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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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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欲开口的赵枢被他这话一堵,竟然硬生生地将到口之语给吞了回去。说到底他也不是那无缝的蛋,自然怕苍蝇来叮。钟慕白的兵权是不容易卸的,但他这边的人,却是被牵扯一个,就少一个。
钟慕白见赵枢不再开口,这才昂首对慕容泓道:“陛下,臣愿撤去丞相府外的兵,但丞相必须让他府中那位名叫孟槐序的幕僚前往廷尉府接受问询。”
“钟太尉,审案断狱乃是京兆府的职责,为何要将人送去廷尉府?”赵枢反对。
“赵丞相,京兆府尹蔡和是你一手提拔,不用避嫌么?你身为丞相,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钟慕白道。
“好了好了,不过是一个幕僚问两句话而已,在哪儿问有什么要紧?廷尉府就廷尉府吧。”慕容泓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打断两人,又问钟慕白“那学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钟慕白道:“那些学子捕风捉影人云亦云,无端凑在太尉府前聚众闹事,臣不过小惩大诫而已。”
礼官大夫于仲梓忙出列道:“陛下,学子们并非聚众闹事。前天夜里在春和巷一处宅院发生一桩凶杀案,死者为求是学院的一名学子。经查那处宅院乃是征西将军陶乐毅的嫡次子陶行时赁下的,而当夜陶行时去过那处宅院,案发后有人看到陶行时满身血迹躲进了太尉府。是故学子们才聚集到太尉府前要求太尉公子交出陶行时以便京兆府查察此案。”
“陶行时?”慕容泓坐直身子,摩挲着手中的如意道“陶行时朕认识啊。陶将军曾是先帝副将,朕与陶行时是自幼一同长大的,后来他应征入伍才分开。在朕印象中,陶行时为人急公好义光明磊落,绝不像会无故杀人的凶犯。此案,京兆府已有定论了吗?”
蔡和出列道:“禀陛下,因至今未能找到陶行时,故而此案之审理一时无法取得进展。”
“也就是说,如今还不确定陶行时就是此案的凶手。”慕容泓接话道。
蔡和一愣,小心翼翼道:“陛下,现场种种迹象表明,陶行时有极大的作案嫌疑,只是暂时未能找到他的人,所以才未能定论。但自案发后陶行时便不见踪影,这本身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说明什么问题?既然京兆府还未有定论,那些学子凭什么去太尉府要人?就算是为遇害的学子讨公道,也轮不着他们。还未入仕,便想着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了?这些人他日做了官,若遇着朕与他们政见不合,是否也要呼朋唤友到宫门前来闹一出。依朕看十年不得参加科举这处罚到底还是太轻了些。户曹尚书何在?”慕容泓面色不虞。
户曹尚书袁士齐出列道:“臣在。”
“传朕旨意,凡是到太尉府前闹过事的学子,终身不得入仕。”慕容泓道。
“陛下,能进求是书院求学的学子都是才学出众之辈,眼下朝廷正在用人之际,不可因小失大,因为这些学子一时的过失,就断送他们为朝廷效力的机会啊。”赵枢忙谏道。
“博学多才却是非不分之辈,比之目不识丁鸡鸣狗盗之徒为祸更深。丞相若执意要保他们也无妨,以后这些人若有科举得中的,皆为丞相门生,他们若有行差踏错,丞相连坐,如何?”慕容泓垂眸看着赵枢道。
赵枢抬头迎上慕容泓的目光,那目光温温淡淡的,并不见丝毫凌厉之意,然这话却这般让人无法下台。
“陛下,丞相如今赞襄政务日理万机,巴不得此番科举能多选拔些人才上来为朝廷分忧,在此事上与陛下意见相左,只因爱惜人才之故,应是别无他意。”御史大夫王咎煞是及时地出来打圆场道。
