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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病-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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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裴沥文从临川回到清芦后,“黄豆减震法切实有效”这个结果也跟着传回了清芦。
  傅凛在宅子里按兵不动的两日里,外头对他这位从前甚少露面的傅五公子已议论得沸沸扬扬,可谓众说纷纭。
  待到中午赵通的随侍奉命向傅五公子下了请帖,黄昏时分更有官驿的马车停到了傅凛的宅子门口,傅五公子在清芦城顿时就一跃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当然,这些事傅凛本尊毫不知情,照旧从容地按照自己的步调做着该做的事。
  送傅凛出门时,叶凤歌小声道:“等这头的事忙完回到桐山,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谈。”
  傅凛抿笑,也低声回道:“婚期这种事,自然是很重要的。”
  叶凤歌嗔他一眼,没再多说,轻轻推他出门。
  望着傅凛愉悦的背影,她想,若他知道了蓝皮册子的事过后仍愿意与她成亲,那便成亲吧。
  ****
  傅凛与裴沥文乘坐官驿的马车离开还不到一个时辰,就陆续有好几家派人送了请帖或拜帖来。
  傅凛与裴沥文都没在,被这大场面惊到的阿娆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亏碧珠年岁长些沉得住气,又在米铺做了几年事,多少拿得出点主意,立刻让阿娆去请叶凤歌来。
  虽说以往叶凤歌并未经手过这样场面上的事,可眼下除了她,宅子里确实也再找不出更合适的人来担待了。
  叶凤歌藏好满心的忐忑无措,端出合宜的笑脸出来待客,有礼有节地一一寒暄,接下各家送来的请柬、拜帖,妥帖地表示傅凛回来看后会尽快派人向各家答话。
  好不容易将狂潮似的一波来客送走,叶凤歌才蔫蔫地垂着脖子坐在主座上,拿着手中那叠帖子在脸旁扇着风。
  这寒冬腊月的,她竟给热得出了薄汗。
  “沥文少爷真是不容易啊。”她感慨地对阿娆苦笑。
  这些年裴沥文经历的类似场面怕是只多不少,却从未听说他出过什么茬子,还真真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才呢。
  阿娆也抬袖抹了抹额角,点点头:“咱们平日在桐山宅子里多清净,一年都未必有一回外客上门,我这还是头回见家里来这样多客人,又都是有头有脸的,脑子都懵了。”
  叶凤歌想到桐山宅子里的人大都像阿娆这样,以往只管将傅凛照顾周到、宅子里大小琐事仔细完成即可。但今后傅凛的生意还会更大,裴沥文再是长袖善舞,也没法子又顾着在外奔走,又顾着桐山宅子里的来客吧。
  “回去后咱们可要下点功夫,趁着年前闲散请宿大娘好好提点,学一学如何周全待客。”叶凤歌若有所思地盘算着。
  宿大娘是从临川傅家主宅出来的,最早是在傅家老太君跟前做事,在这种待人接物的规矩上很是周到。只是之前桐山没什么外客,宅中丫头、竹僮们年纪也都不大,她便没有太过苛刻约束罢了。
  阿娆笑嘻嘻歪头看着叶凤歌,重重“嗯”了一声,忍不住脱口笑道:“凤姐儿如今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了,咱们是不是回去就要准备摆喜酒了?”
  “你这小姑娘,数你话多。”叶凤歌没好气地笑嗔她一眼。
  说笑着,两日不见的孔明钰竟又跟着碧珠进来了。
  “凤姐儿,有桩生意你接不接?”
  孔明钰性子本就是个外放的自来熟,前两日签下聘用书约后,就更不与叶凤歌生分了,这一脚才迈过正厅门槛,就已眉飞色舞地扬声抛出了来意。
  “我?生意上的事别问我呀,你等五爷和沥文少爷回来同他们说去。”头昏脑涨的叶凤歌无奈笑着轻揉额穴。
  孔明钰连蹦带跑地蹿到她跟前,开怀笑道:“这生意可不关他们的事,还非得和你说才行!”
  ****
  叶凤歌并不驽钝,当即眼前一亮:“给人画图么?”
