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尸容月貌-第5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杨越拉下黑巾,任夜风刮着自己沧桑不堪的脸,刚毅的眼角隐隐有泪光闪动。
阳城,栎氏义庄
一夜宿醉,芳婆还从没这么畅快的与人饮酒,醒来时,见自己衣裳半掩,光洁的肩背裸/露在外,芳婆警觉起身掩上旧衣,又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微花的妆容,拾起妆笔细细补上,又扭头看了眼紧闭的门窗,眉间若有所思。
这样把自己送进屋连鞋袜衣裳都不换下的,准是那个咋呼的男人婆,也多亏是她,才粗枝大叶没有看出什么,要换做是阿容…
芳婆推开屋门,慵懒走出,绮罗和谢君桓倚着棺木并肩站立,对芳婆抱拳鞠躬,眉间很是恭敬。再看他们身后还跟着一排姜人将领,似乎已经在院里等了多时,候着薛灿有要事禀告。
薛灿打开轩窗,以谢君桓为首的一众齐齐跪地,谢君桓抱拳举过头顶,高声道:“姜土就在数十里外,君桓斗胆,恳请小殿下在阳城称帝,复我姜国。”
称帝?芳婆眉头蹙起,还以为薛灿心怀天下,不过小小半壁,就要在这里称帝?姜人莫非真被胜利冲昏了头,还是难成大事。
见薛灿沉默,绮罗跪地朝前挪近几步,昂起期盼的脸,“小殿下?您称帝是名正言顺,咱们一路到现在,也该…”
——“别说了。”薛灿喝止住绮罗,“还不是时候。”
“现在还不是时候?”绮罗不解,“重回姜都,复我宗庙,小殿下做皇帝有什么不可以?称了帝,就可以号令天下姜人重归故土…”
“姜土已成废墟,天下未定拿什么去经营?”薛灿厉声道,“大军还要战至鹰都,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见绮罗眼眶含泪好像还是不明白,薛灿温下声音,“立国治国所需的法典册录,都在姜都被人毁的干干净净,现在咱们根本没有心力去谈立国,等攻进周国皇城,就可以搜集各个府衙的治国所需,到那时,才是姜国真正得以匡扶的时候。绮罗,你和君桓拿命相搏的,只是为了我得皇帝这个名号?还是想我真的为天下百姓做些什么?”
绮罗泪水凝在眼里,强忍着哭声道:“想你带大家过上安乐日子…但也想小殿下早些做皇帝。”见谢君桓一个劲儿对自己使眼色不要再说,绮罗狠狠一肘子捅去,扯着嗓子道,“我就是要小殿下早些做皇帝。”
“皇帝,当然要做。”薛灿走出屋扶起谢君桓和绮罗,“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大军正是一鼓作气直取剩下半壁的时候,这会儿称帝,劳民伤财不说,也许还会让大军生出懈怠和骄傲,给了周国可乘之机。绮罗,我做皇帝,决不能是现在。”
谢君桓听着不住点头,“怪我鲁莽,竟然也跟着劝您早些称帝…小殿下说的不错,不能是现在。君桓蠢笨,空有一身蛮力,急功近利却不知道深谋远虑的道理。”
薛灿按了按谢君桓的肩,宽厚笑道:“我一点你就通,还不是我的好帮手?”
谢君桓自嘲摇头,“每到这时候,我都会想到杨越,要有他在小殿下身边,一定能帮您更多,治国安邦的才能,他有,我却…差了太多。要是杨越在,他一定不会劝您称帝吧。”
薛灿轻轻一拳打在谢君桓肩上,“你和杨越一样,当年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他日,你一定会成为我姜国肱骨。”
芳婆倚着屋门,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言笑间的薛灿,帝位唾手可得,他却能耐住性子不急于称帝复国,他志在天下,有更宏远的诉求,他的言谈气度,与多年前的故人恍如叠影,他和自己当年初见的姜虔一样年轻,姜虔壮志难酬只能撞死碑下,但他的儿子,离父亲的夙愿越来越近,还将要远远超过他的父亲。
只是薛灿,为什么是云姬的孩子,若他能是自己和姜虔生下的儿子,该有多好。
——“绮罗。”栎容拭去绮罗眼角的泪,探头问道,“姜都离这里有多远?”
