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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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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这人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啊?”被她撞到的人也跌落了怀中捧着的书册,不满地叫嚷起来。
“青锋,撞了人还不赶紧向人赔礼,兀自啰唣什么?”他身后传来一道不怒自威的男子声音,名曰青锋的侍从瞬间便低了气焰,向采风拱手道:“抱歉,方才是我没看路,冲撞了你。”
采风不好意思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也没看路,你不必道歉的。”
青锋见眼前眉清目秀的小丫鬟羞惭得涨红了一张俏脸,心中怨气全消,蹲下身去捡自家主人刚买的书。
采风也赶紧捡画。
张君柏走到书斋门口,因青锋和采风蹲着,他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纪晴桐。
云鬓花颜的娇美少女如一朵空谷幽兰般安静娴雅地站在九月金子一样的阳光下,螓首微垂,睁着一双澄透如秋水的眸子看着丫鬟在那儿拾画,粉白的脸颊透着初春玉兰花似的娇嫩,衬得其上一点红唇娇如蕊心惹人爱怜。
张君柏甫一出现,纪晴桐就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恐惧感,那种,犹如被猛兽盯上的恐惧感。在她的记忆中,当初的刘光裕,还有彭继善,出现在她面前时,都带给她这种令人胆颤的恐惧感。
但是如今,她已不是当初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她有义兄,一想到长安,她立时便从恐惧中挣脱出来,忍着心中微微的不适努力做出气定神闲的模样。
“姑娘,是来售画的?”张君柏这一句,问的是纪晴桐。
他其实甚少主动与女子搭讪,身为梁王世子,在夔州地界那就是太子一样的存在,他的身边从来都不缺美女。但或许是受他母亲的影响,他自懂事起就偏好有才学的女子。可惜这世道对女子学识的要求大多仅限于识的字能理家够交际就行,士族小姐大家闺秀皆是如此,在书画诗词上的修为往往还不如青楼女子。然而青楼女子学那些个琴棋书画又是为了献媚于男子,失了本心的才学,自然也就失了该有的味道。
但眼前这名女子不同。
她很端庄,落落大方,看起来像是大家闺秀,气质娴雅清贵不同流俗,张君柏甚至还未听她开口说过话,便确定这个女子读过书,读过很多书。
门前能被称作姑娘的,除了纪晴桐就只有采风,但采风一看就是个丫鬟,且此刻正蹲在地上拾画,那男子不大可能与她说话,所以纪晴桐确定对方问的是自己。
但她并不准备作答,虽然这样有些失礼,但他贸然与初次见面的女子搭讪本来也于礼不合,况且她虽有底气,却也不想因为自己给长安多招麻烦。
她佯装没听见,倒是采风拾完了画站起身,问张君柏:“公子是问这些画吗?这些画是我家小姐画的,我家小姐不是来售画的,她是这半日斋的主人。”
纪晴桐:“……”采风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对人没有防备心,一下就把她的老底给泄干净了。
“原来如此,我等堵门至今,实是失礼了,姑娘请。”张君柏让开一边,请纪晴桐先进门。
纪晴桐不想与他多做纠缠,也就没有推辞,礼节性地向他欠了欠身算作感谢,然后就与采风快步经过他身前进到楼中。
张元翊在后头看着这一幕,原本就疑心自家一向眼高至顶的堂兄是不是看上了这姑娘,眼见原本打算离开的张君柏在书斋主人进门后居然又回转楼中,这份疑心便直接化作了肯定。
“姑娘带来的这些画卖么?”张君柏问。
纪晴桐见他原本明明要出去了,眼下却又跟着自己进来,心中本就有些紧张,听他问画的事情,唯恐采风又多嘴,转身道:“不卖。”
张君柏:“……”这姑娘似乎对他十分戒备,不知为何?