慕容泓微微一笑,道:“朕自然知道丞相辛苦,方才不过与丞相开个玩笑罢了。但显然朕这个玩笑开得不是时候,看丞相非但不笑,反倒生气了。”
赵枢俯首拱手道:“臣不敢。”
“罢了罢了,此事就这样吧。朕昨夜一夜未眠,此刻头痛得很,余下之事,你们自去丞相府廷议吧。”慕容泓揉着额角道。
“不知陛下何故一夜未睡?”王咎问。
“朕的长乐宫昨夜闯进一人……”慕容泓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抬眸看着赵枢和钟慕白道“说起此事,丞相,朕要封朕的御前侍卫褚翔为羽林郎。另外,钟太尉,你挑选一百精兵给朕的羽林郎护卫长乐宫。自朕登基以来,长乐宫频频出事,昨夜更是有人夜闯长乐宫,迷倒了朕一名内侍并五位巡夜卫士,卫尉所的人连夜赶来搜宫,结果居然让那人给跑了。长此以往,朕之安危堪忧,是以这长乐宫的护卫工作,还是交由朕信任之人去负责吧,如此,众卿亦可放心。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事关皇帝的安危,即便于制不合,谁又敢说个不字?如若不然,下次长乐宫再出个什么事,此时反对之人岂不吃不了兜着走?是以虽然慕容泓尚未亲政,关于这一提议,赵枢与钟慕白二人却皆未有异议。
散朝后,慕容泓回到长乐宫,换下王袍坐在内殿书桌后沉思。
礼官大夫于仲梓是太常卿的手下,太常卿怀之焱是辅国公郑通的女婿,若无怀之焱授意,于仲梓断没有这个胆量去弹劾钟慕白。那么,怀之焱有此一举,到底是为了拉拢天下文人之心,还是向赵枢表合作之诚心呢?
钟慕白难道已被世家放弃?
还有大司农丞也是一样。慕容珵美一直在他面前说赵王刘璋的不是,慕容怀瑾却在和怀之焱一唱一和,这父子俩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又或者,慕容怀瑾也不想这么快就表态,但如今的事态逼得他不得不寻求与老牌世族的合作以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想起长信宫,慕容泓倒是略微理解了他的这番苦衷。
正想着,眼角余光发现内殿门口探进一只脑袋,先以“呲呲”声引起了侍立一旁的长福的注意,随后大约使了眼色,长福看他一眼,回身缩手缩脚地出去了。
他只装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的模样。
内殿门处窜进来一人,动作极快地蹲到了他对面的桌沿底下。不多时,那桌沿摇摇晃晃地伸出两根手指来,指尖上都套着画着人脸的指偶,一个头上画着太监的帽子,一个头上画着团龙金冠。
慕容泓冷眼看着那两只指偶,看长安做什么妖?
先是那戴着团龙金冠的小人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了,戴着太监帽子的小人忙弓着腰动作极快地迎上去。
“陛下,您上朝回来了?累不累?渴不渴?奴才给您捶背,奴才给您倒茶好不好?”桌沿下的奴才发出阿谀奉承的声音,那太监帽子也在团龙金冠的身上殷勤太过地挨挨蹭蹭。
动作与声音配得甚是生动,慕容泓瞬间便有些忍俊不禁,不想那奴才得意,强行忍住了笑意。
“起开!”桌沿下的奴才粗着嗓音,团龙金冠身子一扭将太监帽子弹开,负气地走到一旁,背对太监帽子。
太监帽子迟疑着凑到团龙金冠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为何生奴才的气呀?”
“你这奴才不老实。”团龙金冠不回头。
“奴才原本就不老实呀,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太监帽子厚着脸皮去碰了团龙金冠一下。
团龙金冠再次将它弹开,负气道:“此一时彼一时。”
太监帽子沉默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凑到团龙金冠身边,问:“陛下是为昨夜的事生奴才的气?”