绮罗抽了抽鼻子,想道:“骑大马来回也就三日脚力,少夫人问这做什么?”
栎容看向薛灿,“不急着做皇帝,去宗庙拜一拜是不是可以?你爹,还有你的皇爷爷…要是知道你回去姜都,一定也会觉得欣慰。”
绮罗感激的看着栎容,不住点头道,“对啊,去姜都一趟,我真是做梦都想回去。”
薛灿仰面片刻,“去宗庙拜祭皇爷爷,还有父亲…未儿大婚,阿容又有了姜氏的骨肉…也该让他们知道…”
薛灿猛然睁眼,挥臂道:“大军在阳城休整三日,君桓,点一千轻骑,随我们去…姜都。”
——“我也想去姜都。”门边的芳婆幽然发声,一双深邃的眼睛凝在薛灿的脸上,“陪着阿容。”
“阿容去,芳婆跟着也能有个照应。”薛灿点头笑道,“要您不怕路上颠簸,尽管跟去就是。”
“小瞧我这把老骨头。”芳婆扬眉斜视,走近栎容挽住了她的手。
马车里,芳婆每隔一阵都要掀开车窗朝外头张望着,见外面尘土飞扬,又会赶忙把头探回来,倚着软垫想着什么。
栎容嘻嘻看着动个不停的芳婆,忽的开口道:“你要去姜都,还拖着我做借口?莫非,芳婆你是姜国人?”
芳婆似乎已经料到栎容会问自己,她懒洋洋的软下身,“没良心的阿容,你怀着身孕还东奔西走,我是疼你才跟着的,看看外头灰蒙蒙的都是灰,好像谁乐意去似的。”
栎容知道这婆子嘴硬又倔,眨眼又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在庄子等一位故人,莫非…人等不到,你想去自己找?这故人,一定是你的心上人吧。”
芳婆戳了戳栎容的腮帮,白了眼道:“戏弄我?婆子我,也会有心上人?”
“当然有。”栎容直起身认真道,“芳婆气度了得,又博古通今,还有一双妙手,当然会有人钟意你。”说着还端详着她的褶子脸,“美人韶华易逝,没准你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呢。”
芳婆干笑了声,搂住了栎容,“你爹说看我还不如看城里的王寡妇,也就你,觉得我是好的。”
“那故人,为什么不来找你,让你苦等了这么多年。”
“没有故人了,只有…死人。”芳婆阴着眼神瞥向车窗外的风沙卷尘,“姜都一片废墟,已经…没有人活着了。”
芳婆忽然好似在风沙里看见了自己苦苦等候的故人,她霎得扑向车窗,扯开帘子朝窗外寻去,她看见在姜土上久久徘徊的太子虔,他身披黄袍,对自己露出欢畅的笑容,朝自己伸出手来,“摇光,是你么?”
第143章 紫梓马
芳婆忽然好似在风沙里看见了自己苦苦等候的故人; 她霎得扑向车窗,扯开帘子朝窗外寻去,她看见在姜土上久久徘徊的太子虔,他身披黄袍; 对自己露出欢畅的笑容; 朝自己伸出手来,“摇光; 是你么?”
“外头风大,芳婆; 车里歇着吧。”
不是姜虔; 芳婆回过神揉了揉眼; 赤鬃上的薛灿面带暖笑,对自己低声关怀。
芳婆凝视着酷似太子虔的薛灿;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太子虔还活着; 就在自己的眼前。
——“为什么要我离开?周国伐姜,他们踏的进姜都么?我不走。”
姜虔拨弄着摇光柔软的发,掠过鼻尖缓缓闭上眼; “戚少銮铁了心要得到雍华宝图; 十万铁骑已经集结在姜国外; 战事…一触即发。”
“宝图?”摇光不屑一笑,“给他画十张也不嫌多,咱们想不出的,他会看出来?给他就是。”
姜虔笑着摇光的女儿性情; 摇头道:“要藏宝图只是借口,周国是我姜国宿敌,戚少銮嚣张好战,他早想用姜国试试铁骑的厉害。”
“十万铁骑,你说起来怎么一点儿都不怕。”摇光搂住姜虔的脖子,闪动的眼眸好奇对视着他平静的眼,“还是你的人马也厉害的很,周国是杀不进来的。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我离开?”
