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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千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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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忽然觉得心头微微一恸,如同被牛毛针细微地刺了一下——这便是他竭尽全力也想护住的素净如雪吗?在一系列的事件打击中,他可以将友人护在身后,然而那种心境的猝然改变,却让他措手不及,也无能为力。
沈竹晞有些退缩,眼里神光离合不定,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陆澜,我第二个愿望,便是等你治好了手臂,我们要比一场——看是朝雪厉害,还是祝东风厉害。”
他看着陆栖淮惊愕而恍然的神色,有些恼怒:“你之前就答应过我的!我只是再提一次!”他顿了顿,有些沮丧,“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答案?认识这么久,你就没想过要和我一较高下?”
沈竹晞转头看着臂弯里抱着忘痴长剑的纪长渊,虽然已葬入尘土,它仍是坐姿挺拔,整个“人”和怀中的名剑一样犀利。他虽然是个药人,却是天生为武学而生,如今却已经作古,难以一见拔剑的绝代风姿。
然而,陆澜不同,得赶快给他治好手臂,然后对战一场。
沈竹晞推了推他,不管他答不答应,就要张口说第三个愿望。陆栖淮大皱眉头,啪地在岸上一拍,弹起的筷子让少年吓了一跳,便听他在耳边忍无可忍地说:“朝微,我可是认真给你提三个条件的机会,你居然当成儿戏,就这么白白用了两次?”
眼看友人满脸不虞,沈竹晞眨眨眼,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便借坡下驴,“那第三个条件就保留吧!先兑现前两个!”
陆栖淮松了口气,向后仰在亭柱上。他方才一直不停息地讲述了许多话,这时觉得饥渴不已,端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喂,你是什么人,明明说好不喝酒的!”沈竹晞拂袖扫落酒坛,一脸怒色,横眉对着他。
陆栖淮只是一时手快,忽然想到这一点,强辩道:“嗯,这个么……这杯酒是先前倒下的,不算。”
“我怎么没发现你还会耍赖?”沈竹晞拿他没办法,如临大敌地紧盯着他手指,不让他再碰旁边的酒坛。他忽然一伸手,噼啪开了坛酒,霍地满满倒了一杯。
陆栖淮听他嘀嘀咕咕,暗觉好笑,调侃道:“叫我不喝酒,你自己怎么喝……”他的话忽然卡在喉咙中,黑影一动,他陡然并指为剑,对着沈竹晞迎面劈下!
“怎么……”沈竹晞大惊,身子及时向后一倾,险险避开,乒地一声,酒杯在地上碎裂。他坐稳了,才来得及问出剩下的半句话,“回事?”
“不要碰酒!”陆栖淮陡然出声,声音居然已经嘶哑。沈竹晞抬眼望去,顿时如入冰窖——陆栖淮摇摇欲坠地倚着栏杆,抬手按在自己颈间,全身颤抖,眉眼间有薄雾一层一层地泛滥弥漫,不知道是毒气还是被逼出来的眼泪。
“陆澜!”沈竹晞立刻抬手扶住他。
“别担心,这不是见血封喉……”陆栖淮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字,便再难以支持,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狠厉地撕扯着肺腑,他如释重负地喃喃,“不是毒害你……太好了……”
沈竹晞呼吸猛地一紧,几乎喘不上气。
他将陆澜扶到一旁侧仰,而后定睛望着那酒盅里流出来的几滴泠泠残酒,泼在地上的青碧酒汁并无异常——对方竟是算好的?可是对方如何得知他和陆澜分别会开哪坛酒?
还是说……沈竹晞紧张而愤恨地握刀环顾四周,竭力捕捉着穿檐长风不一样的波动,仿佛那里有一个看不见的鬼影。莫非是有术法高手施展了隐身术,来潜藏下毒吗?
然而,他越过骷髅,一点足疾速掠出亭子,四顾凝神细查,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沈竹晞不敢追远,生怕中了调虎离山的计谋——然而,找不到下手的人,便没有解药,目前甚至不知道陆澜重了什么毒,如何去解?
