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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奥爱憎录-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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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大人说她像万寿姬大人。”广桥单刀直入地说。

家基脸上笑容不变,嘴唇却有些白了,悄声说:“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说是像,广桥没见过,也不敢置喙。也许神情有几分相似?毕竟都是娇养的姬君,虽然年纪差了二三岁,也看不出什么。”广桥字斟句酌地说。

“万寿姐姐是美人呢,这位阿种想必也是美的。”家基漫不经心地答。

“种姬大人是侧室所出,据说那位侧室夫人是少见的美人。”家基的话突然转了方向,广桥有些不解,也只能顺着他说。

“原来我想多了——我以为父亲对田安家有成见,故意让田安灭家,之后再收阿种做养女掩人耳目呢。”家基垂着头,草履一下又一下碾着脚底碧草。

“将军大人有些愧疚,田安家灭家并不是他有意为之。”广桥赶紧澄清,神情也严肃起来。

家基瞥了广桥一眼,唇上浮起一丝笑意,乌油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看到她心底去。

广桥有些窘,低低地咳了一声。

“有时候忍不住想,父亲大人和广桥之间当真有些默契。我白说了一句,广桥赶紧为父亲辩解。”家基嘴角笑意更深,慢吞吞地说。

广桥的脸腾地红了,家基已不是小孩子了,眼睛毒得很。

“可惜。父亲大人当年没置广桥做侧室?若是生下一男半女,父亲大人也多个慰藉,我也不用半途拣个妹妹了……”

“家基大人说笑了。”

“好吧。那就不说笑了。广桥,有些事我想问你很久了。”家基脸上的笑忽然没了,薄唇抿得紧紧的,目光也冷厉起来。

广桥心底一寒,像是看到什么不祥的预兆。不知哪里吹来一阵狂风,树枝被吹得摇摇摆摆。

“家基大人请说。”

“近来想起许多旧事,心里越来越疑惑。我记得曾经摘过些殷红花朵,被广桥收了起来,之后再没见到。前些日子看了图鉴,那花朵似乎是彼岸花?”家基的嗓音轻飘飘的,似乎说的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广桥猛地抬眼看他,他只是盯着自己的双手,从掌心看到指尖,看得津津有味。

“我只觉得奇怪:大奥园子里怎么会有彼岸花?”家基接着说下去。

广桥定了定神说:“广桥当时也想知道。”

“怎么?”家基歪着头看她,神情轻快,像个好奇的孩子。

“当时把花交给了御年寄松岛,让她去查,可什么也没查出。”广桥颓丧地说。

“而且松岛还死了,父亲大人说病亡,其实是上吊自尽?吊死在自己房里。”家基叹了口气,有些厌倦似的。

“家基大人怎么知道这些?”令人烦闷的往事一幕幕掠过心头,松岛躺在房中央,脸色白里带着青紫……广桥皱了皱眉,努力把那画面压下去。

“我有个喜欢打听事儿的母亲”,家基半皱着眉头笑了笑,“其实不用她说,我早模模糊糊猜到了……松岛一定犯了什么事。”

“广桥一直想不明白,只觉得松岛并不是坏人。”

家基扬起眉,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广桥倒是好人,还为松岛说话。”

“家基大人以为?”

“我也想不明白……只知道母亲大人死得蹊跷,万寿姐姐落水也蹊跷,松岛死得更蹊跷。”

“广桥也隐隐约约觉得,大奥似乎有贼人潜伏,只是找不出确切证据。”

家基叹了口气说:“若是找得出,还用那么烦恼吗?实在累了。”

“家基大人也时时防范着?”

