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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联盟-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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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舌头发颤,已无血色:
“原来…是你…”
梁南渚将声音压在喉头:
“所以,你必须死。”
说罢手臂猛发力收紧,姜云州当场断气。
几乎同时,铁笼渐渐升起,姜云州的尸体随着铁笼挂在空中。
“大哥。”
忽闻梁宜贞一声唤。梁南渚撑着剑倒下,面色苍白如纸。手臂两三条条血红的划痕。
他方才…碰到了铁笼的尖刺…
有尸毒的尖刺!
梁宜贞架住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呼吸急促:
“大哥,大哥!”
说罢忙掏出一枚雪白的解毒丸给他服下。这是上京之前凌波哥配置的,上回苏敬亭中尸毒也是用的这药。
只是,这回的尸毒更烈更浓。也不知他挺不挺得过。
梁宜贞眼睛钉在他身上,着急得发颤。
苏敬亭、柳春卿、程机杼也一瞬围过来。三人皆执剑,围成一圈护住兄妹二人。
围向屋中的人越来越多,双方对峙着,屋中似绷了一根弦,撕杀一触即发。
苏敬亭深呼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你们听着,我们是大理寺的人。如今你们的头子已就地正法,若有改邪归正者,我保他一命。”
包围的人面面相觑,已有动容。
他们也知自己赚的钱见不得光,官府迟早会查过来,却不想这么快。
“别听他们的!”一人忽道,“官府的话如何信得?”
正要放刀的人又一把握紧,面色绷住。
对啊!
官府怎么可以相信?
最出尔反尔的就是官府!
只见一人咬牙切齿:
“既然是官府的人,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兄弟们,上!”
“大不了一起丧命!”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
一时剑拔弩张,刀剑相接。头顶吊着无数摇晃的尸体,下面的人血肉拼杀。
程机杼刺向一人,转头向同伴道:
“撑住,咱们有援兵。”
苏、柳二人一怔,她怎么知道的?
此时也不及多想,只一味拼杀。
梁南渚死撑着,勉强自保。梁宜贞亦用上了小挎包中各种工具,多少能抵挡一阵子。
几人额角冒着豆大汗珠,喘息不止,命悬一线。
“大理寺兵马在此,缴械不杀!”
“闺女!爹来救你了!”
只听马蹄声自四面八方而来,整个尸城乱作一团。
…………
这个深夜,注定不平静。
皇帝寝宫中的灯一盏一盏亮起,小太监一个传一个,在夜色中疾步奔跑。
“不好了!皇上,不好了!”
寝殿门口,大太监杜宾一脚踹上正冲的小太监:
“狗嘴!皇上好得很。”
他皮肤奇白,在夜里更加恐怖。
小太监颤抖地跪成一团:
“杜…杜大人,是城里…城里出事了!”
杜宾打量他几眼,这个小太监常年跟在寝殿伺候,也不是毛毛躁躁的人。
今夜这副见鬼的样子,只怕,真有大事啊…
杜宾双手抄在袖中,俯视他,道:
“说吧。”
“城郊…城郊…”小太监颤抖不已,“城郊发现一座尸城,还有,姜大人死了…死了…大…大理寺的苏大人守在宫门外,等着求见皇上。”
尸城?
杜宾凝了凝眉。
“出了什么事?”
忽觉背后一阵寒意,只见皇帝正立在身后,身披一件短毛斗篷。
杜宾一怔,忙施礼退开:
“打扰皇上睡眠,是臣的不是。这就带这孩子下去,有什么事,明早臣报与皇上。皇上且睡便是。”
皇帝跨出门槛,目光轻轻扫过杜宾:
“杜大人,朕倒不知,朝堂之事还需先报与你?”
杜宾脸一百,唰地跪下:
“臣不敢。”
皇帝鼻息一哼,斗篷一甩跨门而出:
“宣苏爱卿觐见。”
…………
灯火微晃,仆婢往来。
梁南渚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额间冷汗直冒。
梁宜贞坐在床沿握紧他的手,目光半刻也不离开,那双眼睛便似长在他身上。
苏、柳、程三人站在床边,亦十分紧张。
程机杼扶上梁宜贞的肩:
“宜贞,你也去歇着吧。咱们轮番看着就是。”
梁宜贞包着一汪泪,直直摇头:
“我等着他醒。你们出去吧,我看着他。”
苏敬亭的面色亦十分难看:
“宜贞,你哥会没事的。皇上特地派了御医来,他不是说了么,只要醒过来就好了。没事的,会没事的…”
柳春卿亦附和:
“阿渚铁打的身子,金打的运气,掉下悬崖都能逢凶化吉,小小尸毒又何足为惧?”