他心中一凛,想起先前云袖中毒的时候,据她自述,也是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难道暗中布局设阵的那只手,已经迫近到了如此地步吗?他回到亭子的时候,陆栖淮已经无声无息地倒在桌上,气息微弱起伏,显得分外宁静而诡异。
“陆澜!陆澜!”沈竹晞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单手拉起他,竭力呼喊友人的名字。然而陆栖淮抬头朦胧地凝望着他,虽然尽力凝聚精神,目光却是涣散的,气息也逐渐微弱下去。
沈竹晞方寸大乱,身旁气息微弱的人,居然颤抖着,咳出一口血来!
“别担心,不要紧。”陆栖淮如是挣扎着说。
这样的语气,居然让沈竹晞一瞬间眼泪掉下来,他努力平定着汹涌的情绪,附和他:“不错,你说得对,一定是这样的,你会没事的。”
沈竹晞再也顾不得其他,半推着他笔直在自己身前,运指如飞,封住他任督二脉,灵力从他肩头透进身体流转,奋力点住周身十二处大穴,将他体内所有的毒性逼到一处——这几瞬,他将平生所学施展到极致,全身每一处都怒张着向外,不惜损耗自身,在此之后卧病休养许久,也一定要将人救回来。
每一指落下,他额头上都有汗珠滴落,被飞扬的衣襟及时阻拦住。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内息在对方身体里转过许多个周天时,陆栖淮低低地溢出一声痛呼,冰冷如雪的手指痉挛着扯住他一截衣袖。
“别动!”沈竹晞怒喝,将他双肩扶住。仿佛有什么在陆澜苍白的皮肤下游走,最先汇聚起来的是他右手六处大穴上的十二个弧形乌青,聚拢在一起,和全身上下的陡然腾起的白雾混合着冲到双手的少冲穴。忽然间,他的皮肤仿佛被千针齐齐刺破,无数道细如针尖的血线激射而出,洒落在桌面、柱子、栏杆,目力所及之处,竟是一片血红。
沈竹晞微微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却无法放下——他竭尽所能,也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极短的时辰。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辜颜陡然俯冲过来,尖声长鸣着吊起他衣襟:“安安安!”
与此同时,骷髅跳跃到面前,手臂颤抖到近乎筛糠,显然是十分焦急。他陡然屈膝做出一个手势,示意沈竹晞跟着它来。
罢了,眼下别无他路,只能姑且一试,说不定纪长渊真有什么办法!
沈竹晞一咬牙,手指紧按在陆栖淮后心,携着他,另一只手托起骷髅,化作电光飞速远去。
第100章 他生江湖秋其一
“史姑娘,这处酒馆里的酒在涉山可是远近闻名,十八春、不老棉、君怀袖、梦绡香等等,你要喝哪一种?”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时分,小酒馆里只有二三行客,其中二楼靠窗的那一对年轻男女,不论是外貌还是谈吐都颇为不俗,让立在一旁等候点餐的店小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个少女身着明黄半裙,上面是短缀云纱香罩衫,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对面的男子温温柔柔地笑着,那个笑容却没有什么生气,像是刻在脸上,或是戴了一张微笑的面具。
——奇怪,天暝时分来到的这一对男女,不像情侣,更不是兄妹,也不是本地人。莫非他们也听说了木偶戏大师在夜间前来巡演的事,来观看演出吗?
“那就都来一瓶吧!”史画颐随口说了一句。
对面缓带轻裘的公子显然是怔了一下,抚掌:“史姑娘好气魄。”他转而命令店小二准备酒菜,颇为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刚来的时候只有零星二三人,现在忽然人多了起来?”
店小二面露讶色:“原来您不知道啊!”他手脚麻利地抹干净桌子,夸赞道,“这几日,有个木偶戏大师在每日散墟后来我们店里巡演,方圆百十里的人都过来看——亏得您们来得早,晚些说不定就没位置了!”
