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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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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碍事,他将来是要入官场的人,先拿杂家练练胆儿也好。”长安好脾气地瞟了他一眼。
纪晴桐见长安并未生气,心下稍安。
用过晚饭之后,纪晴桐将纪行龙叫到自己房里。
“阿龙,你方才怎的对安公公那般无礼?咱们跟人家非亲非故,人家不仅带咱们出了兖州来了盛京,还供咱们吃住,你去求是学院虽说是承的钟公子的情,可若不是有安公公的面子在,咱们又凭什么去求他呢?你这般作为,与白眼狼何异?”纪晴桐生气道。
纪行龙道:“我去读书考功名,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能力还他这份恩情吗?再大的恩情我也愿意去还,哪怕要用上我一辈子的时间,但我唯一不希望的就是你为了我将自己的终身幸福给搭进去。他跟咱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搭救收留咱们,你以为我心里不清楚吗?”
纪晴桐双颊涨得通红,语气短促:“你清楚什么?”
“姐,就你那点小心思,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好吗?我虽没用,但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屈就一个太监。”
纪晴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纪行龙看着自己姐姐眼底惊诧过后渐次漫上的羞愤与痛苦,不由一阵后悔。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他试图解释,纪晴桐却背过身去低了头,没什么声响,但他知道她在哭了。
他愈发无措。
有时候生活真的没有半点道理可言,当初二张兄弟被杀,他和姐姐落在彭继善手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彭继善用他的性命来迫他姐姐就范,他固然可以选择一死,却又知,若是自己死了,姐姐必然也不能独活。最后还是选择忍辱偷生地活下来。
他纪家原是书香门第,清白人家,姐姐自幼受的教育也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她是为着他这个弟弟才吞了血泪活下来的,他当然希望她今后能幸福。可是……一个正常的女子,能有多大的几率去喜欢上一个太监?只怕里头也少不了自惭形秽的意思,顾忌着自己已非清白之身,若再嫁寻常男人恐遭嫌弃,而跟着太监则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他有满腹的话想要说给姐姐听,但这样敏感的话题,纵他是她的弟弟,这世上她唯一至亲的人,也是不能轻易出口的。
沉默有顷,他垮下双肩,低声道:“是我错了,姐姐你莫哭了,我去向安公公赔罪便是。”
纪晴桐低头用帕子拭眼泪,没说话。纪行龙便出去了。
来到隔壁房前,纪行龙轻叩了叩门。圆圆刚收拾好房间出来,见是他,问:“你有什么事?”
“我找安公公。”纪行龙道。
“安公公去西厢房了,今晚不回来,你去西厢房找他吧。”圆圆大大咧咧道。
纪行龙一怔,回过神来后忙道:“那我明日再来找他吧。”
西厢房,薛红药屋里,长安翘着二郎腿躺在薛红药床上,薛红药拎着只茶壶站在床边,对她怒目而视:“你到底起不起来?”
“废什么话?来,往这儿泼,等你泼完了,我再找你爹评理去。”长安仰着一张白皙俊秀的脸,一副滚刀肉荤素不忌的模样。
薛红药愈发生气了:“你大半夜跑我房里来你还有理了?”
“这怎么就成你房里了?这院子里哪间房不是我的?哪间我睡不得?”长安说着一个侧身,一手支着额侧一手将被子掀开一角,臭不要脸地对薛红药道“再说了,也没不让你睡啊。杂家是个太监,你怕什么?”
“无耻!”薛红药气得脸色发白,将茶壶往桌上重重一顿,就跑出门去了。
可纵然跑出了屋子,她却也无处可去,薛白笙房里她不能去,他原本就病体未愈,怎好给他再添忧思?纪晴桐那里她也不能去,她若去说想借宿,按纪晴桐的为人,纵为难也肯定会收留她,可是她凭什么让纪晴桐做这样违背自己本愿的事呢?