“那是自然。当我想起以前摘到的红花是彼岸花,就立刻想到——大奥有人想要我的命。”






第128章 示弱
深秋季节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天蓝得纯净,浅金阳光透过银杏叶缝隙筛下来,在草坪上投下块块光斑。

广桥坐在园子里,默默想着心事。种姬入大奥一个月了,广桥差不多与她朝夕相处,还是弄不清她到底什么脾气。

广桥也私下打听了,都说那女孩子自小娇惯,养成无拘无束的性格。可广桥觉得她安静极了,待人接物斯文有礼,和传说中的爱闹性子的娇娇女全不相似。

美确实是美的,广桥忍不住叹了口气。她也是见过美人的,种姬的美和旁人都不一样。小小的脸上偏长了对圆眼睛,眼角向上剔着,配上乌浓的眉睫,硬生出种奇异的美,让人看了赞叹,又有些不安。鼻子嘴巴的形状似乎都好,可注意力都被那亮晶晶的眼睛吸引了,顾不上看其他。

将军大人说她像万寿姬,广桥虽偏心万寿,仍不得不承认——种姬比万寿姬美多了。万寿姬相貌端丽,和种姬比起来,似乎缺了些动人心魄的魅力。

在德川家族里,一桥家的人向来容貌出众,可田安家也能出这样的美人,实在叫人想不到。

美人的脾气都大,这也不难理解。赏心悦目地在跟前,像是开得正好的花,谁忍心责备她,叫她难过?自然会多些宽容,就算她做错了事,也不会当真和她计较。

不过种姬似乎是特例,永远温柔静默,嘴角带着笑容。不像真人,倒像京都高手匠人做出的人偶。

种姬入大奥那日,将军大人、家基大人都来了。种姬先后见过父亲和哥哥,举手投足没一点错漏。广桥带她参观房间,她也笑吟吟的,似乎对一切都心满意足。

侍候她的女中都说她好脾气,比万寿姬省心太多。广桥听见心里不快,狠狠瞪了说闲话的女中两眼,叱责她们说话要谨慎。

广桥也不得不承认,与动不动撒娇闹性子的万寿姬比起来,种姬太温柔守礼了,对女中都客气,从没颐指气使过。

入大奥来就改了性子?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种姬怎么突然变了呢?广桥一直有些疑惑。

    

脚腕又隐隐疼起来,广桥伸手轻轻按了按。方才陪种姬在园子里散步,草履踩着了碎石子,脚腕扭了一下。其实也不妨事,种姬不安起来,连声问要不要叫奥医师来看。广桥笑着摇头,只说歇一会就好。

种姬在一边陪着,乌沉沉的眼里都是担心。广桥怕她闷,劝她去边上花圃看花。熊本菊花期已过,金丝菊还开着,细细的丝状花瓣托着微绿的花蕊,比粉团团的熊本菊更耐看些。

种姬犹犹豫豫地走了,连连回了几次头,像是放心不下。广桥报之以微笑,心里涌上些暖意,这是个心地温柔的女孩儿,会关心体谅别人,哪里像被惯坏了的?

种姬入大奥前,家基大人还有些不情愿,说莫名其妙多出个妹妹,彼此相处起来尴尬。

这样的女孩儿,相处起来只会轻松自在,哪里会尴尬?

轻风拂过,银杏叶发出飒飒的轻响,显得四周越发安静。广桥阖上眼,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

    

天气实在好,蓝天白云倒映在池水里,乍一看,红白相间的锦鲤像在云里游动。

世子家基站在池边,怔怔地望着锦鲤。它们兴冲冲地游来游去,游到慈姑下面藏着,又猛地窜出来,像在和谁游戏。秋深了,慈姑有了衰相,菖蒲倒还精神,碧绿的剑状叶子挺直地立着。时间过得太快,夏天开得密密的菖蒲花一朵都不见了。

下午本来要学国学,教师染了风寒,怕过给世子大人,临时请了假。家基倒多了空闲时间,原想去驰马,又有些懒懒的。他不愿呆在房里听知保夫人唠叨,逃难似的来到园子里,求一份清静。

从小御台所教他和歌,他也颇能做两句,但终究不是雅人。看着碧波清水,他也没作诗的雅兴,只是默默看着,什么也不想。

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家基脑中警铃大作。这是谁来了?