  这几日她一直在盘算自己的将来,也想过借着与孔家这笔交易的东风,看能不能再多接几家类似的活。
  她正愁不知该如何才能找到像孔家这样的主顾,孔明钰就给她带好消息来了。
  “嗯呐,宋家家主宋岚小时在我父亲庭下听教,也算是我父亲的门生。昨日她来拜访我父亲,他俩就谈起你给我家家塾开蒙册子画的图,宋岚很有兴趣,想先瞧瞧画,说若合适,她家家塾的册子也想请你给配画。”
  “宋家是哪家?”清芦的望族以孔家名声最大,叶凤歌就只知道个孔家。
  孔明钰大咧咧接过阿娆送来的茶,仰脖子灌了一口。
  “临川那头的州府官学山长宋岩,就是宋岚的亲弟弟。”
  这么一说,叶凤歌便是不知宋家底细,也明白宋家分量了。
  如今的大缙在官员任用上虽仍承袭千百年来的文武官考制,但从今上的皇祖父泰宁帝起,朝廷于文武官考之外又新增“举荐”作为辅助考核的标准之一。
  当年傅凛之所以根本没考虑过走仕途,也正是因为这个“举荐”。
  朝廷律令有规定:举荐人不但得官居高位,还得出自有分量的显赫家门。各家为了巩固自家利益,在重要职位上自然都会举荐自家子弟。如此一来,世家子弟在入仕之初,就会比平民子弟要容易些,至少不必从低微苦职熬起。
  可另一方面,世家势力在官员任用上的影响就非常大了。
  当年正是考虑到这个,傅凛不愿自己的前途命运被捏在傅家手中,加之心病深重不愿过多接触旁人,这才坚定地选择了从商。
  “临州府官学书院山长”这样重要的职位,若无有分量的世家门阀举荐,那宋岩即便在官考中名列前茅,也未必能轻易坐上去。
  由此可见,“清芦宋家”在坊间的名声虽不如孔家响亮,却也是不容小觑的门阀。
  叶凤歌慎重斟酌片刻后,点头应下:“我是明日拿着画稿去见宋家家主吗?”
  “不见不见,咱得端着架子,”孔明钰热络地揽了她的肩膀,坏笑道,“为了报答你的知遇之恩,姑娘我来替你当个小跑腿儿,给你的名声抬个轿。咱们得让宋家和旁人都知道,你叶姑娘的画稿,那可不是肯付银子就买得到的。得隆重礼遇着来请!”
  “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姑娘,很会经营名声嘛。”叶凤歌斜眼笑睨她。
  叶凤歌一点就通,明白如今自己的画既得了孔素廷首肯,若再拿下宋家家塾,说不得就要引起临州六城各家望族的追捧。
  孔明钰替她想得周到也长远,已经打算好要替她拉抬名声,好让她之后不单能财源广进,还不必向谁低头。
  “那可不?”孔明钰嫌弃地瞥了瞥嘴,“打小耳濡目染,即便心中看不惯,那也是会的。”
  她是个耿介纯澈的年轻人,一心只想在学术上深入钻研、并将得出的学问用到实处,对这种沽名钓誉的事自然心有不满。
  可她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现状,偶尔还要遵循这种朽败的规则讨些好处,因此她对这种事的心情很复杂。
  叶凤歌看出她矛盾的苦涩,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明钰,多谢你。”
  “谢什么谢啊,”孔明钰将满腹纠结甩开,豪气干云地笑着打趣,“前几日不才签了聘用书约?既我是你家工坊匠师,那你就是我头顶上的当家主母,可不得讨好着你些么!”


