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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联盟-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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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口人来人往,中途不知撞到了谁,梁宜贞只道“抱歉”,看也没看就急匆匆跑了。
姜素问一身白衣踉跄两步,目光跟随她的背影。
丫头茯苓扶稳自家小姐,恨恨道:
“呸!长没长眼睛?什么东西?!”
姜素问不语,收回目光,心底一阵泛酸。
茯苓道:
“小姐别理那贱人!不是他们兄妹,姜大人怎么会…小姐,他们作孽,早晚有报应!”
姜素问垂下眸子,冷笑一声。
报应才不会自己来,否则要官府作甚?报应,从来都掌握在人的手中。
她暗暗凝眸,望向鉴鸿司的大门:
“好了,进去吧。”
茯苓看她一眼,却磨着脚步不愿动:
“小姐,你还戴着大人的热孝,真…真要去么?鉴鸿司中,还不知是怎样说小姐的呢!咱们…咱们回去吧。”
姜素问深吸一口气,抬了抬下巴,神色满是冰冷:
“咱们要去。”
回鉴鸿司,当然不是为了读书。谢夫子曾辅助吏部与刑部修订律法,故而与大理寺也有交情。
事到如今,也只有她能帮着说几句话了。
姜云州的死已成事实,但姜家不能死,姜家一死,她才真完了。
姜素问紧咬下唇,举步入鉴鸿司。
“那不是姜素问么?”
“她怎么还有脸来?”
“还戴着孝!就她哥哥那种人,是禽兽,是魔鬼,还有脸戴孝!”
……
女孩子们三五成堆,纷纷抛来鄙夷的神情,又是蹙眉又是咂嘴。
殊不知,几日之前她们还众星拱月般捧着姜素问,七夕诗会更是上赶着巴结。
姜素问目光平视,似乎那些话都不曾入耳。
她双手藏在袖中,紧紧攒成拳头,指甲陷进肉中,险些掐出血。
这些,都是拜梁家兄妹所赐!
她落到这样的地步,姜家落到这样的地步,都是他们所赐!
贱人!
她气,她恨!
恨当时为何只拿个汗巾子构陷梁宜贞,若直接寻两个汉子把她解决了,她还有命去害哥哥,有命去毁姜家么?
姜素问紧咬牙关,面色绷得通红,却依旧压不下心口的起伏。
“哟,这不是素问吗?”
女孩子自身后来,一脚踩住姜素问的裙摆。雪白裙摆上霎时一个秀气的脚印。
女孩子故作惊惶,蹭着脚步收回:
“抱歉啊,我急着叫你,无心的。”
茯苓忙替姜素问拽回裙子,恨恨盯着那人:
“你就是故意的!看我不收拾你!”
说着举起巴掌就要打。
姜素问一把拦住。
女孩子吓得退后一步,拍拍心口:
“我好怕啊!收拾我?怎样收拾我?放我的血给她哥当药引?我呸!什么怪物!”
四周的同伴涌上来,瞪着姜素问。
“我们鉴鸿司可容不下小怪物!”
“若不是程爷与宜贞他们,咱们就是下一个于娇娇吧?”
“滚出鉴鸿司!”
“对!滚!”
姜素问垂着眸子强压火气:
“我哥不是怪物。他只是生病了。”
“呵,”女孩子瞥她一眼,“我还没听说过谁生病喝女儿血的!还拿尸体炼毒,想想都恶心!”
说罢只做干呕状。
姜素问指甲掐得更深,看她们一眼,转身快步而去。
“你别走啊!滚出去!”女孩子在身后嚷。
“像是去找谢夫子啊!真不要脸!”有人附和。
另一女孩子扯住同伴的袖子,嗤笑一声:
“去找谢夫子才好,等着打脸吧!”
“怎么?”
“今早我可看见了,覃相爷家的幺小姐来拜见谢夫子。这几天日日都来,快赶上三顾茅庐了!眼下就在谢夫子庭院。
你们说,姜素问看到是个什么心情?”