“昨夜来看木偶戏的人,一直排到洛水下游的出水口哩!”他得瑟着,意识到自己讲多了,忙打了个诺,下去准备吃食。
那公子启开酒罐,抬手为史画颐斟满,唇畔逸出温润如水的笑意:“史姑娘真是奇女子,我很少看见有京城的大家闺秀喝酒的。”
史画颐握起酒杯,抿唇微笑,小小地呷了一口:“谢公子的盛情款待。”她转了转头,略微有些不满,“如今你我都是江湖儿女江湖客,谈什么京城闺秀?”
她说这话的时候,天边恰有一缕浮云如烟,散聚不定。史画颐感觉到湛碧色的芳香液体流入肺腑,满足地吸了口气,指着窗外:“公子,于我来说,这段大家闺秀的事,便如天边浮云前身,休要再提。”
对面那公子默了一默,也不知是赞许还是嘲讽:“史姑娘倒是看得开——甘愿抛弃相府中锦衣玉食,而随撷霜君颠簸流离,去找一个来路不明的友人。”
史画颐听他的语气,心中不由得浮起一丝异感——这个人明明声称是小昙的朋友,怎么却用这种语气说话?她待要询问,对方却轻轻易易地把话头转了过去,淡淡:“单论这一点,我还是很佩服史姑娘的。”
史画颐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不知道如何接口,一时间,两人便都陷入了沉默。而送菜的店小二为这种奇怪的氛围所慑,竟也不敢开口叨扰他们,而是无声无息地放好菜肴,蹑足屏息退了下去。
“这个菌菇是涉山特产,我在书上见过的,倒是很美味。”史画颐夹了一筷,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打破沉寂。
对面公子略略点头,手抚前襟,温文尔雅地一勺一勺吃起来,吃相极是斯文有礼。
史画颐自幼在相府中便被教导,用餐不语,她这时便也慢悠悠地吃着,一边留神观察对面人——虽然点了满桌的佳肴珍馐,那公子却只动了几味野蔬,桌上的那盆流油的烤鸡,他更是碰都未碰。
“听说史姑娘聪慧机敏,善于识人,之前又见过清风朗月的药医谷主林青释,不知我比起他来,如何?”那公子见她已经吃好,放下筷子,颇有兴致地问。
史画颐被他一夸,有几分不好意思,双颊晕染开一抹绯色:“嗯,让我想想。”
她凝神分析道:“你们两位的容貌气质略略有点相似,不过说实话,公子的外貌太脆弱了些,好像烟云一样一碰就会消散,而林谷主虽然身体孱弱,站在那里,却如气韵高华的美玉,或是未曾出鞘的无锋剑,让人觉得可亲又可佩。”
她双手紧握在一起,沉吟:“林谷主成名的时候我还不认得他,不过,我认为,林谷主已然心如止水,无念无想,便如云端悬月,极难被拉入凡尘,相较之下,本应该上窥天道、下合八荒的平逢山神官,却仍有千丝万缕情丝无法割舍。”
“而公子”,史画颐话音一顿,在思考着如何措辞,曼声,“我与公子也不过萍水初逢,只是隐约感觉,公子的心里是戴着面具的,又心智坚毅,极难看出情绪波动,只是……”
“你但说无妨。”那公子见她欲言又止,来了兴趣,扬起眉催促道。
“那我就直说了”,史画颐敲敲桌子,“公子似乎心思很重,为一件事,或者是一个人,与林谷主在这一重心境上可以说是迥然不同。”
对面那公子微微低头,半边脸容笼罩在四野的暮色里,神色也让人看不真切。
他久久没有说话,史画颐不禁心头惴惴,试探着低声道:“公子,罢了,你就当我没说。”
“你说得很对。”那公子忽然微微地笑起来,两道云烟似的淡眉仿佛袅袅雾气聚拢又散开,他喝了一口酒,握着酒杯的手指苍白而无力,昭示着他根本不会武功。
史画颐一直凝神观察着他,不觉一惊——这人好生妖异!明明不会武功,身上的气势却不曾比那些武学高手少半分。或许这也是小昙选择这个人过来传讯的原因。
——昨日半夜,史画颐心中忐忑不安,披衣坐起,当窗而立。此前,她依稀听到楼上小昙的房间里有响动,后来却阒寂无声了。她不愿打扰对方安眠,是以虽然心下有难言的恐慌,却仍旧坐在那里,捱到天亮。