第七十章 
  当夜,官驿的马车赶在宵禁之前将傅凛与裴沥文送回。
  也就是说,少府考工令赵通于申时命人请了傅凛前往官驿餐叙,一谈就到了近亥时,足足近三个时辰。
  翌日清早,清芦城守率众官恭送赵通的车驾出城返京。
  而“赵大人临行前与傅五公子密谈三个时辰”这消息也在赵通出城后彻底传开,让近来在清芦城内本就已炙手可热的傅五公子风头更甚。
  从辰时起,望风而来的拜帖、请柬竟比昨日傍晚更多。
  客人络绎登门的热闹场面再一次让阿娆措手不及,只能与碧珠一道在前厅进进出出不停奉茶,而承恩就赶忙去后头请裴沥文来待客。
  不巧的是,昨夜裴沥文在赵通那里陪着喝了不少酒,被官驿的马车送回来时就已大醉酩酊,此时约莫是还没醒,承恩敲了半晌的门也没听到里头有半点回应。
  而傅凛一向夜里睡不好,通常要到巳时才会起身,且昨夜与赵通谈完事回来已是亥时,再盥洗沐浴过后,近丑时才歇下,这会儿自然还睡着。
  承恩没胆子去惹出傅凛一身起床气,只好挠着头转回前院,让阿娆去请了惯常早起的叶凤歌到前厅来定场主事。
  阿娆在院中各处找了大半圈也不见叶凤歌人影,中途遇到红菱一问,才知叶凤歌竟在厨房忙活,于是也顾不上什么了,拎起裙摆就飞奔向厨房搬救兵。
  自打那年宿大娘奉傅家老太君之命接手桐山宅子的管事一职,陆续将原本那些对傅凛诸多敷衍的刁滑老仆换成勤恳可靠的丫头小子后,傅凛的衣食起居被照应得妥帖,便不再需叶凤歌像最初那般偷偷下厨为他另做餐食,算起来她已有好几年没正经下过厨了。
  昨夜傅凛回来得晚,一进门就满脸倦色地摸到叶凤歌的房门口,可怜巴巴卖了一顿惨,直说与赵通应酬周旋如何费力,席间的食物又不合他口味害他没吃几口,净喝汤了云云,叫叶凤歌亲亲抱抱哄了好一会儿才回去歇下。
  叶凤歌心中到底不忍,今早起床后就请碧珠准备了淮山、雪耳、枸杞,想着给傅凛熬个羹汤当早饭暖暖胃。
  当阿娆扶着厨房门框气喘吁吁时,叶凤歌刚刚将一锅淮山雪耳羹放到小炉上。
  听阿娆喘着将事情说了,叶凤歌无奈笑叹着摇摇头,示意她进来帮忙接手照管那锅淮山雪耳羹,口中道:“你们怎么不去请沥文少爷?”
  阿娆走进来,顺手拿起一旁的小蒲扇,扁扁嘴小声回话:“沥文少爷八成还醉着呢,承恩哥敲门敲得手都快肿了,也没听见他哼一声。”
  “是说,清芦的这些人也实在是奇怪,怎么一夕之间就全都想求见五爷了?”
  叶凤歌忍不住犯着嘀咕,匆匆回房另换了适宜见客的织锦外袍,这才往前厅去。
  ****
  迎客接帖子这种事看着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无外乎就是礼数周到地将人给招呼下来,客套寒暄一番,待对方报了家门说明来意后,或将帖子接下并约定几时给人答复,或委婉拒收对方的帖子,也就行了。
  说来简单,可叶凤歌本就不是长袖善舞的性子,与陌生人打交道的时候并不多,对清芦城的人、事更是两眼一摸黑,不仅所知零碎还大都是道听途说,心中自然吃不准派人递帖子来的这些人里有没有傅凛需要见的紧要人物,当下便哪家的帖子都不敢退。
  叶凤歌硬着头皮撑着笑脸,与各家来人一一寒暄过后,问清各家主人递帖子的来意,再挨个将各家请柬、拜帖都收下,并说好黄昏之前傅凛会派人给各家答复,总算没出纰漏地将这场面给对付过了。
  待承恩将客人们陆续送去门口,叶凤歌扭头看看厅中的计时滴漏,发现竟已巳时过半。
  “天呢,这么点事就花了大半个时辰……”叶凤歌再端不住先前那大方从容的模样,没形没状地瘫在主座上,揉着额穴苦叹连天。
  正愁眉苦脸地叹着气,就听有人从后头进了厅中来。
  叶凤歌扭头一看,傅凛与裴沥文一前一后地行来,两人俱都是一夜好眠后神清气爽的模样,她登时就心中不平了。
  “二位倒是很会掐时间啊。一个两个的全都呼呼大睡,连累我来替你们收拾这摊子,”她站起身走过去,将手中那叠请柬、拜帖拍到傅凛手中,“真是欠揍。”
  傅凛歉疚地赔了个笑脸,转身扬起手中那叠请柬、帖子就往裴沥文头上连拍几下。
  莫名被打的裴沥文抱头低喊:“做什么打我?!”
