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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奥爱憎录-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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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大人是为御台所大人着想。”广桥忍不住说了一句。

“他不让我知道,我就一直被蒙在鼓里?若有人想让我知道,我早晚都会知道。”御台所笑了笑,看了看摆在一边的吉野果子,圆滚滚的米粉团子染成樱粉色,上面盖着樱花印。粉色薄得透明,仿佛呵口气就会溶解。

广桥突然有些瑟缩,御台所什么都明白了。

“我是闲院宫家的女儿,可我是第六女,母亲原只是女中。父亲有许多姬妾,哪个不争宠?我慢慢大了,也慢慢明白了。那些女子们心里越是恨,脸上越是不动声色,说话也越发文雅可亲。”

御台所突然看了广桥一眼,悠悠地说:“广桥,你太没心机了。”

御台所的话重重地压在广桥心上。她是御年寄,可她为御台所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榻榻米边缘包着白地墨纹的边,乍一看素雅,似乎和这富丽房间不搭配。可细细一看,墨纹是刺绣的花,墨线里夹着银线,侧头看有灼灼银光。御休息间的榻榻米换得最勤,永远是簇新的,坐在蒲团上,总能闻见兰草香。广桥端正地坐着,心里一片荒凉,过去的岁月都回来了,潮水一般涌上身来。她在京都的日子,她喜欢的那个公家男子,她做了伦子女王的侍从,她到了江户,进了大奥……那么多年过去,她还是那个她,没有心机,没有手段。

广桥的心一抽一抽地痛着。如果有心机,如果有手段,她也许能和那个男子在一起,也不会跋山涉水,来到江户这个地方。可是她没有,她把所有的事情搞糟了。

“是广桥无能。”广桥哽咽着说。

“广桥,那么多年,你在我身边,我很安心。”

一种啼笑皆非的荒诞感浮上心头。御台所在感谢她?感谢她足够傻?如果说忠厚即无用,她够无用了。更可笑的是她还不自量力,她自以为看透了人世悲欢,信誓旦旦地要尽力保护御台所呢。

“我一直担心,觉得自己命太好,好得不真实。如今知道真相,就不能不考虑怎么办了。”御台所抿紧嘴,脸上带了毅然的神气。

“我想了一下午。将军必须有子嗣,我不能怀妊,只有立侧室。”御台所淡淡地说。

“将军大人不会同意的。”

“我劝他,他会同意的。”御台所眼里带了伤感,“我也不忍让他为难。他虽不说,我也猜得出,一定有人日日劝他。”

“御台所大人……为何要这样苦自己?”

“‘月岂昔时月,春非昔日春。此身独未变,仍是昔时身。’这是将军最爱的和歌,以前常常念给我听。月已是另一轮月,春也不再是过去的春,人怎么会保持不变呢?他是将军,必须要有子嗣……有了许多不得已,人怎么能是昔时身呢?”御台所又把地下的和歌集捡了起来,一脸恋恋地翻看。

“将军大人会难过吧?御台所大人劝他立侧室。”

“难过?也许吧。但不止难过,还会释然。他不得不立侧室,他自己也知道,只是顾虑我。如今我劝他,一切障碍都扫清了。”御台所头也不抬地说。

“御台所大人辛苦了。”广桥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的女子,搜肠刮肚了许久,憋出这一句,听起来软弱无力,像是敷衍了事。

其实广桥真心想安慰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空闲时间都在看宫部美雪的怪谈,妈呀,幸亏不是一个人在家。
我一直蠢蠢欲动想写怪谈来着,但又怕吓到自己,好纠结。

说到甜食,昨天吃了三个大福……啊,豆馅太腻了,被齁住了。







第41章 进言

广桥的嗓子梗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御台所和将军是青梅竹马,也是恩爱夫妻。如果去年中秋没有意外,两人还会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可惨剧已经发生,时光不能倒流,将军必须有子嗣,御台所要恪守武家女子的本分,一切以夫家延续为重。将军不愿立侧室,御台所就得劝他立,哪怕心在流血,也得带着笑容劝说。