正是天色欲曙时分,这个公子披星戴月而来,一身烟云,如洛水早晨升腾而起的雾气。他说,撷霜君在外面追踪陆栖淮而去,暂时不回来,生怕她等,便让自己回来传讯。
史画颐一开始将信将疑,然而对方准确无误地讲出了她的身份,又拿了小昙束发的鹅黄缎带作为凭证,她便也相信了,随着这位公子沿路返回,在涉山中不眠不休地寻找了二三日,仍然无果。她心中愤懑不安,不知道小昙是遇到凶险事、还是已经回避她先行离去。
在苦寻无果后,考虑到这位公子不会武功,这么长时间滴水未进,恐怕气力不殆,他们便先离开涉山,在山脚下这一处小酒馆歇脚用膳。
这位公子究竟是何等人物?这种家学渊源和华贵气质,竟完全不输给她。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对面公子抿了口酒,笑笑:“我还没告诉姑娘我的名字吧?我姓苏。”
史画颐心中陡然一冷,她对这个姓实在没什么好感,那位十恶不赦的苏晏害她师门尽灭、家破人亡。她微微震颤中,听到那人如是又补充道:“我名字是‘玉温’二字——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
“妙啊,好名字!”史画颐不禁击节赞叹,心头层层重云尽去,“只是公子这个姓实在是有点……有位让世人发指的大恶人也姓苏!”
“苏晏?”苏玉温双眉之间掠过一丝阴霾,似乎也为此而悲愤,“他一身恶骨,背负满城人性命,真是合该下地狱。”
奇怪的是,虽然说着如此恶毒的话,他仍旧是吐字轻柔而细微,让人心折。
史画颐点头同意,不愿再谈这个揭自己伤口的话题,将目光移向横亘在他手边的折扇。扇面是柔软的冰蓝色,居然是至宝天孙锦制成的,上面画着一副踏雪寻梅图,起承转合间衣带当风,淋漓若飞,等等,这是……
“这是小昙从前的画作!”史画颐又惊又喜,紧盯着折扇,“苏公子,我能拿来看看吗?”
苏玉温颔首应了,递过来的时候,指尖恰好略微拂过她手腕,他的手指并不凉,拂过的地方却有冷泉浇下的清凉触感,不知是何缘故。史画颐定了定神,展开扇面,手指小心地触摸着缎面,细细观赏。
正在此时,楼下忽然一阵喧闹,人声鼎沸,宛如一滴油倒进了沸水。在那一刻,她看见苏玉温忽然微微变了脸色,挑眉,露出饶有兴致的模样:“我听到了脚步声和木偶相撞的声音,木偶戏大师要来了,史姑娘,去看看吗?”
史画颐也侧耳听了一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怪异道:“苏公子,你虽然不会武功,听力可真好!下面太吵了,我什么也听不清。”
苏玉温似乎微微语塞,目光一闪,淡淡:“我自小视力不佳,所以听力自然会分外好些,还望姑娘不要在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史画颐看见他耳中有漆黑的光一闪而过。她没在意,只是歉然道:“原来是这样。抱歉了,苏公子。”她微微往前探出身,看着下面布置好的四方戏台。
那是个很袖珍的台子,只有一尺长宽,高及人腰,摆在楼下的正中央,从他们二人临窗的角度,恰能清晰地看见。戏台后面拉着透明的白色戏幕,后面有人影影绰绰地猫腰钻进去,坐定了。只听得一声锣鼓的清响,戏幕轻微地动弹了几下,一只纤长的手伸到台前,平平地放置了几只木偶上来。
木偶被丝线牵引着,神态服饰各异,栩栩如生,今日演出的是著名的风月剧《琴折书》选段,讲的是凝碧楼前楼主金夜寒平生的风月事。满堂人都屏住呼吸,静待着木偶戏开场,然而在这寂静中却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啊!那个人偶的眼睛在动!”