“是啊,”苏敬亭点头,却难掩紧张,“我那回不是也中过尸毒么?没那么严重。一定没有…”
梁宜贞只觉脑中嗡嗡一团,他们说了什么根本听不进去。
她只道:
“敬亭兄,麻烦你去看着大哥的药,要亲自看着啊。”
皇帝派了最好的御医来,但她信不过皇帝。
梁南渚若这样死了,就与皇帝无关了吧?这么好的机会,皇帝会放过?
苏敬亭只当她是关心则乱,但柳春卿知道梁南渚的身份,他明白她的意思。
便道:
“我与老苏一起吧。”
“程爷,”柳春卿又道,“程将军还在大厅等你,你还是先去一趟吧。此处有丫头婆子,宜贞应付得来。”
程机杼又看梁宜贞一眼,点点头,三人便一齐出去。
梁宜贞只望着梁南渚,心中堵着一团气,吐不出咽不下。
他会醒么?
他何时会醒?
醒了会要什么呢?
通常是水吧?
一时思绪很乱,也不知怎的,就起身要去备水。
谁知刚起身,手腕却被一把反握住,人蓦地一滞。
“不许走。”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许走
那声音…
梁宜贞猛回身。
只见他正握着她的手腕,虽不如往日有力,却足以让她止步。
其实,哪怕他只眨一下眼睛,她都不会再走半步。
梁南渚眼睛半眯,仍旧十分憔悴,却隐隐有些得意。
他又动了动唇:
“不。许。走。”
这回没有声音,却看得分明。
梁宜贞有些不敢信,舔了舔干涸的唇,一双大眼在他脸上不停打转。
“看什么看?”梁南渚气息微弱,斜眼睨着她,“吃不成豆腐,过眼瘾啊?”
梁宜贞似没听见他的话,一屁股坐回床沿,倾身捧起他的脸上下打量。
“你醒了?”她咽了咽喉头,嘴角不自主带笑,“真醒了?我去叫御医。”
梁南渚见她又惊又喜,一双眼儿水汪汪的,还盛着没流出的泪花。
一时心下一动。
“别去。”他凝着她,只轻轻呵笑,“什么蒸醒了煮醒了?你们一群人逼逼叨逼逼叨,老子早被吵醒了。别去叫御医,那老头子更吵!”
梁宜贞一怔。
还没从苏醒的惊喜中回过神,又被他当头一棍。
“早醒了?”她道,“那你怎么不睁眼?害大家担心。”
梁宜贞蹙眉,一拳举起,又顿在半空。他这个样子,实在下不去手啊!
她只窝囊地垂下手:
“醒了就好。你别耍脾气,御医说醒了叫他的。”
说着又要起身。
梁南渚翻个白眼,扣住她的手:
“急什么啊?又死不了。”
“呸呸呸!”梁宜贞一霎急红了眼,“什么死不死的?好不容易又捡回一条命,要对症下药,仔细调养的好啊!”
“我知道。”他虚弱钩唇,往下一拽,梁宜贞半跌在床边,“你是我的药。”
梁宜贞不防,两张脸就要贴到一处。
他的脸是病态的苍白,星辰之眸显得更加明亮,要…要吃人似的!
而她,
小脸微红似樱桃,目光中还残着担忧与惊惶,脸上泪痕犹在,可怜又可爱,让人恨不得一口吞到肚子里。
她凝着他,睫毛就要扫到:
“我哪有药?解药早喂过你了,难道还多多益善?!”
“小白眼狼,”他道,“老子是为了你才中尸毒的。让你待着就待着,哪儿那么多废话?”
说起这个…
梁宜贞十分来气。
她瞪他一眼,撑起身子:
“你不知道自己多重要么?哪怕再等片刻,等我开了那笼子,你哪至于受伤?”
她越说越急,想到他在她面前倒下的一瞬,眼圈又不自主湿了。
梁南渚凝着她:
“我对谁重要?”
“我啊!”梁宜贞脱口而出。
一晌默然。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乎能听见彼此加速的心跳。
她缓了缓,又道:
“我们啊。”
他是所有人的希望啊,自然是顶重要的。
不论…对于谁。
而她,只是其中之一吧。她是他的家人,与晋阳侯府众人无异。
梁南渚笑了笑:
“扶我起来。”
这一笑,笑得梁宜贞心尖一颤。
她有些失魂,只楞楞扶他坐起。
只听他拖着虚弱的声音,接道:
“我不如你精通机关术,却并非全然不懂。那个尸毒笼子,非见血不能开。你真当我看不出么?”