“姜人不怕死,周国没那么容易杀进姜都。”姜虔轻抚着爱人的发,“但国库空虚,粮草不济,能血战,却不能耗战。摇光,后面的日子,姜国会很苦,我想你…暂时离开这里,寻一处地方…”
摇光坐立起身,捧起姜虔的脸深深望着,她认真摇头,“姜虔,我哪里都不会去,我只会留在你身边。”
——“摇光…你听我说…”
“知道我为什么会选那匹紫梓马给你么?”摇光眼神澈静,“紫梓马忠诚到死,只会认定一个主人。摇光也是,我认定了你,就死也不会离开。你是太子也好,贫民也罢,就算有天周人杀进来,我也会在这里殉国殉夫,到死也和你一起。”
“傻摇光。”姜虔抱住这个无怨无悔悄悄跟着自己的女人,他深吻着摇光的额,凑近摇光的耳边,“我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帮我。”
摇光抬起头,姜虔露出温和轻松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在他运筹当中,摇光只需要相信他,照着他说的话去做。
——“找一处地方,带着你脑中的雍华宝图。”姜虔一字一字缓慢有力的说出,眼眸镌刻在摇光美好的脸上怎么也舍不得挪开,“替我想出宝藏所在,支撑姜国抵抗周国铁骑,只要有财富支撑,我们一定可以熬过这一劫。”
——“之后呢…”摇光恍惚追问。
“之后…”姜虔英俊的脸庞微微动着,“这一仗,至少要撑三年五载,到那时,未儿也已长成,我欠摇光你太多,等打退周人,我便会让出这太子之位,让父皇立未儿做皇太孙,传位予他。我和你,天涯海角再也不分开。”
“未儿…”摇光想起什么,心中如针刺般一痛,“云姬会放你离开?”
姜虔点头,“云姬只要宠冠天下,只享富贵荣华,这些年我宫中只有她一人,她已经得尽世间女子的羡慕,未儿做了皇太孙,云姬就是将来的太后…有未儿在她身边,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也该知足了。”
摇光面色露出一丝期许,但她还是紧紧抱着姜虔不肯放手,“我可以留在这里,替你想出宝藏所在,我不是一定要走的。”
——“你一定要走。”姜虔缀吻着摇光的唇,“战事一起,风云暗涌,我要助父皇抗敌,要担忧的事太多太多,也无暇再来看你,后面的日子,会很苦…摇光…去找一处地方,战事结束,我一定会去找你。”
“你真的会来找我?”
姜虔手指苍天,“我一定,会去找你。”
“要是我无力替你找到宝藏,姜国消耗殆尽…”摇光艰难说出最可怕的猜测,“你还会来找我么?”