“家基大人。”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听着有些耳生。

家基缓缓转身,眼前立着个年轻姑娘,脸上带笑,正是父亲大人新收的养女阿种。

家基赶紧做出笑容,亲切地说:“阿种妹妹太客气,叫我哥哥就行。咱们是兄妹,哪能叫大人呢。”

“家基哥哥。”阿种脸上飞起两朵红晕,低低地叫了声。

家基点了点头,笑着说:“今天天气好,正适合散步。怎么不见广桥?”说完向四周望了望,似乎在找跟着她的女中。

“她在菊圃前面,我随便走走。来了一个月,路还是不熟,不知怎的绕到这儿来了。”

“这园子虽不大,几处筑山一隔,东绕西绕的容易迷路——我小时候也常常走错路。”家基知道她有些不好意思,好心帮她排解尴尬。

“田安家的园子更小些,小时候经常和治察哥哥去玩,一眼望到头,怎么也不会迷路。”阿种怅怅地说,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向家基望了一眼,目光带着歉意。

“忽然想起从前了,家基哥哥听着无聊吧。”

家基摇了摇头,心里涌起同病相怜的情绪,人都有忘不了的过去。回忆本该是甜蜜的,可惜幼时的玩伴已天人永隔,甜蜜变成了酸楚。阿种的治察哥哥殁了,他的万寿姐姐也一样。

“治察骑术很好,我第一次见他驰马,心里十分羡慕。”家基叹了口气,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治察哥哥的和歌也做得好。我什么都不会,莫名其妙长了那么大。治察哥哥却早早殁了。”阿种的嗓音细细的,像个迷路的小女孩。

“人的寿数是注定的,哪有什么公平呢?万寿姐姐殁得也早,没有什么原因。”

“听说万寿姐姐常在此处观鱼。”

家基渺渺地望着池中的锦鲤,悄声说:“是啊,高兴时也看,悲伤时也看,一看就是好久,不知她到底看什么。”

“也许羡慕它们自由?看它们身姿多轻盈,尾巴轻轻一摆就游出好远。”

“哪里有自由呢,还是圈在这池子里,到死也见不到大江大海。”

阿种叹气说:“锦鲤是娇嫩的鱼儿,那红白相间的颜色是细心育出来的,若放回大河里,也许又变回灰扑扑的鲤鱼样子了。”

“相貌变丑,却获得自由,听起来有些难选择。”家基嗬嗬笑了,“这锦鲤若有智慧,会怎么选呢?”

“也许还愿意呆在池子里吧,不用担心风浪,也有人按时投饵食,什么都不用管。”阿种喃喃地说。

“自由自在要承担风险,以自由换安逸——不光是鱼,大多数人也会这样选吧。”家基若有所思地说。

“也许不是换安逸,换家族荣光,换权势地位……人往往身不由己,只能闭上眼,听从命运的安排。”

“阿种”,家基轻轻唤了一声,“你不要怨父亲大人。”

阿种迅速眨了眨眼,像被阳光刺痛了,赶紧笑着说:“家基哥哥这是说什么,阿种怎么能恨父亲大人呢?”

家基缓缓摇头说:“阿种不要误会。父亲大人突然收你做养女,你出嫁前都得在大奥生活。大奥是世间第一等不自由的地方。”

家基转过头望着她,她微微低着头,看不出脸上表情。家基居高临下,只能看见两排浓密睫毛微微抖动,像是停在花朵上的蝴蝶轻轻扇动翅膀。

“阿种在大奥呆了一个月,并没有什么不惯。”阿种抬起脸,粉粉的菱形唇上带了一丝笑意。

家基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心里感慨,也有些莫名的悲伤。她有双美丽的眼睛,乌沉沉的,有幽幽的光在闪。

她眼里藏着悲哀。虽然她不承认,他感觉得出来。

一朵花开得正好,却被连根拔起,移栽到其他地方。哪怕换的是金镶玉砌的盆,终究不如从前的。

家基心头涌上一丝怜悯,很想好好安慰她。明明是脆弱的女孩儿,心里悲苦,偏偏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反而更叫人同情了。

“都说田安家子女关系最好,阿种从前常和哥哥们一起玩吧?”

