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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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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她仰头看着钟羡,见他双颊酡红醉眼惺忪,一说话全是浓重而又清冽的酒气,心下已是明白几分。
  头一偏,她借这个姿势躲开他的触碰,问他身后两个明显已处于石化状态的男人道:“钟公子喝醉了?”
  姚景砚回过神来,唯恐钟羡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举动,忙过来扶住他的胳膊朝长安讪笑道:“是啊,文和他今日多饮了几杯,不胜酒力,我和秋公子正要送他回去呢。”
  “那赶紧……”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前所未有的清醒。”钟羡认真道,若不是他挣开姚景砚的搀扶时身形有些摇晃,光听他的语气还真容易让人以为他没醉。
  “你们先回去吧,我……有话对长安说。”他上前一步,一把握住长安的手腕就将她往身旁的雅间里拖去。
  “哎哎!”长安自然知道这样极不妥当,身体后躬着不肯跟他进去。
  姚景砚和秋皓也上来阻拦。
  醉酒让钟羡失了平常的耐性与风度,被姚景砚秋皓两人几下一拉扯他就恼了,大声道:“拉扯什么?怕我不付酒钱不成?我钟羡是那赖账的人么?”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来,也不管大小,往姚景砚胸前一拍,道“你去结账!”
  姚景砚哭笑不得,道:“谁怕你赖账了,你醉了,赶紧回家吧。”
  “说了我没醉,不信来比背书,你出题,我若背错一个字,就算我醉……”钟羡一手拽着长安,一手扶着门框,笑容慵懒而不失风雅,很有几分动人。
  长安看着不远处楼梯上上下下的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路过时都得探头探脑一番,遂对姚景砚道:“跟醉鬼讲不了道理,动静闹大了反而更难看,罢了,就依他,我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说着主动将钟羡推进雅间,反手将门关上。
  姚景砚与秋皓两人倒是很想留下来听壁角,可他们两个大男人杵着门外鬼鬼祟祟的未免也太引人注目了,最后只得先行下楼去等钟羡。
  “你想说什么,说吧。”雅间内,长安站在钟羡面前,坦坦荡荡道。
  钟羡神情又郑重起来,他再次抬手,似是想摸一下长安额上的伤处,又恐碰痛了她,长指悬在空中半晌也不敢落下,最后不过是问:“还痛么?可曾上过药了?”
  长安看着他眸中那片水光迷离的醉意中透出过于浓重而真切的关怀之情,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道:“阿羡,你醉了,回家吧。”
  “不想回家。”钟羡弯下腰,有些承不住醉意一般将额头轻轻抵上她的肩,低声道“家中没你。”


第450章 作孽
  若说在长安有限的良知里还有什么事是让她悔不当初的,当初那般随意地对待钟羡绝对算是其中一件。
  她不幸的经历局限了她的见识,在遇见钟羡之前,她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这般温暖纯粹的男人。若一早知道他这样的男人会对她动情,她就算再渣也不会去撩他。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怎么也不忍心对这个曾用自己的体温为她暖脚的男人恶语相向。她可以张牙舞爪地对待慕容泓,但她不忍心以同样的方式对待钟羡。
  钟羡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没了动静,长安却觉着自己肩头的压力渐渐增大,他重心不稳。
  “我送你回家。”长安一手扶住钟羡的胳膊,一手托着他的下颌,强迫他离开自己的肩。
  钟羡顺从地抬起头来,一双黑眸不甚清醒却十分温润地看着长安,不吵不闹不撒泼,像只教养良好的大金毛,乖得让人心疼。他问:“真的么?”