无处可去,她只得在西厢房前抄手游廊的台阶上坐下,仰头看天上的星。那死太监说,待到纪晴桐出嫁,是走是留都随她。若他说话算话,她又该带她爹去哪里呢?她爹年老体弱,她性情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子,到哪里能不受欺辱呢?
纪姑娘虽是家破人亡,但好歹还有个能读书能扛事的弟弟,那就是希望。她有什么?她什么都没有。余生漫漫,她到底,该怎么活呢?
不知道该怎么活的薛红药却不知道,纪晴桐那个能读书能扛事的弟弟此刻就在他自己房里的窗口看着她。东西厢房本就相对,中间虽隔着个院子,花木却也没有茂盛到完全阻隔视线的地步,且那么凑巧的,纪行龙的窗口刚好能看到薛红药坐下的这个位置。
隔着朦朦月色,纪行龙自是不清薛红药脸上表情的,但他能看到她的姿势,双臂环膝,仰脸看天。那是个孤单落寞的姿势。
果然没有哪个正常女子是自愿跟着太监的。
薛红药在廊下坐了一夜,直到次日院里的丫鬟仆从起来干活,她才去了厨下拿炉子给她爹煎药。
长安起床来到院中,正好遇到早起的李展,李展抬头一看,见长安脖颈上几枚红痕,又见她是从西厢房那边过来的,当即眼睛一亮,啧啧道:“想不到薛姑娘表面看起来冷若冰霜,关起门来却这般热情啊。”
这便是长安非得要去薛红药房里赖一夜的真正目的了,否则的话,她一个太监,脖子上多了几枚吻痕,该怎么解释呢?闻言她嘿嘿一笑,道:“你心里清楚就行了嘛,何必说出来,她面嫩,会不好意思的。”
李展与她交换个男人才懂的眼色,不再多说。
刚从房里出来的纪行龙将两人对话听得一字不落,心中暗道:薛姑娘明明在外头坐了一夜,何来热情一说?
昨夜因着薛红药坐在那儿,他也一直没能睡好,看一会儿书就得往那边张望两眼,知道她一夜根本不曾回房。不过他还记着自己昨晚答应过纪晴桐的话,当即整整衣裳便上来为自己昨夜在席上的无礼向长安赔罪。
长安一开始收留纪家姐弟动机不纯,完全是看在纪晴桐美貌的份上,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倒与纪晴桐产生了几分真切的情谊,自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记纪行龙的不是,当下便问他:“此番回来,何时再去书院?”
纪行龙道:“此番我是请假回来的,明日就要回去了。”
“那正好,今日你就陪着你姐姐一同去逛逛街市,采买些东西。虽说犯不着与同窗们比较什么吃穿住行,但也别在物质上被人给轻视了。”长安道。
纪行龙默了一瞬,拱手道:“那就算是我纪行龙向公公借的,他日必双倍奉还。”
长安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往自己房里洗漱更衣去了。
纪晴桐听纪行龙转达了长安的意思后,本想用过午饭再同纪行龙上街的,谁知不过刚到辰时,长安就从理事院回来了,张罗着要带纪家姐弟去逛街市。
纪晴桐见长安这般主动,只当是她自己也想去逛,当然顺从她的意思。
走到院中时纪晴桐看一眼西厢房那边,对长安道:“既然我们都去,不若把薛姑娘也带上吧。”
“她忙着照顾她爹呢,不带她。”长安道。
纪晴桐当下便有些过意不去。然而长安并不解释,直接带着他们与袁冬往前院走。
待他们走得远了,薛红药才从窗户后面现身。
虽则就算长安派人来叫她她也未必会去,但自己不想去和别人不带她感觉又岂能一样?她不是刚刚知道自己性格不讨喜,却是第一次体会被人嫌弃冷落的滋味。
长安知道纪晴桐心系她这唯一的弟弟,所以上街后先是去给纪行龙买了两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又去布庄买了几匹绸缎让纪晴桐回去给他做衣服。纪晴桐阻之不及,只说上回长安刚给了几匹料子,不能再要了。长安便玩笑道:“书院里都是男子,你还怕你弟弟穿好看了被哪个姑娘家勾走不成?再者说像他们这个年纪,又是在书院里吃住都与旁人一起的,那身上穿的不是衣服,而是面子,你也不希望行龙他在同窗面前没有面子吧?”
