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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容月貌-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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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上两三天也是正常。外头有护卫守着,连娘亲都不能来看我。我和杨越抱怨,面壁就面壁; 可哪有思过需要这么久的; 宗庙安静无人打扰; 要是有书看,再吃些干粮,三五天也不难熬。”

    薛灿闭眼回忆着少年时和这位挚友的趣事,眉宇都轻轻扬起; “我就是随口抱怨,杨越居然记下,他知道这庙里头有处地方经久失修,砖瓦都松了,他就悄悄扒出砖块,遇上我犯错面壁,他入夜就会摸来,给我送书还有吃食…我看完吃完,会把东西在放回角落,他隔日晚上再取回来…周而复始,就成了我们之间的秘密,一两年都没人发现。”

    ——“他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栎容低叹,伸手去推角落的砖头,那砖石果然松垮开来,少许用力就被栎容推开,杨越是男子,力气大过女人许多,要从这里逃生并非不可能。

    “就是这里。”薛灿一遍遍抚摸着熏黑的砖石,“那时杨越要保我们平安离开,就必须让安乐侯他们深信我已是必死,烈火烧起时,他决不能即刻逃生,他要让安乐侯看见自己是怎么被大火吞噬…所以…他几乎没有逃生的时间,也是在最后一刻…才艰难脱身…他身上的伤…”薛灿忽然哽咽,“烈火焚烧得是多大的痛苦,他一定伤的很重…很重…”

    “尸首…安乐侯是一定要找到他尸首的。”栎容想着什么。

    “当时混战一片,庙宇里一定也有战死的尸首,安乐侯也不知道我带了多少人,杨越一定是用旁人的焦尸顶替了自己,他从这里逃出后也是遍体鳞伤,后面的事…”薛灿沉缓摇头,“他受了多少活罪,又得了什么人收留相救…只有见到了杨越才知道。杨越,真的是他。”

    薛灿面容里不知是欣慰,还是无法原谅自己的愧疚,他的额贴紧砖石,口中喃喃着一遍又一遍,“阿容,杨越还活着,他还活着。”

    栎容轻抚着薛灿抽搐的脊背,“来日方长,这份恩情总有回报的时候,他护下我的夫君,就也是我栎容的恩人。”

    薛灿深吸着气缓缓站起,环顾着破败不堪的庙宇,执着栎容的手朝外头走去。

    马车里,芳婆终于还是掀开车帘,她告诉自己,只看一眼,自己只下车看那石碑一眼,看看姜虔死去的地方,自此之后,到死也没有遗憾了。

    芳婆拖着沉缓的步子走向那座古老沧桑的石碑,深爱的男人就撞死在这里,从姜虔劝说自己离开的那天起,他就抱定了与国共存亡的决心,他可以舍下最心爱的女子,背弃他们立下永不分离的誓言,死在自己的国土上。

    芳婆眼前一片朦胧,但她还是看清了石碑上的血迹,薛灿新鲜的血迹覆盖在姜虔发黑的血渍上,芳婆抚上手心,触着咸腥的润泽,忽的眼前一黑,倚倒在石碑上瘫软在地。

    ——“芳婆!”绮罗扭头看见,赶忙奔去摇了摇芳婆的身子,“芳婆?”

    姜都已成废墟,回去阳城也再快也要一两日工夫,芳婆忽然晕厥,也只能在姜都外找了处废弃的宅子暂且歇息一晚。栎容摸了摸她滚热的额,蹙眉道:“芳婆在庄子许多年都没病过,还老得意自己身子骨厉害,怎么说病就病了?”

