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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千秋-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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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史画颐还没能会意过来,他叹了口气,低声:“你说,撷霜君要受过多少次伤,才会知道这样包扎不容易流血?我真为他……”苏玉温顿了顿,没有再往下讲。

      第131章 荒草盈丛棘其三

      史画颐陡然怔在那里,被他一言点中,一时间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仅心疼小昙,更有一种对所慕之人的茫然。苏玉温这样关心他,甚至比自己思虑得更为周全,想来也是小昙的一位至交好友。然而,曾与小昙同行相处的十多日,她却从未听小昙提起过,甚至连陆栖淮、林青释这样他以前的至交好友,小昙也从来不愿意同她讲。
      史画颐一念至此,陡然觉得自己与对方甚为疏远,内心涌起一股涩意,长长地叹了口气,凝视着桌面上跃动不定的一点烛光,感慨:“苏公子为小昙考虑这么多,真让我惭愧。”
      苏玉温微微摇头,不再讲话,而是随她将目光移向倒在地上的那个黑影。他只看了一眼,忽然一抖,抬眼和史画颐对视,都看到了彼此难以掩饰的惊怖之意:“天哪,怎么会这样!”
      躺在地上的死者,赫然便是他们借宿的这户人家的那个猎人!
      史画颐躬下腰,小心翼翼地伸手在那猎人的耳后用力一揭,发现没有人皮面具。晚上入住时,她特意试探了对方的身手,确信这只是个普通猎人。然而,一入夜,对方居然力气大到连她也几乎招架不住的地步,难道说,这里的夜晚,或者是这座房子有古怪吗?
      史画颐凝神观察,顿时发现死人的双臂高高肿起,两侧各有一个针刺的小孔,若不是眼力好,即使凑近细看也未必能发觉。她吃了一惊,吃力地将死尸抬到桌子上,用短剑轻轻割开一块皮肉,反手用剑柄重重一拍。
      噗地一声,死尸的手臂如同鼓胀的气球被戳破了气,瞬间瘪了下去,史画颐面色凝重,抬手又在那上面化开一道口子,随着剑刃逐渐下探,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居然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她已经化开了大半只手臂,非但没有血往外流,甚至死尸的血管都像是橡皮管,一戳就蔫下去,用剑尖剖开后,看到里面有血流过的棕色痕迹,却看不到半点鲜血!
      这人双臂的血居然都不再了,这是什么怪物?史画颐被惊得跳起,手中剑再也拿捏不住,扑通一声跌落在地,她踉跄后退,被苏玉温勉强地扶住,低声:“莫慌,这人一定有古怪。”
      即使是在这样的凶险面前,他的声音依旧温雅平和,听起来让人神智一宁。史画颐明知道他不会武功,即使出了什么事也帮不了忙,听闻他这鼓励的一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就静下心来了。
      苏公子身上,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呢!她在心底感慨了一声,未注意到对方杏衣长袖下,十指正在并拢掐诀,隐约有漆黑如夜的妖异光芒闪过。
      史画颐忍住肺腑中一阵不适,将死尸翻过来察看,没发现有什么其他的异常之处,无法解释为什么死尸会失去双臂的血液。她低头仔细看死尸身上针眼大的创口,发现并不像兵器一类所造成的明显外伤,蹙眉思索了许久,仍是不得要领。
      苏玉温站在她旁边也看了许久,忽而一拍手:“不好,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史画颐立刻振奋精神,听他在耳边问:“我猜,这个猎人应该是中了尸毒,我记得有一种毒,叫什么来着,叫……”苏玉温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毒药的名字来,接着说,“这种毒会从双臂开始,慢慢蚕食整个人身上的血液,在此过程中,会将普通人变成走尸或凶尸,泯灭感情人性,并且还会力大无穷,四处窜出去伤人。”
      “是‘镜折枝’?”史画颐绞尽脑汁地回想自己从前看过的书,喃喃地念出这个凶毒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史画颐觉得自己脱口而出毒药名字的时候,苏玉温眼神中似乎有异光一闪而过,连整个人似乎都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我们截住这个凶尸的时候,尸体才流失了两臂的血液,否则完全成了凶尸,在这样的奇毒之下,你恐怕制不住他。”
      史画颐点头,眼眸里满是担忧,不错,她虽然武功不高,却也并非泛泛之辈,居然差点就被这个失去两臂血液的尸体格杀,如果失去了全身血的凶尸到了一个普通人面前……简直是一场屠杀。
      她沉吟着,抓住问题的关键:“所以这个猎户是在今晚,我们睡下之后中毒的?”她凛凛打了个寒颤,猎户就睡在她屋子的外面,然而却有人夤夜下毒没有惊动她,不知比她要厉害多少倍。她陡然意识到另一重严峻之处,涩声,“也就是说,外面还有村民中了毒?”