团龙金冠再次调转方向,背对太监帽子,不语。
“陛下,您别生气,奴才说就是了。”太监帽子微微佝偻下身子。虽只是个指偶,倒也演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模样。
慕容泓唇角笑意渐收,看着那戴着太监帽子的小人儿。
“奴才昨夜,其实看到那个迷晕奴才的人了。”
戴着团龙金冠的小人身子动了动,但依旧未回身。
“那人穿着一件帽檐很深的斗篷,奴才并未看见她的容貌,不过从嗓音与身形判断,好像是个女人。”太监帽子道。
戴着团龙金冠的小人转过身,冷哼道:“还来糊弄朕,若是个女人,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把你弄到树上去?除非你自愿跟着她爬上去的!”
戴着太监帽子的小人连连摇头道:“陛下,奴才没说谎,奴才醒来就在树上了,不知她是用什么办法把奴才弄上去的。她把奴才弄醒应当是想和奴才说话的,只不过您天纵英才机敏过人,想到让卫士们搜查树上,她这才丢下奴才独自去逃生了。”
“既然如此,为何你先前要瞒着朕?”戴着团龙金冠的小人昂起头,仍是一副不信的语气。
“那是因为……因为……”戴着太监帽子的小人支吾片刻,突然蜷成一团,用一种豁出去一般的语气道:“她也发现了奴才的秘密,就是那个让您也三缄其口,秘而不宣的。”
话音落下,殿中顿时陷入沉默。
长安掌心沁出一层薄汗,此番可真是豁出去了。她的心在胸腔里咚咚乱跳,好担心慕容泓此刻会问出一句“什么秘密?”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书桌那边的人却始终没有开口。
长安紧绷的身体渐渐松懈下来,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她有些无所适从地闭了会儿眼。
他果然已经知道了。
但既然他保持沉默,这出戏终究还得继续演下去。
戴着太监帽子的小人慢慢舒展开身子,看着站在她面前戴着团龙金冠的小人期期艾艾道:“陛下,奴才真的不是故意欺瞒您,只是被逼到这个地步,奴才为了活下去,实在是别无它法。您、您会原谅奴才吗?”
问完这句,长安缩在桌沿下屏息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书桌那边的人还是没有开口。
她的心渐渐的又紧绷起来。
身体上的不适在这一刻忽然被无限放大,她蹲着的腿好麻,她举着的手好酸,背上的里衣被汗浸湿了黏黏腻腻地贴在她的皮肤上好难受,然而……
“朕原谅你。”他的声音终于在这令人难熬的沉寂中温柔响起,遥远如天边一行归雁,又亲近如春风掠过眉眼。
长安回过神,戴着太监帽子的小人飞快地冲向戴着团龙金冠的小人,一下缠到了他的下半身,类似抱着大腿的模样,兴高采烈道:“陛下您真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奴才愿做牛做马,伺候您一辈子!”
慕容泓看着那小小指偶居然也把长安那厮的谄媚之态演绎得十足十,终是忍不住眉眼粲然地笑了起来。
长安却在此时突然从桌沿下探出头来,慕容泓想要绷住笑意已然来不及。不过也无妨,对面那额沁薄汗黑眸灿灿的奴才,笑得比他还开心呢。
第212章 秘密
慕容泓坐在那儿翻来覆去地看长安做的那两只指偶。
因是趁着上朝时间赶制出来的,做工委实算不得精致,画画水平更是不敢恭维,戴着团龙金冠的那个小人儿双眼只是两条线而已。
“死奴才,竟敢把朕画得这么丑!”慕容泓不悦道。
侍立一旁的长安忙道:“陛下,奴才已经尽力把您画得好看了,您看奴才那个更丑。”
见话挑明了,慕容泓还能如以前一般对她,长安心中彻底安定下来,决定继续本色出演她的御前小太监。
“你丑你还有理了?”慕容泓横她一眼,可惜眼角眉梢温润明艳,是以这一眼丝毫没起到震慑作用。
“奴才没理,您有理,人美说什么都有理。”长安狗腿道。
慕容泓见她没正形,正待瞪她,嘉言在内殿门口说有事汇报。
“陛下,嘉容病好了,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发落她?”获准进殿后,嘉言恭敬地问道。
慕容泓气定神闲地往椅背上一靠,漫不经心道:“长安,依你之见,该如何发落她啊?”
