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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密录-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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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时点了点头,看来烟绮罗是在昨日傍晚排演离开后,到今日正午尸体被发现期间遇害的。
“今日早上她也还在的。”凝珠看了眼夏清时,“昨日半夜,我睡不着,闲来无事,便在庭院里随意走走……正好看到烟绮罗坐在窗前……”
箬阑阁南北通透,一面窗朝着阑池,另一面朝着庭院,斜对面刚好便是凝珠的房间。
“闲来无事随意走走?我看你是通宵排演练舞吧?”先前被冯姨训斥的另一名瘦小纤细的小姑娘若有似无的飞嘲出来一句。
凝珠下巴一扬:“对,我确实是练舞排演了一整个晚上,中秋宴露脸的机会谁都想要,我想要,我便日夜练习以争取,总比你明明心里头想要,表面却装作不在意,不仅不练习,反倒眼红别人比你努力,有底气得多。”
瘦小的姑娘被凝珠噎得涨红了脸。
凝珠接着道:“我在庭院里练了一整晚,看着箬阑阁里的烛光亮了一整晚,烟绮罗便坐在窗前,一直到东方既白,才息灭了烛火。”
如此说来,烟绮罗的遇害时辰便缩短到了今日短短的一个上午。
“今日上午只有那稚儿一人未来……”那瘦小的姑娘觑了一眼冯姨,怯生生的说到。
冯姨瞪向她:“翠浓,少言慎行,你不懂得吗?”
翠浓头一低,被唬得不敢再多说,却终是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也只有稚儿前日里刚刚与烟绮罗起过争执……”
“翠浓!”冯姨喝到。
这下吓得翠浓直接退后了两步,原本瘦弱的身子更是禁不住微微颤动起来。
凝珠看不过去,顶回去道:“你不就是看稚儿舞跳得比你好,排在你前头吗?什么脏水便都往她身上泼,好让她退下来了,换你上去?”
冯姨见翠浓被凝注连刺两回,再也按耐不住又要争辩,厉声阻止:“看来刚刚是教训得轻了,你们两个丫头愣是一点记性没长!”
夏清时自然知道稚儿无辜,今日上午,她自己便于稚儿一直在一起,除非稚儿会分身之术,否则定不是凶手。
不过,听见翠浓嘀咕的有关烟绮罗的事,夏清时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愿错过,上前一步,走到翠浓跟前去:“你说稚儿曾与烟绮罗起过争执?”
翠浓胆怯的看了看冯姨,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又生生的咽进了肚子里去。
夏清时见状,只得先安抚她:“别怕,将事实说出来便是,有我在,没人敢凶你。”
说完若有似无的扫了冯姨一眼,冯姨自知方才出言不妥,赶紧躬身肃然地立于一旁,不再多言。
翠浓这才大着胆子,开口道:“皆是因那一碟蜜丝玫瑰饼而起。”
正文 第6章:庭院深深(6)
稚儿本是南方商贾人家的小女儿,商人地位虽低一向不被世族权贵的看在眼里,却也是真真的富裕。