论口舌纪晴桐哪是长安的对手,当时就无言以对了。
买完布料长安又派袁冬去城里有名的糕点铺子买了许多精致糕点和蜜饯,让纪行龙明日带回去送给书院的先生和他相熟的同窗。
纪晴桐愈发感到不好意思,只纪行龙在一旁冷眼看着长安对他这般殷勤周到,更觉她对他姐姐绝对不怀好意了。
这不知不觉间便逛到了长安与钟羡议定的那座书斋前,纪家姐弟既然出身于书香世家,自是都爱看书的。
纪晴桐看了看书斋的牌匾,转身欲与长安说话,目光一扫她身后,却蓦然惊叫:“小心!”一边说一边将长安往旁边推去。
长安在她惊叫之时便听到身后刀剑出鞘的声音,知道自己这一避纪晴桐必然会暴露在刀锋之下,千钧一发间也来不及细想,她本能地抓住纪晴桐推她的手,将她往旁边一扯,自己始终挡在她面前。
就因为这一扯的动作耽误了躲避的最佳时机,长安回头时那一柄长刀已向着她背心砍来,她匆忙间往前一扑,背上还是着了一下。倒地的同时看到前方还有许多双脚向这边围来,长安暗道要糟,今日因为是翘班带纪晴桐来相亲,她统共就带了四名徒兵充作侍卫。
第465章 治伤
徒兵与真正上战场作战的士兵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们是在司隶校尉属下负责纠察不法的,简单来说,他们的主业是抄家抓人,而不是上阵杀敌。所以当看到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在这达官贵胄聚居的西城区的大街上,居然一下子冒出十几个手持利器的凶徒来,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护主杀敌,而是……惊呆了!
关键时刻,还是站得离长安和纪晴桐最近的圆圆趁刺客一门心思想去杀长安无暇理会旁人,不顾安危猛然冲过去将人一下子撞飞,然后尖声大叫:“救命啊!杀人啦!”她正常说话的时候,嗓音娇嫩清脆,这般尖叫起来却似指甲刮蹭玻璃一般,尖利得几乎让人耳膜生疼。
纪行龙此刻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忙去扶被长安扑在身下的纪晴桐。几名徒兵也醒了神,齐齐围过来保护长安,别的不说,若是长安有个好歹,就算他们几个活着离开这里,回去之后又岂能再有活路?
长安便趁此机会爬起身来。
纪晴桐在纪行龙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惊魂未定中只觉手上一片黏腻,低头一看全是殷红的血,她想起长安方才为了将她扯开没能避过背后那柄刀,当时便吓哭了,扶着长安道:“安哥哥,你受伤了。”
“没事。”长安一把将她推到纪行龙那边,对纪行龙道“带你姐姐走!”
“不,不!”眼见长安身陷险境,纪晴桐哪肯独自去逃命?纪行龙生拉硬扯地将她拖进身后的书斋,口中道:“你又不会武,留下也帮不了他。还是先离开此地,看看有没有办法找些帮手过来。”
长安不顾后腰上鲜血淋漓,站在街旁冷眼看着四名徒兵对战十几名刺客,人数悬殊,徒兵们原本毫无胜算的,但好就好在十几名刺客并非人人都如方才砍长安一刀的刺客一般拿的是长刀,他们大多数人的武器是容易携带也不引人注意的短刃,这才让徒兵们没有上来就被干掉,但也是左支右绌,应付得十分吃力了。
长安扫一眼街道两旁的店铺中被这边动静惊到而探头探脑的众人,高声道:“我乃司隶部内卫司指挥使长安,在场诸位如有帮我抵御刺客者,伤一个赏黄金五十两,杀一个赏黄金一百两!”