梁宜贞一怔,直直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牵起她的手,团在掌心:
“你能怎么开?不还是用这副血肉之躯么?”
一晌被撞破,梁宜贞红着脸低下头。不知是羞怯,还是被识破的尴尬。
梁南渚接道:
“既然要用血,不如用敌人的血。”
故而,他看准时机,二话不说要了姜云州的命。
自然,铁笼满是尖刺,这样做的风险就是他自己也一定会受伤,会中尸毒。
但姜云州必须死。
在大理寺的人冲进来之前,他必须死。一旦他反应过来梁南渚的身份,那就不是中尸毒这样简单了。
牵连的,太多了。
他只能当机立断。
梁南渚微微抬眼,女孩子的侧颜充满了疲惫,额发垂下一丝。
他轻轻卡到她耳后,手指若有若无触碰到圆圆的耳垂。
只道:
“我该早些醒的。”
早些醒,她是不是就少一分担心?
说到底是自己自私,他只想听她握着他的手软语,想看她为他担心。生怕一醒,这些软语温柔一瞬化为泡影。
“知道大家担心就好。”梁宜贞嗔道,“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水吃。”
梁南渚靠在床头,蹙了蹙眉:
“你怎么总想着走?坐下!”
梁宜贞扶额,奈何他是病人,只得依他。
又好言劝道:
“御医说,你醒后或许会渴。大哥听话好不好?”
“不好。”梁南渚下颌一扬,熟悉的傲气从病态中透出来,“什么破御医?谁说解渴要靠喝水?”
“啊?”
不待梁宜贞反应,他已将她拉近一分。
“祸害,”他朝她吐气,“你可真是个祸害。”
说罢一头栽进她的颈窝。
“喂!”梁宜贞一惊,也不敢动,只僵着脖子,“怎么又晕了?你别吓我啊!就说了要叫御医的!大哥,大哥!”
听她声音慌乱无方,梁南渚唇角不自主上扬,只轻声道:
“喊什么喊?我困了,要睡了。”
说罢双臂将她一环,竟抱着倒下。
梁宜贞挣了挣:
“你放开啊,我还要去看你的药呢!”
梁南渚脑袋蹭了蹭:
“大枕头,不许走。”
大…大枕头?!
梁宜贞无语。上回就是把她当枕头,抱着睡了一夜,这回又来?!
不过,
他这样似乎睡得比较安稳。
御医说过,他这毒就是要多睡多休息。要不,今夜便由着他?
梁宜贞望天,心中只不停念叨治病救人,救死扶伤…
…………
厨房中,苏敬亭将药材一一看过,的确是一剂解毒良方。御医确实技高一筹。
柳春卿见他看过,方舒了口气,一面吩咐丫头熬煮。
苏敬亭放下草药,看他一眼:
“宜贞不信御医,故而让我来看?”
这话说得委婉了些。
梁宜贞与梁南渚是一家人,而御医直指皇上。让苏敬亭来看着药,并不是梁宜贞不放心御医。
而是,梁南渚不信皇上。
但他为何不信皇上呢?
小小晋阳侯世孙,提防皇上作甚?
柳春卿只笑笑:
“我不知道。或许,只是兄妹情深,太过担心阿渚。毕竟,是唯一的亲哥哥啊。”
苏敬亭顿了顿,目光却并未移开:
“春卿,那尸城之内,你说阿渚不能死,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六十九章 漩涡
柳春卿笑容凝住,缓缓踱步,有意无意摆弄灶台上的蔬菜。
如此,才能稍稍掩饰自己的不安。
他扯了扯嘴角:
“我说过么?”
苏敬亭跟上:
“一清二楚。”
“的确不能死啊。”柳春卿笑笑,转身将手搭上他的肩,半靠灶台,“你们是我兄弟,自然一个都不能死。”
苏敬亭看着他,眉心微凝:
“你不是这个意思。”
当时,他是打算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撞开布满尸毒的铁笼。
柳春卿,他打算去死,替阿渚死…
这太诡异了。
无缘无故,没有人会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
其实,诡异之处也不止今夜。
他与阿渚同返川宁时,阿渚非要挤在驿站不回家,一路都像在躲什么人。
再到上京之初,阿渚兄妹遭到影门的追杀,当时还是与苏敬亭一同施计调虎离山。
还有那个伪装成梁宜贞的女孩子,似乎对阿渚忠心耿耿,她又是谁?