      苏玉温看着她,眼神不避不闪,却充满了悲悯:“史姑娘,我想,如果不能趁他们毒素没有扩散到全身将其杀死,恐怕……”他没有再往下讲,含义却很明显。
      史画颐全身发抖,一时间握着短剑,思绪如潮。这些人虽然已经中毒,将要入魔为祸一方,然而,他们此前却都是在一方安居乐业的普通人,曾有和睦安宁的生活,难道……她举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难道自己竟要去杀死这些人吗?
      她正在迟疑不决,忽然听到窗外一声凄厉的叫喊:“啊!”尖叫声响亮地划破了天际,她面色陡变,一跃而起,将苏玉温按在木凳上,“我去看看!”抢出门的一刻,衣带卷起门边的半杯水,水泼撒在地,隐约映出后面杏衣公子飞舞掐诀的十指。
      史画颐站定了,握紧短剑循声走去,那户人家的木门尚自合得严整,她无声无息地推开了,登时便觉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作呕。里面到处是支离破碎的血肉,像是被人野蛮地用力撕碎,仿佛开了屠场一般触目惊心。
      进门的刹那,忽然有嘶地一声,背后黑影合身扑来,带起墙面上新溅的血。就在那一刹,史画颐急速挥剑,不敢有丝毫停滞,凌厉的剑气撕裂了空气,在她身前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刀锋中,血的腥味陡然凝重,桌上灯苗如豆,史画颐清晰地看见,一个黑影瞬间被戳中萎缩下去,如跳丸一样在房间里倏忽来去,发出低低的嘶吼。她不敢懈怠,抬剑便是双手向两方奋力一格,然而,这一剑却像是击在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上,软绵绵地使不上力。
      怎么会这样?史画颐收束不及,踉跄后退,感觉到头顶上浓重的血腥气已经迫近,宛如阴冷的刀片直斩而下。她努力搜寻着剩下的稀薄记忆,回想着三无阁的剑谱里有什么招式能用得上,在劲风轰然大涨的一刻,她点足跃起,反手用剑柄在中毒者的肩头重重一敲,而后踏足踩住他的后脊,一剑斩下。
      一切终结在电光火石之间,兔起鹘落,胜负已分。史画颐站定了,用剑挑起对方的手臂一戳,噗的一声瘪下去,果然是没有血的——这是一个中毒更深的人,险些连她也对付不了。
      史画颐站在入侵者的尸体旁边,侧眸望去,就能看到这间房子原来的主人,已经成了四散的模糊血肉,辩不分明。她难以抑制地浑身发冷,倒抽了一口冷气,忽而不忍再看,狂奔出门。
      中毒者已经不能再留了——弗论他们过去如何,现在已不能再算人了。
      这样的人间惨状,一定要尽力避免。
      史画颐难以回顾,那浸满血色的后半夜是如何过去的,她护着苏玉温沿着山路走出那个村庄,沿路上三十余户一百多日,都重了那种毒,双臂高高肿起。那些中毒者境况有深有浅,虽然都比不上先前那个猎户来得严重,她浴血奋战半夜之后,终于忍不住颓然跌倒,连一片衣角都不能挪动。
      苏玉温生怕仍有余毒流散在空气、水中,不敢在那座村庄附近停留,背着她一路往前。史画颐精疲力竭地伏在他背上,感觉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杏衣公子背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虽然脚步微弱地漂浮,却平稳而坚定。
