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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沉成香屑途-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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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霍震宇演讲完,赵梓琳追他到校长室里说:“学校出了大事儿,你为什么不与我说,需知我亦是博学女子学堂的一份子!”

    霍震宇微笑着说:“这事儿怨我,还望赵主任多担待!”

    赵梓琳冷哼了一声出门,却见许碧柔抱着一个香檀木桃花描金食盒迎面走来。“里面装的什么?”赵梓琳好奇问道。

    “是薏仁小米粥!”许碧柔老老实实地回答。

    赵梓琳笑道:“我记得霍校长是不喜欢吃粥的,他喜欢吃西式糕点!”

    许碧柔说:“大夫说校长胃不好,需多吃清淡米粥!”说完就将食盒捧了进去。赵梓琳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发愣,然后默默转身走了。

    过了一些时日,霍震宇发了帖子请霍大奶奶和霍震航一家上门做客。霍大奶奶和霍震航一家收到帖子都有些奇怪,但还是盛装赴宴。

    却见霍震宇穿着一身银朱宝相花软缎长袍,许碧柔穿着一身大红缦纱绣牡丹衣裙梳一字髻带着鎏金嵌宝镶玉牡丹鸾鸟纹掩鬓羞涩地站在一边。

    霍震宇端起酒杯说:“诸位兄嫂,今日是我与碧柔大喜的日子,特意请各位来做个见证!”

    这一番话说得在座个人都是又惊又喜,霍震航说:“碧柔是个贤良淑德的,有她在也可以好好照顾你!只是到底是婚姻大事,你这样儿也太仓促了!”

    霍震宇笑道:“婚姻之事,重在至情至性,所谓形式并不重要!”

    霍震航见霍震宇另娶新妇,当即开怀大乐,在黄杨木连纹填漆戗金圆桌边推杯交盏起来。霍大奶奶心里终有些忐忑,暗地里将霍震宇叫到一边细细询问。

    “震宇,你当真下定决心要娶许碧柔了?你对那赵梓琳再没有感情了么?”霍大奶奶不安地摸着靛青缎暗花绣裙上的纹路问道。

    霍震宇笑了一下说:“大嫂您就不用担心了,我这一次真是下定决定了。像赵梓琳那样的新派女性,即使没有我也能够活的很好,可碧柔就不一样了,她需要人照顾!”

    霍大奶奶摇了摇头说:“女子强硬并不代表她就不需要爱!”

    霍震宇正色道:“大嫂,赵梓琳那样的女子永远爱自己胜过爱别人,而碧柔却是爱我胜过爱她自己!”

    霍大奶奶闻言淡笑道:“都说震宇你是霍家最老实的一个,可我看你骨子里也透着精明!既然你已决定娶许碧柔为妻了,就好好待她吧,勿要再生事端!”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许碧柔和霍震宇成亲后,除了在学校里识字,其他时间都在家里操持家务,她是个体贴温顺的,对霍震宇服侍地无微不至。霍震宇对她亦由怜生爱,真正上了心。两个人竟真的和和睦睦地过起日子来。

    赵梓琳和霍震宇离婚后,还是担当着博学女子学堂教导主任一职,她吃住都在学校里,偶尔才回一趟申城娘家。

    有一日,赵梓琳从申城带回来了一些西式糕点亲自上门拜访霍大奶奶,霍大奶奶见她穿着碧绿色缠枝蔷薇花锦缎大衫下配大红金线莲锦百褶裙,短头发配了假发挽了发髻,带着老坑细糯飘翠发簪娴雅淑静地坐在那里,当即笑道:“真是难得见你穿中式绣衣长裙,倒也别有风味!”

    赵梓琳笑了一下说:“我也知道我穿绣衣长裙不丑,可我就是不喜欢。就好像我明知道男人大都偏好温柔的女子,可我却还是不想勉强自己去讨好男人,我想我是无可救药了!”