同伴掩面笑道:
“还能什么心情?谢夫子也嫌弃她,要另外收徒了呗!”
“走走走,看好戏去!”
女孩子们相互招手,拥着就跟上去。
…………
谢夫子院门口,女书童一脸为难看着姜素问:
“素问小姐,你就回去吧。谢夫子有客人在。”
姜素问咬着下唇,又行一礼。从前,她哪向书童们行过礼?!
她只道:
“不着急,我就在此处等着,谢夫子会客罢了我再进去。”
女书童凝眉,摇摇头:
“素问小姐…眼下你的境况,夫子实在是不方便见你啊,这都是为你好。
我们夫子说了,这时候去求情,只会更惹怒皇上。到时候,只怕连仅剩的姜家宅子都保不住!”
这话说的绝情。
姜素问一时心慌,竟噗通跪下来:
“谢夫子,求您见徒儿一面!求夫子见徒儿一面!”
说着竟磕起头来,泪眼婆娑,哭得撕心裂肺。
女书童一下乱了方寸:
“我说素问小姐,你别这样啊。你这不是给谢夫子找难堪么?”
“求夫子见徒儿一面!”
姜素问依旧磕头不停,引得鉴鸿司众人围观。
女书童气得直跺脚:
“素问小姐,你再这样耍无赖,我…我叫人了啊!”
声音传入窗中,谢夫子并无异样,依旧与对坐的女孩子谈笑风生。
“谢夫子,真不见那位师姐?”
女孩子十二三岁的模样,一双大眼眨巴,偏头问她。
谢夫子垂眸一笑:
“我容她求情,反而给她添麻烦。况且他兄长的罪,人神共愤,我也帮不上。
这时候,她还是安心为她兄长办丧事,不要折腾的好。”
她又看向女孩子:
“对了,你适才说的笑话还没完呢。那个秀才,后来如何了?”
女孩子再不管屋外的状况,笑嘻嘻与谢夫子讲笑话。
屋中一老一少的笑声传出,姜素问的哭声戛然而止。
“真有客人?”她一双泪眼望着女书童。
女书童早不耐烦,只嗯了声,又道:
“谢夫子还能骗你不成?是覃相爷家的小姐。”
覃家的小姐…
姜素问的心猛提起,强烈的恐惧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第二百七十二章 抚顺王
谢夫子不要她了。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挥之不去。
姜素问缓缓起身,面上还残着斑驳泪痕,但她清楚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
她步态沉重,四下扫一眼。
女孩子们成群结队,指指点点。那眼神直让人受不了。
这个鉴鸿司,曾让她风光无限的鉴鸿司,如今全是看她笑话的人!
茯苓抹一把眼泪,扶住她:
“小姐,咱们回家吧。”
姜素问冷笑一声。
她还有家么?大哥死的那一刻,尸城被捣毁的那一刻,她就没有家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腔酸楚吞回肚子:
“不回去。递牌子,进宫。”
如今,只剩姜太后这一条路了。姜太后虽非嫡亲长辈,到底同宗同源,大哥又为她做了不少事,总不至于坐视不管吧。
不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她理了理衣裙,又整了整发髻,穿过鄙夷目光而去。
…………
姜太后宫中一片低落,平日姹紫嫣红的花园也显得蔫儿耷耷的。
事情出了三日,她就病了三日。
也不施脂粉,也不描眉画口,平日的十分艳丽骤然褪去十分,又添二分憔悴。倒见出原本的年纪来。
任你位高权重,铜镜前也不过老妪一个。
抚顺王应召入宫侍疾,见姜太后这等模样,很是担忧。
他是个微胖的年轻人,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脸颊的肉堆到一处,很有福相。
抚顺王二十五六的年纪,是姜太后与先皇的老来子。
他自小颇受宠爱,便养了一身逗猫遛狗的纨绔气。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朝政国事一概不知,混到现在也不曾正经成亲,王府中倒是姬妾成群。
偏偏姜太后最宠他,皇帝也不敢多管。只是要钱给钱要房给房便是。
抚顺王坐在姜太后床沿,喂她吃下半碗药,凝眉道:
“母后,姜大人的事您也别再伤心,他做下那样的事,祸国殃民,辜负母后的栽培,死不足惜!