  “真的,走吧。”长安扶着他往外头走。
  下了楼,姚景砚和秋皓还在,等在楼下的竹喧见居然是长安扶着钟羡下来,眼睛都瞪圆了,忙迎上去要取代长安的位置。钟羡却不肯让长安退居二线,紧攥着她道:“你说了要送我回家的。”
  “送呢送呢,那个谁,快去把马车准备好。”长安吩咐与她同来的侍卫道。
  钟羡长这么大,这是第二次醉酒,姚景砚与秋皓原本就担心送他回去会被钟夫人念叨,现在有长安代劳,他俩求之不得,向长安道过谢后便结伴离开了。
  竹喧见钟羡要倒不倒神志不清地偎在长安身边,眉头差点皱成个川字,无奈钟羡自控力强得很,就是不肯彻底醉倒,所以他也没办法从长安手里抢人,只得眼睁睁看着长安扶着钟羡钻进了她的小马车。
  在马车上坐下后,许是觉着安逸了,钟羡身子往马车壁上一靠,闭上眼没了动静。这酒品算是极好的了。
  长安在一旁看着他,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初见他的那一幕来。数九寒冬滴水成冰,长街上檐雪皑皑朔风回旋,他从长街那头策马而来,英姿飒爽矜贵俊朗,真真是个连时光都为之惊艳的少年。
  而今的他比之当初,少了几分年少冲动,多了几分成熟稳重,无论是外在还是内里都臻于完美,然而长安此时看着他,却早已不复旧日心情。
  他很好,从某些方面来说,比慕容泓要好,可是她和他不合适。就算撇去感情是否到位的问题不谈,如她这般野惯了的人,要如何为了他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呢?每天一睁开眼就有满府几百人的吃喝拉撒诸多庶务等着她去处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不是要她的命么?
  他喜欢她,不过是因为她让他有耳目一新之感,让他觉着刺激,但若论起婚姻,论起过日子,他需要的是纪晴桐那般温婉贤惠、能主持中馈的大家闺秀。
  好在他原本就是个极度自律的人,就连醉酒,都只能允许自己将额头抵在她肩上,再不敢有更逾矩的动作。如此最好,他纵然眼下痛苦,但只要熬过这一段,便能雨过天晴了。这世上没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感情也一样。
  丰乐楼离太尉府并不远,转瞬即到。
  钟羡已经彻底没有意识了,太尉府门前的侍卫将他背回去的。长安累了一天,又喝多了酒,虽是没醉,但也疲乏得狠了,回到自己的新宅中草草洗漱一番便上了床。
  半梦半醒之间好似纪晴桐过来喂她喝什么醒酒汤,她眼皮子都睁不开,也就由着她伺候了。
  太尉府,钟夫人得到钟羡醉酒回府的消息,领着丫鬟带着醒酒汤匆匆赶到秋暝居,竹喧刚和两名小厮给钟羡把外衣鞋袜脱了搬到床上,正绞帕子给他擦脸。
  钟夫人见钟羡闭着眼在枕上不安地辗转,似是难受的模样,遂从竹喧手里接过帕子,坐在榻沿亲自一边给他擦额上的薄汗一边埋怨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喝成这样了?那姚家小子也是越来越没个分寸了。”
  竹喧站在一旁不敢接话,心里明镜一般,上一次少爷喝醉还是因为先太子亡故,那么此番喝醉,又能是为了什么呢?
  钟夫人心中所担忧的,也正是竹喧此刻脑中盘算的这个问题。
  给钟羡仔仔细细地擦过了脸,她自一旁丫鬟手里接过醒酒汤,正用汤匙舀着吹凉,冷不防床上钟羡辗转着辗转着,忽然梦呓一声:“长安……”
  钟夫人惊得手一抖,一碗醒酒汤全数翻在了脚踏上。瓷碗从脚踏上弹到地砖上,碎成了几瓣。
  钟羡受了这声音刺激,手在被子上虚虚一抓,又叫:“长安!”不能向人坦白,压抑得近乎发了苦的感情,终于在这难得的醉梦里找到了一丝小小的出口。
  钟夫人从惊愣中回过神来,赶紧将屋里的小厮丫鬟全都遣出去。
  竹喧跟着众人告退时,却又听钟夫人道:“竹喧留下。”
  下人们都出去后,钟夫人来到外间,在桌边坐下,木着表情问:“那太监长安,在兖州时曾假扮女子冒充少爷的丫鬟,是么?”