“你这儿开的是书楼,画不打算卖,你带过来做什么?”张元翊在一旁呛声道。
纪晴桐看他一眼,平静道:“装饰。”
张元翊被堵了一下,转过脸对张君柏道:“堂兄,我知你爱画成痴,但人家这几幅又不卖,我们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去别处看看。”
张君柏见纪晴桐言行间似乎十分不待见他,知道留下也没有意义了,遂借着张元翊为他搭好的台阶下了台,告辞离开。
见他并未纠缠,纪晴桐松了口气,暗自决定接下来几日都不来半日斋了。
第522章 琴与手帕
这日下了值,长安刚走到宫门口,后头一差人紧赶慢赶地追上来,送给她一封信。
是钟羡的来信。
长安将它揣怀里,直接回了宫。
扳倒了丞相,设立了左右相,慕容泓却似乎比以前更忙了,每天都在天禄阁处理政事到很晚才回来。长安知道,其实并非是最近政务突然变多让他案牍劳形,而是赵枢死后,朝上没有人公然与他唱反调了。突然沉寂的朝堂让他觉得难以适应,怀疑是否有更大的阴谋在这诡谲的平静中蛰伏,怀疑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是否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他原本就是多思多虑之人,这一疑神疑鬼起来,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长安到了甘露殿,见慕容泓果然还未回来,就坐在殿外的廊下,拆开钟羡的信来看。
前阵子钟羡给她的来信中表达了对地方门阀士族的深切不满,说他们侵占田地盘剥百姓,左右乡闾舆论,打压寒门学子,几乎全面控制了地方向朝廷输送才学之士的渠道,合该好生整顿才是。
他写这封信的时候定然没有意识到,他钟家也是门阀士族,他自己也是士族子弟。 他这种行为,说好听点叫天下为公刚正不阿,说难听点就是窝里反,一个不慎就可能两面不是人,既不容于士族,又不容于庶族。
长安敏锐地察觉有些不妙,去信开玩笑一般问他此番出去到底是考察水情还是考察民情去了?
他也没对她隐瞒,告诉她他沿途收了几个致力于治水的寒门子弟在身边,信中所言,大半是听这些人讲述,小半是他亲眼所见。
她去信提醒他注意这几人的身份和来历,以免为人利用。
他此番来信,一则多谢她关怀,二则告诉她前段时间他身边确实查出了两名奸细,经审问应是丞相一早安插在军中的,感慨这些朝廷大员为了互相倾轧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经此一遭,他今后会更加谨慎小心。
看着钟羡的信,她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钟慕白。
她到底是放不下对他的疑虑,但她没有派人直接监视他,而是监视了他的手下亲信。
钟羡对她全然信任毫无隐瞒,她却在怀疑他父亲,监视他父亲的周围,思之很有些惭愧。
但一句话说到底,人的心都是偏的,而她这颗心,到底是偏向慕容泓多一些吧。
长安正发着呆呢,耳边忽传来宫人的行礼声,她回过神来,先将信往怀里一塞,这才起身走到甘露殿门前迎接慕容泓。倒不是她心中有鬼,只是慕容泓小肚鸡肠,若是知道她与钟羡通信,恐怕又要磨磨唧唧,有个性格不成熟的男朋友,还真是痛并快乐的一件事啊!
两人一同用了晚膳,然后一个批阅奏折一个处理公文,彼此都不说话,就图个相伴的脉脉温情。
亥时三刻,长安觉得眼睛有些累,遂将文件都收起来,抱了爱鱼躺软榻上去撸,撸了没一会儿,长福来送夜宵。
“有道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夜宵不胖,陛下,你终于意识到增肥的必要性了。”长安看着慕容泓瘦瘦尖尖的下颌,老怀安慰地感慨道。
慕容泓执着笔,目不斜视:“给你准备的。”
“为我准备的?为何?”长安不解。
慕容泓抬眸看她,道:“你不是说广膳房做出来的御膳还没有街边的小馄饨好吃么?朕把那卖小馄饨的贩子请到广膳房来了,尝尝看,味道是否跟你在外头吃到的一样?”