长安忙道:“嘉容这傻妞竟敢对陛下不利,本来就是赐死也不枉。但既然是赢烨愿意用十郡土地来换的人,就这么杀了未免可惜。御前奉茶是指定不能再做了,看她那娇娇弱弱的模样也做不得什么差事……”
长安边说边观察着慕容泓的面色,见他表情虽未变,那唇却微微抿了起来,当即话锋一转:“不过她乃逆首之妻,且对您有过这般不敬举动,若让您白白养着她,也不妥当。依奴才看,不如就让她去打扫净房好了。”
慕容泓侧眸瞟她一眼,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是。”长安行过礼,与嘉言一同退出内殿。
“嘉容的事你就别管了。”长安对嘉言道。
嘉言假装吃味道:“满宫里谁人不知你安公公独独对嘉容青眼有加呀。如不是职责所在,我又哪敢置喙她的事?”
长安一指勾起嘉言的下颌,笑着凑过去脸去低声道:“你若愿意甩了赵合,我也对你青眼有加如何?”
嘉言双颊一红,刚欲开口,却又猛地推开她的手垂眸站到一旁。
长安回头一看,原是郭晴林从殿外进来了。
“郭公公。”她眉开眼笑地迎上去。
郭晴林颔首,目光别有意味地在她脸上停了停,道:“你很快就得改口了。”
“奴才一直等着这一天呢。”长安笑得毫不勉强。
郭晴林微微眯眼,握着拂尘柄的手指紧了紧。就是这奴才这副暗藏挑衅的乖巧模样,简直让他控制不住心中想要把他抽得遍体鳞伤,抑或被他抽得遍体鳞伤的渴望。
长安察觉到他的压抑,心中冷笑,面上依旧乖巧道:“郭公公,奴才有事,先出去了。”
“去吧。”郭晴林深吸一口气,放松了因兴奋而微微紧绷的身体。
长安跨出殿门,一眼就看到嘉容独自一人怯怯地站在殿外的海棠树下,眼巴巴地看着甘露殿门口。见她出现,她双眼一亮,似想迎上来,跨出一步却又硬生生地停住,咬了咬唇,有些无所适从地低下头去。
对于当初在慕容泓茶里下毒一事,这姑娘不觉得对不起慕容泓,倒觉得对不起长安,理由是,下毒之时她光想着自己跟姐姐逃走,并没有顾及到长安。
长安叹气,走到她面前低声道:“我不是叫你装病吗,你这么快就说自己病好了做什么?”
“可是这都一个月了,我长这么大,生病最严重的那次才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呀。”嘉容道。
长安扶额。
“只要陛下没召见你,谁管你在床上躺多久啊?你自己凑上来这不是找虐吗?”长安伸指戳点着她光洁的额头,真希望自己这样戳就能把这块榆木疙瘩给戳开窍了。
“可是、可是我担心我一直躲着,会连累你代我受罪。”嘉容嫣红着双颊,小小声道。
长安挑眉:哟!这小妞儿该不是对她有感觉了吧……
“你别误会。”长安正想入非非,嘉容却又有些着急地补充道,明媚双眸偷觑她一眼,很快又侧过脸去,道:“我只是把你当恩人,当朋友,并非……并非喜欢你。”
“我明白,你是赢烨的忠贞小娇妻嘛,又岂是我这等阉人配喜欢的。”长安故意戏弄她。
嘉容猛然抬起脸来,看着长安又是羞又是急道:“你何苦这样自贬,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长安勉强一笑,垂下眸子,眉眼间抑着一丝黯然,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放心,陛下那里我已经帮你搞定了,你乖乖呆着不要犯错就成,其他的我都会帮你安排好的。”
说完不闻嘉容吱声,长安一抬头,却见嘉容两眼含泪泫然欲泣地看着她,见她看来,嘴角一撇那眼泪就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她抽噎着道,“只是,在这世上,我辜负了谁也不能辜负赢烨。我真的不是因为你是太监才不喜欢你的,只是因为我们相遇晚了,呜……。”
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绝色佳人,长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嘴巴。这下好了,有的哄了。
太尉府与丞相府就隔一条街,下朝后,钟慕白便直接去了丞相府,一为撤兵,二为提人。
谁知钟慕白要求赵枢把孟槐序交出来时,赵枢却提了个条件。他要求钟慕白把陶行时交出来作为交换。
钟慕白道:“我已说过了,陶行时他不在太尉府,赵丞相莫非听不懂人话?”