  “是。”竹喧道。
  “他扮女子,扮得像么?”钟夫人声音有些发苦。
  竹喧实话实说:“很像,不知他底细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假女子,就连当时赵王府的世子刘光初都被瞒过去了,几次找少爷要讨了他去做妾。”
  钟夫人偏过脸,眉目沉郁一脸苦色,道:“作孽!”
  竹喧低声道:“夫人,您也不必太过忧虑了,以奴才看,少爷对他,未必就是那个心思。这太监在兖州益州数度不顾一己安危帮少爷转圜助少爷脱险,回程时更是替少爷挡过箭,可能少爷觉着欠他良多,却又没什么机会报答,所以才将他放在心上多了些。”竹喧不是那好歹不分的人,兖州之行,他自然看得出长安对钟羡的关照和保护,平日里不待见她,不过是出于和钟夫人一样的担忧罢了。如今此事放到了台面上,他担心夫人为着少爷要对付长安,届时少爷夹在中间两头难做,所以又忍不住为那长安说起好话来。
  钟夫人听了他的话,不置可否,沉默一阵站起身道:“叮嘱外头那些人,今夜之事,不得有一个字泄露出去,更不许在少爷面前提及一字半句,如有违者,势必严惩。”
  竹喧应了。
  钟夫人站在外间遥遥地向内室张望一眼,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出去了。
  次日一早,长安梳洗完揽镜自照,发现额上的伤处发了紫,十分有碍观瞻,于是去隔壁找纪晴桐。
  时辰尚早,纪晴桐却不在房里,长安问丫鬟,说是在厨下准备早点呢,长安令丫鬟去将她叫回来。
  “桐儿,胭脂水粉贡献一下,你瞧我这额头,没法见人了。”长安站在她房前,嬉皮笑脸道。
  纪晴桐被她那声“桐儿”给叫红了脸,螓首低垂道:“我没有胭脂水粉。”
  长安:“……没有?那你平时擦什么?”
  “就……擦点香膏。”
  “香膏?有增白的作用吗?”长安凑近她白皙粉嫩的脸仔细瞧。
  纪晴桐大羞,侧过身道:“你自己去试试吧。”
  长安遂跟着她来到内室她的妆台前。
  见妆台上不过寥寥几样东西,连首饰都放不满半抽屉,长安回身看她,道:“不是一早就让你给自己添置首饰的么?怎么手里攥着银子不舍得用呢?”
  纪晴桐抿了抿饱满的唇,低声道:“我思量着反正也不见什么人,没必要把银子浪费在这些东西上面。”自相识以来,一直是他们姐弟在承长安的情,却未曾报答过他什么,又怎么好意思因他有这番好意,就心安理得地去花他的银子呢?纪晴桐心里是这样想的。
  “啧,不见人就不用打扮漂亮?虽有‘女为悦己者容’一说,但我对这句话向来是不认同的,女固然可以为悦己者容,但更应该为悦己而容啊。你看我一个太监都如此注意仪表,何况是你们女子呢?这不是借口,我看你就是不舍得花银子而已。这两天事情有些多抽不出空来,等过两天吧,我派人来带你出去采买东西。”长安道。
  “真的不用……”
  “你这是嫌我来钱不干净要跟我划清界限?”纪晴桐还欲再推,长安眯眼道。
  纪晴桐愣了一下,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无需多言了。”长安拿起她桌上的香膏,打开白瓷的盖子用指尖挑了一点往额上伤处抹抹,见无济于事,遂作罢。
  两人一同出门,恰薛红药来找纪晴桐,见长安与纪晴桐一同从内室出来,惊诧得睁圆了眼睛。
  纪晴桐看她表情便知她心中在想什么,但此等事当着长安的面她又张不开口解释,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长安看到薛红药额头上的青紫瘀伤便想起自己额上也有这么一块,且都是拜她所赐,那心火噌的一下便上来了,瞪眼道:“看到爷也不知道行个礼?没规矩!”