一连串的事不停在苏敬亭脑海闪现,总觉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往深处想,却又成了一团乱麻。
默了半晌,他深吸一口气:
“春卿,阿渚到底是谁?”
此时厨房别无他人,苏敬亭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字十分清楚。
他有种预感,阿渚一定有事瞒着他,而且不是小事。
柳春卿渐渐收起笑容,又添二分正色:
“他是你兄弟。”
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
苏敬亭垂眸一笑,身子一转,与他并排靠在灶台边:
“我觉得自己在一个漩涡里,莫名其妙卷进去,却什么也看不分明。”
“老苏,”柳春卿亦垂下眸子,“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至少安全。
而大理寺的安全,是不能被皇权挟持,也不能卷入政治斗争。
捣毁尸城,杀姜云州,是大理寺分内之事;至于别的,梁南渚一向不愿大理寺牵扯进来。
苏敬亭看向他,凝了半晌:
“可我是个验尸的人,查案的人。调查不知道的事是我的天职。”
柳春卿轻笑,搭上他的肩,轩眉:
“但那不包括我和阿渚,不是吗?”
苏敬亭亦笑,捶他一拳:
“看心情。”
既然不愿说,他也不再问。他的兄弟是那个人,与那人的身份又有何关系?
…………
程机杼自去了大厅,便被他老子一路提溜回程府。
她挣扎了一路:
“老头子,你放我下来!还有个人没醒呢!一起去砍人,不能不讲义气啊!放小爷下来!”
程璞气得吹胡子瞪眼,刚踏进院子,便将她一把扔地上。
程机杼吃痛嚎了一声,拍着胳膊起身:
“老头子,小爷今天帮大理寺立功了,你还打我?!”
程璞袖子一甩,指着她鼻子就骂:
“小兔崽子,挺机灵啊!沿途还知道给你老子留记号!有本事自己端了尸城啊!”
程机杼脖子一缩一缩,眉心拧成一团,忽挺直身板:
“这叫有备无患!小爷是讲义气,又不是傻!万一打不过搭上性命怎么整?调兵遣将啊懂不懂?!”
程璞一口气直往脑门顶。
还调兵遣将!
“老子是你的兵,还是你的将啊?!”程璞猛推她脑门一把,“早告诉你离晋阳侯府的人远点!你倒好,伙同那两兄妹一起给老子惹事!
这番儿要是兜不住,咱爷俩一块儿玩儿完!”
只见他就着剑鞘拔出佩剑,朝程机杼身上狠狠打去。
程机杼心下一抖,还从没见老头子发这样大脾气。她一面跑一面躲,身上火辣辣地疼。
“我立功你还打我!讲不讲道理!”程机杼忽顿住,躲在一棵大树后,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瞪着他爹。
“你还杠上了!”程璞一掀袍子,卡在腰带上,追过去又要打。
谁知程机杼也不躲了,一个箭步上前,昂首挺胸:
“你打吧!打死我好了!”
她瞪着程璞,又倔又委屈,眼眶挣得发红:
“是你从小教我,人生在世,要侠肝义胆,一身正气,路见不平一声吼!
如今我救出女孩子们,尸城捣毁,失踪少女案得以破获,你凭什么打我!
我程机杼顶天立地问心无愧,回头到了阎罗殿,阎王老爷问我怎么死的,我就说是被我老子不讲理打死的!”
她越说越激动,挣得脸红脖子粗。
倒是程璞,带剑鞘的宝剑悬在半空,迟迟打不下手。
他手臂发颤,浑身也发颤,小小孩童的话,竟不知如何反驳!
她说的对,她有什么错呢?
不过是心系同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己凭什么打她?
程璞狠叹一声,一把丢开宝剑,抬了抬手臂:
“你过来。”
程机杼似钉在地上,狐疑打量她爹,犹犹豫豫。
程璞白她一眼:
“放心,不打你。”
程机杼暗自舒口气,这才挪着步子上去,撇嘴道:
“我才不怕你打,我光明正大我怕什么?!”
程璞鼻息哼一声,打量她两眼:
“你这回,有勇有谋,做得不错。”
什么?
没听错?
程机杼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望着程璞,只当她爹吃错药了。
“依你看,梁家孩子是可结交之人?”程璞问,这回正色许多。
程机杼稳住心神,方道:
“自然是。宜贞不仅学问好,待人也真诚仗义。爹以为我不喜诗书,就看不懂世情么?