皇帝哥哥英明,已将人处决了。只是素问妹妹可怜,摊上这样的兄长,平白受连累。”
姜太后轻哼一声,撅着嘴似撒娇:
“你那个好皇帝哥哥,也不说来看看哀家。想来姜家是哀家同族,这厢迁怒哀家呢!”
“怎么会?”抚顺王笑了笑,“皇帝哥哥是母后的长子,是我的亲哥哥啊!他只是被这件事拖着,太忙了。”
姜太后撇撇嘴,拍拍抚顺王的脸:
“还是我们家小六儿有孝心。”
抚顺王在兄弟中排行老六,故而有小六儿这个乳名。
他嘿嘿笑两声:
“那是我比较闲。皇帝哥哥日理万机,照顾母后的重任自然该小六儿担着。”
说罢又笑着送上一勺药,两只眼眯成一条缝。
“在外面就听着笑声,一猜就是王爷来了。”大宫女碧桃打了帘子进来,向姜太后施礼,“能把太后哄得笑呵呵的,怕也只有王爷了。”
抚顺王笑笑:
“那是皇帝哥哥不在,否则比本王还能逗母后开心呢!”
姜太后翘着指尖,捻起丝帕擦了擦嘴,看向碧桃:
“有事?”
碧桃看抚顺王一眼,低头递上牌子:
“太后娘娘,是素问小姐。她递了牌子,想进宫看一看太后娘娘。”
姜太后嘴角扯一下,并不言语。
屋中一晌默然。
抚顺王看向牌子,笑道:
“许久没见素问妹妹,宣她入宫吧,也能陪一陪母后。”
姜太后并未回应,碧桃一脸尴尬,站着不敢动。
默了一阵,姜太后才道:
“这个时候,她进什么宫!还嫌哀家病得不够重么?碧桃你递话出去,说哀家说的,让她好生在家中操持丧事,少出来晃悠。”
碧桃悄悄探了探抚顺王的神色,俯身施礼退下:
“是,太后。”
待她出去,抚顺王收回目光,只笑道:
“姜大人犯错,母后和素问妹妹置什么气?”
姜太后撇撇嘴:
“不说她了,提起姜家就心烦。”
她撑了撑身子,看向抚顺王,又挂了慈爱的笑。这个孩子,白白胖胖的,又十分孝顺,怎么看怎么好啊!
她遂道:
“你也老大不小了,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不曾?”
抚顺王一愣,呵笑道:
“我这游手好闲的,成日靠皇帝哥哥接济,哪有正经女孩子会嫁我?”
他摆摆手:
“我还是别祸害人家了。”
姜太后扶额,呸了声:
“没出息的样!你眼下游手好闲,一辈子就游手好闲了不成?娶个好王妃管管你才是正经!”
“嘿嘿,母后说的是。”抚顺王挠挠头,想起前日姜太后问过素问妹妹的八字,这厢笑意更深。
姜太后嗔他一眼,又道:
“王妃娶进门,你便是想游手好闲,只怕你岳丈也不许!”
“岳丈?!”抚顺王一惊。
姜素问父母早亡,他哪来的岳丈?
一时心中一凉。
姜太后接道:
“覃相爷有个小女儿,乳名唤作…唤作…松松?对,松松。听闻品貌兼优,如今正三顾茅庐,要拜鉴鸿司的谢夫子为师。”
抚顺王愣住。
谢夫子…那不是素问妹妹的师傅么?这是…见姜家败了,要取而代之?