  薛红药这性子就跟个炸药一般,一点就爆,当即呛声道:“我又不是你丫鬟,凭什么给你行礼?”
  “你住在爷这院子里,吃爷的用爷的,不是爷的丫鬟,难不成是爷的相好?”长安走近她,语调暧昧地出言调戏之。
  薛红药这暴脾气果然上当,抬手就想扇长安一巴掌,口中骂道:“无耻!”
  长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面色一冷,斥道:“放肆!看来不给你几分颜色瞧瞧,你不知道爷的厉害。来人!”
  外头闻声过来几名丫鬟和小厮。
  长安将薛红药往他们那儿一推,道:“去搬张椅子过来,将她绑上去。”
  薛红药也不挣扎,只轻蔑地瞥着长安道:“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我薛红药若服一声软,别说向你行礼,管你叫爹都成!”
  长安不理她,待丫鬟小厮们七手八脚地把她绑在了太师椅上,方招手让那几个丫鬟过来,问:“咯吱人会么?”
  经钟府正统培训出来的丫鬟们一脸懵:“啊?”
  “就是挠痒痒啊,咯吱咯吱。”长安作势在离自己最近的丫鬟腰间虚虚地做了个示范。
  那丫鬟羞得一扭,道:“会。”
  “去吧,好好咯吱这位薛姑娘,把她咯吱快活了,爷重重有赏。”长安瞥着太师椅上面色微变的薛红药似笑非笑道。


第451章 爱妾
  院里摆了张桌子,长安一边吃面一边看着丫鬟咯吱薛红药。
  薛红药一开始还边笑边叫骂呢,等到长安一碗面吃下去,她除了笑就剩喘气的份儿了。
  虽说这不算什么刑罚,但纪晴桐在一旁看着还是觉着有些尴尬。见薛红药笑得满面通红,额上汗都出来了,她转过脸低声对长安道:“安哥哥,这都过了卯正了,你不用去理政院点卯么?”
  “早些晚些都无所谓,能管我的人不会来查我的岗。”长安下颌一抬,示意丫鬟们住手,问笑得几乎要抽过去的薛红药“服不服输?”
  薛红药艰难地喘匀了气,含着泪花的美目一瞪,骂道:“呸!狗阉人!就会使这些歪门邪道,有本事你真刀真枪地来?”
  纪晴桐:“……”看起来这位薛姑娘用不着她多此一举地为她求情。
  长安摸下巴,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是嫌爷没有真刀真枪?哼,别说爷没有,纵使有,也不能便宜了你这小泼妇!”
  薛红药听他居然这般曲解自己的意思,一时又羞又气,正待破口大骂,长安却又示意丫鬟继续咯吱,她顿时便除了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纪晴桐不能为薛红药求情,但留在这里旁观又觉着别扭,正待找个借口离开,目光无意间瞥过西厢房那边,她伸手扯了扯长安的袖子。
  “什么事?”长安向她这边倾过身来。
  “薛大爷在往这边看呢。”当着爹的面这般折磨人家女儿,纪晴桐觉着十分心虚。
  长安闻言,目光往西厢房那边扫了一眼,道:“无碍,他若觉着不妥,早就过来替自己女儿求情了,既然他冷眼旁观,可见他也觉着自己女儿欠收拾,少不得要杂家辛苦一些,替他好好管教一下女儿。”
  纪晴桐:“……”
  长安又看了片刻,渐觉无趣,便起身对纪晴桐道:“我走了,今日若有京兆府的人上门,记得差人去理政院叫我,我不回来,不准他们踏入院门半步。”
  纪晴桐应了,长安看薛红药一眼,又道:“让丫鬟继续咯吱她,不求饶不许放下来。”
  “哦。”纪晴桐低低地答应一声,一直将长安送到后院通往前院的垂花门处才折返。
  “先住手。”回到后院薛红药的椅子旁边,纪晴桐踌躇了片刻,对两名丫鬟道。
  丫鬟们停下之后,薛红药终于得以喘了口气。
  “薛姑娘,我们刚刚搬进这府中,活计很多,人手却不够,你若一直绑在这里,再搭上这两个丫鬟的话,你爹今天的药怕是要耽搁了,你看怎么办?”纪晴桐站在薛红药面前,柔声细语地问。
  薛红药知道纪晴桐这是想给她一个台阶下,她原本不想低头,但一来考虑到她爹确实需要她照顾,二来那死太监不在了,对着纪晴桐服软总比对着那死太监好,如是想着,她便满心不甘地点了点头。
  纪晴桐遂让丫鬟将她从椅子上放下来,她虚软着脚步回到西厢房,进门一看发现她爹薛白笙披着衣衫形容枯槁地坐在桌旁,忙上前关切道:“爹,这么早,您怎么起来了?”