      史画颐阖上双眸,神思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恍惚——这是她第一次经历如此多的血色,虽然家族的惊变已经让她初识事态寒凉无端,变得敏锐远瞩,然而,这么多的鲜血,曾经都属于和她一样生气勃勃的活人……她忽然心痛如绞,不敢再沉浸着往下想,只是缓缓地叹了口气。
      “史姑娘”,苏玉温忽然轻轻地唤了一声,语调如同玉石轻擦过柔纱,“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史画颐沉闷地应了,如兰的吐息擦过他的衣领。
      等等,苏公子侧颈的那是什么?她忽然睁大了眼,苏玉温的皮肤异常苍白,仿佛许多年活在荫翳中没有触碰过阳光,皮肤下面血管纵横交错,映得分明,显得那一层皮肤宛如透明的纱纸覆在上面。然而,他的侧颈却似乎有和小昙一样的丝缕缠绕,仿佛被雨洗过,淡的几乎无法发觉。
      史画颐正出神,听到苏玉温低低地说:“以杀止杀,杀一命可救得数十条性命,所以……你没有错。”
      史画颐如闻惊雷,愣了许久,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短剑。不错,以杀止杀,况且事已至此,已无退路可言。她缓缓点头:“你说得对。”
      后来的时间里,他们二人一路经行,按原计划寻找假云袖,苏玉温明明追踪到云袖就在这一片区域中,可他们逡巡许久,还是没发现有那一批人的踪迹。就在犹豫不下时,忽而又发现镜折枝这种毒的踪迹,史画颐不得不追踪此毒而来,到这座山村里解决掉中毒者。
      史画颐讲了一炷香的功夫,简明扼要地叙述了这几日的经历,不知道出于内心什么隐秘的愿望,她略去了所猜测关于苏玉温和小昙关系的一节。沈竹晞沉吟许久,看着她的眼神渐渐温和起来,不再肃杀如许。他低低地叹了一声:“如此说来,倒真是我错怪你了。你先前没杀过人,这样——”
      然而,剩下的字还闷在喉咙中,他忽然毫无预兆地拔刀而起!

      第132章 荒草盈丛棘其四

      冰蓝色的刀刃陡然破空而出,千百道璀璨光华交织而下,在落下的一刻,沈竹晞不着痕迹地将史画颐往外一推,感觉到对方下意识地拔剑,起手式是似曾相识的三无阁剑法。
      面前这人确实是璇卿无疑了,她说的话也不会有假,倒是这个姓苏的,璇卿对他一番关于中毒者的说辞几乎言听计从,她虽然聪颖过人,毕竟涉世未深,倘若这一切都是被人谋划好的,引她跳下……沈竹晞摇摇头,不愿再想。
      璇卿已经杀了人,不可挽回,当下最好能试出这个苏玉温的深浅,看看他到底有几成可信。就算他真的不会武,也给个教训,免得以后造次。
      沈竹晞打定主意,侧手挥刀,刀刃上雷霆万钧之势,冷冽地只对着那一个人。苏玉温单色的瞳孔当中沉沉地映出雪亮的刀光,刀光交织成网劈头兜下,他似乎勉强地动了动手,试图挪移身子,却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瞳孔因为惊怖而猛地睁大了。
      朝雪从他的侧颈横劈而入,在刀锋逼近、遍体生寒的一刹,苏玉温猛然伸手攥住喉咙,身体蜷曲着,神色极为纠结痛苦。沈竹晞愕然,随后冷笑,只是一点劲气逼近而已,还没有提刀刺入,这样的伪装也太过了些。
      浅蓝短刀长驱直入,削开苏玉温的肩骨,杏衣公子整个人颓然跌倒在地,痉挛着向他伸出手,纤长的手指颤动着扣住袖口的边缘,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一片枯叶。他只觉得整个人刹那间被扔到冰窖里封住了,外面又有千层火焰烘烤,人世间所能感觉到的痛楚,实在以此为极,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这种感觉,刹那间攫取了他所有的意志力,却也同时带走了所有的气力,就算是要求死,也是不能。