    霍大奶奶慢慢地握住她的手说:“我朋友沈慧珍曾经跟我说过,女人要有自己的骄傲,这种骄傲不靠别人给予,而是自己发自肺腑的!”

    赵梓琳闻言大笑道:“我这前任大嫂真是个妙人,难怪我大哥到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

    日暮苍山远,心远地自偏。心中本无物,何处惹尘埃!夕阳余辉笼罩着霍府的松柏仙鹤祥云镂空雕花长廊,霍大奶奶和赵梓琳这对昔日妯娌靠在长廊里的阑干旁细细交心,开怀大笑!

 第49章 护花

    何谨之身穿一身迦罗色绣博古花卉纹长袍,捧着白瓷润福样茶盅,坐在黄杨木绘兽描金红漆大圆桌后,细细地打量着桌上堆着的孝敬物。

    在他对面,一个身着靛蓝色锦缎长袍的富商正点头哈腰道:“这些都循的旧例,还望大人今后多多提携照顾!”

    何谨之放下茶盅,从桌上拈起一根金条说:“现在到处打战,所谓乱世藏金,本大人以后只收真金白银!”

    富商连忙说:“大人说的是,小人知道了!”

    随从将孝敬物都收入樟木雕花匣子里,带着富商一起出了得月楼的包间。何谨之独自在包间里慢慢喝完一盅茶,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度出包间。他一出包间就被窗边的一抹倩影吸引,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霍大奶奶身着松花色晕绿贡缎蝶恋花大衫下配宝蓝盘锦镶花马面裙,梳着一字刘海侧挽连环髻,髻边斜插赤金碧玺梅花簪,翘脚而坐露出一弯绣金凤云霞锦鞋。她这般坐在得月楼的错金虬梅雕花长窗边,衬着窗外的水天一色,残阳西斜真是入诗入画!

    霍大奶奶正在牌桌上奋战,哪里注意到有人靠近,等到何谨之发出闷笑声,她才回过神儿来,看到身后的何谨之。

    “哎呀!霍家表嫂这牌艺实在是不敢恭维,还是让何某救一救吧!”何谨之说完就捋起袖子上了牌桌。

    霍大奶奶还记得与何谨之以前的纠葛,此时见他还有些忿忿。何谨之见她粉面含愠的模样,越发想逗她,说道:“霍家表嫂怎的还在恼我啊!可见在辽东这几年也没忘了我,甚好!甚好!”

    牌桌上的人都是知道他们俩往事的,当即也都闷笑起来,霍大奶奶臊得啐了一口道:“谁惦记你啊!你一官身不好好在衙门里办事,跑这儿与妇人推牌九,羞也不羞!”

    何谨之摇着头说:“唉,现在衙门里也没有多少事情可办,得闲就来与霍家表嫂聚聚,以叙离别之情!”

    霍大奶奶见他越说越离谱当即将牌一推道:“我不与你打!”

    何谨之正色道:“牌品如人品,哪有刚上桌就退场的,你可是输不起?”

    霍大奶奶气鼓鼓地说:“你休要激我,我怎是输不起的人!”说完还是继续码起牌来。

    何谨之见她这副小儿作态,更加欢悦,在牌桌上连连喂牌,竟真的让霍大奶奶破天荒的赢了一局。

    何谨之见着霍大奶奶惊喜的模样笑道:“霍家表嫂现在可知,我何谨之可是处处为你包圆场的人。”

    霍大奶奶嘟嘴道:“谁要你管!”

    何谨之说:“你有一八妹叫余梦琴不是,现在是陈锦鸿道尹的如夫人。他们现在正在姑苏呐。我知你与这如夫人有些过节,可莫撞到人家手心里了!”

    霍大奶奶听说余梦琴也在姑苏,当即吃了一惊,还好何谨之提前告诫,要不真撞上了还不知该怎么办。

    何谨之见她面色沉凝,当即笑道:“那位如夫人派头大得很,各地方官都把她当正头夫人看待,你见了她能避就避,万勿生事!”