  “你在院子里动静那么大,让爹怎么睡得着。”薛白笙说了这么一句便咳嗽起来。
  “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来。”薛红药提了桌上的茶壶要走。
  “人家也是刚搬进这院子,事情多着呢,你就别去添乱了。再说了,你惹得安公公不痛快,倒还想这院里的下人伺候我们?哪来的脸?”薛白笙道。
  薛红药咬着唇一脸倔强,不说话。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人越大脾气也越大,越不懂事呢?”薛白笙愁道,“哪天我一蹬腿归了西,你这无依无靠的,又是这么一副讨人嫌的性子,你叫我怎么瞑目?”
  “我怎么讨人嫌了?你不是跟我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吗?那他出手相助必然也是有所图的,他要我付出什么代价直说便是,我就看不惯他那阴阳怪气的样儿。”薛红药不服气道。
  “你、你失手打死了郭兴良,我知道你不怕偿命,可你爹我还没死呢,你这是要我拖着这把老骨头去为你收尸?”薛白笙指着她,手都在抖。
  薛红药无言以对,就在内室门口蹲了下来,额头抵着胳膊闷不做声。
  室内静默了片刻,薛白笙身形佝偻地走过来,伸手摸着薛红药的头叹息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
  薛红药侧过脸来,眼珠子发红,眼角尽是濡湿的泪痕,却愣是一些儿泣声都没有,只开口时嗓音略带哽咽,道:“爹,你说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在台上要唱戏,在台下也要唱,这一辈子都下不了戏台子了是不是?”
  “除非啊,你能找着一个你喜欢的,愿意护着你,也有这个能力护着你的人。”薛白笙心疼道。
  “我不稀罕!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除了你。”薛红药用袖子蹭一下眼睛,起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薛白笙不放心地问。
  “去熬药,熬好了药再去纪姑娘那里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一收起眼泪,薛红药便又成了那个气势十足风风火火的女子。
  辰时末,外头忽来了一队京兆府的官差,说是要就郭兴良被杀一案带薛红药去京兆府问话。
  纪晴桐听报,忙一边稳住官差一边着人去理政院通知长安,她自己则来到后院角落里的井台旁。原先住在这宅子里的人家搬走得匆忙,大件的家具物什俱都留了下来。纪晴桐在闺中长听母亲教诲过日子要勤俭持家,便想着将长安房里的家具摆设俱都换成新的,至于这些旧的,她们还可以用,于是便有一大堆的床帐帷幔要洗。薛红药将她爹伺候好后,自告奋勇来洗这些帷幔。她个子虽小,力气却不小,干起活来如同拼命一般,不过一个时辰,已洗了小山那么一堆帷幔。
  “薛姑娘,你先歇会儿吧。”纪晴桐见过她昨日的惨状,知道这姑娘也是被美貌所累身世堪怜,于是对她比旁人多几分同情。
  “我不累。”薛红药手下动作不停,木盆中溢出的水湿透了绣鞋,她也不管。
  纪晴桐踟躇片刻,还是道:“京兆府来了差人,说要带你回去问话。”
  薛红药搓洗帷幔的动作一顿。
  纪晴桐恐吓着了她,忙补充道:“安……公子离开的时候说了如果京兆府有差人来,要去理政堂通知他的,我已经派人去了,想必他不久就能回来,不会让你独自一人去京兆府的。”她不好意思在薛红药面前称长安为“安哥哥”。
  薛红药抬胳膊用袖子擦了下额上的汗,起身道:“我知晓了,谢谢你。”