鉴鸿司人模狗样的女孩子多了去了,不干人事的也大有人在。我不稀得去装一团和气,倒是这同仇敌忾的义气更实在!”
“还有她哥,”程机杼接道,“从前不大熟识,今日一见,便知是个杀伐果断之人。
杀姜大人之时,他半点不拖泥带水。拼杀之时亦十分有义气。可见,晋阳侯府是个好地方,教出的人都是个顶个的好。”
“行了行了。”程璞挥手打断,再容她说下去,只怕要将晋阳侯府夸到天上去,“你若欢喜,便交个朋友。我不管你了,后果自负。”
说罢衣袖一甩,踱步回房。
程璞将自己关了一夜,细细思量。今夜的事,阴差阳错将程府牵扯进去,再要摘开,以皇帝的多疑性子也未必信。
看来,下一步要怎么走,得重新合计合计。
他招手唤管事:
“明日挑些补品,给晋阳侯世孙送去。别提我,就说是小姐的心意。”
梁南渚若是个通透之人,醒后必会拜访。
程璞闭上眼靠在椅背,虎口撑开按压太阳穴。
太平的日子,远去咯…
第二百七十章 覃相
御书房的灯亮了一整夜。
值夜的小太监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轮到他们伺候皇上。而且皇上的情绪似乎不大好。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额间挂着豆大汗珠。
大理寺卿苏大人辞了皇帝出来,余光看他们一眼,只低头默然前行。
天色虽暗,却已有蒙蒙发白的趋势。他不打算回府,只在宫门外吃些早点,等待朝钟敲响,再次进宫。
正想着,一个挺拔人影迎面走来。
苏大人看见地面的暗影,朝旁边退开半步:
“覃相爷。”
宰相覃欢顿步,看他半刻,微点一下头,便朝御书房迈步。
覃欢的眼线遍布京城,今夜的事他早有耳闻。因着宫禁森严,他得到消息比皇帝还快一步。
心想着,今夜皇帝必会召他入宫,一路上已将事情过了一遍。
哪些人参与?他们是什么关系?皇上会问些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应答?
一一盘算,心中有了数,便越发从容。
见着覃欢,皇帝一瞬弹起:
“覃相!来,赐座!快赐座!”
他一急,小太监们更急,手忙脚乱搬了根太师椅。有退到后面。
皇帝虽急着赐座,礼数却不能乱。
覃欢恭敬施过礼,又道:
“皇上,臣在外边遇见苏大人,可是出了事?”
皇帝满脸懊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杜宾遂将苏大人的折子递给覃欢。
“你自己看。”皇帝撑在龙椅上,额头埋在手掌中。
覃欢大致扫了一眼。
苏大人所写,强调了大理寺与尸城,对几个孩子的事倒是弱化了。
覃欢心中暗笑。的确,谁会注意几个孩子呢?除了他们这样…
这样心虚的…
覃欢坐在太师椅中,沉吟一阵:
“皇上,这不是大事。”
皇帝微怔,额头抬起一顿:
“不是大事?”
他噌地站起:
“姜云州死了!影门没了!还有大理寺…大理寺…”
就要到口边的肉啊,就这么没了!飞了!
“皇上!”覃欢稳坐如山,语气稍稍重了些。
皇上微愣,始觉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妥。这才缓缓坐回龙椅。
覃欢的目光淡淡的,细长眼睛眯了眯,方道:
“大理寺本就还未到手,就算到手…呵…这算不得损失,皇上什么也没少。至于影门…”
他顿了顿:
“从来不在皇上手中。”
皇上背脊一紧。
这样的话,也只有覃欢敢在他面前说了吧。当年他的老师,后来的军师,如今的宰相。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离不开覃欢。
皇帝四下看了看,屏退左右,连杜宾亦没留下。
靠上龙椅,才慢悠悠道:
“覃相这话,是何意思?”
覃欢慢慢抬起眼皮,按揉自己的指节,道:
“皇上不是总说,太后把你当孩子么?什么都不放心你去做。
可依老臣看,太后的不放心,倒是总给皇上添麻烦。太后,才更像个孩子啊。”
他边说边笑起来,像是师徒之间在说家常话。
皇帝凝他半晌,一颗心直往下沉。
覃欢说得没错,影门从来都是姜家在控制,牢牢掌握在太后手中。
如今太后事事帮衬自己,可若哪一日,太后不想帮衬了呢?别忘了,太后还有个极其宠溺的小儿子,他的亲弟弟——抚顺王。
真到那地步,影门就是个祸患,姜云州就是个祸患!