他一口气顶到嗓子眼:
“母后,儿臣都不认得覃小姐。”
姜太后摇摇头,满脸写着孺子不可教也,道:
“要认识还不容易?母后同你讲,覃相爷是顶尖的相才,可惜眼中只有你皇帝哥哥,连正眼都不曾瞧过你。你不想一辈子游手好闲,少不得要他指点!”
抚顺王胖乎乎的脸一抽,神情不太好,只暗自嘀咕:
“可儿臣就想一辈子游手好闲啊!”
“你说什么?”姜太后听得模模糊糊。
抚顺王忙摇头:
“没…没什么。儿臣想起约了人吃酒,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母后。”
说罢便施礼告辞。
姜太后只道他二十几岁的人,还一副孩童心性,只觉又可气又可笑。
…………
一路上,抚顺王愁着一张胖脸,满腔心事。
刚出宫门,便见不远处立着个雪白的瘦弱的背影。呜呜咽咽,似有啜泣之声。
“是素问妹妹?”他探头行过去。
姜素问缓缓回身,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手中颤颤握着递出来的牌子。
她挑眼看他,又叹息垂下眼眸,施礼道:
“王爷。”
抚顺王心尖一颤,忙伸手扶住。
他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一时手忙脚乱,也不知如何安抚。
姜素问抬起一双泪眼,只道:
“王爷,太后娘娘的病怎样了?素问知道不该这时候进宫,可是又实在担心她的身子,这才…这才…”
话音未落,又啜泣起来:
“太后娘娘是误会了么?哥哥给太后添了麻烦,素问没想求情,真的没有。”
第二百七十三章 救命稻草
“我知道我知道。”抚顺王一见她掉眼泪便手忙脚乱的,“素问妹妹,这不关你的事。
你哥哥做下伤天害理的事,害你白受连累,太后心里都明白的。你不要担心,不要哭了,好不好?”
姜素问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看着他,楚楚可怜,渐渐才止了啜泣,却依旧满脸愁容。
她叹息一声:
“我知王爷心软,这是安慰我呢。想来太后娘娘是顶生素问的气,否则为何不愿见我一见面?
王爷,素问真的只是担心太后她老人家的身子。真心的!王爷要信我啊!”
“素问妹妹,我自然是信你的。咱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何时不信你过?”
抚顺王急得直跺脚,胖脸上的五官凑到一处,连连解释:
“我知你良善。你也放心,母后的身子并无大碍。
她…她不过是看你一个女孩儿家,操持丧事辛苦,这才免了你进宫问安。这…这是体恤你,是疼惜你啊。”
姜素问捏着丝帕掩面,吸了吸鼻尖:
“当真么?王爷可别哄我。”
她自小身子羸弱,身形也养得瘦弱,一刮风便会倒似的。
眼下她一身白衣,泪眼婆娑,更见出二分可怜,当真让人疼到心尖上。
抚顺王立马站直身子,举起三指对天发誓:
“当真当真,哄谁也不敢哄素问妹妹啊!你不信,我起个誓可好?”
姜素问愣了半刻,忽噗嗤一声,又忙掩面咽回。
一时面色微红,只低下头,轻声道:
“您是王爷,怎能对着小小女子起誓呢?”
女孩子声音一软,抚顺王的心也跟着软下来。
他凝视着可怜兮兮的女孩子,柔声道:
“我知道妹妹担心什么,素问妹妹放心,有我在一日,妹妹就不是没有依靠的人。
令兄的事来得突然,素问妹妹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和我说便是。
我…我为妹妹做主!”
姜素问心尖一颤,蓦地抬头看他。好一晌,又半惊半羞垂下头去。
“王爷,”她细声喃喃,“眼下太后生素问的气,王爷别说这话,惹太后不高兴。”
“这本就是…”抚顺王险些脱口而出,蓦地一顿。
此前太后看中姜素问,为她做主的话,他本是极有底气说的。哪承想,世事无常,太后竟翻脸不认!