姜虔抬起摇光炙热的脸,云姬有一张和她相似的脸,但那张脸没有性情,没有爱意,只有一副绝伦的皮囊。
无悔跟着自己的辛摇光,她有全天下最热烈的心肠,她可以为爱一个人逐日而灭,她有最玲珑聪慧的心思,替自己分忧解难,她有最深沉滚热的爱情,为了自己,遁世而活…
太子虔宁死不负姜国,却唯独,负了辛摇光。
许久也等不到姜虔的回答,摇光眸中闪亮着抱住姜虔,“要真到了那天,不用你来找我,我会来找你的。就像紫梓马当年带着你找到我一样。”
“傻摇光,你要好好活着。”姜虔抵住她的额,“姜人如星星之火,你在,宝图就在,总有一天会被人想出,壮哉我姜氏。”
摇光昂起美好的脸,她眼中没有财富,没有恩宠,没有奢求,她眼里心上只有姜虔,她做什么也是为了姜虔。
她还是离开了姜国,乱世里,美人如浮萍一般前途叵测,她便给自己描了一张苍老不堪的丑脸,她去了阳城,阳城紧邻姜国,是伐姜的必经之地,这里,可以最先知道姜国的动静,姜虔要来找自己,也一定会经过阳城。
栎氏义庄的位置连接南北,好的不能再好,栎老三又是个走暗道的人,也许有些还能派上用处。于是她定下这处地方,她要留在义庄,等着姜虔。
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都会苦思脑中的雍华宝图,但黑衣子涂说的不错,没人能解开宝图之谜,没有人…就算得到宝图,也是一无所获。
三年,整整三年,姜国没有守住,周国铁骑踏出姜都,姜帝自缢,太子虔撞碑而死,皇孙姜未葬身宗庙大火,太子妃云姬不知所踪…
她差一点就跟着太子虔一道去了,那天她站在甘泉边,恍惚着就要一头跳下,她耳边回响起太子虔对自己的嘱托——“姜人如星星之火,你在,宝图就在,总有一天会被人想出,壮哉我姜氏。”
没人会想出来的…人在,图在,又有什么用。
也就是在那夜,义庄来了位穿黑衣的不速之客,她一眼就认出了是被自己骗出藏宝图的那个人,他带着几具尸首来求栎老三,赶尸往湘南去。
后屋里,她猜出了姜虔的儿子——姜未。那少年生的很像姜虔,姜虔和自己说过,这个儿子文武双全,若是能守住姜国,就会让姜未做皇太孙,跟自己远走高飞…
这是姜虔和云姬的儿子。
姜人确实如星星之火难以覆灭,姜虔死了,他和云姬的儿子居然被辛婉的人带了出来,还要山高水远往湘南去…
这个脸给涂花扮作死尸逃生的少年,真的可以壮哉姜氏?
摇光唏嘘冷笑——姜国尚存一丝血脉,雍华宝图就在自己脑中,可是,自己又为什么要帮姜虔和别人生下的儿子?
就让他往湘南薛家去吧,辛家最得力的大小姐,看看了不起的辛夫人又能帮他几何。
但摇光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个少年,若他…是自己和姜虔的儿子…该有多好…
——“芳婆?”栎容唤了几声,见芳婆还是被点了穴似的动也不动,摇了把她耷拉的手肘,指着前头道,“到了,咱们到姜都了。”
“这就到了?”芳婆诧异叫了声,“脚力够快呐。”
薛灿掀起车帘去扶栎容,扶下夫人又去扶芳婆,芳婆抓着他的手肘,忽的不自觉生出些踏实之感,芳婆原本是不喜欢薛灿的,但与他交往的越多,怎么好感也止不住的变多。他对阿容真心,对自己这个和栎家没有关系的老婆子也亲厚的很。
他对旁人一张棺材板似的脸,对自己倒是笑的多,自己嘴臭顶他几句,他也没有半点不满…
父债子偿,就是这个道理吧。
姜都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踏足过,那年血战后,城里百姓不愿为奴的都自毁容貌散落在各方,安乐侯掳走了为数不多的姜奴,昔日繁华的姜都变作死城,如一只凋零的鹰,残落在北方的土地上。
那一战有太多人死去,姜都血流成河,尸体多到连周军的尸首都难以挑拣,安乐侯就索性让人把所有的尸体堆积在一处深坑里,放火烧了个干净,再用土草草掩埋了事。
姜帝姜后,太子姜虔,宗庙前战死的几十个少年,还有无数护城战死的军士百姓,都烧做一样的尘土,埋葬在这片土地里。
薛灿找到了那处埋葬所有的深坑,深坑已经被人填平,大风刮起时,那边荒芜的土地上会发出幽远的呼啸声,像极了死去魂魄的哀鸣,让人还没走近,就生出深深的悲伤。
——“就在这里。”谢君桓苍白着脸,“安乐侯当年逼着城里没死的百姓搬运尸首,有人记得…皇上,皇后,还有您父亲…当年咱们那些兄弟…都在这里。有百姓想把皇族的尸首单独掩埋,安乐侯说姜氏已灭,死了和蝼蚁也没什么区别,就是要和所有的死人一样,烧成灰,化成泥…”