“小馄饨?”长安放下爱鱼到桌边一瞧,果然是一碗飘着紫菜与虾米的小馄饨,她拿起汤匙尝了一个,是她熟悉的味道。
“陛下,你可真神了啊,我又没说是哪一家小馄饨,这盛京在街边摆摊卖小馄饨的,少说也有上百家吧,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这家?”长安端着碗来到慕容泓身边。
慕容泓面容静好,一笑起来唇红齿白的,很有几分淑女式的娴雅。
“这东西都是现做现卖,捂久了就烂了,你也不是为了吃什么东西肯不远迢迢的人,所以这馄饨摊离你的活动范围必不会太远。你饭量中等,这一碗小馄饨给你做午饭是不够的,做早饭差不多,所以,朕只要派人去内卫司问一下惯常给你买早饭的人,不就知道是哪个馄饨摊了么?”
长安:“……”心机boy就是心机boy,什么都瞒不过一个真正的心机boy的眼睛。
“陛下为奴才这般耗心费力,奴才真是感激涕零啊,喏,奖励你一个小馄饨。”长安舀起一只小馄饨递到他唇边。
慕容泓侧脸避开,道:“肉馅的,朕不吃。”
“才筷尖儿那么大的一点肉。陛下,你这些短处都要想办法克服啊,不能吃荤腥,不能见血,怕虫子什么的,你看,上次皇后不就用血来害你么?哪有人知道自己的缺点却不努力改正的?”长安劝道。
慕容泓瞥一眼汤匙里皮薄馅小的小馄饨,直接把头扭得用后脑勺对着她,道:“以后再改。”
长安哄他:“吃一个亲一下。”
慕容泓依然不为所动。
“哎,这爱情的新鲜感也消失得太快了吧?”长安回到桌旁,还不忘哀怨地回头瞪一眼慕容泓。
慕容泓:“……你先把小馄饨吃了,待会儿朕弹琴给你听。”
“这还差不多。”长安转怒为喜,三两口把小馄饨消灭掉,然后抱着爱鱼眼巴巴地看着慕容泓。
慕容泓本打算批完奏折再弹琴的,被她那么盯着,奏折也批不下去了,吩咐张让去取琴。
“想听什么曲子?”琴取来后,慕容泓端坐案后,问长安。
长安坐在他身边,道:“你弹什么我就听什么。”
慕容泓闻言,调了下弦,双手按上琴弦,调整一下呼吸,就开始弹了起来。
长安看着他那双手,修长白皙指骨分明,左手按弦取音,右手弹弦出音,动作柔缓优雅,却并不会给人娘的感觉,只是说不出的好看,怪不得人说琴瑟在御,就能岁月静好了。
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就从手上延伸到整个人身上。
慕容泓在认真做某件事时鲜少有表情,整个人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疏离感,仿佛真是冰为肌玉为骨,触之生寒。
长安还是喜欢他的睫毛,他的睫毛长而密,侧面看去尤其明显。说来也奇怪,再冷淡的人儿,只要睫毛够长,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多了几分柔软与稚气。
琴声舒展清和,慕容泓琴技亦是高超,疾而不速,留而不滞。翩绵飘邈,微音迅逝。长安一开始还分神看他,后来则完全沉溺于清澈而华美的琴声之中,再也无暇他顾,只觉这世上,再无任何一件乐器能比古琴更得她心。
一曲毕,余音袅袅。
长安赞道:“若见风至,若见花飞,若见云起,若见雨奇。陛下,你弹得真好听,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慕容泓侧过脸看着她,眸中闪动着莫名而热烈的情绪,道:“这是六年前的春天,朕在玄都山谱的曲,朕本来给它取名《桃夭》。”说到曲名时,他有些郁闷的模样。
长安忍不住笑道:“陛下,你也可以给它取名《灼华》。”
慕容泓笑着点头。
长安又看那琴,琴首刻着两个古字,长安不认得,问:“这琴音色如此动听,应是把珍品吧?这两个字是它的名字吗?”