      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苏玉温的思绪在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搅动着溃散满地,每竭力凝聚思索一次,都被无数利刃从中决然切断。眼前的光影逐渐扭曲动荡,他只隐约看见面前青衫闪动,一只手卡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在迷蒙中抬头。
      “他好像是真的出事了。”沈竹晞收刀入鞘,发现不对,蹙眉道。
      这个人虽然仍是敌友不明,然而毕竟还是一条生命,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死在自己面前。沈竹晞走上前去,抓住他后心,缓缓输送进灵气。
      对方的四肢百骸俱是微弱的意象,没有半点内力,看来真的不会武功。沈竹晞松了口气,面前人万分痛苦的模样让他起了恻隐之心,隐约也不愿再怀疑对方。
      苏玉温茫然地看去,斑斓的世界支离破碎成千万片,然后又极缓地一点一点地拼合成一张脸。他静静地看着,用仅存的意志力压制住了身体的痉挛,凝望着沈竹晞的眉宇,鸦羽睫,琉璃瞳,连同鬓边鹅黄色的缎带都若隐若现。他双眼发涩,竭力睁圆了,那种涩意甚至在一瞬盖过了痛楚,让他闭上了眼。
      沈竹晞忽然无法直视这种眼神,微微别过了脸,奇怪,这个苏玉温为什么这样看着他?是在神志不清中把他当成了别人,还是……从前认识他?
      “抓着我的手……”苏玉温忽然再度抬头看着他,目光一瞬间仿佛云开雾散,明亮起来,转瞬却又被阴翳笼罩。他喃喃地念了一个名字,声音沙哑,几不可闻。沈竹晞凑过去听,只隐约听到一个字,不知道是“小”,还是“旋”。
      旋,璇……等等,璇卿?
      沈竹晞露出极为古怪的神色,转过身来,盯着史画颐,缓缓开口:“这位苏……苏公子说,让你抓着他的手。”莫非这段同行的时日,苏玉温已然对璇卿生情?转瞬间,沈竹晞的脑海中如同戏幕开场,已经锣鼓喧天地唱了好几折大戏,他强行止住奔马的思绪,将对方背起,一边示意史画颐握住苏玉温的手。
      史画颐微微迟疑,不知道苏玉温是什么意思,心想还是救人要紧,不能激起病人的极端情绪。她于是伸手抓住那一截杏色衣袖,半推半就地牵着他往前。
      “璇卿,你还记得山路吗?”沈竹晞忽然意识到问题,侧过身来,肃容盯着他,“我先前迷路了,唉……”想到陆澜,他心境陡然低落下去,觉察到背上的人似乎向他靠了靠,左手冰冷的手指攀住他的脖颈。
      “你干什么?”沈竹晞全身僵直,大皱眉头。
      “我不想,掉下来。”苏玉温的声音极其虚弱,说一句话也断续成两半,他勉强地抬手指了一个方位,低声道,“就往那里,跟着辜颜走。”
      沈竹晞恍然大悟,掐诀放出袖口的白鸟,一时间也没有起疑,为什么这个对他来说陌生的人,会知道辜颜。白鸟振翼而起,盘旋着落在他掌心,并没有立即飞远,沈竹晞感觉到辜颜用喙不断啄着他的手背,有什么硌手的物事从袖口滑落到掌心,他定睛一看,是先前辜颜从凝碧楼里带过来的那卷纸。
      这上面写了什么内容?沈竹晞紧张起来,轻微地撕扯着纸卷的边缘。辜颜用翅膀拍拍他,忽而轻盈地折身飞起,扑簌簌地引领着他们往山外的方向走。
      这一户人家离山麓并不远,转过苍苍青翠的藤林,循着潺潺的流水声往下走,就到了洛水下游的村庄聚居。沈竹晞点足跃过山涧,狂奔而去,高声询问山中荷锄的农夫:“老人家,周围可有什么医生?”