  “我家凤歌说你欠揍。”傅凛理直气壮。
  叶凤歌好笑地翻了个白眼,举步要走。
  裴沥文跳脚喊冤:“‘你家凤歌’又没说独独就我一个欠揍的,她说的是‘我俩’!”
  “拿去,自己斟酌哪些是该见的,该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傅凛随手将那叠请柬、拜帖扔给裴沥文,冷冷剜他一眼,“还有,谁跟你是‘我俩’?”
  接着就追上叶凤歌的脚步:“爷和凤歌才是‘我俩’。”
  叶凤歌忍笑,连白眼都懒得给他,目不斜视地径自朝饭厅去。
  “我往后一定督着裴沥文早起,再不让你费心应酬这些场面。”傅凛不无讨好地轻轻扯了她的衣袖边走边晃。
  叶凤歌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不是该说你自己往后一定早起吗?督着别人早起算怎么回事?”
  “太早了我起不来,你知道的,”傅凛耷拉着矜秀眉眼,可怜兮兮地觑着她,小声嘀咕,“若你肯每天早上给抱抱亲亲,那或许就起得来。”
  叶凤歌红着脸,假意抬脚做了个踹他的模样:“一边儿凉快去。”
  ****
  两人到了饭厅时,阿娆已将叶凤歌早起准备的淮山雪耳羹端了上来。
  一听是叶凤歌特意给自己准备的,傅凛顿时开怀,黏黏糊糊硬要将两把椅子靠在一起,挨着叶凤歌落座,还亲手盛了一小碗放到她面前。
  “要不,我喂你?”
  对这个过分腻人的提议,叶凤歌回以满脸嫌弃,笑着推开他:“我自个儿有手。”
  昨夜傅凛回来时很晚,又满脸疲惫,她便没多过问他与赵通谈得如何。此刻见他那种颇有些得意忘形的愉悦,猜想他与赵通谈得应当很顺利,心中也不免替他感到高兴。
  “诶,对了,”叶凤歌抿下一口羹后,疑惑地看向傅凛,“清芦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咱们刚来时也没什么人注意你,怎么这两日却突然一窝蜂挤过来送帖子。”
  傅凛想了想,不以为意地笑笑:“还不是为着赵通么。”
  清芦城比不得州府临川,虽不乏宋家那般不显山不露水、却树大根深不容小觑的显赫门第,可这些世家大姓的势力多半只在临州六城之内,有能力直接与京中搭上话的,掰着手指头也数不出两家来。
  真要认真算来,不过也就一个孔家。
  因着孔家书香传续不断,族中子弟代代专注治学,虽甚少有人步入仕途,却凭借在各业学术上的成就颇得官家礼遇,偶尔会有京中官员专程来向孔家请教一二,勉强算是能与京中搭上话的。
  除此之外,清芦城内就再寻不出哪家能轻易与京中攀上关系了。
  “宋家也不行么?”叶凤歌又道,“我听明钰说,宋家家主的弟弟就是临州官学书院的山长,那也是个不小的官了啊。”
  傅凛歪着脸回望她:“宋岩?孔明钰好端端跟你提宋岩做什么?”