这赏金对于高官达贵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对于店铺伙计饭馆跑堂这些下等人来说,那可是足以让他们自己连同家人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般变化的一笔巨资,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是故长安话音方落,对面酒楼中便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拎着条长凳出来,隔着街嗓音粗嘎地问:“当真?”
长安一手捂着后腰的伤口,还不及回答,一旁的圆圆便道:“自然是真,你们不要看旁的,单看我这个当丫鬟的尚能养得如此丰腴,那我家主人能是个没钱小气的吗?”
“是真的就好!”那汉子说完,操起长凳就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刺客劈去。四名原本处于下风的徒兵攻势也凌厉起来,他们一年的俸禄才不过二三十两银子,如果能杀一两个刺客,这辈子都够了。
“大人,若是属下不幸身死,赏钱能给属下的家人吗?”有一名已经身受重伤的徒兵一边与刺客拼杀一边大声问道。
“当然。”长安不假思索,目色沉沉。
那徒兵一声吼,奋力砍伤想朝长安那边冲去的两名刺客,手中的刀被第三名看起来武功很好的刺客一脚踢飞。他悍不畏死地迎上去,不顾自己胸腹部已被那名刺客连捅几刀,张臂抱住那刺客野兽般一口咬上刺客的脖子,生生撕咬下一大块血肉来。
刺客脖颈上鲜血狂飙,惨叫声惊天动地。
两人都倒了下去,那徒兵屏住最后一口气挣扎着仰起血糊糊的脸看长安。
“我会给你家人五百金,你尽可放心。”长安看着他道。
徒兵的脖子放松下来,后脑勺着地,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周围众人听说自己若死了赏金还能给家人,当下又有不少人操着各种各样的家伙事儿加入了混战,就算拼着一死总也能伤到一两个刺客,伤到一两个刺客就有一百两黄金了,兑换成银子就是一千两银子,兑换成铜钱就是一百万个铜钱。他们给人做一辈子工也未必能挣到这么多钱,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财富,自古以来就是最能激发人类兽性的诱饵之一。
但尽管如此,这些为钱驱使的寻常百姓,战斗力又如何能与敢当街刺杀朝廷命官的亡命之徒相比?随着剩下那三名徒兵的伤亡加重,终于有一个刺客冲破防线直奔长安而来。
圆圆瞪圆了眼睛想要护主,然看到那刺客手中血淋淋的短刀又觉害怕。
长安站在原地不动,漠然地看着那刺客带着凶狠到几乎扭曲的表情向自己冲来,垂着的手紧紧握住慕容泓给她的那柄小刀。自当上内卫司指挥使,过上众人拱卫的日子后,她的防备之心有所降低,已是好久不带那可以自卫的铁盒子了。
就在刺客快要冲到她面前,长安的身子也因为即将发动攻击而紧绷到极致时,二楼忽扔下一本极为厚重的书来,正砸在那刺客的头上,刺客被砸得冲势一缓,圆圆反应极快,当即上前从背后将刺客连双臂在内一把抱住,冲长安大叫:“大人快走!”