赵枢拂袖道:“那孟槐序也不在丞相府,钟太尉请回吧。”
钟慕白怒道:“赵丞相若是想反悔,可别怪钟某先礼后兵。”
赵枢倏然转身,道:“你敢?”
两人正剑拔弩张,金福山急急赶来,对赵枢道:“老爷,方才京兆府来人报说,陶行时自己去京兆府投案了。”
……
太尉府秋暝居,钟羡也刚得知这一消息,不由神情怔忪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陶行时这一入京兆府,只怕凶多吉少。
关于那桩凶案,那晚陶行时并未细说。但他不说钟羡也能猜出来,八成是与那女子有关,如若不然,他与那学子何冤何仇,为何要去杀他呢?
然则如此,那夜他口口声声拜托他的,还是那女子后半生的着落。
他不能明白,这情之一字,到底有何魔力?竟能让陶行时那样的人不顾父母不顾前程,犯下那样的大错。
双手交叠抵住额头,钟羡心中纠结地闭上眼。若是不做些什么,他恐怕真的又要再失去一位自幼相交的好友了。只是,有了父亲处置学子的事在前,陶行时这桩案子定然会成为满朝文武关注的焦点,又有谁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陶行时一命呢?
长信宫西寓所。
寇蓉从大清早一直忙到午后,趁慕容瑛午睡才终于得空回自己房里歇上一会儿。
张昌宗人间蒸发一般还是没有找到,这偌大的长信宫,要说在哪个犄角旮旯藏个人,一时半会儿寻他不着也属正常。
寇蓉心事重重地关上房门,转身去到藤椅上躺下,刚闭上眼,忽觉房里似乎有些不寻常的动静。她猛然睁开双眼,不及起身,一只手迅疾无比地从后头捂住了她的嘴。她仰起脸一看,双目圆睁,张昌宗!
“别出声,否则我就把你拖下水!”张昌宗头发散乱衣裳半干,形容狼狈不堪,一边紧张地看着门外一边急促道,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寇蓉从震惊中慢慢冷静下来,伸手欲推开张昌宗的手。张昌宗抗拒了一下,见她不似要叫人的模样,也就慢慢放开了她。
“你怎会在此?”寇蓉坐起身压低了声音道。
“我知道太后有事必会唤你去处理,你这房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寇姑姑,你帮我这回,咱俩的事,我绝口不提。”张昌宗惊惶道。
“如今整个长信宫所有人都在找你,你要我如何帮你?”寇蓉蹙着眉头道。
“我不管,我只知道你如果不帮我,我就死定了。你看太后这样急着找我就应知道事情不小,你若不帮我,我就跟太后说你也是知情者之一。”张昌宗威胁寇蓉。
寇蓉沉着脸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才过了一夜,便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张昌宗咽了口口水,再次不放心地看一眼门外,这才凑到寇蓉头侧耳语几句。
寇蓉闻言,心中大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只道:“若你所言属实,太后找到你必会杀你。这宫中可有什么人是你能投奔的?”