      他连问了好几声,那农夫才听清楚了,放下锄头欹斜一旁,慢吞吞地手指了一个方向:“喏,村里最东头那个大房子里,有几个医生在这里歇脚,你快去!”
      沈竹晞道了谢,沿着泥泞的村路走去,这处世外桃源的村落里,阳光明亮地洒过每一处,映照得房屋和檐下蛛网都一片晶莹,他静静地背着苏玉温行走,内心无比宁静祥和,然而这安宁中却隐约升腾起一丝不安——
      不对,这里太静了。
      除却他和璇卿的脚步声,辜颜振翅的声音,和穿檐漏下的风声,竟没有一点其余的声音!辜颜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忽然停在了他的手背上,不安地抖了抖白羽。沈竹晞顺着它翅尖所指的方向回头看,那个农夫正扛着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土里砸,明明是很费力的动作,所有的声音却像被封锁在一只黑色的盒子里,听不到分毫。
      沈竹晞心下一凛,忍不住握紧了袖间的朝雪,放下苏玉温,改为半抱的姿态,以便遭遇不测时能灵活拔刀应对。这个村子并不算大,半柱香功夫,就已经走到东首的尽头。竹篱茅舍间,这一处石砌房屋犹为瞩目,一圈弧形石墙高高地围拢起来,沈竹晞走了一圈,都没能看到入口。
      “这里面有医生居住?”史画颐嘀咕了一句,松开苏玉温,走到前面来,反握剑柄,顺着石墙细细敲打了一圈,声音沉闷,竟然像是实心的。她迟疑了一下,翻身沿着数丈高的石墙攀援而上,“小昙,你轻功不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墙头看看。”
      沈竹晞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提气低语:“小心啊!”
      史画颐十指紧扣住墙头棱角分明的一块凸岩,定睛望着下方,满脸惊愕——外面看起来只是一处狭小逼仄的空间,里面却别有洞天,长长的阶梯蔓延向地下,有一面巨大的整块琉璃封住了阶梯再往下的空间,她隐约瞥见里面有无数人影绰绰攒动,因为隔得太远,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这些人是真的在地下?还是另一处的投影?史画颐陡然觉得背脊处有凉意倒灌上来,立刻点足回落到沈竹晞身旁,简短叙述,心有余悸:“小昙,这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些医生又在哪儿?”
      沈竹晞将苏玉温推给她,握着朝雪站定,忽而微微闭上眼,仿佛在凝神感知什么。找到了!他霍然间一刀挥出,而后又是三下,首尾相连,无形无迹,刀光如梦,划破长空,落定的时候,石墙从中崩裂开一线石门,扑簌簌地往下落灰。
      “障眼法。”他微微冷笑,提刀补了一句,“不要以为术法就能压倒纯粹的武学。”
      一行三人从石门中接连进入的时候,那一扇门在背后严丝合缝地关上了,无声无息。与此同时,有噼啪的清脆掌声接连响起,暗中人影绰绰,仿佛在窥伺,场中却没有一个人影。沈竹晞透过琉璃镜往下看,下方的人也在仰着脸看他,他目力好,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人都穿着同样的衣衫,并不像凶尸一样面色僵冷,而是神态各异,却都蕴含着奇特的畏缩,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好像自己是什么奇特的怪物似的。
      辜颜忽而飞起,冲向阶梯就要往下,沈竹晞微微蹙眉,握紧了手,半拖半抱着苏玉温跟在后面。他心中隐约有些后悔,此处凶险莫测,不像是什么能善了的地方,为了苏玉温一个敌友莫辨的人深入这里,实在是不值当。
      然而,已经把他带过来了,就好人做到底吧!沈竹晞伸手在他鼻前一探,发现苏玉温虽然已经昏迷过去,全身痉挛,却还维持着断断续续的呼吸。他刚要收回手,忽然被对方紧紧地攥住了,杏衣公子不知在昏迷中看到了什么,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的手,指甲深深地嵌进手背柔嫩的皮肤里。
      沈竹晞痛得大叫一声,甩开他,顺着阶梯往下走。盘旋的石阶层叠往下,一眼望到的都是晶莹炫目的琉璃色,仿佛通向不可知的未来。
      脚步沉闷地一声一声敲打在阶梯上,史画颐渐渐能看清下面人的面容,只看了一眼,她忽然瞳孔紧缩,唰地拔出短剑。
      ——这些人,赫然就是先前在路上见过的,被假云袖带走的那些伶人和军士!