  她回到西厢房,薛白笙服了药,又睡着了。她也没惊动他,自己将湿了的衣裳鞋袜换下来,又将父女两人所有值钱的东西归拢一处,用布兜兜了,然后回到薛白笙床边,静静地看着他那张衰老病弱的脸。事已至此,若说她心中毫无悔意,那是谎话,只不过那悔意,也只是后悔自己生而是女儿身,这一路走来纵磕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是不能为父亲养老送终。至于失手杀了郭兴良,她却是不悔的。天子脚下,那畜生尚敢这般光天化日公然掳人,可见平日里也不知干了多少欺男霸女伤天害理的事,她拼着这条命能为民除害,也算死得其所了。
  只是,想起她走后,爹便孤身一人立于这人世间,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他身子骨又不健朗……薛红药一阵鼻酸眼热,又明白哭也无益,遂强行逼回眼泪,在床沿前的空地上跪下,默默无语地对着床上的薛白笙磕了三个头,心中念叨着养育之恩来生再报云云,算是跟自己的老父做最后告别。
  出了西厢房,她找到站在院中石榴树下发呆的纪晴桐,将手中布兜递了过去。
  纪晴桐懵然接了,不解地问:“薛姑娘,你这是何意?”
  薛红药有些难堪,她虽出身低微,但生性要强,极少会无缘无故欠人人情,但眼下她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道:“纪姑娘,你我昨日才相识,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拜托你什么,但是今日我这一去,势难回转,求你……求你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答应我一个请求。这布兜里是我们父女这些年攒的一些积蓄还有我的一些首饰,我不在了,我爹请医抓药还有日常饮食诸事,少不得要麻烦姑娘。所需的花费这里很可能不够,但是我爹拉得一手好胡琴,只要他病好了,亏欠姑娘的那些,他定能还上的……”
  纪晴桐此时才明白过来薛红药这是在交代后事呢,她忙将布兜塞回薛红药手中,安慰她道:“薛姑娘你切勿多虑,安公子既然带了你回来,必不会看着你再去赴死的。”
  薛红药摇头,道:“我与他非亲非故,犯的又是杀头的大罪,他凭什么替我兜着呢?”
  纪晴桐犹豫了一下,道:“不瞒姑娘,其实我与安公子也是非亲非故,但他还是不远千里带了我们姐弟来了盛京,让我弟弟有书读,让我有容身之处。他……也就嘴上爱开玩笑,其实心地是顶顶好的。”
  薛红药迷惑了,问:“非亲非故?你和他不是……”
  纪晴桐看她这模样便知她是误会了晨间之事,一张小脸顿时羞得通红,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过是额上有伤,觉着有碍观瞻,去我那儿想讨水粉遮掩一下罢了。”
  两人正说着呢,有丫鬟来报,说是长安到门前了,让薛红药出去。
  薛红药依旧将布兜交给纪晴桐拿着,纪晴桐送她到二门处,一路劝她道:“薛姑娘,我知我这番话有交浅言深之嫌,但是,念在你父亲健在,不管安公子此番能不能替你兜着,又能替你兜多少,你便向他服个软吧。人云父母在不远游,千万不要等到铸成大错了再来后悔,那时后悔也无用了。”纪晴桐说着说着,想起受自己连累而遭横死的父母家人,忍不住眼圈儿便发了红。
  薛红药在二门处停了下来,回身遥遥地看了西厢房一眼,没有理会纪晴桐之前的劝说,只道:“纪姑娘,拜托你了。”
  纪晴桐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带着几许与她形象格格不入的孤傲气势消失在二门外,忍不住抬起含泪的双眼看了看头顶上的那片天。强权之下,任你是什么样性格的女子,终究都逃不脱钦定一般的宿命。
  薛红药来到门外,果见长安的马车停在那里,前后一溜孔武矫健的徒兵,前来拿人的京兆府官差反倒被驱至一旁。
  马车的门开着,长安翘着二郎腿坐在车内,手里摇着一把折扇,看着卸光了首饰,连耳钉都不曾戴得的薛红药素着一张天生丽质的小脸来到她车前,闲闲开口:“听说我走后不久,桐儿就把你给放下来了,这么快便服软了?”