抚顺王拧眉,又摆摆手:
“算了,不去提它。妹妹只管放宽心就是。”
姜素问咬着唇,低着头挑眼看他:
“素问知道。多谢王爷,请王爷代素问给太后娘娘请个安。素问告辞。”
说罢俯身施礼,带着茯苓转身上车。
只是,今日没注意,垫脚凳带成了姜云州从前用的,比女子用的高许多,跨上去更费劲些。
姜素问自来柔弱,扶着茯苓也有些吃力。
抚顺王看了半刻,忙趋步迎上去,撇开茯苓:
“我来扶妹妹。”
一双胖手托起纤纤玉掌,姜素问指尖微颤,也不看他,只红着脸低头。
满脸娇羞,烟波柔情,那惊鸿一瞥,直瞥进了抚顺王心里。
直到马车远去,路上只余浅浅车辙,抚顺王依旧立在宫门,呆望了半晌才罢。
…………
马车上,茯苓握着被送回的牌子,叹了口气:
“小姐,如今连太后也拒人千里,咱们可怎么办啊?!”
姜素问端直坐着,却不像来时一般紧张。
她眼睛眯了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太后本就是卸磨杀驴的主,我今日才算看清。靠她?本就靠不住。”
茯苓心慌:
“那…那咱们岂不是完了?”
姜素问抚了抚鬓角,笑意更深:
“谁说我完了?人心凉薄,没想到,对我不离不弃的却是抚顺王。他可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目光凝了凝:
“要抓牢了。”
茯苓眼睛一亮:
“是了是了,我适才见着,王爷对小姐真是没话说。我记得大人说过,小姐是要嫁给抚顺王的。
等小姐做了抚顺王妃,一切就会好起来了。那些害小姐的,看小姐笑话的,咱们都要一一讨回来!”
话音未落,茯苓蓦地一顿,眉头又渐渐紧锁:
“不过,小姐与抚顺王的婚约只是姜大人口头提起,还没过过礼呢。这…如今的境况,太后若反水不认…”
“她已经反水不认了。”姜素问冷着一张脸,声音也冷,“但王爷认我。娶亲的终究是王爷,只要王爷心里有我,这桩婚事就不算完。”
茯苓试探看她,只觉小姐的样子有些可怕。
她咬咬牙,道:
“小姐,我说句不中听的话。王爷是敦厚老实,也可靠,可…他那个样子,哪能做自己的主啊?”
别的王爷建功立业,威名远扬。偏偏这个抚顺王,没什么本事,一切恩典都是靠着太后的宠爱。
他哪敢忤逆太后啊!
姜素问目光平视,下巴抬了抬:
“他是做不了自己的主,但现在有我。我只能拼这一把了。”
茯苓猛一个寒颤,有些不敢看姜素问。她的眼神,要杀人似的,和…和姜大人好像…好像…
…………
午后,梁宜贞从私宅回鉴鸿司上课。
夫子在上头高谈阔论,底下坐了一大片女学生。睡的睡,聊的聊,认真听讲的不过十人不到。
这夫子白须苍苍,略微佝偻,在讲台上慢悠悠踱步。
他年纪大了,向来不爱管她们,也知道其中不少女孩子,不过是为了鉴鸿司的光环加身,日后说亲更体面些。
故而,有心学的自会学,无心学的管也没用。于是便撒开手不管,也乐得轻松。
杨淑尔立起讲义挡住脸,手肘怼了怼梁宜贞,低声道:
“今日姜素问在谢夫子庭院前撒泼,你是没看到!她哭得撕心裂肺,谢夫子偏不见。那场面…”
她咂嘴摇头,又道:
“说来,她哥的事也与你有关。你近日当心些,我怕她打击报复。”
梁宜贞亦立起讲义,凑过去嘀咕:
“我知道。不过,她就是想整我,也没机会啊。过会子下课,我还要去照顾我哥,哪还留在鉴鸿司等她找茬?
对了,今夜我不回了,我让穗穗在床上假扮我。值夜的嬷嬷来,你可得帮我打掩护啊。”
杨淑尔一惊:
“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还去?世孙还没好利索?要不要紧?”