“难过倒真难过。广桥,我下午不知是怎么过的,风停雨息,太阳又出来了,似乎还有彩虹。我却觉得天一下黑了,外面亮堂堂的,我周围一片漆黑。”御台所轻轻笑了笑。

广桥突然对御台所充满钦佩。这才是典型的京女,再伤心再难过也只是淡淡的,似乎许了天大的愿心,决不让自己有崩溃大哭的时候。行灯的光照在御台所的侧脸上,白皙的皮肤上涂了层浅金色。烛光摇曳,光影也跟着变化,御台所脸上的微笑带了些神秘色彩。 

“天皇陛下自不用说,我父亲也有许多姬妾,不,我认识的所有男子都有许多姬妾。将军立侧室,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将军与我成婚八年,只有我这一个妻子。大奥那么多人,他瞧都不瞧一眼。这是难得的福分,我该感谢才是,感谢这八年将军的专情。”

广桥默默听着。御台所的话没错,比起武家男子,京里公家更是滥情,她比谁都清楚。

“道理我都懂,可不知为什么,依然那么难过。可能将军对我太好,让我生了非分之想。我终于明白了,大奥是妻妾同居之地,是谈不上做普通夫妻的。”

窗纸一角染了银光,月亮上来了。广桥觉得闷,把格子窗推开一条缝,恰巧看见了月亮,倒把她吓了一跳。高高的一轮满月,不知何时爬上去的,放出灼灼的寒光,门前一片白,像是下了霜。明明是春夜,她忽然有些糊涂,只觉得是深秋。

走廊上有轻轻的脚步声,一定是女中。已过了用晚膳的时候,可御台所与御年寄说话,女中们不敢擅自打扰。

御台所的膳食种类都是固定的,广桥在心里把那些菜肴过了遍,忍不住叹气。烤鲋鱼、烤鲍鱼、鲤鱼味噌煮、金目鲷刺身……今晚哪里吃得下这些?

广桥走到门前,向走廊里的女中点了点头。正举棋不定的女中像见了救星,急急地走到广桥面前,行了个礼。

“广桥大人,御台所大人的晚膳何时用?”

“那些都不用了,按老规矩分了吧。换些粥上来,粳米粥,配上梅干和白味噌渍茄子。不用去传御膳所做,直接在小厨房做。

女中有些诧异,但广桥如此说,也只得低头答应。回到房里,御台所还是呆呆地坐着,两眼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广桥心里涌上一阵复杂的柔情: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女孩儿,纵然比一般人通透,也还年轻。

“御台所大人,还记得京里常用的白粥吗?已经吩咐下去了。”

御台所点一点头,慢吞吞地说:“幸好今晚将军不来,不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心里难过得紧,但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含笑应对……”

广桥垂下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想想以后将军有了侧室,我可能更空闲了。广桥,你的书道是好的,以后教我习字打发时间吧。”

刚说完,御台所起身到文几边,拿出个砚箱。这是将军家治赠给御台所的,镰仓时代的古物,金粉洒出细致的长生殿图案。唐国的杨贵妃立在屏风前,似乎刚梳洗完,一名侍女举着铜镜,让她看束在耳后的发髻是否合意。唐玄宗穿着朝服,像是刚下朝就急急赶来,悄悄立在屏风后,摇手让宦官噤声,莫要吵到了爱姬。

当时看来,这砚箱画的是君恩深重,算是好彩头,如今看来有些刺心——唐玄宗对杨贵妃万千宠爱,最后还是悲剧收场。

御台所怔怔地看着砚箱,广桥赶紧开口打岔。御台所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把砚箱放回原处。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幸好走廊外又响起脚步声,广桥赶紧去看,女中捧着黑漆食台来了。

“试过毒了?”广桥悄声问。大奥规矩,御台所的饮食全要由专人尝过,以防胆大包天的贼子下毒谋害。

女中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

“给我吧。”广桥接过食台,黑涂松竹莳绘碗装着雪白的粥,边上两只唐津烧浅碟,是梅干和渍茄子,看着倒清爽。希望御台所能吃些。哪怕吃两口也行。

 