      这么说来,这里根本不是医生所在的地方,那个老农是个骗子,这里有古怪!史画颐低声告诉沈竹晞,对方只淡淡地撇了下方一眼,微微颔首,飞扬的眉宇间尽是锐气:“怕什么,我在这里,就不会有人能伤到你。”
      史画颐怔了一下,双颊微微绯红,虽然在这般凶险的境地,仍然觉得心中有丝丝甜意流转。她定了定神,继续往下走,全然忽略了沈竹晞只是说,能护住她不受伤,却没说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上面似乎有雪亮的光一闪而过,史画颐以为自己花了眼,刚要出声,沈竹晞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抚掌,淡淡:“是谁?出来吧!”
      他静立在旋梯凸出的一块浮雕上,青衫无风自动,束发的鹅黄缎带抖得笔直。史画颐知道这是他全力应对的征兆,她放心了,没有人能敌得过全盛的小昙,至多不过能打个平手。然而,下一幕,史画颐陡然失声惊呼,锋利的指甲死死地攥进掌心——
      那个昏迷过去的苏玉温,原本温顺地伏在沈竹晞身侧,被他半拖半抱着,这时豁然睁大眼睛,一跃而起!他身形飘忽如鬼魅,袖中的折扇一晃挥出,唰地展开在沈竹晞面前,一瞬遮挡住他的视线。

      第133章 荒草盈丛棘其五

      就在那一刻,嗖嗖连声,阶梯下的琉璃镜轰然碎裂,千万道碎片如同削尖的短剑急速飞来掠至,沈竹晞视线被遮,手忙脚乱地抬起朝雪格挡,浅蓝色的刀光织成细网将他罩在里面,他抬手堪堪阻住一片从鬓边掠过的碎片,带着彻骨凉意,却没能阻挡住另一片刺入左眉的碎片。一阵剧痛之后,血流如注。
      苏玉温缓缓放下扇子,沈竹晞这才看清楚,扇面上题画着的踏雪寻梅人像,已经完全变成了鲜红色,像是进了毒。苏玉温盯着他,晃晃手,声音微弱地解释:“有毒粉,我替你挡住了。”
      沈竹晞松了口气,旋即皱眉:“你怎么忽然没事了?”他想到什么,冷笑,“莫非你是刻意装死引我们进来?还有,我都没察觉,你怎么知道有毒粉?”
      苏玉温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手指竖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二人往下看。上面的动静已经闹得很大,然而,下方那些士兵和伶人仍旧高高地仰头看他们,神色里没有明显的波动,木怔怔的,眼神却充满了恐慌。
      “这些人好像对外界没有感知?”史画颐在空中飞来飞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看到自己的倒影映在那些人的瞳孔里面,可是那些人却没有半点反应。她心一沉,试探着磋了一块墙皮往下扔,掉在下面的一张脸上,被伸手拂去了。
      这些是真的人!下面真的别有洞天,不是幻影!