梁宜贞看她两眼:
“你慌什么?”
杨淑尔一愣:
“没…没慌啊。”
梁宜贞打量她一晌,又道:
“他好是好了。只是不知抽什么风,非说有要紧事和我说,还一脸神秘!”
她叹口气,双手托腮:
“他到底要说什么呢?”
“梁宜贞。”忽听夫子的声音,“你来背诵一回。”
第二百七十四章 欠你的总要还
梁宜贞一惊,噌地站起,一面不停朝杨淑尔使眼色。
背诵哪一段啊?
她适才根本就没听啊!
杨淑尔方才与她说话,比她听的还少,哪里知道?!
这厢只耸耸肩,把头埋进讲义中。
梁宜贞扶额,一脸尴尬对着夫子,咧嘴一笑。
夫子轻哼一声:
“还笑?!学学前排睡觉的学生,自己不学别影响别人!”
梁宜贞点点头,看上去有些怂。
后排有女孩子憋笑:
“夫子,那睡觉的也影响啊!方巧巧打呼呢!”
话音刚落,教室一片哄笑。
夫子有些无奈,等她们笑完又接着讲。一堂课也就混乱荒唐地过去。
咚!
下课钟一响,梁宜贞飞身窜出去,一面嘱咐杨淑尔:
“淑尔帮我把讲义拿回去吧。”
杨淑尔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兀自笑了笑。
宜贞嘴里总骂世孙,心中却是十分亲近。每回见世孙,窜得比兔子还快。也不知日后嫁人,若见不到世孙该怎么办?
一时晃神,又替梁宜贞收讲义笔墨。
…………
私宅中,梁南渚在院子中折腾了一下午。他自与梁宜贞吃过午饭,送她回鉴鸿司,便一刻不曾停歇。
此时庭院的树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莲花灯,坠着似一个个彩色的果儿。
“世孙,”腾子讨好者凑上头,“让小的做吧,你都忙一下午了。这身子才好呢!”
梁南渚一脚踢上腾子的屁股,手还在树枝上打结:
“老子身子好没好?啊?”
腾子捂着屁股闪躲:
“好了好了,好全乎了!这脚力!”
他揉着屁股,挑眼看梁南渚,道:
“没见过像世孙这样讨好妹妹的!”
梁南渚手一顿,下颌一扬:
“谁讨好那祸害了?这…这是欠她的!老子不想欠她!”
腾子撇撇嘴:
“你们这样欠来欠去,还来还去,哪日是个头啊?”
梁南渚一愣。
便是没有头才好,纠缠不清一辈子才好!
他憋着笑,嘴角不自主抽两下,又瞪向腾子:
“近来是对你太好了?废话越发多!滚去门边看着,待会子梁宜贞来了可防着她进来!”
腾子退开两步,以防他再踢过来,只嘟哝道:
“你们家梁宜贞鬼精鬼精的,哪是我能拦住的?!”
“你嘀咕什么呢!”梁南渚目光扫过,“还不快去!”
“是是是。”
腾子应声,缩着脖子赶快跑开。
刚出院子,便遇着下课而归的梁宜贞。腾子脚步一顿,吓得后背冷汗直流,额头瞬间挂了豆大汗珠。
“小…小姐。”他记挂着院里,舌头有些打颤。
梁宜贞打量他两眼,凝眉道:
“我是鬼么?你怕什么?”
腾子仰面嘿嘿两声,试图用笑声掩饰自己的紧张:
“小姐说哪里话?世孙常教导我们下人,小姐就是天上的神仙,是仙子下凡来的,哪…哪能是鬼啊?”
他上前,欲把梁宜贞往别处引:
“世孙正忙,小姐去他屋里等他?吃杯茶先?”
梁宜贞却一动不动,只环抱双臂,垂眸看他:
“腾子,你有事瞒我吧?”
腾子心下一抖:
“小姐,您就是借我一千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世孙知道还不手撕了我?”