慕容泓伸手抚过那两个字,道:“《琴赋》有云:愔愔琴德,不可测兮;体清心远,邈难极兮;良质美手,遇今世兮;纷纶翕响,冠众艺兮;识音者希,孰能珍兮;能尽雅琴,唯至人兮!这把琴的名字,叫做‘希音’,传世已有三百多年。普天之下,在音色上能与之一较高下的,唯有岳州云家的殊言琴。”
长安身后拨了下琴弦,发现那弦紧绷绷的,又问:“陛下,你弹琴的时候,右手疼吗?”
“右手不疼,左手疼。”慕容泓道。
“哪里疼?”
慕容泓将左手负责按弦的拇指伸给她看。
他皮肤白,指甲透明光泽,指甲外缘那一片在弦上摩擦出来的红痕便显得格外清晰。
长安看了看,低头嘟唇,在他磨红之处亲了亲。
慕容泓的心都随着她的动作颤了颤。
长安刚抬起头还来不及说话,他便侧过身吻了上来,被她亲过的手掌住她的脸,唇齿相依舌尖轻挑,极尽缱绻之能事。
两人的影子亲密地拓在身后的墙上,乍一看去倒真像‘伉俪’二字。
慕容泓极能忍,在政事上能,在情事上也能,总能在失控的前一刻及时停下,今日也不例外。
吻过后,他从怀中拿出一方细棉帕子,递给长安。
长安接过,抖开一看,纯白的帕子,只在右下角绣了三两朵桃花,但这桃花绣得与众不同,花瓣支出帕面,乃是立体刺绣。
“这是……你绣的?”长安看着烛光下几可乱真的立体桃花,不可置信地问慕容泓。
“不过是胡乱玩耍的东西,你若不要……”提起此事慕容泓到底有些别扭,伸手就要去夺长安手中的帕子。
“要要,我要呢,谁说不要?”长安赶紧将帕子叠好,小心翼翼地塞进怀中,用胳膊肘拱了下慕容泓的胳膊,笑眯眯道:“陛下,我收回以前我说的话。”
“什么话?”
“就是你不做皇帝就养活不了自己的话,就凭这一门手艺,你完全可以把自己养得油光水滑。”长安一脸谄媚道。
“所以说,朕一介男子,倒要靠女红来过活了?”慕容泓眯眼,伸手就要去揪她耳朵。
长安忙蹿到一旁,分辩道:“艺术哪分男女?就像这琴,男人弹得,女人也弹得,陛下又何故歧视刺绣?”
慕容泓不想跟她探讨这个问题,只道:“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朕说?”
长安想了想,又笑了起来:“哦,那个喵嘛,我说话算数,但是这个口令只能用一次,陛下你可想好了再用。”
慕容泓作不屑状,起身又回到御案后面批阅奏折去了。
长安躺在软榻上欣赏了片刻慕容泓送她的帕子,困意无法遏制地泛了上来。她跑到慕容泓的浴房洗漱一番,就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直埋首公务的慕容泓才终于有了些动静。
他起身向龙榻走去,路过桌边时,看了眼桌上方才用来盛放小馄饨的碗。碗早就空了,连汤都被她喝掉,所以此刻,应该是绝不会醒的。
走到榻前,他俯身,长指翻动她叠放在脚踏上的外衣,从中抽出一封信来,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笔迹,神色先自冷了三分。
这三分冷色一直维持到他将整封信都看完,然后他在榻沿上坐了下来,侧首看着长安沉睡的脸庞,心中默道:与钟羡私通信件,却又对朕毫不设防,曾几何时,朕在你眼里,已经变得如此容易欺瞒和糊弄了么?