“开歌会、游园……虽说都是哥哥,性情不一样,贤丸哥哥严肃,还是治察哥哥最疼我,可惜……”阿种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化为一声叹息。

家基不看她,他知道她一定哭了。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她在掏手巾拭泪吧。

云掩住了太阳,四周陡然暗下来,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带着一种深秋特有的萧瑟。

两人谁也不说话,静极了。阿种开口谢了罪,嗓音里余着一丝哭腔,别有一番动人。

“家基哥哥,阿种失礼了。”他是世子大人,在他跟前哭起来确实不敬。

“哪有什么呢?不过被风迷了眼。”家基笑着说。

阿种点了点头,“得回去了,广桥还在等着。”

“去吧。这园子我很少来,以后可以和阿种一起游园。”家基淡淡地说。






第129章 瞧科
为祝贺将军家治收了新姬君,朝廷又派勅使来了。广桥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千种有补也跟着来。后来看见名单,千种并不在内,才稍稍安了心。

近些年千种有补官运亨通,似乎已是权中纳言。他岳父曾做到从二位的权大纳言,他还有些差距。不过他是上门女婿,总比亲生儿子差一些。

千种有补不来,一切都好说。一晃也有十年不见了,她老了,虽没到鹤发鸡皮的程度,头上的白发,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明显了。自己对镜子看着也惊心,他看着更会感慨吧。

最好的时候早过去了。自从她离了京都,春天再没来过。

将军下午有政务,大奥的下午最悠闲。广桥对着火钵发呆,种姬坐在上首,手里端着茶碗,也在默默出神。近来她时常魂不守舍,眼神眷眷的,嘴角带着微笑,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一坐就是半日。

这是怎么了?广桥心下疑惑。

正准备旁敲侧击地问一问,有女中来了,捧来一份信函,说是中奥递过来的。中奥?广桥的心猛地一跳——将军大人自然不会写信,那是谁给她的?

广桥假作镇定地接过信,雪白的鸟之子信封上写着“致广桥大人”,字迹流丽,看着实在眼熟。

千种有补给她的。他虽没亲自来,偏偏给她写了信。

广桥心乱如麻,顺手把信函揣在怀里。他到底写了什么?她不能现在看,种姬还在一边。

种姬左手提着火筷,闲闲地拨了拨火钵里的炭,一股细微的灰尘飘了起来,转眼不见。

“下起雪来了。”种姬轻声说。

点着火钵炭气重,窗户向来闪一条缝。广桥侧头去看,果然下雪了。也许是湿润,雪花沉甸甸的,从天上直直落下来。

“今年雪多,已是第三场了。”广桥勉强笑着说。信封揣在怀里,似乎和铅块一样沉,明明是薄薄的纸笺而已。

“园子里几株白梅前两日打了骨朵,正巧落了雪,开了花也辨不清了。”种姬撇了撇嘴,有些遗憾似的。

“就算望不见,总有香气在。”广桥有些敷衍地说,千种有补的信沉沉地压在心上,再无余力想别的事。

“是啊,寒梅有冷香,就算夜里看不见,寻香也找得到。”种姬点着头说。

“古人有云:月夜月光白,寻梅不见花。闻香知觅处,折去定无差。阿种说自己不懂和歌,说的话有诗意。”家基立在门边,笑着瞅了她一眼。

广桥有些意外,忍不住问:“家基大人怎么来了?下午没功课吗?”

“本来要练弓马,一下雪只能取消了。闲着无事来看看广桥。”家基对广桥亲昵地笑了笑,又向种姬点了点头,种姬的脸突然红了。

广桥心中一动,模模糊糊的疑问似乎有了答案。种姬时常魂不守舍,脸上常带微笑,分明是动了情的少女模样。对谁?难道是世子家基?