    ——“水土不服?”绮罗插话,摇头又道,“不该啊,去湘南也好好的。”

    薛灿忧心起来,注视着芳婆紧闭的眼,“几天脚力,也没有随军大夫跟着,看来芳婆病的不轻,明天一早得速速回阳城。今晚不能再烧,还得想法子照顾着。”

    薛灿捋袖也摸着芳婆的额头,虽然只是栎容的师傅,但薛灿脸上的忧容也是发自肺腑,恨不得连夜就赶回阳城给芳婆治病才好。

    栎容想了想,对绮罗道:“去烧些热水,再找个浴盆来,没有汤药,就只能用土法子发汗去热,撑过今晚就好。”

    绮罗急急跑出屋,照着栎容的吩咐赶紧忙活。见这宅子虽然许久没有人住过,但里里外外还是隐约可见昔日的精巧秀雅,日常生活器具也是一概不缺,原以为哪有家家都备着泡汤的浴盆,居然还真被她找到,绮罗心底也是暗暗称奇。

    热水烧好,几人把浴盆抬进里屋,栎容扶起芳婆,伸手去解她颈口的绾扣。见薛灿还直直怵着不动,栎容轻推了把他,瞥了眼床上的芳婆,“婆子洗澡你也要盯着?”

    薛灿乍然脸红,背过身道:“这不是…忘了…就出去。”

    栎容屏住笑,薛灿扭头又看了眼她,几步走出屋门,但人却没有走开,倚着门框静静听着屋里的动静。

    绮罗和栎容褪下芳婆的粗布衣裳,见着她雪白干净的中衣,绮罗吐舌道:“芳婆穿着粗糙,里头却是个精细人,这中衣,可是缎子的呐?”

    栎容摸上中衣,指尖触到什么微微顿住,她解开一颗颗绾扣,眼神定在了芳婆裹身的白布上,中衣里,没有一个老妪苍老干瘪的躯壳,而是被一层层白布紧紧裹住,束缚成一具平坦得没有起伏的无味身体…

    ——“这…”绮罗看着这一幕也是有些懵逼,张口惊道,“少夫人,你…知道么?”

    栎容不知道。从她懂事开始,便是由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家庄子的婆子照顾教导,芳婆性格怪异,疼栎容的很,但又有自己倔强的脾气,有时候拧起来,连栎老三都气的举起拳头想揍这婆子一顿才解恨。

    栎老三本想让芳婆陪着栎容睡,但婆子犟的很,非说有个丫头缠着没法睡好,庄子不大,哪有多余的房间,芳婆硬是把装棺材的旧屋给腾了出来,置上自己的物件。栎老三还调侃,阿容缠着你睡不好,就不怕死人缠着你了?

    芳婆瞪眼,死人可比活人靠得住的多,无冤无仇,缠着我做什么?

    还有…栎容记得,芳婆每天都要用甘泉水沐浴洗脸,之前是自己去,刮风下雨也从不耽搁,后来就变作栎容去替她打水,栎容还笑她,婆子人老心不老,长得不咋地也挡不住有一颗爱美的心。

    芳婆也不恼,督促着栎容把水烧热提到她屋里去,一泡就是半个时辰,那叫一个美。

    栎容心底燃起一个念头,指肚悬在芳婆的脸上,那一条条岁月的深纹…如刀刻一般印在她的脸上,深纹褶子让她的脸看上去苍老不堪,笑起犹如绽开的野菊,阳城人都说,栎家义庄住进一个又老又丑的帮佣,乍一看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真是天生也只能做得死人的买卖,人丑,才也得住邪灵啊。

    栎老三也是看芳婆生的老丑,好似老天爷赏饭吃,才愿意留她做个帮佣。

    生的又老又丑…栎容忽的摸向自己的脸,昔日用来辟邪挡灾的刀疤,也是芳婆教自己一笔笔画上,芳婆说,乱世美人多舛,不会有好下场,反倒是丑些,才能不被恶人觊觎,也能不被邪灵勾魂,做的了入殓的买卖,也护得住一份安生。

    芳婆凝视着少女栎容姣好的面容,叹了声道:不如,就画一条刀疤吧。

    话说完,她提起妆笔,在栎容的脸上细细描起,一笔一笔很是娴熟,妆笔落下,栎容看着铜镜里变了个人似的自己,一把拉住了芳婆的衣角,“芳婆,教我,阿容要学。”

    芳婆得意一笑,抬起栎容楚楚可人的脸,“阿容聪慧,一定能学会我所有的本事,我会什么就都教给你。”

    ——她的脸…栎容抖着指尖才要触上,绮罗已经卸下芳婆裹紧身子的白布,瞅着她凸起有致的身体差点喷出鼻血来。

    绮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直愣愣看着床上那婆子的…绮罗只听说过鹤发童颜,还没见过老脸美胸…这身段,比自己都娇美十倍,凸起有致不止,那一身冰肌雪肤,好似二十几岁的美艳少妇,绮罗想着,忍不住拿手摸了摸,那叫一个滑溜,真是…让自己都羞涩起来。

    绮罗吞咽着喉咙,低声道:“少夫人…芳婆,是每天都用甘泉水洗澡么?”