观众齐齐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见是个年轻女子,旁边的杏衣公子点头向大家拱手致歉,人群不满地哼了一声,也没多在意,转头看着台上的一双人偶。
“我刚刚真的看到金夜寒的人偶眼睛在动!”史画颐被苏玉温情急之中按住袖子拖回来,惊魂未定,这时满脸涨红地瞪着下方。
她方才清晰地看见,那个穿着猎猎金衣、云鬓花颜的女人偶,陡然回首向她的方向无声地咧了咧嘴,而后睁大眼睛,绽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苏玉温手指轻抚着折扇的扇骨,用手握住了,缓缓:“史姑娘,你是不是看错了?”
史画颐断然摇头,满脸笃定:“不,不可能,它一定掉头向我,眨了眨眼!”
苏玉温微微蹙眉,看他神色,显然还有疑问,然而此时,邻座抽着水烟的人恰好走过来借火,他便也不方便再问,在窗边灯台上捻纸接了火苗,递给对方。
客人点火,磕了磕烟袋,向旁吐出一长串烟圈,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过来热情地攀谈起来:“你们两位斯斯文文的,可都是外乡人吧?”
“说起来,这几日可来了不少外乡人,特别是昨天啊——”
第101章 他生江湖秋其二
他压低了声音,语调神秘:“昨天有个夜行客,风一样地呼啸过去,可吓死人了。”
客人摸摸脖子,显然是心有余悸。史画颐无意中抬眼望过去,顿时便惊住了,他脖子上那道伤疤犹新,只差半分便会割断喉咙,这样的身手,在涉山这等荒僻的地方,除了小昙还会有谁?
她急不可耐地一拍桌,语气骤然急促起来:“昨夜你看见了什么?那个夜行客怎么样?”
那客人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个面目清秀贵气的外乡女子,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说话间却自有一股气势,叫人无法违拗:“可吓人了!他带着一个骷髅呢!”
“那骷髅就是个人的骨架”,客人拿手比划了一下,“长、宽这么多,高这么多,对了,有些像这位公子。”
他一指苏玉温,见对方明显神色不虞,不禁一拍额头,懊悔道:“哎呀,瞧我这脑子,真是糊涂了!这位公子美玉似的人物,怎么能跟骷髅比?”
苏玉温脸色稍霁,也猜到他说的夜行客便是沈竹晞,催促:“快说,那个带着骷髅的人怎么了?”
“他背着一个人,那个人不知是男是女,只觉得十分瘦弱,好像已经昏迷了过去。那人整张脸都藏在兜帽里,背上还有一柄长剑哩,在月光下寒光闪闪的,说不定也是个武林人。”那客人一听他发问,顿时来了劲,又絮絮叨叨地补充,“骷髅在后面一跳一跳地大步跟上去,肩上还有一只白鸟,那白鸟长得可漂亮,啧啧,在月光下像是玉石雕刻成的。”
“白鸟?哪来的白鸟,小昙有白鸟吗?”史画颐沉思,微感不解。
“那是辜颜”,苏玉温颇为奇怪,抬眸看了她一眼,“史姑娘与他相识这么久,居然没见过他袖口的辜颜鸟?”
“哪里,一定比不上苏公子认识他的时日长。”史画颐双眉垂下,涩声回答。那个人身上一向有许多谜团,而他也不愿意在自己面前展现,甚至……自己连他的宠物都不认识。
史画颐挫败地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思绪飞远了,连忙转向一旁的客人:“那个赶路的人状态好不好?是不是步履敏捷?有没有受伤?”