灿若云霞的樱花现了衰相,清风拂过,落花如雨。大奥的午后最是悠闲,御年寄松岛在房里闲坐,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开着窗,能看见外面的庭园。一蓬蓬的暖风吹进来,带着沉丁花的浓香。樱花气味极淡,几乎闻不见香气。沉丁花却不同,小小的素白花朵攒成球,看着不起眼,香气浓得化不开。

窗下正有一丛,蜜蜂闹喳喳的,一股一股的香气扑到鼻端,闻久了也察觉不到了。松岛习惯性地皱着眉,嘴角却带着愉悦的笑。

据安插在御台所身边的女中报告,御台所已和将军大人说了置侧室的事。将军一时惊住了,匆忙地应付了两句,不久起身回了中奥。

很好,一切按计划进行,一丝不乱。多亏了田沼主殿头。松岛眼前浮现出田沼意次的脸,长眉俊目,总是笑微微的,看起来和蔼可亲。但着实鬼精灵,老狐狸。将军立侧室一事,松岛想破了脑袋,就是没有好办法,和他谈了一次,他答应向将军进言。没过几日,御坊主传话说有眉目了,还递来一张密密折着的信函,打开一看,只是张云砂子地短册,上面只有短短一句“御台所大人身体康健”。

这是怎么回事?松岛拿着短册看了又看,确实是田沼意次的笔迹,端正秀丽,像女子所书。皱眉想了许久,松岛终于明白了:御台所才是将军立侧室的关键。御台所不能怀妊,将军严令瞒着,不能明说,可以“凑巧”让御台所知道真相。万事都怕“凑巧”二字。

大奥女子众多,女子最爱说些飞短流长,聚在一起闲话,说到御台所也不奇怪。况且,屋中两人是为御台所的御体担忧,也在祝祷御台所的御体早日康复,早早为将军大人生下继嗣呢。这样的善祝善祷,御台所听见,也不能治罪吧。

据说当时御台所什么都没说,脸上表情也未变,只是嘴唇有些白了。既然突遇暴雨,早樱自然没法看,也就原路返回。御台所的步伐一如寻常,舒缓雅致,看不出一点异样。

当日听女中回来汇报,松岛还有些疑惑——是不是没听清?所以没什么反应。但松岛并不着急,本来也难一次成功,不行就多找几次机会。哪个女中敢不听御年寄松岛的命令?

后来才知道,御台所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在吹上御庭办的赏樱会结束不久,御台所就向将军家治进言,劝他为幕府安定考虑,早立侧室,早日产下继嗣。

将军家治嗫嚅着答,御台所也可以生。继嗣自然多多益善。御台所微笑着说。

听见女中闲话的事,御台所瞒得紧紧的,并未向将军家治提及。只是说为稳固幕府根基,还是早有后继的好。

松岛觉得侥幸,也不禁有些佩服。御台所若当场惩治女中,或向将军家治哭诉,松岛管理大奥不善,也得吃些挂落。但如此一来,御台所也失了颜面。

御台所不哭不闹,既不发怒,也不喊冤,更不怨将军家治骗她。如此惊天动地的事,轻轻巧巧一床锦被遮盖。她还是贤良淑德的御台所,天下武家女子典范。

阿花走了过来,四脚长着厚厚的肉垫,走起路来悄无声息。阿花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松岛,粉色的小嘴微微张开,发出一声轻微的叫声,像是在撒娇。松岛拍拍膝头,阿花纵身跃上,在松岛怀里蜷成一团。

松岛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立刻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似乎立刻睡着了。松岛撇了撇嘴,轻声说:“整个大奥,谁也没你过得舒坦。整日无忧无虑。”

阿花像是听懂了,伸出舌头舐了舐松岛的手,表示感谢。

身后传来脚步声,阿富端了茶来,还有做茶食的羊羹。在各种和果子里,她最喜欢羊羹,阿富记得清楚。

松岛向阿富点了点头,笑着说:“阿富,很快你就不是我的屋里人了。等你飞黄腾达了,可不能忘了我啊。”