    见栎容愣着不语,绮罗艳羡又道:“等回去阳城,我也要用甘泉水洗澡。”

    绮罗扛起芳婆绵软的身子,连着中衣把她抱进浴盆,栎容轻声道:“绮罗,你累了一天,去歇着吧,这里我看着就好。”

    “少夫人。”绮罗摆手,“你有孕在身,哪能照顾人?你去歇着…”

    “她是我师傅啊。”栎容笑道,“等她发些汗,我再叫你帮我。”

    绮罗也真是有些累了,抹着汗点头道:“我不会走远,要有什么,你喊一声就行。”

    见绮罗推门出来,薛灿探头朝里面看了眼,屋里热气冉冉也是看不清什么,薛灿索性倚墙靠坐在地上,望着夜空点点寒星打发时间。

    寝屋里,热气弥漫在栎容眼前,她揉了揉朦胧的眼,走近枕靠在盆沿边的芳婆,水汽蔓延,让不大的屋子很快的湿润,栎容盯着芳婆静顿的脸,热水浸泡着她的身,让她的额上汇聚起一颗颗汗珠,汗珠顺着她的脸廓滚下,凝做如肤脂般的淡黄色,滚落进热腾腾的热汤里。

    栎容描妆多年,她当然知道,芳婆的汗珠混着融化的妆粉,她的破绽,也是自己的破绽——关悬镜也是发觉这个破绽,才看穿自己脸上的刀疤是假的。

    栎容仰面忆起过往幕幕,她和芳婆朝夕相处近十年,几千个日日夜夜,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她的半点破绽,她的脸描着掩人耳目的老妆,掩住的…是一身傲人的肤肉,还有,这张…会是怎样动人的容颜?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高考,不知道有多少参加高考的小天使在看文,祝福大家金榜题名!

    我只想说:人生有太多路通往幸福,不论高考成功与否,都有光明的未来在等着你们~

 第146章 叠影重

    栎容仰面忆起过往幕幕; 她和芳婆朝夕相处近十年,几千个日日夜夜,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她的半点破绽,她的脸描着掩人耳目的老妆; 掩住的…是一身傲人的肤肉; 还有,这张…会是怎样动人的容颜?

    浓热的水汽一点点化开芳婆描妆的脸; 露出她洁白的肤色,融开她脸上交错的褶皱; 越来越多的汗水滑进浴盆; 芳婆真实的容颜也一点点展露在栎容面前。

    栎容捂唇低呼; 那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见过,一定见过; 栎容脑中闪过许多人脸,她见过的人不多,大多都是没了气息的死人; 芳婆的脸…

    ——是她…栎容脑中惊现出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 不; 是辛夫人…

    三张相似的面容交错闪现在栎容眼前,叠做芳婆此刻静逸的面容,恍如一人。

    栎容拧干汗巾,擦拭着芳婆湿漉的脸; 残妆抹尽,栎容撑起她虚弱的身,脱下她的中衣,芳婆闷闷哼了声,无力的倒在栎容的肩上,长发散开,背上的朱砂蝶尽露在栎容眼底…

    栎容心尖如利刃划过,刹那间连心跳都几乎顿住——朱砂…刺蝶…栎容见过,在戚蝶衣的背上,戚家小姐死前都要毁去的刺花,雍华宝藏的兽图之一…就是芳婆背上的这只…

    芳婆的身上,为什么也会有雍华宝图?

    她只是栎氏义庄一个神秘的过客,机缘巧合才会留下,没人知道她会留多久,栎老三还以为,她攒够了银子,等到了故人,就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但芳婆留下十年,她曾经也会在庄外的坡上遥望北方,目露哀怨,但几年过去,她也不再苦侯什么,她说那个人不会再来,她只会把毕生会的都交给栎容,等自己老死的那天,由栎容替自己入殓上路就好。

    ——她,到底是谁。

    明明是难以再得的美好佳人,为什么会掩住容貌留在死人堆里,又为什么会背刺雍华宝图?