张昌宗下意识地就想说他想去长乐宫,一想如今长乐宫的首领太监是郭晴林,如果他去了长乐宫没能见到长安,反被郭晴林拿住,岂不是和被太后拿住一样?还是尽早逃出宫去比较稳妥。
想到这点,他便摇头,道:“这宫里我没什么人可以投奔,只能尽快出宫。”
寇蓉见他在此等情况下尚不愿透露他幕后主使是谁,心知自己恐怕也是问不出来了。不过眼下她也没心思去拷问他这个,她最担心的就是被人发现张昌宗藏在她房里,太后多疑,就算不给张昌宗开口说话的机会,她恐怕也会遭到太后的猜忌。
为今之计,唯有不露痕迹的除掉张昌宗,方能摘清她自己。
心中有了这个念头,寇蓉假做为难地在房中徘徊一阵,最后下定了决心一般对张昌宗道:“你先藏在我榻下,等到今晚子时,我设法带你从广膳房的地道逃出宫去。”
张昌宗点头,道:“有劳寇姑姑,此番若能大难不死,我必报你救命之恩。”
寇蓉摆摆手,道:“也不是我愿意救你,我只怕摘不清我自己而已。你别说话了,去榻下藏起来,我还要出去布置人手找你。”
“寇姑姑,我饿了,能否弄点吃的给我?”张昌宗见她欲走,急忙问道。
寇蓉心中厌烦,头也不回道:“你等着吧。”
张昌宗钻进榻下,心中暗想:只要此番能逃出去,把自己无意中窃得的这个秘密告诉皇帝,那绝对是大功一件。他也不贪心,给他个俸禄千石的官做,他便光宗耀祖心满意足了。
是夜亥时,宫里众人鸡飞狗跳地寻了张昌宗一天,俱都疲累不堪,纵有那还在值夜巡逻的,也不过昏昏沉沉应付了事罢了。
寇蓉瞧着西寓所众人都睡了,便回房带了张昌宗向长信宫西北角匆匆而去。
张昌宗见越走越荒僻,忍不住问:“寇姑姑,这好像不是出宫的路。”
寇蓉低斥道:“此时此刻,莫非你还想大摇大摆地从宫门出去不成?这西北角的院墙上有个狗洞,从那儿爬出去罢。”
张昌宗停下脚步。
寇蓉走了几步,回身看他,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便催促道:“你还不快走?等人发现不成?”
张昌宗目光闪烁地看着她,道:“寇姑姑,你该不是想要杀我灭口吧?”
寇蓉心思被他点破,不由的面色一僵。眼一抬看到他后面那两个正蹑手蹑脚靠近他的太监,她道:“你怎会有如此想法?若是我想杀你,在带给你的点心中下毒不是更方便,你还有命站在这里质疑我么?”
张昌宗一想也是,正欲拱手向寇蓉赔礼道歉,冷不防身后那两名太监突然扑过来,一个一边用胳膊扼住他的脖子一边用浸了麻药的帕子捂住他的口鼻,另一个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挣扎。
不过须臾,张昌宗便瘫软下去,不省人事。
“快!”寇蓉指挥着两人将张昌宗抬到宫苑西北角的一口水井前,让两人将张昌宗头朝下投进井中。
“噗通”一声水响,宣告着又一条人命的陨落。
寇蓉递给二人一人一大锭银子,道:“辛苦了,余下的事该怎么做,不消我多说吧?”