江南一带,又向来富庶。
稚儿从小便是在绫罗绸缎里养起来的小姐,得父母亲的宠爱呵护至极,吃穿用度也是极尽奢侈的。
只因父亲一时贪念,倒卖私盐,犯了死罪,弄得家破人亡。
三日前,稚儿连着做了好几日噩梦,整个人恹恹地不说,连带着吃饭也没有什么胃口。
刚巧汁香院里的方大厨,也是从南方来的。
稚儿知道后,便使阁子里侍奉的小丫头,去小厨房让那方大厨做了一碟蜜丝玫瑰饼。
这蜜丝玫瑰饼是江南一带人家里寻常的甜食,原本也无甚稀罕之处。
只因稚儿思乡,爹爹妈妈又皆已去了,只得尝尝往日里熟悉的食物来填补内心里的惶惶不安。
哪知刚到小厨房,丫头便见到灶台上一盏萱草纹影青瓷碟里盛着一摞玫瑰饼,热烘烘的刚出蒸屉。
见方大厨不在厨房内,小丫头性子急,耐不住等,眼珠子一转,便端起这碟做好的玫瑰饼回了漪水阁。
将将摆到稚儿跟前,还没拿起一块来尝尝味道,厨房里帮厨的小厮便慌慌张张冲进了阁里来。
那小厮也不过半大的毛头小子,青涩得很,不懂得委婉圆滑,张口便说,这碟玫瑰饼是方大厨见箬阑阁里的烟姑娘平日里排演辛苦,特意做了要送过去的。
稚儿是这一批新进院子的姑娘中,跳舞最有天赋的。紫菱川自三年前云初意外离世后,便搬到了小东苑最偏处的染茶阁静养,平日里鲜少出门,更不参与宴会排演这种热闹的大事了。
因此这整个汁香院中,在半月后的中秋夜宴上,最露头的就数稚儿和烟绮罗两人。
这两人自一月前,已是针锋相对,水火难容,闹得汁香院里的姑娘人人皆知,便连今日上午,众人也都以为是因稚儿排演未到,烟绮罗便心中不甚爽利,觉得她既不来,自己又凭什么要练,便也摆架子连箬阑阁也不出了。
烟绮罗向来便是一股骄纵高傲的性子,连冯姨也不大放在眼里,仗着自己的资历和势头,时常在众人面前拂冯姨的面子。
相较起来,冯姨便更青睐温和顺从的稚儿一些。
回到那日,不长眼的小厮,一晌话说完,稚儿心里早不痛快起来。
稚儿虽是典型的南方性子,温软柔和,到底也曾是富家的小姐,既然如今大家都是舞伎,那方厨子凭什么捧高踩低,独独给烟绮罗做了玫瑰饼送去?
因此稚儿便板了脸,让那小厮回厨房里再做一份,这端进漪水阁的东西,再没有退还回去的道理。
小厮讪着脸,不好说什么,只得退下了。那日方厨子夫人生产,早早告了假,小厮无奈又巴巴的跑去箬阑阁向烟绮罗解释一通,话还没有开口,漪水阁的丫头已端着碟子站到了门外。
稚儿不知怎么竟又让人将那玫瑰饼给送了过来。
只是,那烟绮罗岂是会要人送让东西的人?当下黑着脸将两个人都给赶了出去。
于是转眼间这碟蜜丝玫瑰饼就又送进了漪水阁里去了,摆到了稚儿面前。稚儿想也没想,将小轩窗一把推开,连着那萱草纹影青瓷碟一齐扔了出去,便宜了墙角蹲着的两只狸花猫。
说到这儿,翠浓停下来看了看冯姨,见冯姨蹙着眉头,又转眼去看夏清时。
只见夏清时目光远远的望着那层层青琉璃的屋顶,歇山顶的屋脊两端上翘翻卷,砌着座狰狞的走兽。
翠浓顿了顿,慢慢道:“那两只狸花猫一黄一麻,当日傍晚,麻的那只便被发现死在了稚儿窗户后面的墙根处,口鼻皆溢出黑血,蹊跷得很。”
夏清时看了一眼翠浓。
翠浓只觉她那眸光温润中带着丝锋芒,仿佛能把人看透。
“你们觉得是稚儿在玫瑰饼里下了毒?”夏清时皱着两条细细的眉毛,出言到。
冯姨一惊,忙说:“怎么会,稚儿心底纯良不说,若是真的下毒不成又怎会不毁掉那碟玫瑰饼,就这样扔出窗外?”