梁宜贞哼笑一声:
“你说谎也看着点人好不好?你家世孙何时夸过我?不说我是祸害我就感激万分了!还天仙!是他吃错药还是你吃错药?”
腾子一听,五官拧到一处,忙作揖道:
“小姐这话说的!世孙嘴上不说,可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否则,怎么会挂个灯都纠结万分?谁挂都不满意,指指点点,最后只得自己上!
梁宜贞白他一眼:
“你就嘴甜吧!他人呢?今夜有夫子值夜,我出来可是冒风险的!”
说着朝四下不住探头。
腾子一惊,忙挡在她眼前,求道:
“小姐去屋里等吧。”
屋里等?那就是院儿里有问题咯。
梁宜贞睨他一眼,就要去看。
刚伸个脑袋,咚的一声撞上一个坚实胸膛。头顶上,梁南渚正投下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一把拎开腾子,抵着她的小脑袋近前一步:
“这么急着找我?不过一个午后没见,就如隔三秋了?”
话音未落,一手捧起她的脸:
“这算不算…朝思暮想啊?”
梁宜贞下巴搁在他掌心,蓦地面色一紧:
“谁想了?!”
她直起身子拍拍衣裙,又白他一眼:
“你不是说有要事么?要事就是戏弄我?”
梁南渚憋笑。
见她又气又恼,小脸红扑扑的,一双清灵的眼横波游移。他心下一动,竟不自主牵起她的手。
“是有要事。”他凑过一张俊颜,冲着她笑,“顶顶要紧的事。”
梁宜贞向后缩了缩,斜眼睨他,总觉他的笑不怀好意。
却又…
让人挪不开眼。
一时有些心慌,只轻咬下唇,隐隐露出秀气的白牙。
女孩子的牙像是含在嘴里的贝壳,梁南渚知道,它是甜的。很甜很甜…
他笑了笑,将她拉近一分:
“下学饿不饿?”
梁宜贞一愣,满脸莫名:
“这是你说的要紧事?”
梁南渚轩眉:
“民以食为天,可不是要紧的事么?至于顶顶要紧的事嘛…自然是与我的好妹妹吃饭咯!”
好…好妹妹?!
梁宜贞一梗,白他一眼:
“你吃错药了?”
梁南渚凝着她:
“你都没喂我,我吃什么药?”
梁宜贞扶额:
“行了行了,吃饭吃饭。把我骗来陪你吃饭,被鉴鸿司的夫子发现就惨了,我真是昏了头了才信你!”
其实有杨淑尔在,又哪会被发现呢?应付几个夫子,她还是得心应手的。
梁南渚一脸得意:
“那你还不是来了。”
“是是是,”梁宜贞嫌弃看他一眼,“我可怜你孤家寡人一个,不像我那么多同窗陪着。”
说这话时,她早忘了梁南渚也有一大票同窗。此时正是撇了他们与她一处。
“孤家寡人的确可怜。”梁南渚牵着她往饭厅去,“我在京城就你一个亲人,况且我还在病中。你不陪着我,可就真是大逆不道了。”
“你又骂我!”梁宜贞打他一下。
“小白眼狼,我是病人你打我?!”
“就是病了才好欺负啊!”
……
腾子看着兄妹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冷不丁一个寒颤,抖下一地鸡皮疙瘩。
没见过这么肉麻的兄妹!夫妻也不带这样的!
欺负他没家室么?!
腾子跺脚哼一声,转头去找私宅的马小丽丫头。
第二百七十五章 亲力亲为
梁南渚打发了丫头婆子,兄妹二人牵着手进屋。
刚一推门,一阵香气扑鼻。梁宜贞凑上鼻尖嗅了嗅,定睛一看,竟然全是自己爱吃的菜!
鱼虾鲜美,菜羹清新,她不由得咽了咽喉头。
“是大哥亲自下厨?”梁宜贞舔舔嘴唇,挽着他的手臂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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