谢君桓狠狠握拳,“等入了鹰都,我要把安乐侯的尸首挖出来,鞭尸焚骨,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绮罗直直跪地,放声痛哭,“尸骨葬在一起,哪分得清什么皇族还是百姓,连带着周国人都埋在里头…这让我们如何祭拜,如何立碑…”
薛灿深望苍茫的万人尸坑,良久道:“在这里立一座石碑吧,没有人应该死在这里,他日年年祭拜时,也给所有死在姜都的人祭奠一杯。”
——姜虔也埋在这里。
芳婆孱弱的身子不住发着抖,姜虔,那个笑起来宛如朝阳般的太子姜虔,一言一行都激荡着少女摇光芳心的姜虔…那个与自己相约守候的男人…他就在自己脚下这边寸草难生的土地里,和千千万万的尸骨埋葬在一处。
他死时,自己没能见他最后一面,他死后,自己也挖不出他的骸骨,捧在怀里为他祭奠,自己甚至无法去别人诉说和他那段刻骨铭心的情/事。因为世上已经没有摇光了,摇光在辛婉出嫁的前一天,就消失在这个世上,再也无法出现。
——“姜虔。”芳婆心底低呼着爱人的名字,“摇光来看你了。”
第144章 碑下魂
因为世上已经没有摇光了; 摇光在辛婉出嫁的前一天,就消失在这个世上,再也无法出现。
——“姜虔。”芳婆心底低呼着爱人的名字,“摇光来看你了。”
“芳婆; 要我给你去拿件斗篷么?”绮罗见芳婆浑身发着抖; 抽泣着问了句。
芳婆也不知自己是怎样的脸色,她再机敏老道; 面对着地下的姜虔,她也无力再伪装坚韧; 绮罗的忽然发问; 让她猛的一个哆嗦; 差点跌倒在地,绮罗扶住芳婆往马车边走去; “这里风太大,也冷得慌; 您啊还是去车里歇着吧。”
栎容有些疑惑的看了眼面无血色的芳婆,又见薛灿神色凝重哀默,拢紧斗篷往他身边靠近了些。
——“当年要不是夫人让庄子涂来接我。”薛灿声音低哑; “我也是这里的一捧枯骨。皇爷爷和父亲出身皇族; 死后却遭如此屈辱; 连一具全尸都无法找回,阿容,若要以血报血,杀进鹰都也解不了我心头之恨。”
栎容握住薛灿发冷的手; 薛灿手背青筋颤动,骨节发出悲愤的战栗,他蓦然单膝跪地,热泪滚滚滑落,渗进膝盖下干裂的泥土里,直至地下数不清的尸骨。栎容跟着薛灿跪在地上,俯首重重磕了几个头,额上沾着黄土,轻声道:“皇爷爷,爹,阿容和未儿…来看你们了。”
——“皇爷爷,爹…”薛灿哽咽发声,拉过身旁的栎容,“未儿无能,直到今天才能重回姜都来拜祭你们。未儿去了湘南,辛氏满门忠烈,辛夫人救下我,她待我如亲生儿子,还倾紫金府之力,助我复国…为保全姜氏血脉,辛夫人让我改名换姓,叫做薛灿,辛夫人说,她有一个女儿,取名一个莹字,她想女儿如莹莹星火般温婉美丽;她给我取名灿字,是想我如旭日之势,光耀家族。”
栎容听着心伤,跟着也落下泪来,薛灿拉过栎容的手,贴在粗糙的黄土上,低声又道:“未儿娶了妻,她叫栎容,是带我们去湘南的栎义士之女,未儿少时就见过她,惦记多年终于把她留在身边,夫人替我们办了婚事,阿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薛灿扭头看着栎容,冷峻的面庞温温柔下,夫妻俩人齐齐长跪俯首,烈风划过一个个单薄的身子,但每个人的身子都坚如磐石,露出凛冽无惧的神情。
马车边,绮罗摸出怀里的骨埙,埙孔贴唇,悱恻哀伤的曲调轻幽扬起,回荡着所有人的耳边。
谢君桓双手按着长剑,插/进干裂的黄土里,他跟着绮罗吹起的曲调低低哼唱,坚毅的眼中蕴着男儿的热泪——“遥遥姜地,有女云兮;莞莞美兮,半疆绝兮…”
明明只吹起了一支骨埙,却又好像有无数的骨埙在姜土吹响,伴着呼呼风声传遍大地,传入每个活着的姜人耳里。
马车里,芳婆蜷缩在角落,泪水断了线一般哗啦啦落下,在义庄待了许多年,她见过太多死去的人,她觉得自己已经被锤炼成一副铁石心肠,她没了情感,不会被任何打动,她的生命里,就只有死去的人,还有自己抚养教导的栎容,她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提起姜虔这个名字,可以毫无感觉的踏上姜土——这块曾经抛弃过自己的土地。
但她高估了自己,干燥的尘土里,她依然可以嗅见姜虔熟悉的气味,那人的魂魄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
薛灿跪了许久,终于扶着栎容站起身,他掸了掸栎容衣上的灰,又拾着衣袖擦去她额头上沾着的黄土,凝视着她红着的眼,拖着她的手往马车走去。
——“芳婆?”栎容掀开车帘,“你怎么哭了?”