阿富侧着头,一脸的迷惑。

松岛招呼阿富坐下,悄声说:“将军大人很快要立侧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了不少成宫宽贵的报道,我对他感觉一般啦,以前看过些他演的电视剧。
只觉得挺可惜的:以前吃过那么多苦,终于有了些地位,又以这样的结局草草收场。
人生百转千回,谁也不知道未来有什么在等着,到底是凶是吉。

不少日本人不太信他是无辜的,因为他拒绝去医院检查,只买了个试纸自证清白。
据说他至少要付1亿日元的违约金……
不管真相到底怎么样,只希望他能早点从打击里恢复过来吧。






第42章 菖蒲
幕府将军最不自由,从早到晚的时间都被严格规定,几时起床、几时用午膳、几时入浴……必须严格按规定执行。

卯之时的太鼓声响起,十代将军德川家治又到了入浴的时候。

长约十二尺,进深十二尺有余的房间,并不宽敞,墙壁与地上钉着涂了清漆的松木板,天花板上密密拼着桧木条。进门处是桧木厚材的换衣间,再向里便是泡澡的地方了,一只椭圆形白木浴桶显眼地放在正中。

将军家治泡在浴桶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按规矩,将军傍晚在中奥汤殿入浴,然后再入大奥。其实大奥应有尽有,汤殿也修得气派,完全可供将军入浴。但偏偏定下这么个古怪规矩,让中奥男侍从侍候将军洗澡。

没什么想不通的,就是因为大奥女子的嫉妒心。将军家治讽刺地笑了笑。

汤殿女中身份卑贱,却能侍候将军洗澡,实在危险。因为有文昭院(德川家宣)祖母阿夏的例子,大奥改了规矩,以防卑贱的女子趁机诱惑将军大人。

想来好笑,有传言说有德院(八代将军吉宗)的生母也是汤殿女中呢,侍候纪州藩主德川光贞入浴时被看中,之后生下了有德院。有德院小时候也被讥笑为“汤殿子”。那将军家治就是汤殿子之孙。他闭上眼,在浴桶里沉得更深些。

身着白棉半袖内衣的侍从在远处静静守着,不时向桶里添加热水。他专门在汤殿伺候,对将军的喜好了如指掌。

将军尊贵,不能闻见炭火气。泡澡用的热水都是在别处烧好,再一桶一桶注入浴桶里。将军家治泡澡的时间久,备下的热水也格外多。

泡得久了,将军脸上带了红潮。他慢慢起身,坐到浴桶边的四尺木台上,全身蒸腾着热气。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虽不爱放鹰打猎等活动,三餐后常在庭园散步,皮肤光滑紧绷。

侍从暗暗叹了口气,和惇信院大人(德川家重)相比,大人御体健壮多了,这是幕府的福气。

取出几个白棉布袋,侍从给将军家治擦洗身体。从脸到躯干,再到手脚,每擦到一个部分就换一个布袋。布袋里装的是米糠,奥医师说能滋润皮肤。

将军家治闭着眼,瘦削的脸上没一点表情。侍从扶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擦着,他一声不吭,动也不动一下。侍从突然走了神,据说将军大人从大奥众女里选了一名中意的,似乎叫知保。今晚入大奥,就要召知保侍寝了。

大奥里百花争艳,什么样的美人都有。既是将军大人选中的,自然容貌了不起。

这位知保夫人是将军大人第一位侧室,也可能产下继嗣呢,她前途不可限量,连娘家都跟着沾光。侍从不禁有些羡慕。

擦洗完了,将军家治垂下头,侍从拿起松木圆勺,舀起备好的温水,缓缓浇在他的背上。

不过将军大人看起来心情沉重。也许是错觉吧,毕竟知保是他自己选中的,怎么会不喜欢呢?