  “宋家家主听孔素廷先生说了我给孔家开蒙册子画的画,托明钰来找我要两张画稿瞧瞧,或许宋家家塾也想比照孔家这么来。”
  叶凤歌简单提了孔明钰昨日来与自己说的事,又接着继续方才的问题:“你还没跟我说明白,那些人干嘛突然这么热情高涨地想见你呢。”
  “哦。”傅凛纵容地笑笑,仔仔细细替她解惑。
  原来,今次少府考工令赵通这个可直达天听的京官到清芦后,对州府临川派来的官员全都避而不见,除了与孔素廷这学问大家见过一次之外,便只对傅五公子青眼有加。
  虽旁人并不能确知赵通与傅凛具体谈了些什么,但光凭赵通在先行接见了傅凛的亲信裴沥文后,又与傅凛本人面谈两次,临行前夜这一晤更是从傍晚谈到宵禁之前——
  再联系前些日子裴沥文与赵通特使前往临川城试火炮的消息,但凡脑子通透些的人都能明白,那位从前在外甚少露面的傅五公子,多半是一股即将崛起的新贵势力了。
  “像宋家那样的,虽在临州也算树大根深,眼下又有宋岩在州府官学任山长,可‘州府官学山长’这样的职位名头大,却没什么实权,轻易与京中也说不上话。”
  傅凛送了一匙淮山雪耳羹到嘴里,细细咽下后,接着又道:“以往临州是各家大姓相互制衡,这些年傅家冒头太过,在州府的许多重要机构里将其他各家压着一头。旁人明面上服气,暗地里却并不甘于长久屈居傅家之下,自然会无孔不入地想着攀一点京中的人情。”
  “不懂这些人在想什么,”叶凤歌撇撇嘴,“你不也是傅家公子?他们既想摆脱傅家的压制,怎么还削尖了脑袋想与你结交?”
  外人不知傅凛与他母亲之间的宿怨,怎么会以为傅家五公子会枉顾自家利益,为别家向京中牵线搭桥?
  “一则我是自立了门户的,二则,这些世家大姓眼里少有绝对的朋友或敌人,利益攸关时该对谁示好低头,他们心里有数。”傅凛淡淡一笑,眸中神情复杂。
  叶凤歌不知他在忧虑什么,轻声关切道:“莫非我先前是想岔了?昨夜你们与赵通谈得不顺利吗?”
  “不是不顺利,”傅凛摇摇头,蹙眉道,“我总觉得在赵通那里,似乎顺利过头了。”
  叶凤歌不解:“什么意思?顺利不好吗?”
  “打从头一回见面时,我就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格外古怪。”
  叶凤歌瞠目:“多古怪?莫不是他看上了你的美色?”


第七十一章 
  叶凤歌说这话时,傅凛才舀了一匙淮山雪耳羹要送到嘴边,被她话震荡出一身恶寒,顺手就将那匙羹喂进了她的口中。
  猝不及防的叶凤歌“吚吚呜呜”地被迫咽下那口雪耳羹,羞恼地笑瞪他。
  “你恶心不恶心?”
  这小混蛋,她方才分明瞧见那小匙已经碰到他的唇了,却转手就喂过来封她的口,真是想得出来!
  莫名心虚的叶凤歌红着脸偷觑了一下候在角落的阿娆,见阿娆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着脸肃立在那里,像老僧入定般心无旁骛、目不斜视,这才心情复杂地松了口气。
  傅凛倒是全然的旁若无人,将那小匙收回去后,顾自重舀了一匙雪耳羹,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叶凤歌,漂亮的眸中滋滋冒着坏水儿。
  “我又不是送了自己口中嚼了一遍再喂给你的,哪里恶心了?”
  撂下这句充满挑衅的笑语后,他从容地将小匙抵在薄唇间。
  这下轮到叶凤歌被他震出一身恶寒,伸手就在他腰间掐了一下:“闭嘴!好,扯平了!方才那页翻过!”