这才是给他添的最大麻烦。
皇帝忽觉炫目,猛扶住桌角:
“依覃相看,今日之事,是好事?”
覃欢依旧按揉指节,撇着嘴摇头:
“不是好事,也绝不是坏事。鹬蚌相争,伤不到皇上,皇上已在龙椅上坐了十三年,又慌什么急?”
可这十三年,都是偷来的骗来的啊!能不慌么?
皇帝深吸一口气:
“朕不慌,有覃相在,朕的运星就在。”
他稳了稳气息:
“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今先皇遗旨与可能存活的先皇太孙都不在我们手中,晋阳侯府又频频有动作,偏还不敢动他们!
朕这个皇帝,当得也太窝囊了!”
皇帝一掌拍在案头,狠叹一声。
“皇上!”覃欢揉指节的手顿了顿,“您是大楚的君王,遇事不可慌张。您稳当坐着,臣在一日,保皇上高枕无忧一日。”
“真的?”皇帝半探出身子,神奇中充满期盼,“覃相,朕的师傅,你有办法了?”
覃欢起身施礼:
“全仰仗皇上信任。”
说罢又坐下,接道:
“这件事对皇上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一来,借着尸城之事处决姜家。惹出恁大祸事,便是抄了姜家,太后也不能说什么。也让太后明白,您是她的儿子,更是大楚的君王。
二来,晋阳侯世孙与小姐捣毁尸城,算立了功。皇上不防找个机会设宴奖赏,探一探他们的虚实。
三来,程老将军也牵扯其中,那么他心属何方,怕是要重新考量了。
程老将军是当年带兵的人,那场大火若有猫腻,他不可能不知情。那个孩子是生是死,也能分明了。”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
皇帝刚沉下的气又一瞬提起。
那个孩子,像是龙椅上的一根刺。只要一日未确定他的生死,皇帝坐在龙椅上就一日不安稳。
皇帝摩梭着龙椅扶手:
“覃相,程璞总不会蠢到告诉朕实情吧?不管孩子死没死,他一定会对朕说死了!这个人留不得。”
“自然留得。”覃欢含笑,又开始按揉指关节,“留着他,是为了看晋阳侯府的反应,看他自己的反应。等到揪出那孩子,再杀不迟。
皇上,此刻您端坐高位,大权在握,他们是逆贼是蝼蚁,该慌的是他们。”
皇帝不语,只点点头。
覃相如此镇定,应该问题不大吧?
那是覃相啊,运筹帷幄,从未摔过跟头。他一向十分信任。
“那位晋阳侯府的小姐…”覃欢又道,语气很是玩味,“她敢随兄长一同闯尸城,可见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那里,臣会派人看着。”
皇帝噔噔点头:
“对,要看着,看紧了。”
“还有一个人…”覃欢沉吟一阵,“他的身份扑朔迷离,也是时候放在京城看着了。”
“谁?”皇帝撑着案头,半起身。
覃欢正垂眸按揉指关节,忽抬起眼皮:
“川宁,鄢凌波。”
一个查不到来路,却与晋阳侯府亲密无间的人。
他的身份,太可疑了。
可疑得让人心慌,可疑得…像龙椅上的那根刺。
更可怕的是,他与先皇太孙一样,
十八岁。
第二百七十一章 冷遇
事情过去三日,依旧未能平息。
皇帝下旨查封姜府,因着太后的体面,才勉强给姜素问留下一座宅子。
大理寺也因少卿知法犯法,不少人获罪,正一团乱麻。
街市早已上传得沸沸扬扬。而鉴鸿司中,因有学生参与其中,也有学生在尸城遇害,一时也议论不止。
于娇娇幸而捡回一条命,如今正休学养病,只怕要耗费大半年的光景。
程机杼这几日颇是得意,一来父亲夸奖了她,二来众人对她都崇拜得紧。
梁宜贞却忙得焦头烂额,一面回鉴鸿司上课,一面又要照顾受伤的梁南渚,两头奔波,颇是疲累。
这日才下课,她便急忙收了书包要走:
“程爷,你同淑尔说一声,我去我哥那里,今夜不回院子了。”
不待程机杼应声,她一溜烟便跑没了影,从鉴鸿司大门一晃而过。
大门口人来人往,中途不知撞到了谁,梁宜贞只道“抱歉”,看也没看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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