也许是自己多心?种姬是将军大人养女,与家基算是兄妹,女孩儿害羞也是有的。一念及此,广桥又犹豫起来。

“阿种说过雪天寻梅最有趣。有空一块去园子?广桥也去。”家基兴致勃勃地说,种姬的目光划过广桥的脸,似乎在偷偷看她反应。

广桥心里不安,想跟着这对年轻人去。可怀里的信封像是有生命的物事,又沉又烫地压在胸口,她等不及想打开看看,看千种有补到底说什么。

家基歪着头看广桥,似乎在等她答应。种姬已经站起身来,双手交握在身前,脸上的神情羞怯又欢喜。

罢了,先让他们去,不过去园子里看梅花。等种姬回来再好好问她。

广桥勉强挣出个笑容,轻声说:“岁数大了,有些畏寒,家基大人带着种姬大人去吧。叫两个女中跟着。”

话音刚落,种姬眼里立刻现出喜悦的光芒,正被广桥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一份把握。

    

将那对年轻人送走,广桥的心跳得特别快,手也发起抖来。颤巍巍地从怀里取出信,手指像抹了油,滑腻腻的拿不住。割开封口,一枚薄薄的信笺飘落下来,险些落入火钵里。

猛地伸手去抓,衣袖带起一阵风,反而把信笺吹得更远,飘飘荡荡落在屋角。广桥松了一口气,起身去捡,信笺捏在手里,只是不敢低头看。

如果方才落入火钵,那么薄的纸,转眼就燃成灰烬了吧。也许就一了百了,反而不用烦恼了。

深深吸了口气,广桥把信笺举到眼前。只是寥寥几行,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看不懂似的。

忽然觉得眼睛发痒,广桥一时恍惚,以为是进了飞虫。伸出指尖去抹,指上濡湿了一片,哪里是什么飞虫,是盈出眼眶的泪珠。

心跳得也不规律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心跳声,咚咚咚,惊天动地地响着。

信里文字淡淡的,正是京里公卿惯用的调子。先问她身体,又说了些琐事。笔锋一转,又说他正室数月前病亡,为后事忙乱,如今终于告一段落。信尾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问她是否想要回京都。

广桥努力说服自己,也许只是寒暄式的一问。可结尾处缀了句和歌——今年花盛发,迎待久违人。久违人,说的是她吗?

一颗泪珠落在信笺上,糊了落款的墨字,又慢慢洇进纸里。广桥摸出手巾擦了又擦,墨字糊成一团,再也认不出。

他的正室殁了,让她回去。是说已恢复自由身,可以和她长相厮守?她觉得高兴吗?她也不知道,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她曾那么想和他在一起,一起看花赏月,做一辈子穷公卿也无妨。她以为他也那样想,是她太天真。

他娶了千种家的女儿,姓了千种的姓氏,做了勅使随从,又成了权中纳言。如今他叫她回京都,回到他身边。

“月岂昔时月,春非昔日春。此身独未变,仍是昔时身。”在原业平咏得好句子。月不是昔时月,春也不是昔日春,人更不是过去那个人了。天长地久的邀约是好的,只是晚了二十年。

广桥定了定神,拿起火筷子拨了拨炭灰,将信笺投了进去。

火舌慢慢地舔着雪白的纸张,广桥心里涌上一股冲动,想把那信笺再夹出来。火焰突然变大了,纸张变成铅灰色,又散为灰烬,和炭灰混在一起,再也分辨不出。

广桥垂着头,默默地流着泪。泪水一点一点滴在木炭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老是低着头,被炭火一熏,只觉得头目森然。广桥按了按太阳穴,抬头一望,种姬立在门前,双手握着梅枝。

广桥勉强笑了笑说:“种姬大人那么早回来了?也没听见女中通报。”

“这梅花开得实在好,忙着拿给广桥看。”种姬走了进来,表情板板的,有些不自然。

广桥赶紧起身,去寻收在柜子里的梅瓶。白梅如此素雅,最好选唐国来的青瓷瓶。

种姬把梅枝放在一边,有些犹豫地问:“广桥有什么不开心吗?”