翠浓点头:“稚儿不是那样的人,只是这事刚过不久,烟绮罗竟然也跟着死了,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凝珠冷笑一声,出言讥讽道:“哼,你倒巴不得这事就是稚儿做的才好呢。”
下毒?夏清时没心思听两个姑娘斗嘴,心里转了几转,她相信稚儿不是凶手,不过那烟绮罗究竟是不是被毒死的,她此刻还不敢确定。
算起来,张伯那边也该有结果了。
待夏清时回到箬阑阁时,禾公公已被段南唐唤走多时,阁子里仅剩了张伯、张婶,和一个帮忙侍奉着的小丫鬟初音。
日影西斜,暖融融的夕光透过琉璃的窗扉漫进来,将阁子里的一切事物皆笼上了一层柔和的纱。
便连烟绮罗早已僵直了的身体,恍惚间也显现出一种动人的妖异来。
床畔旁,张伯全神贯注间,汗如雨下。
张婶撇了撇嘴,阴阳怪气的道:“前日那沉塘的浮尸没见你瞧得如此起劲!”
一边嘟囔着,一边让丫鬟打了盆温水来,拧干了帕子给老头子细细的擦脸。
张伯浑然不觉,一心做自己的手上的事,哪里在听媳妇说了些什么。
那张婶虽然已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因身材丰腴,肌肤保养得当,白皙如往日,看起来倒像只有二十出头。
见夏清时进来,张婶唤了一句:“良月姑娘。”
这浅浅的一声,倒是将张伯给唤得抬起了头,转身冲着夏清时行礼。
张婶脸色一沉,把手里擦汗的帕子重重的扔进了盆子里:“啧,说别的如同个聋子一般,一听到姑娘二字,便立马回了魂!”
盆子里溅起的水花渍了张伯一身,惊得张伯一下跳了起来,讪讪的望着自家媳妇,一脸赔笑的模样,小心翼翼,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惹恼了她。
看得夏清时心里也好笑,这个张婶,一把年纪了,竟还如同小姑娘一样胡乱的吃着飞醋。
“有结果了吗?”夏清时扬声问到。
说着,她目光四移,打量起这不小的箬阑阁来。
箬阑阁坐东朝西,分前后两个窗户,前边的窗户对着前庭的花园,后面的窗外正是平铺一湖秋色的阑池。
阁子内,铺陈摆设极为讲究,衣橱、案几、镜台等皆是由紫檀木所制,表面雕琢繁复细致的缠枝牡丹。
那具木制人偶安放在床旁不远处,颈项间的绳索两头皆留有一尺来长的一截。
“口鼻中无毒质,烟姑娘应是被人给活活勒死的。”张伯回夏清时的话,伸手指了指烟绮罗的颈间,示意那便是致命之处。
张伯接着说:“看痕迹,凶器应为两指来宽,质地较柔软的绸状带子。”
“质地柔软的绸状带子?”夏清时总觉得关于凶器的形容,是她常能见到的寻常事物,思索间略一低头,正好看见自己腰间系着的碧青色带子,不由得恍然开朗。
她三两步走到那顶箱柜前,拉住黄铜的环扣一扯,只见那打开的箱柜里,规规矩矩的叠着一摞衣衫,偏有一件细薄轻软,由半透明单丝罗织绣而成的花笼裙随意的搭在最上头。
那裙面上用金银二色的丝线绣出栩栩的花鸟,一看便是上等的料子,做工考究。
既不是一般的衣物,怎么会如此不在意的胡乱堆叠在柜子里?
夏清时拿出那衣衫正欲展开来看。
一旁的丫鬟初音立时轻呼了出来:“呀!这不是……”
说到此处,瞪大了眼睛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副惊魂失措的神情。
见初音的模样,夏清时便知道这花笼裙定不简单。
初音见屋子里的几人都望着自己,深吸了好几口气,却仍是止不住地颤抖着嗓音道:“这……这裙子是三年前,她们四人跳月夜踏歌凌仙舞时穿的那条。”
说着又看了眼床上躺着的烟绮罗的尸体,浑身一颤,忐忑地说:“这裙子应还有一条缕金百蝶穿花的绦带才对……难不成,难不成便是这条绦带勒死了烟姑娘?这可真是锦茵阁的符咒破了,放出了……放出了三年前……”
夏清时见初音吓得不清,连口齿都模糊起来,又神神叨叨地往鬼神上扯,忙安抚了两句,便将她打发了出去。
需等来日再好好询问一番才是。
不过这手中的花笼裙,果真是缺一条绦带。
看来,勒死这烟绮罗的还真有可能是那条消失的缕金百蝶穿花的绦带。
尸体查验完善后,便由张伯张婶收拾妥帖的运往义庄停放。
箬阑阁中仅剩夏清时一人。
仔细的寻找着阁中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夏清时走到那扇打开着的琉璃窗边,探头往外望去,一湖秋水清朗澄澈,目光顺着粼粼而来的波光看到窗沿下,只见叶丛翠绿的菖蒲茂然地生长在低洼的浅水处,离墙根儿还留着窄窄的一段碎石铺岸。
想到刚刚凝珠说的话,夏清时歪着头一壁思索着,一壁伸出手比了比碎石岸的宽窄,仅有一个手掌大小,不过,这样的宽度若要容一人通行,却也是轻松容易的。
最多不过湿了鞋袜。
湿了鞋袜?