将军家治起身走到换衣间,贴身卫士已在那里等着了。卫士手里捧着十余件白棉浴衣,轻手轻脚地给他披上一件,旋即又把浴衣脱下,换上一件新的。如此反复十余次,直到吸干将军大人身上的水。这是规矩,将军大人浴后不用手巾擦身。

汤殿侍从伏在地下恭送将军大人。将军家治走得远了,他偷偷望了一眼。太阳西沉,将军大人的背影看起来异常萧索。

 

将军家治还在泡澡,负责传讯的卫士早到了大奥门口,告知将军大人今晚入大奥就寝。

大奥御年寄松岛在房里闲坐,细白的手指拈着烟管,悠闲地吐出一缕又一缕轻烟。烟嘴是纯银的,雕着菖蒲水纹,别人送的。菖蒲是夏日的花朵,很快要到初夏,这烟嘴不算贵重,好在应季。

有女中来报,将军家治今晚入大奥就寝。松岛派人吩咐知保做侍寝准备。将军大约亥之上刻(约二十一点)入大奥,得抓紧时间了。

大奥占地面积不大,里面女子却不少,粗粗估来,约有近千人。论地位,御台所地位最高,可论实权,谁也胜不过御年寄之首的松岛。知保准备侍寝是大事,松岛也不用亲自去管,只需派妥贴的人过去就行。等一切准备就绪,松岛会去看一眼,确定有没有什么错漏。

先得安排知保去大奥汤殿入浴。松岛在烟草盆上敲了敲烟灰,忍不住轻轻一笑。大奥女子众多,入浴都有先后顺序,只怕知保从没享受过最先入浴的待遇吧。

有人说运气是天注定,如今松岛也信了,知保就是最好的例子。将军家治一直不愿立侧室,松岛说破了嘴,他只摇头不允。幸亏侧用人田沼意次是个鬼精灵,剑走偏锋,让御台所去劝,竟然奏了奇效。

据说御台所劝说立侧室的时候,将军家治脸色雪白,像是被雷惊了的孩子。不过旋即反应过来,含糊地应了一声,又勉强说了两句闲话,忙忙地回中奥去了。

松岛闻讯后心花怒放,隔了两日,又把屋里人阿富推荐给将军家治。她以为十拿九稳,谁知阿富再次落选。知保却走运,天上掉下个馅饼,正打在她头上。

 

就是几日前的事。是个晴天,樱树长出满树绿叶,杜鹃花开得热闹,吹进房的风已带了丝燠热。将军家治午膳后入大奥散心,也只呆一会,之后得回中奥处理政务。下午是将军最忙碌的时候。

也许是天气晴好,将军家治看上去心情不错。在茑之间坐定,掌上托着只油滴天目的茶碗,兴致勃勃地看了又看。

这只茶碗是德川家的珍宝,松岛于茶道不太通,只知是唐国南宋时的杰作,据说是坐落在唐国东南部的建窑烧制。镰仓时代,不少僧人赴唐国学禅,浙江天目山禅学兴盛,吸引了不少日本僧人。修禅的禅僧把饮茶道具带回国,从此饮茶风俗在日本寺庙中兴起。因为这个渊源,他们把从唐国带回的,施了铁釉的茶碗称为天目茶碗。

这只油滴天目是天目碗中的精品,上宽下窄的笠形碗,挂着黑釉,碗内却有星星点点的银色斑纹,像是不小心滑落的油滴。这只茶碗曾是足利将军的珍藏,战国时大战频仍,好在它幸存下来,成为东照权现的爱物。

将军家治把茶碗放回几上,朝门外看了看。御台所带万寿姬去庭园看花去了,将军家治正在等她们。

这是好机会。松岛毅然开了口。

“将军大人,请恕松岛多言。”

将军家治转过脸看她,表情一下变了。

松岛鼓足勇气说:“既然御台所大人也劝将军大人立侧室,松岛觉得还是赶紧办起来的好。有一名叫岩本富的女中,容貌出身都是好的……”

将军家治垂下眼,嘴角微微下垂,似乎有些不悦。

“至于阿富,就是去年赏樱会时为将军大人演奏三味线的那位。”松岛赶紧补了一句。当时将军家治夸阿富弹得好,还要赏赐什么来着。

将军家治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松岛。松岛有点发毛,眼前这男子明明是她一手带大的,可她忽然有一阵恍惚,像不认得似的。