  傅凛哼哼闷笑着,小声嘀咕:“往常看总叫我少看些奇怪的书,我瞧着怕是你看的书才没几本正经的。”
  “没完了是吧?”恼羞成怒的叶凤歌被彻底闹了个大红脸,抬了下巴满眼威胁地横过去。
  “好了好了,方才那页翻过了,”傅凛抬手挡住脸,唇角轻扬,“咱们说到哪儿来着?哦,说到赵通的眼神很古怪。”
  叶凤歌这才“嗯”了一声,重新坐好,从桌上的小碟子里拈了一颗水晶梅花蒸饺。
  两人敛了调侃笑闹,接着讨论起赵通的古怪之处来。
  之前傅凛第一次与赵通见面后,通身隐隐的脂粉香气,害叶凤歌暗自在心里捧了好大一缸醋狂饮;再加之那日午后又在孔家初遇孔明钰,叶凤歌心中不安,两件事搅和在一起,便叫她神思大乱,并未过问傅凛与赵通见面的细节。
  今日傅凛这么一说,她也跟着咂摸出些异样来。
  “……先前送帖子来的那群人里有谁提过一嘴,说赵通最初到清芦时,只见了清芦城守一人,住进官驿后便不再露面,连州府从临川派来的官员都被他拒之门外,”叶凤歌扭头望向傅凛,“也就是说,他此行单独见过的人,只有清芦城守、孔素廷先生、沥文少爷,和你。”
  少府考工令赵通此次不远千里从京中到边陲之地的临州清芦,是得了陛下授意,专程来向孔素廷先生讨教沅城水师遭遇的“使用火炮后导致船体开裂”这困境有无解法,与孔素廷见面是理所应当的。
  “他是以少府考工令的身份前来,并非微服,见清芦城守也是正该的。意思就是,清芦城守及孔素廷先生是他此行必须要见的两个人。”
  但他出人意料地又先后接见了原本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裴沥文与傅凛,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叶凤歌望着小碟子里的最后一颗水晶梅花蒸饺,若有所思:“你说,他最初是怎么肯见沥文少爷的呢?怎么沥文少爷一说,他就同意要见你了呢?”
  早前是裴沥文先得了赵通首肯,才回桐山去请傅凛过来与赵通面谈,若要探讨赵通的古怪,自然得将整件事从头捋一遍。
  “裴沥文说,他托了些人情,打点了官驿的哨卒混进去,在赵通所住的那间院子外软磨硬泡好几日,赵通无奈之下才让人放他进去问明来意。”
  傅凛一边说着,顺手拈起最后那颗水晶梅花蒸饺,递到叶凤歌唇畔。
  “可我总觉得,或许就在那几日里,他已经派人去查过裴沥文的身份了。”
  与其说了查裴沥文的身份,不如说是查裴沥文背后之人的身份。
  “也是,他连州府派来的官员都能挡在外头不见,没道理会架不住软磨硬泡就答应见了沥文少爷。”
  这么说来,赵通对傅凛的格外垂青,莫不是为着傅家的面子?
  叶凤歌正想着事,脑子有些顾不过来,见那颗蒸饺被递过来,便张口咬住一角。
  哪知傅凛却并不松筷子,她只好茫茫然将那颗蒸饺咬下一半,再眼睁睁看着他送到自己嘴里。
  “诶,你这个人!”叶凤歌鼓着半腮,赧然笑嗔,“好端端一颗蒸饺,非要我咬一口你才吃,当我是蘸酱啊?”
  傅凛忍笑将她咬掉一半的蒸饺吃掉,这才一本正经道:“说正事呢,别闹。”
  叶凤歌嗔圆了水眸,又好气又好笑。
  到底谁在闹啊?!这贼喊捉贼的家伙。
  ****
  吃完早饭后,两人在花园里的碎石小径上缓步并肩。
  “按理说,若赵通此次接见我是卖傅家一个人情,那临川大宅不可能没动静。以傅家家主八面玲珑的性子,还有老太君的周全妥帖,最少也会派人送一份答谢礼过来表示承情。”
  如今傅凛再提起临川,提起傅家,已不再像从前那样需顿一顿,像是要迈过一个关卡才能说出口似的了。
  叶凤歌心下甚慰,轻轻握住他的指尖,笑了笑:“既傅家家主与老太君都没有承这个情的意思,就表明赵通对你的另眼相看即便有隐情,那也定是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事,与傅家没关联,对吧?”
  她知道傅凛最不愿自己的前途、命运被傅家拿捏住,若赵通是因为傅家的原因答应与他合作,这会让他很痛苦。
  幸好不是。
  傅凛回握住她的手:“对。所以我虽觉得赵通那里有些古怪,还是没放弃与他合作。不管他是在盘算什么,只要跟傅家没牵连,我见招拆招就是。”
  其实叶凤歌并不完全懂得这些商事上的盘算与考量,可傅凛愿意说出来与她探讨,她心中还是很欢喜受用的。
  他是打从心里将她认作了要携手一生的伴侣,所以才不愿她置身事外——
  在傅凛看来,不管是小工坊的事,还是商事,那都是“咱们家里的事”,都是她该要知道的。
  哪怕她并不太懂,也帮不上什么忙,可他就是要让她知道。
  “喂,傅小五,我问你啊,”心情大好的叶凤歌笑着曲肘拐了傅凛一下“你说赵通打从头一次见面,看你的眼神就很古怪。那你好好想想,他看你的眼神,像不像咱们刚来那日,红菱看你的眼神?”