夏清时瞬间便想到了神色慌张的老谭头,和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下,一溜湿漉漉的鞋印……
正文 第7章:庭院深深(7)
离开箬阑阁时,汁香院里已经掌起了灯,风更凉了些,夏清时拢了拢衣衫,快步走回了折梅院,赶紧罩上一件莲青斗纹锦的鹤氅。
自与契兰一战受伤过后,夏清时便受不得寒,天还未彻底冷下来,已经要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自己裹起来。
用过晚饭,刚坐到桌前提起笔,欲梳理一下所有的线索,便响起三下轻短的扣门声。
禾公公尖细的嗓音从门外传来:“良月姑娘在吗?”
夏清时皱住了眉,明知故问,若是人不在,还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点灯做什么。
一拉开房门,凉风顺势涌了进来,冷得夏清时打了个寒颤赶紧往后退了大步。
禾公公见夏清时拢紧了衣领袖口,一副瑟缩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笑意刚刚浮上面容又被他给压了下去。
“良月姑娘怕冷不妨唤人备了暖炉拿着。”禾公公关切地嘱咐,“虽还未入冬,却也是一夜凉一夜,姑娘在殿下身边服侍,更是莫要出岔子才好。”
夏清时抬眼看向禾公公,见他面皮白净、秀若芝兰,容貌甚是清俊,若不是个阉人,只怕要迷倒不少女子。
“多谢公公关怀。”夏清时客气到,“不知公公这么晚来见良月,是有什么事吗?”
禾公公点头:“三殿下已替姑娘备好了马车。”
“马车?”夏清时吃惊,“要去哪里?”
禾公公笑了笑:“姑娘去了便知。”
如意馆偏门外,枝叶疏散的老槐树上停落了一群渡鸦,它们与黑夜几乎融为一色。
老槐树下是一辆静静等候的马车,绛红色的幔帘在一片深暗之中分外的刺目。
夏清时掀开帘子坐了上去,马车夫随即挥动鞭子,笃笃的马蹄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上响起。
衙门的昼刻已尽,有侍卫擂响的闭门鼓,一声接一声地遥遥传来,白日里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早已空无一人。
此时此刻还能在街上旁若无人行走的,除了巡夜者外,不是达官便是贵人了。
夏清时坐在三皇子的马车里,自然没有人敢来拦她的路。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夏清时撩开帘子,透过马车的窗格看了眼空荡的大街后,开口问道。
“半水。”马车夫右手又抽了马儿一下,加快了脚程,转头回到,夹杂着哧哧地猥笑声,“今儿是春猎,殿下兴许是叫姑娘去瞧瞧热闹。”
半水之所以名叫半水,是因为水面的一半挤挤挨挨泊满了脂粉花船,只剩另一半还能看见滚滚的江水向东流去。
从如意馆去半水要穿过朱雀大街,到南什字口左转,上云衣胡同。
夏将军府便坐落在云衣胡同往里五百来米。
那曾是整个云衣胡同巷里最显赫的一座宅邸,仅是府门口栽种的紫叶锦带,已蔚然繁盛得惹人驻足观赏。
夏清时咬紧了下唇,掀开窗格内的帘子,任凭凉风冷冷的吹在脸庞之上,吹得额前的碎发翻涌如浪。
回到京陵以来,她从未再次踏入夏府一步,可迟早她要再次踏入。
除了报仇以外,她定要还父亲的清白。
她不信以命保家卫国的父亲,会是如今人人口中的反臣贼子,会是人人除之后快的谋逆之人。
父亲是被人诬陷的,她只是需要证据。