    ——“她说会倾尽所有,许我雍华霸业。”

    她,是一个女人。

    ——“芳婆,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屋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薛灿伸手轻轻敲了敲门,低唤道:“阿容,怎么样了?”

    栎容一个激灵缓过神,打开屋门看向坐在地上的薛灿,薛灿回头去瞧,见栎容脸色发白,眼神也有些恍惚,急忙起身把她拉到身边,心疼的擦了擦她脸上的汗,“是累了吧,我去叫绮罗来帮忙。”

    “薛灿。”栎容对他摇着头。

    “芳婆烧的更重了?”薛灿凝着黑色的眼睛,“那就快马加鞭连夜回去阳城…”

    “不是。”栎容不知该怎么和他说清,“你进来。”

    薛灿露出些窘色,“我?”

    栎容拉进薛灿,又把屋门紧紧关上,屋里热气缭绕,薛灿一时也看不清什么,只看得见一个女人躺卧在浴盆里,盆上掩着潮湿的中衣,遮住了了她赤/裸的身子。

    “芳婆要知道你拉我进屋,病好准得剐了我的眼。”薛灿有些紧张,匆匆一眼赶忙背过身。

    “你看这张脸。”栎容把薛灿拉近芳婆,“你看。”

    夫人扯着自己看,薛灿再窘也只得去看,身子既然被遮住,就看一眼脸也不打紧吧。薛灿踌躇转身,抹去眼眶的水雾垂目去看。

    ——“娘亲…”

    薛灿魔怔低呼,这一声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喃喃什么,但栎容听得清清楚楚,自己没有聋,也没有瞎,那的确是一张酷似云姬的脸,连薛灿都忍不住唤出了娘亲。

    薛灿俯下头,手撑盆沿盯视着芳婆恍如隔世的脸,她五官娟秀明丽,脸廓精巧可人,黛眉深浅如墨,红唇润泽脉脉,就算只是闭着眼沉睡,也有让人惊叹的美丽容貌,她要是睁开眼,那双眼睛,也一定好似天上闪烁的星星,荡漾着世人的心肠。

    ——“她…是谁…”薛灿扳过芳婆的脸。

    “芳婆…”栎容茫然发声,“薛灿,她是芳婆啊。”

    栎容扶起芳婆的身,指着她的背道:“你看这里。”

    薛灿黑目落下,掠过那只如活物般的朱砂蝶,身子顿住半晌未动,“芳婆…?她怎么会有…”

    “要不是她忽然病倒,我想…这辈子只有到死我替她入殓时,才会发现吧。”栎容倒吸冷气,“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隐姓埋名留在我家…”

    “她的脸…”薛灿心上忽然涌出一种奇特的感觉,“阿容,她长的很像我娘亲,我第一眼看清时,还以为…就是娘亲…”

    “也有几分像夫人。”栎容让薛灿换了个位置去看,“你看她的侧脸,是不是像夫人多些?”

    “像我娘亲,当然也会像夫人。”薛灿脱口道,她们是亲姐妹…”

    话一出口,俩人忽然惊觉对视,云姬和辛夫人是嫡亲的姐妹,所以才长得相似,那芳婆…又为什么会酷似那对辛家姐妹?

    辛夫人说过,她的婢女摇光生的很美,摇光性子倔强孤傲,她不肯陪嫁去湘南,在主子出嫁的前一天,逃出马场失踪不见,直到今天,辛夫人也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是死是活。

    ——星目烁烁兮,恰似…摇光。

    父亲为之吟唱的,不是母亲云姬,而是恰似摇光的替代者,这两个女人一定有着相似的容颜,才会被自己,还有辛夫人…都误认为是自己的母亲云姬…

    其实,画上的女子,父亲心上真爱的人,不是云姬,而是一个叫摇光的女人,这个女人…应该就是…

    “我知道她是谁…”薛灿沉缓低呼,眉心微微蹙动着。

    ——“她是?”