      “我们要下去看看吗?”史画颐隐约觉得有一团巨大的迷雾在眼前绽露一角,她罕见地犹疑起来,不知要不要去探寻。
      沈竹晞也沉默了一瞬,觉得这种诡异的气氛变成了一团乱麻——不过,或许假云袖的身份就在下面等待揭晓,而陆澜和汝尘小镇的真相也会展现出来。想到陆澜,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到自己已不如先前的愤懑,而是充满担忧与迷惘。
      他叹息了一声,握紧了手,思量几番还是缓缓松开了:“还是算了吧,我们走。”他对真相隐约有望而却步之感,似乎下面将要揭晓的是无法承受的,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躲避。
      然而,就在这句话刚落下的时候,圆而逼仄的室内陡然想起一道声音,无形无迹,难辨来处:“撷霜君,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他向着声源处走近些,讲话的那人似乎却在急速退却,无法捉摸,“你一个人要全身而退当然可以,带上史姑娘就十分勉强,更何况如今你们是三个人……”
      那个人怎么知道璇卿的身份?这人对他们来说十分危险,看来要动手将那人引出来,然后除去。沈竹晞闻言眉头一蹙,截口:“不论你有什么样的力量,我要带她走——”他一指史画颐,眉目依稀蕴含着关切,“你拦不住。”
      他道:“至于这个姓苏的,他还不知是友是敌,我先前将装死的他带过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他现在和我没关系了。”
      苏玉温静静注视着他,似乎没料到他说话如此直截了当,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没关系了?他凝视着少年清瘦高绝的背影,恍恍惚惚地叹了口气,感觉到胸臆里逼仄迫人的疼痛再一次席卷上来。
      罢了,你不知道我对你做过什么,或许今日之后,也不会再有知道的机会了。
      沈竹晞没注意到他的异常,那人的声音在暗中再度响起,沉如擂鼓急雨:“撷霜君,别来无恙。”
      “你见过我?”沈竹晞眉头一跳,无法从声音中判断出说话之人的年纪和身份,只觉得那人谈吐间隐有一种淡漠从容。
      “见过,不仅是现在,也包括你已经全然忘却的从前——在更远的七年前的时候。”那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沉沉地响,仿佛是无声地引诱:“你想知道我上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吗?”
      “那时候你意气飞扬,眉目如画,和现在一模一样,不过那时候你身边是有同伴的。”那人声音里追忆的情绪居然一瞬间盖过了杀气。
      史画颐不服,上前抓住沈竹晞的手,驳斥:“我也是他的同伴!”
      她纤细的手指从沈竹晞温热的手掌中划过,沈竹晞微微一震,没有立即挣脱,心底涌现出些许异样,忽然反手,无声无息地将她柔荑覆住,唇畔绽开一线:“不错,如今我也是有同伴的。”
      “不知道撷霜君如今与佳人相伴,是否还记得三位旧友呢?”幽幽的一声冷笑浸透了逼仄的空间。
      “你说什么?”沈竹晞心一沉。
      啪的一声,有人击了一下掌,咔嚓咔嚓齿轮运转的声音传来,黑黝黝的石砖上下挪移,露出一人高的洞口,黑漆漆地看不到里面,隐约有无数绳子纠缠在一起。沈竹晞目力极好,隐约看出那是两个人,面容十分年轻——
      不对,那是……
      “幽草姑娘?子珂?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史画颐脱口而出,就要拔剑冲上去,被沈竹晞紧紧拉住了。这时,绳子晃晃悠悠地运转着,那两个人被接连调出来,背靠着悬挂在高高的石墙上。
      这一对年轻的少男少女都双眸紧闭,面色苍白,皮肤下面隐约有什么凸起的东西一动一动,好像血脉里钻进了一只翻涌的小虫。听到史画颐这一声叫唤,幽草似乎动了动,手指蜷曲着,脸上却无法表露出任何情绪。
      沈竹晞打量着,内心早已是狂澜万丈,他知道,先前林青释留在史府中,陪伴金浣烟一同处理事务。如今史府乱局初平,他就算离去,也应当带着这二位外出行医才是。然而,幽草和子珂却被抓到此地,那,林谷主还好吗?
      “他们没有皮肉伤,只是昏过去了。”苏玉温忽然说,缓缓摇晃着手中寒光泠泠的折扇。
      沈竹晞像是才想起来有他这个人,不着痕迹地脱出史画颐的手,回眸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个姓苏的恢复得如此之快,一定是有问题,要想个法子将他解决在这里。他想起璇卿一路上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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