第523章 陛下不怕
次日一早,长安来到内卫司时心里还直犯嘀咕,觉得自己昨夜那么快睡着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她平日里并没有入睡困难的毛病,甚至因为白天事务繁忙,她还挺容易睡着的。但是,再容易睡着,也有个从清醒到睡着的过程,就如同关电脑,哪怕只需两秒,屏幕也有个从明到暗的转变过程,但她昨夜,就仿佛电脑遭遇突然断电一样,啪的一声,毫无预兆就全暗了。
今天早上醒来精神饱满,也没哪里不舒服,若不是她多年养成的谨慎使然,恐怕都不会察觉那一丝小小的异常。
可若真是异常,这异常从何而来?难道是慕容泓对她下药了?
这个念头一起来就被她给否决了。对她下药,图什么?难不成为了偷看她的信?若真的只是为了看信,又何必对她下药?等她睡熟了不就行了?
不过,参考慕容泓的性格,如果他真的想偷看她的信,还真可能会对她下药,毕竟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符合他谋定后动的行事风格。
长安坐在书桌后头,从怀中拿出他赠给她的帕子。昨夜在烛光下看不分明,今日在天光下她才看清楚了,那桃花的花瓣和花蕊,居然都是由丝线绕结成点绣成,方有这立体的效果。这寥寥三两朵桃花,算不清到底是由多少这样细如针尖的点组成。慕容泓白日忙于政务,晚上她与他同在甘露殿,也未见他绣此物,那他唯一能利用的时间只有他的午憩时间了。
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的他,会为了偷看她的信件给她下药?
不会的,应是她多心了。他心眼再小,也不至于小到如此地步。
长安细想想也觉自己有些可笑,到底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去谈一场恋爱,一时还不习惯将他与旁人区别对待。没有信任的感情该如何维系?若是他动不动就怀疑她,恐怕她也会忍不下去吧。
她将帕子仔细折起,珍而重之地收好。恋爱中的女子能收到男子礼物不足为奇,但能收到男子亲手绣的帕子的,长安坚信她定是这天底下独一份的,更何况这男子还是皇帝。会刺绣的皇帝,长安忍俊不禁地想,他定然也是这天底下独一份的。
圆圆端了一盏秋梨膏冲调的热水过来给她,道:“爷,昨夜采风对我说,纪姑娘在半日斋遇着一位排场很大的男子,看上去非富即贵的,追着纪姑娘问她买画,被纪姑娘给拒了。”
长安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她,问:“然后呢。”
“然后那男子就走了,算他识相。”圆圆哼笑道。
长安放下茶杯,叹气:“桐儿这婚事,还真是令我头疼。”
“是呀,纪姑娘生得如此美貌,若是嫁给一般的小门小户,那肯定压不住,是要招灾的。若是嫁给高门大户,她的家世配不上做正头夫人,若做妾室,您定然也舍不得让她去受委屈,可不为难么?”圆圆从袖中摸出瓜子来边嗑边道。
长安伸手,眼角斜挑着她道:“你倒是看得明白,可有什么建议?”
圆圆放了把瓜子在长安掌心,大大咧咧道:“有啊,两个选择,一,您把她收了,好处是遂了纪姑娘的心愿,坏处是不能生孩子。二,您把她献给陛下,好处是她成了妃嫔从今往后您就不必为她担心了,若是她能生下个皇子公主什么的,还能成为您的助力,坏处是若是哪天被陛下发现她心仪的人是您,你俩都可能倒大霉。”
长安噗的一声吐出一枚瓜子壳,道:“都不行。”
圆圆自觉自己出的主意极妙,见被否决,刚想问为什么,吉祥从外头进来禀道:“安公公,劳伯延回来了,在外头求见。”
“劳伯延?”此人是周光松的副手,当初与周光松一起进的内卫司,后来周光松被她派去夔州时,把他也捎上了。周光松一个多月前曾传信回来,说发现了梁王的大秘密,她还等着他的具体汇报呢,怎么他没回来,这劳伯延倒回来了。
“叫他进来。”长安吩咐吉祥。圆圆自觉地出去了。
劳伯延来到内室,跪地行礼。
长安见他风尘仆仆发髻松散,皱眉问:“怎的弄到如此狼狈?”