    “摇光。”薛灿挪不开凝视着那张脸的眼神,“她是,夫人身边失踪多年的婢女,是父亲深藏在心底的女子…摇光。”

    ——“摇光…”

    千里之外,湘南紫金府

    子夜时分,府里账房灯火通明,辛婉遣退几个大掌柜,自己翻阅着起事至今的账册,不时拨着算盘蹙眉深思,不过稍许,那远山般幽远的黛眉又微微舒展,似又想到什么法子。

    灯油渐渐烧尽,辛婉起身添油,只见一个人影不知在窗外站立了多久,人群紧紧贴着窗户,隔着窗户纸也能感觉到那人眼神的炙热痴情。

    “侯爷。”辛婉起身推门,看着在夜风里瑟瑟抖动的薛少安,怜意涌上,赶忙把他扶进屋里,替他倒了杯热茶,“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屋说话?”

    “就是想你了。”薛少安声音哆嗦着,捧着热茶喝下几口,抬眼盯着辛婉的脸,露出幸福的表情,“睡着梦到婉儿,醒了见你不在,知道你一定在这里。”

    “看一会儿就回去了。”辛婉轻捏着薛少安的肩胛颈脖,“夜里凉,你身子才好些…”

    薛少安眉间快慰,浑浊的眼扫过桌上摊开的账册,“听说灿儿他们势如破竹,连阳城都降了。”

    辛婉欢喜点头,“鹰都暗卫来报,殇帝已经派了人要和灿儿议和。”

    “灿儿一定是不会答应议和的。”薛少安咳了声,“婉儿,是不是。”

    辛婉少许沉默,“姜氏深仇大辱,半壁江山如何能补偿?要我是灿儿,也绝不会止步于此,周国气数已尽,也该姜氏崛起了。”

    薛少安翻开几页账册,又注视着夫人有些憔悴的脸,“我还听说,前几日你还在为筹集粮草发愁,忽然有人送来大批粮草,解了你的燃眉之急…是不是…他?”薛少安苦涩一笑,“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他能为你分忧,而我…”

    薛少安脸色发白,声音也发起颤,“我在九华坡做下那样的混事,放走关悬镜酿成大错,又终日病着什么都做不得…婉儿,我一辈子都是你的累赘,什么都帮不上你。”

    “你别这么说。”辛婉打断夫君,狠狠摇着头,“侯爷对我的好,是我这辈子都还不清的,你不是我的累赘,你是我夫君,是我辛婉这辈子唯一的男人。”

    薛少安眼眶一热,支起身抱住了辛婉,“婉儿,我刚刚做了个梦,我梦见我死了,那人要来带走你,这么多年过去,好几次我都在鬼门关口转啊转啊,阎罗王几次要带走我,我死命想,我不能走,不能走啊,我要死了,就再也看不见你,为了你,我也要撑着一口气不死,只要活着,就能时时看见你,看见你,就够了。”

    “我不会离开侯爷。”辛婉俯身亲吻着薛少安的脸颊,如怀抱着依恋自己的孩子,“我嫁给你,就一辈子是你的人,是生是死,都是你的夫人。”

    “要是那个人…”薛少安抬起枯瘦的脸,“带着宝藏来找你…薛家金矿见底,灿儿治国只剩宝藏支撑…婉儿,到那时,你又会怎么选?”

    辛婉怅然闭目,轻抚着薛少安骨节分明的脊背,柔柔道:“若是在二十多年前,为了姜国,我一定会选宝藏,但到了今天,我的命已经和侯爷,和薛家连在了一起,我再也不可能离开你。”

    辛婉止住动作,抵住夫君湿热的额,“我想知道,侯爷为什么会待我这么好,甘愿把什么都给我,我做什么,想去做什么,侯爷最终都会答应。”

    薛少安唇角露笑,他耳边回荡起多年前那个少女欢畅的笑声,如银铃,如雀鸟,如天籁。

    ——“那天,我觉得自己病的快要死了,每个大夫都说我活不过成年,我已近他们口中的大限,我想我这次一定是熬不过去了。就在那时,我听见院子里有人在笑,她笑的很好听,我好奇是谁在我耳边嘻嘻笑笑,我拼了力气起身去看…”