可往往最难寻的便是证据……
夏清时将拳头握得指节泛白,却仍是忍不住加大了手中的力气。抬眸望向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她知道阿爹阿妈皆在天上看着自己,等待自己替他们夺回公道。
马车辘辘而过,很快便到了夏将军府门前。
看到昔日那两株紫叶锦带花凋敝的模样,夏清时左胸前一疼,刚想将帘子放下,蓦地瞧见将军府本该紧闭的朱红漆大门掀开着一道一掌来宽的缝隙。
有微弱的烛光从幽深的院落中隐隐透出。
夏清时揉了揉眼。
确定不是自己眼花的缘故。
心中一跳,冲马车夫道:“我小睡一会儿,到了地方再叫我。”
不待车夫有所回答,已推开了窗格,纵身跃下了马车。
“好勒,姑娘安心睡着吧……”
车夫的声音悠然远去,夏清时已闪身进了夏府。
庭院中黑漆漆一片,仅借着点星光根本看不清前路。好在这府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刻在夏清时心中。
便连进门十三步之下,那块青石缺了一角还未补齐,她都还记得。
只是,这半块青石已永补不齐了。
“真是自己眼花了么?”夏清时长长的叹了口气。
夜深人静,一座败落了的宅院,又有什么人会游荡在这里呢。
心里头如此想着,脚下却不自觉的沿着曾经的路,穿过垂花的拱门和石阶长廊往内院走去。
传言阿爹谋反的罪证是在他书房内的暗格里发现的,夏清时伸手去开书房的木门,若是有人栽赃陷害,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哪知手刚碰到门扣,斜对面,越过久久无人打理稀稀疏疏的花木,一盏烛火忽地亮了起来。
夏清时一惊,屏住了呼吸。
那是夏清时的娘亲夏夫人平日里居住的屋子,烛光摇摇晃晃,一个颀长的身影投影在窗格之上,那影子晃来动去,似乎翻箱倒柜的正在找些什么。
夏清时赶紧奔了过去,临到屋前轻轻的放缓了步子,靠在窗沿下首,正想暗中看那屋中的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便听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如玉石落入瓷盘之中,在泠泠的冷夜中涤荡:“什么人躲在窗外?滚出来!”
夏清时起身推开门走了进去,在黑暗中许久,乍一见到明亮的烛灯,竟晃得她霎时间睁不开眼。
只依稀看到,那人着一袭叶落秋香色的袍子,身形纤长,正弯腰将什么东西用锦帕捡起了往怀里揣去。
“你是什么人?”那人又冲夏清时问道。
夏清时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直直的看向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那人的容颜让人呼吸一滞,却又找不到适合的词句来形容。
在刹那,让夏清时想到了松声、竹声、钟磬声、声声自在,山色、水色、烟霞色、色色皆成了空。
回过了神来,夏清时秀眉立蹙,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半夜三更潜入夏府不安好心!”
难不成他便是陷害阿爹的那伙人?此刻时日过久,便偷偷潜入府中,将当初遗留的线索全都扫荡干净,让人再也无从查起?
夏清时想到刚刚他装入怀中的锦帕,看来那帕子里装着的定是他们遗留的罪证,立即出言厉声道:“小贼,偷东西也不找准地方,快将怀里的东西交出来!”