这二人也算寇蓉手下的老人了,当即点头哈腰道:“寇管事请放心,今夜什么事都没发生,咱们什么都不知道。”
“嗯,快回去吧,别叫人瞧见。”寇蓉道。
三人分头而行。
夜深人静,寇蓉回到西寓所,一路上未曾遇见任何人。她心中稍稍安定下来,正掏出钥匙来开门上的锁,眼角余光却发现不远处似有什么不对劲。
她倏然侧过脸,十丈开外的墙角处人影一闪,瞬间消失在黑暗中。是时恰有一片云遮住了月亮,光线昏暗之下寇蓉并未能看清那人是谁。
但那人必定知道她是谁。
两人距离虽不甚远,但如此黑夜,就算此时追过去,那人随便往哪个黑暗处一躲,她就不可能找得到她,反而还容易惊动旁人。
是以寇蓉虽是心中不安,也只得继续开了房门,进屋暗思对策。
第213章 合格
钟慕白并没有叫钟羡同去廷尉府,反正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都清楚,手中也有孟槐序的画像,根本不怕赵枢弄虚作假。
事实证明他还是很有远见的,孟槐序根本没打算抵赖,他一问,孟槐序便直言不讳地承认了。
钟慕白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廷尉李闻站在一旁,孟槐序拢着双手站在堂下。因为钟慕白手里并没有孟槐序毒害钟羡的铁证,是以此番并非正常意义上的审案,只是询问而已,故而堂中除了他们三人和一个侍奉茶水的仆役外,别无旁人。
“你倒是爽快,你可知,其实本官手里并没有你加害我儿的证据。”钟慕白看着孟槐序,赵枢的这个幕僚有种与众不同的气场,他很沉着,却不是那种狂妄之徒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的无所畏惧,而是见多识广胸有沟壑方能做到的处变不惊从容自若。
听了钟慕白的话,孟槐序淡淡道:“太尉大人若是认定一个人有罪,有没有证据,重要么?”
“既如此,这罪名一旦认下来,会承担什么后果,想必你心中也有数吧。”钟慕白道。
“鉴于贵公子并未真的伤在老朽手中,老朽以为,老朽与太尉之间,或许还有做交易的可能。”孟槐序不动声色道。
钟慕白笑了起来,手抚上腰间剑柄,道:“本官甚是好奇,这世上竟还有什么东西是本官愿意拿自己儿子的命去换的不成?”
“难道钟太尉只在意自己儿子的命,却不在意部下儿子的命么?”孟槐序不答反问。
想起陶行时,钟慕白笑意微敛。
李闻甚是乖觉,当即挥手叫那仆役退下。
“太尉大人不说话,想必也知道陶家公子杀人,并非偶然吧?若放在往常,官宦之子杀了平民百姓,审案过程中做些手脚,杀人动机上找些由头,就算不能无罪释放,保全一条性命还是可以的。然而此番有钟太尉您处置学子的辣手无情在前,陶家公子这案子已成满城关注之焦点,众目睽睽之下,可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征西将军府与贵府关系匪浅,您就真的不怕陶将军寒心?”孟槐序道。
钟慕白面色凝重起来,道:“莫非,你有法子能使此案有转圜的余地?”
孟槐序道:“太尉大人应是知道,按着本朝的律法,一桩凶案,若是找不到凶器和证人,单凭嫌犯的口供,是不能判死罪的。只要不判死罪,一年后天子大婚大赦天下,赦免哪些人不赦免哪些人,还不是由您这等辅政大臣说了算么?以老朽一条命换陶家公子一条命,这笔交易,不知钟太尉肯做否?”
钟慕白自然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他盯着他看了半晌,道:“凭心而言,本官真的不希望有你这样的幕僚在赵枢身边。”
孟槐序道:“大树底下好乘凉,便没有老朽,也会有旁人,钟太尉又何必在意?”
钟慕白站起身,走到孟槐序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道:“说得没错,唯有树倒了,你们这帮猢狲才会心甘情愿地散去。”
半个时辰后,孟槐序回到丞相府,在书房见到了赵枢。
赵枢甚为惊奇,从书桌后站起身道:“先生竟真能从钟慕白那个武夫手中全身而退!”
孟槐序道:“能闻弦歌而知雅意,便不是一般的武夫了。对他,丞相万不可大意。”
“手握兵权剑履上殿,我对他,又何曾大意过?只不过,贼寇未灭,天下尚未一统,还不到打压武将的时候。再者他如今除了跋扈了些,倒也难寻错处。”赵枢引孟槐序坐下。
“皇帝太弱,不足以成为丞相的依凭,在此等情况下,即便寻到了他的错处,也动摇不了他的根基。”
“那先生的意思,还是要从他的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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