  就在方才,她脑中突兀地闪过一年荒谬的念头:会不会赵通大人也看了那本不像话的《十香秘谱》?
  “红菱?”傅凛蹙着眉头想了半晌,神色坦然又无奈,“我只知在这边米铺当值的两个姑娘是碧珠和红菱,但一直没分清她俩谁是谁。”
  叶凤歌惊讶驻足。
  “做什么?”傅凛随着她停下,奇怪地看着她满脸惊讶的神色。
  “她俩出了桐山宅子已有几年,之前你没见过她们倒也罢了。可这回咱们在这宅子里住了也有七、八日了,你竟一直没分清碧珠和红菱?”
  虽说碧珠、红菱住偏厢,又时常天不亮就去米铺上工,可轮值休息时也多在院中进进出出,与傅凛不是没打过照面的。
  对她的惊讶,傅凛也很不可思议:“我又没盯着她俩仔细看过,哪知道她俩谁是谁啊?”
  “红菱可真不值,白白在背后捧着小红脸儿把你夸上天,”叶凤歌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笑道,“你可别叫她知道你就没正眼看过她,她指定会心碎的。”
  太伤人了。
  傅凛倏地垂下脖子,张口咬住她的指尖:“我若没事就正眼盯着别的姑娘看,你答应啊?”
  叶凤歌耳尖一红,将自己的指尖从“虎口”中抽回来,还假意嫌弃地在他身上擦了擦手。
  “我答应啊,怎么不答应?你爱看谁看谁去。”
  口不对心的反话之下下,藏着她少见的别扭小女儿心思。
  傅凛噙笑追上她落荒而逃的脚步,不依不饶道:“你答应?那我可不答应!偏就只爱盯着你看,天生的,没法子。”
  ****
  在裴沥文的妥善处置下,清芦城内各家送来的拜帖、请柬一一被物归原主,同时也附上了厚薄适宜的礼物,以示傅凛虽不出面相见,却还是承了各家的情。
  而孔明钰办事也利落,隔日就带来了宋家家主给叶凤歌的定金。
  “原本宋家家主想亲自给你送过来的,”孔明钰笑嘻嘻冲叶凤歌邀功,“我听说傅五公子谁都不见,怕宋岚过来见你会引发旁人误会,以为傅五公子有心偏向与宋家结交,便拦着没让她来。”
  不得不说,孔明钰虽看着吊儿郎当,在人情世故上却自有分寸。
  眼下裴沥文替傅凛将各家的请柬、拜帖都退了,若单单宋家家主上门来,旁人不知是因为叶凤歌的缘故,自然要以为这就是傅凛的立场,这不啻于在无形中将清芦城内大部分有头有脸的世家望族都得罪完了。
  为了答谢孔明钰的周到,叶凤歌亲自下厨添了两道菜,留了她一道用午饭,还叫上裴沥文与闵肃一起。
  傅凛全程冷漠脸,将叶凤歌炒的那两道菜护在自己面前,根本不让旁人碰。
  午饭过后,孔明钰就回到家中收拾行囊,而小院这边的阿娆与承恩也将东西收拾得齐齐整整。
  翌日清晨,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清芦城,载了这群摩拳擦掌、踌躇满志的年轻人,踏着漫天风雪往桐山而去。
  ****
  天雪路滑,马车行得很慢,花了正正一日才回到桐山宅中。
  裴沥文直接回了桐山城的家中,并未跟着上山。
  马车行到桐山半山已是酉时,大雪纷纷扬扬,穹顶天光沉黯,更添一丝幽冷。
  门房的竹僮老远瞧见上山道上有自家马车驶回,心知是傅凛一行回来了,便赶忙去通知了宿大娘,顺便告知了北院的人。
  宿大娘带着众人将一行人迎进来,傅凛简单向宿大娘说明了孔明钰的身份,请她给孔明钰安顿住处。
  见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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