广桥眨了眨眼,装作不经意地说:“哪有什么不开心?只是被炭灰迷了眼。”

种姬点点头,看脸上神气,她并不信广桥的话。

“人都有不开心的时候,说出来心里反而松快些。”种姬淡淡地说。

广桥从水盂里倒了些清水,将梅枝小心插在瓶中,只开了三四分,白瓣白蕊,素净得有些过了头。花被火钵一烘,香气也浓烈起来。

“梅花的香气真是好。”广桥由衷地赞了一声。

“花比人自在得多。比如这梅花,孤零零地在雪里开着,有没有人去看它似乎并不在意。我刚才去看,反而觉得是打扰了它。”种姬望着梅枝,有些若有所思的神情。

“也许花也是有情的,只是人不晓得。”广桥静静地说。

“情字听起来太沉重”,种姬垂下眼,似乎想起了悲伤的往事。

广桥猛地想起,曾听人说种姬的哥哥治察爱上了个女中,却被宝莲院送走,治察很伤了心。

眼下不是说往事的时候。广桥咬了咬唇,轻声问:“种姬大人近来神思恍惚,是不是也对谁有了情呢?”

种姬的身子向后一仰,像是被看不见的人推了一把,脸上的血色全褪了,显得苍白异常。

“广桥在说笑?”种姬露出两个梨涡,眼里却毫无笑意。

广桥摇了摇头,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年轻女孩。她表情还镇定,双手却紧紧握在一起,像是紧张到了极点。

少女怀春被人说了出来,应该会羞涩吧?或者矢口否认?种姬的反应似乎有些怪。

广桥不自觉地皱起眉,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种姬,很想看到她心底去。种姬并不作声,只是低着头。

“家基大人是世子,是种姬大人的哥哥。种姬大人千万不要忘了。”广桥硬起心肠说。






第130章 动情
种姬什么都不说,广桥渐渐尴尬起来,像是运了好久气,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白梅香气渐渐充满房间,香味太浓,熏得她晕头涨脑。

“种姬大人,今天赏梅广桥也该跟着去,是广桥失礼了。以后再不会了。”她表面是谢罪,其实在暗示——以后再不会让两人独处了。不用明说,种姬一定听得懂。

种姬猛地抬头,飞快地扫了她一眼,乌沉沉的眼里似乎有泪珠,亮晶晶地闪了一闪。

广桥默默地看着那年轻女孩,微微垂着头,两手交握放在身前,一副绝望模样。

她的心突然软了,她也年轻过,也喜欢过不该喜欢的人。盲目的爱恋是一种病,她到如今也没治愈,所以要阻止种姬,别走和她一样的路。

“种姬大人正当芳龄,将军大人会选一位佳婿的。”广桥换了轻松的语调。

种姬缓缓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广桥突然发现她脸上血色全褪了,一张小脸白得像纸。

“能一直留在大奥最好。”种姬喃喃地说。

“一直不出嫁,自然可以留在大奥”,广桥静静地说,“可家基大人是要娶亲的,而且是不久的事。种姬大人一辈子在大奥,也只是未嫁的妹妹而已。”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广桥有些好笑,说别人时头头是道,轮到自己依然是痴。

种姬两行眼泪直流下来,泪珠滑过脸颊,又沿着光滑的绢衣一路滚下,扑嗒扑嗒地掉在榻榻米上。

“种姬大人刚进大奥数月,也许是孤单,所以起了错觉。以后想起来可能会好笑呢。”广桥故作轻松地说,想让那女孩子好受些。

“从前治察哥哥说我小,什么都不懂,如今有些懂了。”种姬微微笑了,眼里有泪花在闪,“长大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种姬大人近年亲眷接连亡故,最亲的哥哥也殁了,家基大人秉性温柔,会是好哥哥的。”