她一手带大,一点没错。他是长子,按照德川家规矩,乳名叫做竹千代。她做了乳母,几乎和他寸步不离。他生母不受宠,最得宠的是阿逸夫人,阿逸夫人跋扈,明里暗里给了她多少气受。后来他没了母亲,她更时时小心,一颗心挂在他身上。那时他对她极为依恋,恨不得什么都和她说。她甚至生了错觉,觉得自己是他母亲,而不仅仅是喂了奶的乳母。那时他与她关系多么融洽,如今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她从来都是一心为他好,哪有一点藏私?让他立侧室,既是为了他,更是为了江户幕府安泰。怎么他对她像仇人似的?

他二十五岁了,她侍候他二十五年。过去的时光在眼前滔滔流过,一年年、一月月、一日日,都一清二楚。她两行眼泪直流下来,视线被泪水模糊,眼前的年轻男子似乎又变成了小童。她怔怔地伸出一只手,哑声说:“竹千代大人……”

话刚出口,松岛突然清醒了,赶紧摸出怀纸,在脸颊上压了压。将军家治皱起眉头,眼里有怜悯,还有些不忍。

“请恕松岛无状。”松岛在榻榻米上伏下身。

“你起来。”将军家治也哑了嗓子。

松岛起身,重新坐在蒲团上。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她心头沉重,像拴上了铅块,坠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房里寂静无声。一只蝴蝶翩然飞了进来,在房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纸门上。纸门上绘着菖蒲,碧绿的剑状长叶,暗紫花瓣垂向四面,托出正中的淡白花蕊。蝴蝶正落在花蕊上,双翅缓慢抖动,像在吮吸花蜜。大奥纸门上的画都是狩野派画师所作,无论花鸟鱼虫,都画得栩栩如生,不但人,连蝴蝶都被骗住了。

两人的目光都被蝴蝶吸引了,谁也不说话,蝴蝶成了主角。

将军家治慢慢站起来,嘴唇紧紧抿着,原本是薄唇,如今成了一条直线。走到窗边,将军家治漫不经心地向外一指,低声说:“那穿菖蒲色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松岛猛地张大了嘴——按照大奥规矩,将军大人主动问女子姓名,便是立做侧室的意思。将军家治垂下了眼,脸上似乎带着笑,但不知怎么的,那笑容有些悲哀。松岛急急地赶了出去,去找一位身穿菖蒲色外衫的女子,刚从窗外经过,应该就在附近。

将军家治走了。松岛恭送后,一个人回到长局,跌坐在蒲团上,全身力气用尽了似的。将军大人要立侧室了。将军大人要立侧室了。一个响亮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松岛忍不住放声笑了,那是胜利的笑,高亢又嚣张。她是大奥御年寄,应该举止娴雅,可她顾不上了,她太欢喜了——为了让将军家治立侧室,她想了多少年,今日终于成功了。等将军家治下次入大奥就寝,就是侧室侍寝的时候了。

阿花从窝里爬出来,耷拉着尾巴,悄悄藏在文几下。这只傻猫,应该高兴才是。松岛笑得流下了眼泪,用怀纸擦了又擦。

太高兴了真的会流泪,所谓喜极而泣。松岛张了张嘴,像是想到了什么,匆匆走到松竹梅莳绘镜台前坐下,果然,精心涂的粉被泪水冲出道道沟壑,皱纹暴露无遗。松岛皱了皱眉头,从水盂里舀了清水,准备重新调粉。色付水盂上绘着童子嬉戏图,一个粉面桃腮的男童与狮子犬玩耍,似乎也是唐国来的瓷器。松岛一时看住了。将军家治小时候也有件狮子狗玩具,圆鼓鼓的,十分可爱。松岛的喜悦突然淡了,像是海水退了潮,一阵空虚缓缓袭上心头。

将军家治是不愿置侧室的,他之所以答应,还是被逼无奈。松岛咬了咬牙,她并没有做错,是将军家治任性而已。将军不置侧室,实在荒唐至极,她没什么好内疚的,她做了正确的事,全天下人都站在她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下一章侧室出场了。





