他,只是摸摸自己的脸,施了个洗净的法诀,而后把脸埋进帕子里不动了。

      第156章 何地著疏狂其五

      “撷霜君,你来的正好。”沈竹晞推门回来的时候,幽草立刻将他迎进来,锁门坐下,满室的人除了苏晏都齐了,围坐在一起,正盯着陆栖淮的手。
      “这是做什么?”沈竹晞魂不守舍,强打起精神来。
      陆栖淮抬眸看他,解释:“总要先看看神官那里是什么情况,阿槿已经过去了,我现在用殷氏的通光术联络试试。倘若她已经找到了神官,就由我们传送过去,接应她出来,倘若找不到,我们就过去和她一起找。”
      沈竹晞目瞪口呆,觉得自己接受无能:“阿槿已经过去了?她怎么过去的?”
      “她手上戴着后土神镯,和皇天碧鸾之间有感应,在皇天碧鸾被送到殷神官手上时,她就会被传送到殷神官附近不超过一里远的地方。”陆栖淮扯着他在身旁坐下,低眉,“我不担心她的安危,神镯必然护住,不论是多么强大的力量都不能危及她性命。”
      林青释听到“皇天碧鸾”这四个字,眉峰忽然一动,手指不自禁地抚过覆眼的白色锦缎。沈竹晞的视线无意中扫过他,忽然停住了,一拍额:“林谷主,你怎么在这里?你不随邓韶音去军中了吗?靖晏军里有疫病横行。”
      林青释摇头,垂眉:“救不了。”
      这位天下第一的医者语气鲜少地流露出颓然消沉之意,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救不了。”
      沈竹晞万分惊愕,霍地站起,因为被陆栖淮及时拉住而倒在他身上:“你都没去,怎么知道救不了?那三万靖晏军不是都要死了吗?”他虽然对邓韶音这个人不待见,可是那人对于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军队的那种拳拳热意和满腔沸血,却让他这个外人也为之震动。
      “靖晏军不会死,至于原因,是韶音他自己造成的——”林青释眼睫簌簌颤抖,仿佛想要抖落什么难以明说的情绪,“真是命中业障,连韶音自己也避免不了步他们的后尘。”
      沈竹晞凛凛打了个寒颤:“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林青释答:“大概和凝碧楼计划里最终的实验完成品一模一样,只是靖晏军这个变化的过程要缓慢许多,也许不会是一朝一夕,而要近一年甚至数年的功夫。我猜测,在因果种下的那一日,韶音可能前天刚从凝碧楼谈判而归,凝碧楼的圣湖旁边长着这种草木,韶音大概是不信,然后带了一些草木标本回去,没有放置好,或许被不知情的下属当作野菜在泉水里濯洗过。”
      他停了一会,续道:“军营里的水源基本都是泉水,从一个源头通向四面八方,靖晏少将的野菜肯定会在最上游洗,然后那些草木里的东西就遍布了整个山泉。韶音当然服了凝碧楼给的防护药,可是那种药只能防护外在接触,他一定也饮下了这个水,却要比别人花更久的时间才会转变为最终的那个东西。”
      幽草在他身旁微微颤了一下,手指深深地掐住了胳膊,她听到旁边一阵轻微的吸气声,一愕,往旁边看去,才发现自己因为过度紧张,掐的是子珂的手臂。子珂瞪着她,却没有像平时那样胡搅蛮缠,犹自稚气的脸容上充满了凝重。
      沈竹晞将他们两人的反应收入眼底,自己也紧张起来:“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栖淮道:“段其束从苏晏和云寒衫手底下将你们救出来后,便立刻将相关讯息传给了我。朝微,据我推测,你在石屋底下那一片琉璃里看到的,那些面色如常、栩栩如生的伶人士兵,就是所谓的‘那个东西’。”
      沈竹晞想起那一日看到的场景,心中害怕,朝他靠得更紧了些:“你还同段其束有联络吗?他……”一想到段其束是如何死去的,他心中忽而充满了沉郁。
      “不要乱想。”陆栖淮单手覆上他额头,如同一块冷冰贴上来,“他是求仁得仁,而且现在有史姑娘替他背着雨隔剑,就好像他还一直在行走人间,也算没辜负唐茗秋死前的嘱托。”
      沈竹晞抓着他的手,郁郁不乐地应了一声。
      陆栖淮摸摸他鬓发,示意他振作起来,一边向其余人解释:“我那时候已经猜到凝碧楼的人会对入京的伶人下手,就让写信让段其束去把他们护送到京城,然后就一直同他有联络。”
      子珂突兀地插了一句:“既然你猜到凝碧楼会对人下手,怎么才不到动手的会是云寒衫?云寒衫是云家的另一个人,而且也会戏剧,这很好猜啊!”