长安上前一步,手起刀落划了那刺客的脖子,淡然道:“我走了,谁给这些为我拼命的人计数呢。”
圆圆赶紧放开那瘫软下去的刺客,刚俯身想去拿刺客手里的刀,后头又冲来一名刺客。
“小心!”情急之下长安一脚踹在圆圆肩上将她踹倒在地,惊险万分地避开后头那刺客的刀尖。
刺客一看挡在前面的障碍物不见了,正好,飞身就向长安扑来,还未扑到长安面前却被一把大扫帚给拍到一旁。
长安侧过脸一看,就见纪行龙操着把扫帚向刺客冲了过去。
四名徒兵已经死得就剩下一个,没经过训练的老百姓能拖住几名刺客已是极致,剩余的五六个全都脱身出来往长安这边扑。
“安哥哥,你快跑啊,快跑啊!”头顶上书哗哗地往下砸,与此同时响起的是纪晴桐的哭叫声。
长安没抬头看她,只是勾了勾唇角,跑?往哪儿跑?就算没受伤她也跑不过这些龙精虎猛身负武功的大男人,更何况她现在还受着伤。
有些事如果一开始就错了,后面无论你如何努力挽回,也是挽不回的。长安这一路走来数历险境,此刻心里倒不觉着有多害怕,只是看着在楼上拼命往下扔书的纪晴桐,看着拿着把扫帚在刺客中间横冲直撞的纪行龙,还有为了阻一阻刺客的步伐而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圆圆,心中微觉遗憾。
她若死在这里,以后谁来照拂这些人呢?
“钟公子,救命啊!钟公子救命!”一片混乱中,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圆圆忽然尖声嘶叫起来。
钟羡带着那几名年轻将领刚到昇平街,老远看到这边乱哄哄的还不知是何事。圆圆嗓音独特,钟羡昨日去长安院中吃饭时曾听过一回,是故她这一叫钟羡立马便想到了长安,再看那边情形分明是在乱斗厮杀,当下脸都白了,拔腿就往这边飞奔。
可还是来不及,他离长安还有数十丈远,那几名凶徒却已冲到长安面前。
长安自然不会站着等死,她一个人也对付不了几个人,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的往地上一倒,学圆圆一般往旁边滚去。
那几名刺客当然也明白若等钟羡赶到,他们就功败垂成了,成败只在这瞬息之间,于是跟着往地上扑去。
不料长安滚了几圈之后忽然又反方向滚了回来,以至于最先扑住她的那名刺客一刀扎偏,刀尖紧贴着她的大腿扎在了地上,自己却被长安在背上连扎数刀。
他忍着剧痛将刀从石板中拔出,想再给长安一下,钟羡却已经赶到,一脚就将他的脖子给踢折了。
跟着钟羡冲过来的那几名年轻将领对付其余的刺客去了,钟羡把压在长安身上的刺客尸身扔到一旁,将长安扶了起来,手碰到她背后的衣服,沾了一手的血。
“伤不重,别担心。”看钟羡见了血之后脸色都变了,长安不等他发问便安慰他道。
看她半身浴血脸上却还笑吟吟的,钟羡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回身谓众将领:“留活口!”
但最终还是未能留下活口,这些刺客都是死士,眼见没希望完成任务,全都选择自尽。
而在同一条街上惠民堂内主事的松果儿直到此时才得到消息赶过来,看到地上刺客和徒兵的尸体,以及受了伤的长安,直吓得面如土色,忙过来向长安行礼赔罪。
长安指着街上方才参与搏斗的百姓对松果儿道:“把这些人带去惠民堂做登记,我答应他们,伤一个刺客赏金五十两,杀一个刺客赏金一百两。只要是参与了的,哪怕没杀伤刺客,自己受伤的赏金二十两,没受伤的赏金十两。”
松果儿忙应下。
围观众人听到没杀伤刺客没受伤的都能得十两金子,当时没敢挺身而出的顿时后悔不迭。
钟羡见长安还在看街上这些尸体,忍不住道:“余事交给官府吧,你的伤需得尽快处理。”
长安点点头,对钟羡及那几位年轻将领道:“今天多亏你们了,救命之恩容后图报,今日就请先到我府中用一餐午饭吧。”
刚发生这刺杀之事,长安身边四名徒兵又死得只剩了一个,还重伤在身,钟羡自然不放心让她自己回去,遂与几位将领护送长安一行回了安府。
“去叫厨下为几位将军和钟公子准备酒菜,你替我招待着,切不可怠慢了。”回到后院之后,长安便吩咐红着眼睛的纪晴桐道。
纪晴桐极担心她的伤势,强忍着眼泪道:“我记下了。行龙已经去叫大夫了,你的伤……”