那人哈哈一笑,也不气,只觉眼前这小姑娘生涩有趣:“贼喊捉贼,我可没有功夫和你瞎闹。”
话说着,竟要越窗而出。
夏清时怎能容他跑掉,赶紧上前去抓他的衣袍。
只是那衣袍便如一袭秋水,从她的指尖一淌而过。
那人奔出去数米,右手朝后一弹,一粒贝母扣凌空而来。
“卑鄙小人!”夏清时暗骂一声,伸手挡住自己的面门,哪知那扣子却并不是瞄准的夏清时,斜斜的越过她的肩头,噗呲一声,打灭了屋内燃着的那盏灯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那人已从院墙上一越而过。
夏清时急忙奔了过去,穿过墙边花蔓后的一道暗门,疾追着夜色中那抹秋香色。
出了夏府,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在街巷中穿梭,谁也不曾有丝毫的放慢脚步。
夏清时咬着牙紧追不舍,奔过几个胡同,一个拐角转过去,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到了半水江畔,原本在前不远的那人,一时间却再也望不到影子了。
只见到一艘接一艘灯火通明的花船画舫停靠在岸边,绵延得望不见尽头,有阵阵香风和着袅袅笙歌艳语悠扬而来。
三皇子那辆绛红色的马车停在最大的那艘花船跟前,车夫围着马车跺着脚奔来奔去,急出一身密密的汗浸湿了大片衣襟。
夏清时不甘心的再次四下张望,仍是没有寻到那人的丁点踪影,终是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马车夫一下子看到了夏清时,蹦起来半尺来高,几乎要扑了过去:“我的姑奶奶,你这是上哪儿去了?一个大活人半道儿给拉没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夏清时扬脸一笑:“对不住了,我这内急,实在是憋不住,不好意思告诉你,自己偷摸的下车解决了一趟……”
马车夫哪里来得及辨别夏清时话里的真假,连忙把人往花船上推:“赶紧吧姑奶奶,三殿下可等着你呢!”
夏清时抬头一望,见那花船有三层楼高,四面垂着帘帷,雕梁画栋间极尽的奢靡。船头正中央金色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刻着“石宝舫”三个大字。
唯有带渚烟痕和满川月色盈了凌凌水光,卷起那半开半合的帘帷,泄出一船旖旎春光。
猎春,原来是这个意思……
夏清时已闻到融融酒香,刚要往船室内去,无意间地一抬头,只见船舫二楼星星点点的花灯之下,立着一个人影,正是自己苦苦追寻的那个穿秋香色长袍的男子。
正文 第8章:庭院深深(8)
夏清时迈出去的右脚生生的转了个弯儿,直奔二楼而去。
一翻上二楼夏清时才发现,这花船底下两楼是打通了的,一阶木楼梯直通楼上走廊,仅罩了道璎珞珠帘相隔。
楼下四面栏楹桌椅分左右各坐着两个公子,中间一袭锦幛铺地,有个身穿琼绣千色裙三十来岁的女子,半露着酥胸,咿咿呀呀嗲着嗓子正说着话。
“今日这春猎同往年可有些不一样,各位公子手中各有一柄紫檀镶嵌明珠的木弓,不过咱们舫里的姑娘们细皮嫩肉能掐出水来,公子可舍不得伤了她们一根毫毛。因此奴家特地去了箭矢,裹上了柔软的棉布,这棉布可是江南绣云庄特制纤云布,柔若云雾……”
“少卖关子,长话短说,究竟是怎么个玩法,我可不是来这练习箭法的!”坐在左首的公子乃是南玉国当朝太子段璟升,只听得两句话已等不及了,满脸流露出不耐烦,直嚷起来,“平日里有父皇压着我一天到晚的练箭烦都烦死了,来这儿找个乐子也要败我兴致不成?”
女子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接下去的话也不知该说不该说,扑通一声连忙跪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告罪,左手第二个公子六皇子段云瑄正是太子的亲弟弟,向来便是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见哥哥动了气,眉一抬便厉声出言道:“没有眼色的贱婢,来人阿,还不快把她拖下去乱棍打死扔进江里去喂鱼,继续放这儿碍我哥哥的眼吗?”