劳伯延惶恐伏地道:“安公公,周大人他不见了,小人是从夔州逃回来的。”
“周光松不见了?如何不见的?”长安坐直身子。
劳伯延道:“小人不知,就是某天醒来,突然就四处都找不到周大人,他的私人物品与行礼包括官印都在,就是人不见了。”
“你刚刚说逃,夔州有人阻止你回来?”长安问。
“没有,只是,只是,周大人在失踪前,曾对小人提及梁王私蓄府兵,小人担心周大人的失踪与此有关,所以什么都没交代就从任上逃回来了。”劳伯延战战兢兢道。
“私蓄府兵?私蓄了多少?”
“周大人没说,小人不知。”
长安思虑了片刻,对他道:“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此事切莫再对第三个人提及。”
劳伯延领命退下。
长安起身走到窗前,目色沉沉地看着外头绿玉金妆的桂树。
周光松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人,她叫他去调查宝丰钱庄,他查出了金福山,然后宝丰钱庄就消停了,金福山也成了弃子。她叫他去夔州巡查吏治,他却失踪了,让手下带回来这么个消息。
他在内卫司处于三把手的位置,不管是为了调查他的失踪案,还是为了劳伯延带回来的消息,她都应该派人前往夔州。
一切都有迹可循,但她心中却始终摆脱不了那股子被人当枪使的感觉。
中午,长安回到府里,发现纪晴桐今天没去半日斋。
“听采风说昨日你在半日斋遇到了一名排场很大的男子,被吓到了?”席间,长安如是问纪晴桐。
纪晴桐摇头,道:“他还算有礼,是我自己怕惹麻烦,所以今日没去。”
长安看了她两眼,斟酌着道:“并非天下所有的男子都如豺狼虎豹。”
纪晴桐握着筷子的纤指紧了紧,没吭声。
“秋高气爽,正是赏枫的大好时节,听说京郊豫山上的枫树不错,你去邀上老薛他们父女,我明日带你们去豫山踏秋。”长安道。
纪晴桐又高兴起来,明眸弯弯,抿着红润的小嘴点了点头。
这时袁冬过来,递上一张帖子道:“安公公,有人请你赴宴。”
长安放下筷子,接过帖子打开一看,居然是梁王世子张君柏邀她今晚去丰乐楼一聚。
“我还没腾出空来找他,他倒自己先送上门来了,那就会一会吧。袁冬,派人去宫里跟陛下说一声,我今晚有公务要办,不回宫了。”长安将帖子还给袁冬,随口吩咐道。
袁冬答应着退下。
用过午饭后长安去内卫司办公,在签署公文时习惯性地写上日期,九月二十。连着写了几次之后,她忽的想起,九月二十,不是先帝的忌日么?