第43章 知保

烟草已燃尽了,烟管变得冰凉,松岛猛地回过神来。夕阳透过窗格照进来,榻榻米上橙黄的一片,鲜艳得可怕。走廊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粗使的女中吧。到了点灯的时候了。

那穿菖蒲色外衫的女子就是知保,次之间的女中。那日奉了次之间管事的命,去七之口问些事情,凑巧从窗外经过,却被将军家治随手选中了。

松岛专门查过,知保家世一般,家禄还不到两百石,只是寻常御家人,比旗本还次一级。容貌也勉强算是中上,圆圆的粉脸,圆圆的眼睛,连嘴唇也是圆圆的,实在算不上美人。虽然不美,也是有福气的相貌,年纪二十多了,稍大了些……不过身体健壮,像是能很快诞育继嗣的样子呢。松岛只好如此安慰自己。

再拈出些烟草末,仔细塞在烟管里,引着火,含在唇间深吸一口,吐出郁青的烟雾。知保该从汤殿出来了,不,今后该叫她知保夫人了。

这才叫名副其实的飞上枝头变凤凰。凭她的相貌家世,原本毫无成为将军侧室的可能性,可她运气好啊。运气来了,谁也挡不住。

知保运气好,阿富运气却不好,松岛暗暗叹气。阿富强过知保百倍,将军家治就是不选她。不过阿富数次落选,似乎也没什么怨气,仍然笑吟吟的,行为举止都一如既往。真是好孩子,可惜自己儿子早早死了,不然真要动心思,收阿富做儿媳了。

 按规矩,侍寝的女子先入浴,之后梳妆。粉要涂得格外厚重,不光脸庞,颈项和胸口都要涂抹,一定要白得耀眼。唇上的红也得点得艳些,珊瑚色、胭脂色等雅致些的颜色全不行,必须是正经的真朱色。松岛忍不住扑哧一笑:那知保的嘴唇圆圆的,小小的,涂上真朱的红,可不正像一颗果实?不知将军家治会不会喜欢?

仔细化妆,发髻不用特别仔细,反正到了御小座敷还得拆开,预备检查——以前传下来的规矩,怕侧室在发髻里藏暗器。杞人忧天——如今天下太平,谁敢行刺将军大人?

梳洗完毕,就得换装了。侍寝的女子要穿素白绢衣,上面满满绣着金线花朵,走起路来熠熠生辉。从长局到御小座敷有段距离,需要穿过数个走廊,走廊两边的赤铜行灯都该点上了,在灯光的照耀下,知保身上的绢衣会显得格外白,金线刺绣也格外华美。听见她的脚步声,两边房间里的女中都会恨得眼里出血吧。妒恨,比一般的恨更可怕。

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生下将军子嗣,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在前面等着。将军世子生母,还有谁的地位比这更高?就算御台所,也得对知保客客气气。松岛笑着把烟管丢回烟草盆,也该动身了,去御小座敷看看,知保……知保夫人该在那儿等将军大人驾到了。

松岛坐在镜台前,重新匀了匀脸上的粉。上了岁数的女子的确辛苦,时不时就要补妆,粉涂得再厚,时间久了也免不了裂开,露出底下的皱纹来。

再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松岛微微一笑,提起红笔点了点唇。她用的红也是昂贵的京小町——毕竟是大奥最有权势的御年寄,吃穿用度都是第一等的。

今晚也点上真朱色的红吧,难得的好日子。松岛对着镜子慢慢笑了。




松岛款款地迈入御小座敷,知保和松岛派去的女中正在房里等候将军家治。见了松岛,知保习惯性地起身,似乎想向她行礼。松岛满脸堆笑,忙忙地止住了知保。

按照大奥规矩,没诞育子女的侧室仍属女中,也就是使唤人。知保还没侍寝,怀妊的事八字没一撇,论身份,松岛还高一些。不过知保毕竟是第一位侧室,前途无可限量。想到这一点,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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