话音一落,两个穿黑衣的男子便冲了出来,拖起瘫软在地上的女人便要依言处置。
右首坐着的段南唐见七皇子段淮冲仍是自斟自酌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他随即哈哈一笑,扬声道:“太子殿下勿要动怒,连着几年春猎皆是赏舞听曲,我早就腻了,既然有新鲜的玩法听听何妨。再说这么漂亮一个姑娘,扔进江里去岂不是便宜了鲤鱼,还不如送到如意馆里,把这便宜给我才好。”
太子一听袖袍一扬,也跟着笑了起来:“三哥还是如此这般的怜香惜玉,一见了女人便什么都顾不得了,难怪父皇总骂你不务正业,不成体统,一心只扑在女色上头。哈哈哈,要我说,三哥这才是及时行乐,快活人世间!”
段云瑄见太子一扫阴郁也跟着调侃起来:“不过我们三哥还真是不挑,这上了年纪的女人也要,不知怎么下得去口。”
说完几人皆是放声笑了出来,段南唐笑眯眯地冲那女人道:“还不长话短说,这新玩法究竟是怎样?我可等不及了!”
那女人惊魂未定,见事有转机顿时满眼的感激,缓了缓心绪道:“奴家给四位爷每人备了一份凤仙花汁,一人一色,一会儿姑娘们出来,四位爷看上哪位便用箭上的棉布沾了花汁朝姑娘的身上射去,哪位爷射中,那姑娘便是那位爷的了。”
话语间口齿仍旧是微微颤抖着。
“好!”太子高呼一声,“这玩法有意思,七弟,父皇不是老夸你箭法精妙无双犹胜他当年吗,今日我们便比一比看谁赢的姑娘多。”
段云瑄接上:“这还用比,哥有你出手,只怕今晚我们三个皆是空来一趟,一个姑娘的小手都摸不着了。”
太子笑意更盛:“不过三哥,以你那稀烂的箭法,只怕别射中三五条江里的臭鱼回去,哈哈哈,那可真是,女人没抱到,抱着鲤鱼睡一觉。”
段南唐仰头喝了一杯酒,撇了撇嘴角,似乎也在为自己的技不如人而懊恼不已。
说话间,已有四个姑娘一人端了一个盛着凤仙花汁的琉璃盏放于四人桌前。红、橙、黄、紫四种颜色,在半透明的琉璃盏内映衬着灯火的光芒,迷人眼眸。
丝竹声起,一个接一个风格迥异,各有姿色的姑娘撩开内室的帘子,袅娜而来,走至四人中央,或清歌一曲,或妩媚而舞。
太子早早沾上了红色的汁水,将弓箭拿在手中,却是迟迟没有下手。
段云瑄只注意着太子哥哥的一举一动,任凭橙色的汁水摆在眼前,太子未出手前,他是绝不会先射出一箭的。
段淮冲仍然喝着酒,好像对眼前的女人们提不起兴趣。
只有段南唐,心急难忍的染上紫色的凤仙花汁,拉起弓箭朝着正向他走来的那个姑娘的胸前射去。
夏清时站在二楼碧纱的绣帘之后,看着楼下的一幕,她是见识过段南唐的箭法的,他若是想射中狡兔的左眼便绝不会射到耳朵上去。
可那枚沾着紫色花汁的木箭射出不到半尺便歪了方向,连姑娘的身子都没有打中,啪嗒一声正中一旁玉柱,在那洁白无瑕的柱身上,留下一团紫色的污渍。
顿时,楼下又笑作了一团。
段南唐也不恼,接二连三又射了好几箭,不是射中了布幔便是射歪了烛台,偏偏一个姑娘也碰不到。
“哈哈哈,三哥这是不把石宝舫给全都染紫了不罢休,看上哪个姑娘了告诉我,我来帮你一把。”太子的话音刚落。
夏清时便看见对面的帘子微微晃动,穿秋香色长袍的那人从帘后一闪而过。
她立即迈脚朝着他追去。
花船二楼是个“回”字形的长廊,外围一圈一面三间是花客休息的房间和几扇紧闭的雕花窗,中间香风袅袅,暖气融融与一楼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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