那客人惊愕地听她发问:“原来姑娘认识他?真奇怪,姑娘风姿如画,美人如玉剑如虹,怎么会认得那个野蛮人……”仿佛察觉失言,他住了嘴,重重点头,“那人身体可好了,半点也不像出事的模样,反倒是他背上的那个人,只怕不太好。”
美人如玉剑如虹?一个涉山的当地土著,居然脱口就是这样的诗句?还有,为什么是“剑如虹”?莫非他看出来自己会剑术?史画颐心下起疑,“哎呦”惊叫一声,握着酒杯的手一颤,酒杯便轰然落地。
她意在试探对面的客人,那客人神色也惊叫了一声,想要探手去捞酒杯,却没能接得住,酒水滚落洒满了他衣衫。
史画颐连声道歉,一边递了块帕子给他,心中放松了些,看来,这人就是个普通的当地土著,和苏玉温公子一样,都是不会武功的。
她心绪纷乱,沉吟:“那你知道,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
那客人听到她的问话,嘿嘿笑了两声,神色极是古怪:“倘若姑娘是他那个……朋友,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史画颐在一瞬间脸色苍白,脑中闪过千百念头,什么蛇窟、深洞、绝域之类的凶险之地都想了一遍,只觉得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如果客人说的那个生病的人是陆公子,小昙为了治好陆公子是可以做任何事,不惜一切代价的。难道他……真的去了什么在本地人眼中十死无生的凶恶地方?
苏玉温比她镇静,虽然心中担忧,却更先回过神来,沉声问:“你快说,他去了哪里?”
史画颐注意到,他手指紧握住折扇的扇柄,手背青筋凸起,更显得皮肤薄如烟云,显然也是紧张到了极点。
那客人神色依旧十分奇怪,呲着牙笑:“他去的那个方向吧,是涉山城里的销金窟,秦楼楚馆,药山香海,算得上是琳琅满目。”
“瞧不出来,他一个带着面具的野蛮人——我不过就挡着路,他便差点提剑将我杀了。想不到,这样的人还会去那种地方?还带着一个病重昏迷的废人和骷髅……”这客人极是毒舌因为先前险些被割喉,讲话又带着些怨气,然而,他的话陡然被止住了,整个人也僵在了那里。
“闭嘴,滚!”苏玉温冷冷道。
他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然而眼神冷冽,澄明而寒凉,在这一瞬间,这个不会武功的人,居然让并非与他直面的史画颐都微微打了个冷战,更不用说那个连滚带爬、瑟缩回位的邻座客人了。
他怎么会有如此强盛的气场?史画颐不禁纳闷了。
在低头饮酒的一瞬,对面人眼里神光很快微弱下去,唇畔重新浮现出笑意的时候,便又像是那个温温柔柔的杏衣公子。史画颐惊怔于他刹那间气场的改变,讷讷无语,他也不催促,一时间,便只能听到下面木偶戏开演的声音。
戏台上已经演到了金夜寒楼主与谢拾山第三次话别成仇的时分了,他们隔了经年风霜重见,台上人偶的妆面也大大变化,金夜寒还是清澈锋利的模样,那个谢拾山的人偶却已经两鬓斑白,甚至人偶的皮肤上也有多处褶皱,看起来居然像是老人了。
随着木偶戏高潮迭涌,戏幕翻飞间,场景在电光火石间接连切换,幕后人影微动,如同风吹过珠帘,抑扬顿挫地配着音。幕后的木偶大师不知是男是女,只是她模仿的金、谢两位对白却惟妙惟肖,如同真人宛在眼前。
奇怪,为何她觉得这个唱腔隐隐耳熟呢?