“我的伤不碍事,大夫来了之后让他给行龙与圆圆处理一下伤口,不必管我。叫丫鬟送点针线来我房里,阿羡,你跟我进来。”长安后背挨了一刀,大腿上也挨了一刀,虽然伤口都不深,但毕竟流了那么多血,这眼见着便面无人色了。
纪晴桐见她这样,不敢再耽搁她的时间,忙按她说的办好。
钟羡扶着长安来到她房里,待丫鬟送来针线之后,长安便对钟羡道:“去把门窗都关上,闩好。”
钟羡照做,待闩好门回来一看,却见长安已经脱了上衣趴在床榻上,瘦窄的脊背上,中下段的位置,殷红的血色中一条刀伤足有四寸多长。
她侧着雪白的脸颊,看着他虚弱道:“阿羡,对不住,再帮我个忙吧,帮我把伤口缝起来。”
第466章 求婚
薛红药一早就被院里的动静惊动了,不过当时院中全是男人,她就没出来,后来去采买点心的袁冬回来,将那几名将领都领去前院招待,她才来到院中。
纪晴桐正六神无主地在长安紧闭的房门前徘徊,两只手绞得紧紧的。大夫已经来了,可方才就钟公子出来拿了一些伤药,吩咐大夫开一些治创伤的方子,却不让大夫进去给长安诊视。长安流了那么多血,伤势定然不轻,这钟公子又不是大夫,这……这可如何是好?
“纪姐姐,发生何事?”薛红药走过来问纪晴桐。
纪晴桐回头见是她,忙拉着她走得离长安的房门远一些,低声道:“方才安哥哥带我们去街市,遇到一伙刺客,安哥哥他受伤了。”想起长安是怎么受的伤,纪晴桐忍不住鼻子一酸,忙侧过脸用帕子捂住眼角。
“危及性命吗?”薛红药问。
“虽是流了许多血,但看他的模样,应当、应当不危及性命吧。”纪晴桐不确定道。
薛红药遂不说话。
纪晴桐拭了拭眼睛,又看着她问:“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既然不危及性命,有什么可担心的?担心也不能让他的伤快一点痊愈。”薛红药比她还感到不解呢。
纪晴桐:“……”
房里,钟羡净了手,针也已拿火燎过了,可坐在床沿上看着长安后腰上的那道伤口,他却迟迟下不了手。
“钟羡,你多迟疑一霎,我便多流一霎的血,你多迟疑一刻,我便多流一刻的血。不难的,就像缝衣服一样,我知道你没缝过衣服,可是你聪明啊,定然知道该怎么做的。”长安道。
钟羡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可是,那是她的皮肉啊……哪怕是缝他自己的,他也不会如此刻这般心痛难安。
但他心里也明白,此情此景下,他别无选择。若要进宫叫她相熟的御医过来,一往一返至少得一个时辰,在宫外,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也只有他而已。
“那你忍着些。”钟羡调整一下呼吸,对长安道。
“嗯,你尽管下手,没事的。”长安扭过脸去面朝床里,如此他便看不到她的表情了。
钟羡努力稳住动作,让自己的手不要那么抖,几乎是硬逼着自己下了第一针。
针尖刺透皮肉,长安整个脊背都紧绷起来,两条细瘦的胳膊甚至因为用力还绷起了一丝羸弱的肌肉。
她虽是一声不吭,钟羡额头上却瞬间冒出了一层细汗。他知道既然下了针,自己越磨蹭只会让她越疼,于是只能克制自己不去看她紧绷的身体,不去想她到底有多疼,只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的伤口上,针尖穿透伤口这边的皮肉,再穿透伤口那边的,将线拉紧,被刀划开的皮肉便合拢到一起,然后重复上一步骤,努力做到又快又稳。
钟羡抬袖子擦了两次汗之后,长安腰后的伤口终于被缝合了。他给她敷上金疮药,再用干净的布带层层裹好,然这还不算完,她大腿上那道两寸长的伤口也得缝。那伤口的位置有点尴尬,靠近臀部外侧,长安不方便把裤子脱下来给他缝,遂将慕容泓那把极锋利的小刀给他,让他把伤口附近的裤子割开方便处理。
腿上的伤口也处理妥帖之后,钟羡去洗手,长安趴在榻上不动,原因无他,伤口痛。
“阿羡,谢谢你啊,幸好有你在。”如若不然,可真就糟了。她这伤势要处理,势必会让人知道她女子的身份,身边纪晴桐等人虽是可靠,可若是让她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她还能放心让她离开么?她能对钟羡交付全然的信任,但对纪晴桐却不能,因为她有个致命的弱点——她的弟弟。为了她弟弟她连失身之辱都能忍,焉知就不会为了她弟弟出卖她呢?