“谁哭了?”芳婆哼哼擦了把脸,故意把眼睛死命揉了揉,“是外头的风太大,吹花了婆子我的眼。”芳婆拉过栎容,“你才哭了,怀着身孕就不该来这种地方,阴气也忒重了。”
“有咱家庄子阴气重?”栎容在她身旁坐下,“我觉得你这几天怪的很。”
芳婆故意瞥着脸不去看栎容,栎容想着又道:“你一定是姜人。”
“都被你看出来,还怎么做你师傅?”芳婆傲娇了声,“薛灿还要去哪儿?”
“宗庙啊。”栎容抬头道,“他父亲,就在那里殉国的。”
——“撞死…碑下…”芳婆凝住眼。
“你也知道太子虔是撞死碑下?”栎容眨眼。
芳婆仰面倚在车上,缓缓闭上苍老的眼睛,没有回答栎容。
车轱辘响了一阵又止住声音,栎容知道已经到了宗庙,她把车里的毯子盖在芳婆身上,见芳婆额上好像渗着虚汗,拾袖按了按,惊道:“怎么热热的?芳婆,你是病了么?”
芳婆垂眉摇头,“就是累了,车上歇会就好,外头风大,你多穿些再出去,别冻着孩子。”
栎容一步三回头,芳婆待着义庄那么久,身子骨一直硬朗的很,看来果然是年岁不饶人,再好的身子也禁不住连日的折腾。
“就不该让你跟着来这里。”栎容恼了自己声,“等着我们啊。”
一片尸坑,已经卸去了芳婆苦撑的所有铠甲,前头的姜氏宗庙里,姜虔撞死的那块石碑还留在原处,芳婆已经无力再去追寻故人的遗迹,她害怕石碑上还留着姜虔的血,自己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放声大哭,直到晕厥。
来过,便是守住了约定,他没能来找自己团聚,那自己就来寻他最后一面,也不枉俩人曾经刻骨相爱。
薛灿扶下栎容,解下自己的披风拢在她身上,又抚了抚她的小腹,低声问着,“累么?”