史画颐静静看着听着,神思忽然就有一阵恍惚——她垂髫时便听过金夜寒楼主的故事,那个奇女子将凝碧楼从偏远的漠北带往中州,一步步站稳脚跟。金夜寒不仅心智卓绝,更是精通武学、术法两道,一琴一剑,立于中州之巅的几人中若许年。
据说,这个女子死去的时候四十一岁,在并不算韶龄芳年的时候弃世,容光却仍艳色逼人,叫人不敢直视。她驻颜有术,一生的容貌都定格在和谢拾山初遇的时分,那张绝美而霸气的脸,仿佛是在无声的哀悼在时光中步步走远的爱恋。
即使是一生叱咤风云的凝碧楼前楼主,也不能逃开这一份感情的抵死纠缠,而她史画颐,除却史家幼女这个身份,也不过是一个读书稍多的普通女子,又怎能幸免?况且,那个人,是从她惊鸿一瞥的第一眼起,灯火夜,到池间并蒂莲,就一直住在她心间。
史画颐心中忽然涌起微妙的同情之意,想想自己也是如此,求而不得,甚至所求无路,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正在此时,一声唱腔已毕,长长的颤音过后,是一个有力的中止音。
全场陡然静默无声,而后爆发出剧烈如潮的掌声,一浪一浪,掀鼓着房顶。戏幕后,一只纤细如玉的手掀开帘子伸出来,那木偶戏大师原来是个女子。从史画颐的角度,恰好看见她浅蓝的袖中冷光一闪,仿佛藏着一面梳妆的镜子。
那只手干脆利落地扬起,连续接住了从四方如雨撒来的钱币,观众以为她只是轻盈敏捷,不禁轰然拍手叫好,史画颐却看出来,她一定身负颇高的武功,平日接贯暗器,才能如此潇洒随意。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熙攘的人群从最外层如分海一般向两旁散开,跌跌撞撞地让出一条道来。那是几个穿着军队制服的士兵,满身酒气地进来,两旁散开的百姓都露出厌憎的表情,捂住口鼻后退。
当先一人怀里抱着巨大的纸幅,呵斥:“深夜聚在这里做什么?散了,都散了!”他骂骂咧咧地走上前去,一把扯开戏台后的戏幕,忽然眯起眼睛,盯着戏幕后面露出来的木偶戏艺人。
“喔!”全场的人都发出惊叹声。
那是个绝色女子,水袖流仙裙,鬓角一朵簪花,如同盈盈欲坠的一颗泪痣。史画颐一眼认出,她正是云袖!和婚礼上青衣花旦的脸一模一样!
只是,这个是真正的云袖,还是假扮的那位呢?
“云袖”目若寒霜,立在那里,冷冷地看着抢上来望着她的一群士兵。那群兵痞本是横行惯了,是平日目无纲纪、素不服管的老油子,不知怎的,看到这样一种惊人的美丽,却觉得凛然生畏,一时间竟不敢造次,而由当先一人展开怀中的画卷,举高了,和她一对比。
“错不了!就是画像上要找的那位戏子!”那人惊道。
他目光阴狠,色厉内荏地扫过围观诸人:“这是帝王国寿要带走的人,你们别给我造次!”
“你确定是她?错了可是杀头的买卖!”
“从头到脚都一模一样,不过就换了套衣裳,等等,手上的玉环没有了。”
“什么玉环?这不是玉环吗?”当头一人用充满责备的眼神看着先前说话的士兵,冷笑。
“哎,奇怪了,方才我明明没看见的。”那人嘀嘀咕咕地和左右擒上来,抓着“云袖”就押着往外走,围观群众这才发现,这群兵痞身后还尾随着稀稀落落的二三伶人月妓,面有菜色,因为脚程慢而落在后面。难道这位方才为他们提供欢乐的木偶戏大师,也要沦落到这个行列吗?
围观人群不认得这位便是云袖,却依旧愤愤不平,只是慑于这是有关帝王国寿献艺的命令,无人敢乱动,只能眼睁睁目送着那一位清丽女子被带走,直到二楼有一道声音打破沉寂。
那是个清润的公子音:“住手!”
这声音因为发声者被旁边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显得微弱而中气不足,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这不是云袖,她是假的!”眼看着苏玉温手无缚鸡之力却要贸然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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