      “既然是猜测,一定不会完全准确啊!”沈竹晞抢着说,用一种看待智商成迷小晚辈的眼神看着子珂。子珂气忿忿地瞪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陆栖淮失笑,推了推没骨头似的就要躺倒的人:“朝微,别胡闹了。”
      沈竹晞立刻坐得笔直,讷讷不言,抓着他手腕:“陆澜,我先前……”他迟疑了一下,看满屋子都是熟人,就把话问了出来,“我好像在洛水下游的那个小酒馆外看到你了,还有阿袖,你好像也在。”
      他盯着云袖,先前没多留心,这时才发现,她眉间的那个痕迹,赫然就是朝雪留下的伤痕。他不禁疑惑起来,阿袖什么时候遇上陆澜的?又为什么要追击他?他不相信云袖会对陆澜抱有恶意,心中一时抑或难解。
      陆栖淮冷笑了一声,第一次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云宗主倒是本领很高,中了朝雪好几刀,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
      沈竹晞从来没听他用过这么尖酸锋利的语调讲话,再看对面云袖也神情冷漠,脸容如同凝了一层薄冰,视线扫来扫去就是不看他们这个方向。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上一次相聚这二人还有懵懂情愫萦绕,怎么现在反而变成针锋相对了?
      “怎么了?”林青释看不到,却能敏锐地觉察出此刻气氛的凝滞。
      陆栖淮摇头,含糊地一语揭过:“没什么,只是想到要和某些人再次同行,太让人遗憾了——朝微,你说对吧!”他侧身望着沈竹晞。
      云袖从开始就一言不发,这时瞧他一直冷言冷语,也忍不住反唇相讥:“真相反,和你同行真是太愉快了。”她将“太愉快了”四个字咬得冷冽持重,谁都听得出来她在说反话。而后,她也盯着对面的沈竹晞:“撷霜君,你同意我的话吗?”
      沈竹晞暗自叫苦不迭,不知道这两位闹别扭偏偏扯上他干什么。他感觉自己就像夹肉面饼中间的那块被夹的肉,沉默良久,终于迸出来一个“嗯”字,也不知道是在同意谁。
      陆栖淮毫无预兆地回头,便与云袖的视线相撞,当地一声,目光如有实质,在座的人仿佛能清晰听见火星激飞。幸好他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而是敲敲手指:“苏晏和史姑娘都到哪里去了?等他们过来,我们就要用联络术了。”
      “我有点担心苏晏。”沈竹晞咬着牙,附耳过去,“陆澜,你是不知道,他居然能给我植入莫名其妙的记忆,我也不知是真是假,那个记忆里还有你,也不知道是你还是陆挽冬……”
      “陆挽冬?”陆栖淮神色奇怪地念了一遍,眼底有什么光芒飞快地掠过,没有被任何人捕捉到,他正要说话,忽然门被从外面霍然推开,苏晏晃动折扇,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满脸温润闲适的样子让沈竹晞想把他推出去。
      “璇卿呢?”沈竹晞面色不善地问。
      “不知道史姑娘跑到哪里去了”,苏晏摇头,“我们分头找找看。”
      沈竹晞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璇卿最初势如疯狂地撞开他之前,就是和苏晏待在一起的。苏晏肯定说了什么话刺激她,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苏晏是决计不敢动手的。他沉吟着,挥挥手:“除了林谷主待在这里,我们各自把玄光寺都找一遍吧,璇卿应该知道分寸,不会离开寺内的。”
      众人应了,皆散开去,沈竹晞一扯陆栖淮:“你跟我来。”他们二人转到僻静无人的幽径上,一边四下张望着寻人,一边低声交谈——
      “陆澜,你是不是认得陆挽冬,他是你什么人?”沈竹晞追问。
      “那是先祖。”陆栖淮道,“你在回忆中见过他吗?”