栎容摇头,薛灿宽慰点头,又关切看了眼车里的芳婆,把车帘掩的严实了些。
放置着姜国十余代帝王牌位的宗庙,已经在七年前的大火里被烧的干干净净,但从所剩的废墟里,栎容还是能依稀看出当年这座宗庙的恢弘,数十根石柱高高矗立,柱身雕琢着古老的纹路,描述着姜国也曾耀目过的历史。
多年过去,一踏进这里,每个人还是可以嗅到浓烈的血腥气味,也就是在这里,一群少年伏杀骁勇大将军关易,几十个少年为护国血战到最后一刻,留下年轻的尸身,焚烧成灰烬。
薛灿抚过一根根石柱,每根石柱上都沾染着已经发黑的血迹,他耳边划过那时刀剑相拼的脆声,关易惊慌的怒吼,还有周人恐惧的惨叫…
那群少年里,年龄最大的是杨越,那时他才满十七,也是薛灿最亲密信任的挚友与兄长,年龄最小的是他弟弟杨牧,十岁的他手执□□,藏在宗庙暗处,一箭直射周人咽喉…
当中的黄袍薛灿,手握宝剑杀红了双眼,他知道自己一定是活不成的,他只想在最后的生命里多杀周人,祭奠死去的父亲和子民。
渐渐的,围在他身边的少年越来越少,打斗声也渐渐止住,地上满是血泊,站立着的只有自己,杨越,谢君桓,绮罗,还有摔下□□拔出短剑的小杨牧,杨牧拾着衣袖擦拭着剑刃,小杨牧说,他知道最后肯定要抹脖子,得把自己的剑擦亮些,死也要死的痛快。
宗庙前的空地中央,那块石碑还巍然矗立着,石碑是姜国初立时铸造,上面刻着历代帝王的名字,太子虔的名字还没有来得及刻在碑上,但那上面沾满了太子虔的鲜血,他用自己的血,代替了自己的姓名,与这块古老的石碑一样永垂不朽。
薛灿触上父亲残留下的血迹,他以为自己也会死在这里,却没想到,自己活到了今天,还会在眼前的石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姜未。
——“父亲。”薛灿跪在碑前埋下头,“未儿不孝,今天才能来拜祭您。未儿在此立誓,必会杀入鹰都,当年有份参与灭姜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血债,必用血偿。”
薛灿张开掌心,谢君桓会意的摸出匕首呈在薛灿手里,薛灿划开手心,握拳挤出血水,滴落在太子虔留在的血迹上,父子血水相融,沿着石碑上的字迹汇聚滑落。
庙宇里,所有物件也被大火烧的七零八落,黑漆漆的残骸散落在各处,才走进一股焦糊味就扑面而来,可见当时大火烧起时的惨烈。
安乐侯看着黄袍少年执剑傲立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里,他身边躺着关易的尸首,对安乐侯扬起鄙夷的笑容,所有人都以为,那个黄袍少年就是皇孙姜未,这样冲天的大火,没有人可以活着走出,姜未死了,死在大火里,自此姜国皇族再无活口,姜国也走向终结。
薛灿也深信杨越已经替自己死在大火里,但杨牧在鹰都遇见的神秘人,他八成就是杨越,也…只有杨越了。
薛灿看了眼栎容,栎容知道他心中猜测,对谢君桓道,“你和绮罗在外头等着,我和薛灿进去看看。”
——“少夫人,里头烧了了干净,还有什么好看的?”绮罗插话。
谢君桓拉过绮罗,埋怨她在这档口还嘴快话多,绮罗轻拍了下自己的嘴瓜子,捂住不敢再说。
薛灿握着栎容的手,俩人缓缓走进庙宇,薛灿走过里头每一处,他想知道杨越究竟有没有可能逃出这场大火,鹰都的神秘人,又到底是不是他。
庙宇深处,一堆烧焦的屋梁东倒西歪的堆砌着,薛灿盯着许久,俯身搬开几块,他的黑目骤然闪出一种彻悟惊喜的光泽,盯着那处角落,忽的仰面唏嘘,一拳击在了烧黑的墙壁上。
——“就是这里。”
第145章 娇容现
庙宇深处; 一堆烧焦的屋梁东倒西歪的堆砌着,薛灿盯着许久,俯身搬开几块,他的黑目骤然闪出一种彻悟惊喜的光泽; 盯着那处角落; 忽的仰面唏嘘,一拳击在了烧黑的墙壁上。
——“就是这里。”
“这里?”栎容蹲下身捡起块黑炭。
薛灿点头; “好聪明的杨越,连我都想不到…居然是这里。”
“我少时顽劣; 经常不服父亲的管教; 每次犯错; 父亲和皇爷爷就会罚我来宗庙,在祖先灵位前面壁思过; 少则一天,犯了大错; 跪上两三天也是正常。外头有护卫守着,连娘亲都不能来看我。我和杨越抱怨,面壁就面壁; 可哪有思过需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