    薛少安仰视着辛婉一如当初的脸,“我看见了…那个少女长的好看极了,她笑起的时候,就好像天上的太阳,照亮了我没有希望的生命。”

    “那一刻,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要活,若是死了,就再也看不见这个少女,我要在活着的每一天,都能和她一起,若能日日看到,我也就不怕死了。”

 第147章 与君好

    “那一刻;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要活,若是死了; 就再也看不见这个少女; 我要在活着的每一天,都能和她一起; 若能日日看到,我也就不怕死了。”

    辛婉落下热泪; 薛少安仰头又问; “等灿儿得了鹰都; 复国大成,你会跟着他去皇城辅他大业么?”

    辛婉摇头; “灿儿已经长大,我也没什么可以帮他; 婉儿哪里都不去,只陪着侯爷。”

    薛少安欣慰笑着,“我知道婉儿马场出身; 马术精湛连男子都比不过; 等我身子好些; 我陪婉儿骑马去。”

    辛婉噗嗤一笑,“侯爷追的上我么?”

    薛少安拉住她的手,“我一直都追不上你,是你甘愿为我缓下步子; 等着我。”

    辛婉合上账册,“不看了,咱们去歇着吧。”

    薛少安忽的握紧辛婉的手心,“婉儿,你只要知道,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做什么,都是为了你。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离开我啊。”

    辛婉忍着笑,点住薛少安的额,“我知道我知道,侯爷不过做了一个梦而已,那只是梦,我都说了,我绝不会离开你。”

    辛婉吹熄灯火,搀扶着薛少安往雍苑走去,深府小径曲折,有辛婉带着,薛少安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稳实,他不时转头去看夫人,辛婉侧眸低笑,身子往夫君身边靠了靠。

    薛少安满足低喘,只盼岁月静好,惟愿辛婉能永远陪着自己,直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忘了告诉侯爷,我收到书信,阿容已经有了灿儿的骨肉。”

    ——“姜氏有后,当年死去的皇族也可以瞑目,婉儿一定很欣慰吧。”

    ——“不止是姜氏,灿儿进过薛家祖祠,那也是薛家的骨血,侯爷别忘了,灿儿还叫你一声爹。”

    ——“我与你生一个女儿都那么艰难,灿儿有福泽,一定会儿女绕膝,壮大姜氏一脉。”

    ——“灿儿不会忘了紫金府。”

    薛少安驻足凝视着辛婉的眼睛,“要我做过让他愤恨的事,他也会原谅我?顾念我待他的情义?”

    “侯爷还记着关悬镜的事?”辛婉笑着摇头道,“侯爷那是一时糊涂,也是为了紫金府,是做错,但并非不可弥补,何况现在关悬镜也不得周国重用,灿儿一路挺进,侯爷不算惹下大祸。以后,谁也不会提及这件事。”

    “婉儿…”薛少安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下去。

    薛少安一贯细腻敏感,身子不好更会胡思乱想,辛婉早已经习惯,她挽住夫君的臂膀倚在了肩上,薛少安心头暖暖,便也不再去多想。

    芳婆醒来时,还以为时光倒转,回到了许多年前,她躺在温暖的被褥里,睁眼就是熟悉的雕花大床,镌刻着寓意美满的并蒂娇莲,戏水鸳鸯,姜虔总喜欢怀抱着自己卧在这张舒服的床上,不时亲吻身旁如花的爱人,与她痴痴缠缠,不舍离去。

    芳婆仰卧良久,她直起身环顾四周,她更坚信自己是在梦里,又或者,自己已经晕厥猝死,魂魄漂泊到这里,追寻着姜虔的足迹。

    芳婆记得,这是当年姜虔安置自己的城外小苑,十多年前,她也是从这里离开,离开姜国留在了阳城外的义庄。

    芳婆拂过沾灰的家具器皿,这里的所有都是按着自己的喜好置办,大到雕花床,小到一只铜镜,都是姜虔亲自挑选,只为心爱的女人,辛摇光。

    芳婆拾起梳妆台上被灰尘盖住色泽的铜镜,轻轻吹去上面的尘土,缓缓贴近自己的脸——镜中倾世娇容,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变得苍老丑陋,女子鬓角掺白,青丝仍是如瀑垂落,眼角淡纹若隐若现,却别有轻熟韵味,眸中世事变幻,却深蕴当年幕幕。