  单薄的刘海轻拂着少女白皙光洁的额头,薛红药轻咬着颜色瑰丽的唇瓣,不语。
  长安将折扇一收,道:“好啊,连桐儿都学会阳奉阴违了,来人呐……”
  “爷!”不等长安把话说完,薛红药便猛然抬起脸来,一双乌黑的眸子倔强地看着她,木着表情叫了她一声。
  长安目光兴味地打量着她,似笑非笑道:“想不到你这头倔驴不光有脾气,倒也有几分义气。”
  薛红药移开目光,偏过脸,道:“爷若无其它吩咐,这便走吧。”
  “走?你想去哪儿?”长安一脸不解。
  薛红药愣了一下,目光瞟向京兆府官差那边。
  长安恍然:“原来你也想跟着去看热闹?胡闹,公堂之上,岂是你这等良家女子抛头露面的地方?爷叫你出来不过就想看看你学没学乖?现在爷看完了,你回去吧。”
  薛红药惊诧地抬头看她。
  旁边京兆府的官差虽然离此有一段距离,但公事在身,他们一直密切关注着这宅门前的动静。如今见薛红药出来了,长安却又叫她回去,领头的当即来到马车前拱手道:“安公公,蔡大人亲自下令要将这位薛姑娘带回去过堂的。”
  薛红药见马车内长安两道长眉微微一皱,也未见如何动怒,却自有一股上位者所特有的威压直逼而下,让人心生畏惧不敢直视。
  “有杂家跟你回去,你还怕在蔡大人那里交不了差么?”长安语调轻缓。
  那差人果然不敢再吱声,俯首退至一旁。
  长安看向薛红药,又恢复了之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自诩风流地“唰”的一声展开折扇,一边扇风一边道:“往后都要如今日这般听话才好,记住没?好了,回去吧。”
  薛红药张了张嘴,似欲说话。长安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张口叫唤道:“来人,将爷的爱妾好生送回院子里去。”
  薛红药:“……”纵纪姑娘说他是个好的,也改变不了他与其他臭男人一般都是肤浅好色好占便宜这个事实!
  原来他救她是想让她给他做妾,既如此,她还用承他什么情?心中如是想着,她便白了长安一眼,一扭身回宅门内去了。


第452章 公堂争锋
  长安还是第一次上这古代衙门的审案大堂,感觉倒是和她前世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差不多。
  蔡和坐在暖阁高台上的法案后面,见长安闲庭信步般上得堂来,有些为难道:“安公公,本官传唤的乃是玉梨馆伶人薛氏,公公何以代她前来?”
  长安在堂中站定,一双精光外露神韵内敛的长眸将堂中之人扫视一遍,目光重点在站在暖阁高台左下侧方形青石台阶上的几人身上顿了顿,这才答蔡和的话:“薛氏早已不是玉梨馆的伶人了,她是杂家的妾室。昨日她为恶霸所掳,遭了殴打与惊吓,病卧在床不便见人。蔡大人有什么话,问我也是一样。”
  “家兄已故,还请公公口下积德。薛氏卧病不起?可是我怎么听说就在公公来此之前,薛氏还曾到宅门外送别公公,只怕卧病不起是假,杀了人心虚不敢登堂是真吧?”长安话音方落,左边青石台阶上一位衣着考究的年轻公子语气极冲地呛声道。
  长安瞥他一眼,抬头问蔡和:“蔡大人,这位目无王法咆哮公堂的……是什么人呐?”
  “你……”那公子勃然大怒,欲发作却被身边一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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