不能让宫外的人处理,就得去宫里叫许晋,这一往一返……
钟羡在墙角的盆架子那儿洗过手,绞了块干净的帕子,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后,回到床边,看着床上虚弱苍白的长安,道:“长安,你嫁给我吧。”
长安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地笑道:“你怎么又说这个了……”
“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把话说完。”钟羡在床沿上坐下,抬眸注视着长安,神色间并无从前那般谈及神韵必然会出现的羞涩别扭之意,只是认真。
“自兖州回来后,许是觉着我年纪渐长了,我娘于我的婚事格外上心。我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对我甚是疼惜,所以在婚事上也愿意尊重我的意愿,说只要家世清白,我喜欢的便好。家世我不在意,但若论我喜欢的,便只有你。”说到此处,他略停了停,伸手拖过长安沾着血的手,用那块湿帕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给她擦干净。
“曾经我说愿以婚姻这种方式对你负责时,你问过我是否真有那般喜欢你。那时我不知道,但现在,我知道了,我真有那般喜欢你。”钟羡垂着眸,一边仔细地擦着她手上已然凝固的血迹一边道“只要你愿意嫁我,我愿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不喜主持中馈,也不要紧,昨夜我回去问过我母亲中馈之事,我觉得并不很难,晚上我可将第二日的庶务都安排好,日间若有事,便让管家钟硕处理,如此便不需你费心。我娘其实并不难相处,她只是不知道你是女子而已,我会说服她给你出入府邸的自由,白天我不得空,晚上回来我可陪你去逛夜市,休沐日也可带你去远足。最重要的是,我永远不会让别人再有机会这样伤害你。我知道与我在一起需要你放弃很多东西,但是我能保证,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好好待你。看在我这样认真的份上,这一次,你可不可以也认真地考虑一下?”
长安微微地笑了,看着钟羡道:“你形容的婚后生活真美好,若真能那样过日子,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可是,你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关键问题啊。”
钟羡微微凝眉,问:“什么问题?”
“后嗣。”长安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宜生养的人吗?你爹娘就你一个儿子,便是不看重儿媳的家世地位,必也十分看重子孙能否昌衍的问题。你别告诉我你连这一点都不在乎。”
“我不敢说我不在乎这一点,但是你我都还年轻,只要你不再这样新伤叠旧伤地折腾下去,身子是能调理好的。反正我爹娘也只生了我一个,我们也只需生一个便可以了,不计男女。”钟羡道。
“若是我连一个都生不出来呢?”
钟羡侧过脸,看着放在床沿上的那把乌沉沉的小刀,黯然道:“你若非要这样说,我不得不认为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了。你不愿嫁,是为了他吗?”
长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柄刀,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若是这样便能让他死心,未尝不好。
钟羡沉默一瞬,低声道:“我明白了。”他站起身,叮嘱长安“你安心养伤,此事的后续,我会替你料理的。”
“钟羡,对不起。”见他往外走,长安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歉。
钟羡步子一顿,没有回头,只道:“你不曾对不起我,只不过是取舍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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