      沈竹晞侧身望着他,陡然发现从这个角度看陆栖淮,连同眉目、神色都一模一样,那湛湛而漂亮的双瞳,让他险些以为自己在对着画中人。沈竹晞定了定神:“那你先祖的脖颈有没有受过伤?比如有白色划痕什么的。”
      “好像是有的,据说是年轻时为了救一位友人。”陆栖淮摸着下颌,似乎在努力追忆。
      “那个友人就是我家先人。”沈竹晞跟他默然无语地互相对望了半晌,先败下阵来,“我说陆澜,这么有夙缘的事,你怎么也不惊讶一下?”
      “是是是,我很惊讶,特别惊讶,真的有被你吓到哦!”陆栖淮敷衍道,忽而神色一凝,端视前方,“这条路绕寺一周,已经回到原地了,朝微,我们去寺门口问问吧。”
      这一问,陆沈二人俱是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
      “璇卿居然在这个关头说她不去了?”沈竹晞盯着桌案上的字条,将纸捧在掌心,“她难道出了什么事情吗?可是单看着纸条,又不像。”

      第157章 何地著疏狂其六

      陆栖淮一字一字地念道:
      “本以为,只是简单地爱慕一个人,不曾想,一不小心,就懂得了世间的所有事。”
      “小昙,我在涉山间做了一个噩梦,睁眼只有飒飒西风从指间穿过。”
      “我不能陪你同去了,更遑论同归,并肩终有一别,从此任我漂泊。就这样地离去,归来仍旧一身零落。”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沈竹晞皱眉,茫然无助地抓着他的手,“璇卿不像是会随意说这些话的人,这怎么有一种诀别的感觉,不不不,不是那种诀别,是……哎呀陆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陆栖淮若有所思:“你是不是觉得这语调很奇怪?确实,如果只是普通的决定离去,应该不会如此说,倒好像是迫不得已离去或者是要长久分别似的。”
      沈竹晞有些苦恼地抓抓头发:“那应该是很严重的事了,璇卿平时温和爽朗,我倒有些担心她。”他凝视着纸上一片血红,宛如蜿蜒的血线,丝丝缕缕交错在一起,他呼吸一滞,“璇卿是用什么写下这些字的?”
      “当然是朱砂啊!”陆栖淮敲了一下他额头,“又在想什么不着边际的事?”他将纸片凑在鼻翼下面闻一闻,却只闻到一股浓郁迫人的幽香,压过了其他所有的气味,于是他放心了,重复一遍,“就是朱砂。”
      沈竹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郁郁不乐:“唉,我猜璇卿大概是回史府了吧,或者有什么急事——她和我们到底不是一路人。只是这样的话,通光术的第六个人要从哪里找呢?”
      陆栖淮一时也摸不着头绪,只得说:“先回去同他们商量吧。”
      “陆澜,等等”,刚走了两步,沈竹晞忽然抓住他袖子,又缓缓扣住他手腕,“我想问你,你和阿袖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栖淮挣开他的手,抱着手臂:“朝微,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云袖身后的水太深,叫你不要轻易涉足?”他垂下眉眼,将少年的手托在掌心,“别乱想,我把前些日子的经历展现给你看。”
      沈竹晞默然无语,看画面里的陆栖淮埋葬了纪长渊和忘痴剑,而后再度追寻着雪鸿组织的痕迹往下走。
      他发现,雪鸿组织虽然和凝碧楼曾暂时合作阻击了陆栖淮和纪长渊,但也仅仅是那一次而已,此后他们分道扬镳,雪鸿更是明里暗里屡次阻挡过凝碧楼的图谋。他感应到,陆栖淮是想追踪下去,看看凝碧楼到底想做什么,以及那个所有知情者都三缄其口的实验的真面目。
      就在一日的行路间,云袖出现了。她带着背后时隐时现的云家势力和调查到的讯息而来,说是要和陆栖淮并肩调查下去。长风吹起两人的衣袂和长发,落花纷纷扬扬落下,坠地的声音轻微如玉碎。
      “云家一向以留存为信条,与世无争,你为何要介入这样的乱局。”陆栖淮问,神色平静。因为久别重逢,先前还闹了些不愉快,他眼底有些微的不自然。
      云袖却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缄默地唤了一声:“苍涯。”
      迎着陆栖淮有片刻恍惚的脸容,她微微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