她当即招来吉祥,让他去通知袁冬,说她今夜有事,不能去赴张君柏的约。
下值后,她回宫来到甘露殿,见张让在殿中,慕容泓与长福等人却不在,一问才知慕容泓到后头花园里抚琴去了。
她来到殿后花园,老远就听到了从花园里头传来的琴声,如金石相击,如金戈齐鸣,那是铿锵激昂的杀伐之音。
慕容泓坐在假山之侧的亭子里,一身素白长发披散,侧影料峭而孤寒。
褚翔与长福等人都侯在亭下。
长安停在花园入口,遥遥地看着亭子里的慕容泓,此时的他眉眼冷峻表情肃杀,落在她眼里显得有些陌生。
她忽然觉得或许自己对他还不够好,所以不够让他对她敞开心扉倾诉这些宁可化作音符也不肯诉诸于人的心事。他不常笑,是因为他常常压抑,而她作为他的恋人,并没能将他从那残酷的世界里拉扯出来。她花了这些年,终究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春日里抱着猫的柔软少年,渐行渐远。
因方向便利,长福第一个看见长安,褚翔察觉他的视线,回了下头,然后慕容泓就也看到了她。
他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收了音。
长安趋至亭下向他行礼。
“不是说今日不回来么?”慕容泓看着亭下的她问。
长安抿唇,不说话。
慕容泓站起身,从亭中下来,吩咐褚翔与长福:“把琴送回殿中去,不必跟着了。”
两人离开后,长安倾过身去,靠着他的胳膊笑得贼兮兮,道:“想你了,所以又回来了。”
慕容泓绷不住,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怎么不信怎么说。”
“干嘛不信啊,真是想你了嘛。”她握住慕容泓弹她的左手,如昨夜一般亲了亲他磨红的拇指外侧,又勾着他的脖子嘟唇求吻“亲亲。”
她不撒娇的时候慕容泓期待她偶尔也能在他面前软一回,可她真的撒娇了,他倒又不习惯了,有些窘迫道:“今日遇着什么事了?你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我是一个为陛下容颜折服的女鬼,附体在这太监身上,陛下若想要这太监回来,需得亲我九十九次才行。”长安幽幽道。
慕容泓怔了一下,猛地甩开长安的手,斥道:“胡说什么?”转身就走。
长安:“……”不是吧,开个玩笑都要生气?
“陛下……”她追上去,刚想说些什么,一抬眼却瞧见了慕容泓原本光洁的脖子上那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这下轮到她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长安:“哈哈哈哈哈,不是吧,陛下,你居然怕鬼?还怕到如此程度,我不过提了一句你就寒毛倒竖。”
慕容泓走得愈发快了。
“这世上哪来的鬼嘛,若真有鬼,旁的不说,这宫里死过那么多人,还不得五步一魂十步一鬼啊。”长安跟着他,边笑边道。“你闭嘴!”
“陛下,你既然怕鬼,那你跟我说说,你印象中鬼是什么样子的?它在何时何地出没?又为何要怕它?”
“……”
“陛下唔……”长安正喋喋不休,慕容泓却突然回转,冰凉的手捧住她的脸一低头就堵住了她的嘴。
长安眨眨眼,这人手都吓凉了,可怜见的。一不小心她就又笑出声来。
慕容泓气恼地咬住她下唇往外扯。
“啊啊,疼……”长安口齿不清地呼痛。
慕容泓松了口,气哼哼道:“叫你胡说八道口不择言!”
长安伸手摩了摩他的脖子,仰着脸道:“陛下不怕,不计是地狱还是人间,我陪着你呢。”
第524章 投蝠报鱼
长安好容易给慕容泓捋顺了毛,一个皇帝一个太监手牵手地在花园里散步。
“陛下,你见过张君柏了么?”长安问。
“嗯。”这手牵手散步的感觉对慕容泓来说有些新奇,让他对长安的问话心不在焉。
“你对他印象如何?”
慕容泓努力拉回发散的思绪,想了想,道:“若说印象,他让朕联想到十年后的钟羡。”
长安惊:“不是吧,这么好?”
慕容泓凉飕飕地瞥她一眼。
长安立即改口:“口误,这么傻?”
慕容泓哼了一声,问:“你问他做什么?”
“我的指挥佥事在夔州失踪了,他的副手跑回来对我说,梁王私蓄府兵。这张君柏刚到盛京,就给我来这么一出,可见有人想让他有来无回呢,我想看看若是咱们不插手,这个张君柏能否自己扛过这波风浪。”长安道。
“那你到底是想让他扛得过,还是扛不过?”慕容泓侧过头看她。
长安下颌一抬,道:“看情况。”
慕容泓微微一笑,转而目色又凝重起来,道:“张其礼与刘璋不同。”
长安明白,张其礼是有底蕴有根基的世家子弟,而刘璋,不过是平步青云的新贵而已,所以对付后者的方法,根本不能用来对付前者。
“我知道。”她道。
“张君柏是个有底线的人。”慕容泓忽然又补充一句。
长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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