“家基哥哥确实很好,对我十分照顾。”种姬轻轻叹气,一颗小小的泪珠盈在睫毛上,颤巍巍的,随时可能落下。

“从小家基大人就是软心肠的人,倒是殁了的万寿姬大人厉害些。”广桥想起往事,心头沉甸甸的。

“广桥,刚才你是在哭吗?”种姬顿一顿,有些迟疑地问。

广桥一怔,轻轻点了点头。

“是因为那封信?”种姬指了指火钵,她眼尖,发现火钵里烧剩的灰烬。

“是。”

“广桥也有烦恼啊。”种姬的眼里露出一丝同情。

“天下人谁没有烦恼呢?不过人老了烦恼也渐渐少了。从前觉得特别要紧的事,如今也只是寻常了。”广桥微笑着说。

“要紧……寻常……”种姬低下头轻声念着,忽然又望着她问:“如果当寻常,广桥又怎么会哭呢?”

明明是轻轻一句话,广桥心头一痛,像被尖针刺中了。她阖了阖眼,忍不住苦笑:种姬说得没错,若是当真不在乎了,又怎么会哭呢?她的一生过了大半,仍然没忘记那个男子。

“也许因为后悔吧?”

“后悔?”种姬侧头问,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听不懂。

“后悔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广桥一字一顿地说。

 

鹅毛大雪下了一日,第二日骤然冷了,积雪被冻得结结实实,整个千代田城银装素裹,像是换了人间。

园子里的腊梅也开了,嫩黄花朵托着厚厚的雪,有些不堪重负似的。白梅被雪覆盖,只奋力地散出香气,刚进园子就闻得到,循着去找就行。

家基絮絮地说着,一脸兴致勃勃。最近他常去园子,对花草树木突然有了浓厚的兴趣,说起来没完没了。

广桥嘴角噙笑,默默地听他说,偶尔应上一两句。家基的目光时不时投向门前,像是有些着急。广桥心里明镜一般,只是不点破。

火钵里的炭噼啪作响,家基俯身去看,一张俊脸被热气烘得通红。

广桥假装不经意地看着他,不禁有些感慨。随着年龄的增长,家基和将军大人长得越来越像了,只是多些英气。将军大人相貌也是好的,只是气质柔和些,可能是母亲的遗传。

“阿种妹妹染了风寒?”家基忍不住开了口。

“正是,可能昨日冻着了,有些鼻塞。奥医师说要静养。”广桥带着笑说。

“我去看看她。”家基丢下手里的火筷子,似乎要起身。

“可不能过了病气,毕竟是风寒。也别吵着种姬大人,要静养。”

“在门口远远看一眼。”家基笑得双眼弯弯,这是他有什么要求时特有的表情,从小就这样。

广桥轻轻咳了一声,两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家基。她虽是御年寄,毕竟算女中,这样盯着世子大人是大大的失仪。

家基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说:“广桥这样看我,难道脸上脏了?”

“家基大人觉得种姬大人怎样?”广桥似笑非笑地问。

“怎样?”这问题太突然,家基有些踌躇了。

“家基大人作为兄长,觉得种姬大人怎样?”广桥故意在“兄长”上加重了语气。

“唔……很好。”家基含糊地说。

“怎么个好法?”广桥穷追不舍。

“广桥今日有些古怪。”家基有些窘了,故意大笑着说。

“请恕广桥无礼——种姬大人似乎对家基大人有些情意,请家基大人以后避嫌才好。”

广桥的话分量极重,活像一块大石重重砸在家基心上,偏偏她语气平静,似乎在说最寻常不过的事。

家基眼里有火苗一跳,脸上掠过一个复杂的表情,像是惊讶,又像是欢喜。

“避嫌?”家基喃喃地重复广桥的话。

“虽然种姬大人是养女,毕竟是名义上的兄妹。大奥人多嘴杂,怕有风言风语出来。”

“我不怕什么风言风语。”家基突然提高了嗓门,脸也涨得通红。

广桥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家基看,缓缓地说:“家基大人难道也动了情?”

家基皱起眉,表情有些痛苦,像是心头伤疤被人揭开。他轻声说:“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广桥心里突然起了怜悯。他自小稳重,性子也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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