    芳婆摸向镜中褪下老妆的自己,她更确定自己是梦中之人,只有在梦中,自己才是那时的摇光女。

    屋门轻轻推开,栎容端着热水迈进,见着手执铜镜看得出神的芳婆,栎容踌躇少许,咬唇低喊了声,“芳婆。”

    ——“嗯。”芳婆随口应着,忽的嘎然凝住眼,铜镜里映出身后栎容,芳婆指尖一松,铜镜滑落掉地,发出哐当一声,惊碎了她的深梦。

    芳婆不敢转身,中衣掩住的朱砂蝶因着紧张而微微惊颤,“阿…容…”芳婆捂唇喃喃着,“你…都看见了…”

    栎容放下碗盅,屋门外,薛灿也步步走近,芳婆心头一紧,垂下双眼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薛灿夫妇。

    ——“你不叫芳婆。”薛灿沉着的看着她强作支撑的背影,“你叫摇光,是夫人在马场时的贴身婢女,二十多年前,你忽然失踪不见,夫人顾念主仆情意没有大肆找你,她想你谋一个前程也好,没人知道,你悄悄跟了太子虔,我的父亲…摇光,我说的…对么?”

    栎容拉了拉薛灿的衣襟对他摇着头,芳婆的病才有些好转,要是再被薛灿的话刺激到,可别又晕厥过去。

    “阿容,让他说。”芳婆索性转过身,捋开青丝对视着薛灿眼中的精光,那双眸不再失神恍惚,虽然还在病中,却又恢复了平日的机敏,露出不服输不胆怯的气度,犹如多年前为了姜虔无所谓逐日去爱的辛摇光,“他连摇光跟了太子虔都知道,你这个夫君,当真是有些能耐的。”

    “雍华宝图,也是你为我父亲得来的吧。”薛灿黑目灼灼,与芳婆四目对峙,渴望看穿她深藏的秘密。

    芳婆笑而闭目,“姜虔说不会让你被宝图所诱,世上也不再有摇光这个人,雍华宝图,你又怎么猜到是我为你父亲得来?”

    “父亲说,赠他宝图的那个人,愿意倾尽所有,许他雍华霸业。能甘愿为一个人倾尽所有的,一定是最最爱他的人。星目烁烁兮,恰似…摇光。”薛灿低咛,“摇光,不是你,还会是谁?”

    薛灿注视着她酷似母亲的脸,“你真的很像我娘,可惜父亲爱的并不是他的太子妃,我娘不过是你的替代品,她深居宫中,外人都以为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没有人知道,她从来没得到过夫君的心。”

    芳婆幽然低笑,眉梢划过一丝得意,但那得意匆匆不见,又变作无尽的遗憾,“那又怎样?至少姜虔日日陪在她的身边,她想见时,就能一眼看见,她习以为常的,却是别人遥不可及的。薛灿,你父亲沉心国事,就算我悄悄跟着他,一月也只能见他一两次而已,我孤单一人避世活着,只因为他。他爱我不假,但我却得不到他。听你的话音,好像有些怨恨我从你娘身边夺你父亲,但照着说来,似乎我也不欠你娘什么。”

    芳婆走向薛灿,探头端详着他俊美年轻的面容,低声又道:“你娘,至少还有你这个儿子,而我,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为什么这么像我娘,还有夫人…”薛灿魔怔般凝住眼,这张脸恍然和逝去的母亲叠在一处,对他幽幽笑着。

    芳婆目露神秘,许多事情在她心里憋藏了太久,太子虔活着的时候,她不能对旁人诉说,太子虔死后,她也无力对人倾吐,又能与谁说出?赶尸人栎老三?小丫头栎容?不如埋在肚里,等到老死和自己一道埋进棺材。

    这一刻,芳婆忽然很像把一切都说个干净,告诉面前这对夫妇,让他们知道所有,来评判辛摇光的这辈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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