    霍大奶奶喃喃道:“我知道了!”说完也无心推牌九,草草应付了几局就下场了。

    昔日余梦琴在辽东遭了霍震霆夫妻的羞辱,被汪少游休弃,最后做了舅家表哥陈锦鸿的侍妾。陈锦鸿现在带着她来姑苏上任,想来是心疼她的,自己一介平民万不可愣头愣脑地去招惹他们惹来是非。霍大奶奶想到这里,已经秉持了息事宁人的心思,尽量减少外出。

    可霍大奶奶不想生事,偏有人不愿意让她得偿所愿,这一日,霍大奶奶正在古坊斋挑选饰物,出门就被陈锦鸿道尹的如夫人余梦琴还有陈良坤道尹的七姨太李瑾珊给堵个正着。

    余梦琴穿着一身蜜粉色镶银边折枝海棠大衫下配湖色素面妆花马面裙,燕尾前刘海后挽一字髻,髻插金丝镂空嵌珍珠发簪,端的是明媚无比,想来跟着陈锦鸿确实过得不错。李瑾珊穿着一身湖蓝色暗纹掐腰西式大摆裙,带着宽檐缀珍珠羽毛洋纱帽,得意洋洋地站在另一边。两个人见到霍大奶奶立即一唱一和起来。

    “这不是霍大奶奶么?怎么从辽东回姑苏也不告知我一声,我们还有好些帐没算清楚呐!”余梦琴冷笑道。

    “可惜了!现如今谢鸿铭大人远赴美利坚,没有人护住你了!”李瑾珊摇着香扇道。

    “我跟你们没有什么可说的!”霍大奶奶说完就想离开,却被余梦琴的丫头黄鹂拦住。

    余梦琴冷哼一声道:“现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一个堂堂商户妇人见着官家夫人竟如此不知礼!”

    霍大奶奶冷笑道:“自民国起,早就废除了三拜九叩之礼,真不知道您两位是哪儿来的老古董。更何况,我就算要施礼也是对正经官夫人,哪里轮得到两位妾侍受我的礼,你们置自己的主母为何地了?”

    余梦琴怒道:“你这贱蹄子,死鸭子嘴硬,昔日你夫妻让我辽东街头饮恨,我今日也要双倍奉还与你!来人啊,把这商户贱妇给我押到地上!”

    话音刚落,几个凶神恶煞的仆人就要上前揪住霍大奶奶,霍大奶奶怒道:“余梦琴、李瑾珊你们以为这姑苏是你们两个婆娘只手遮天的么?呸!”

    那几个仆人不听霍大奶奶理论,一把将霍大奶奶摁到地上,就要按着她的头行三拜九叩之礼。霍大奶奶气得双目泛红,直恨不得将前面那两人撕了。

    “住手!”身穿藏青色万福纹长袍的何谨之从围观人群里挤出来,一把推开了那几个仆人,将狼狈不堪的霍大奶奶从地上扶了起来。

    “现如今,是自由平等的民国盛世,居然还有你们这等恶妇在此行凶。枉陈锦鸿道尹和陈良坤道尹两位大人为百姓鞠躬尽瘁造福一方,你们身为侍妾却在这里为两位大人抹黑,真是其心可诛!”何谨之语调铿锵地说。

    余梦琴冷笑道:“余夕瑶你行啊!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男人护着你。何谨之,你既然知道我俩的身份,就最好放明白一点儿,不要招惹是非!”

    何谨之挡在霍大奶奶跟前继续正气凌然地说:“我何谨之身为一县知事,自然要照管好地方百姓,岂能容你们这些衙内女眷仗势欺人!”这话说的若是不知他底细的人还当真以为他是那两袖清风惩恶扬善的清官。

    余梦琴说:“好!我看你能护她到几时!”说完就和李瑾珊一起走了。

    这一件事过了没多久,何谨之就被两位陈道尹治以贪墨罪,被革职查办。何谨之为官多年也不是个认怂的,当下就向上头递了申诉折子,以春秋笔法写出了陈锦鸿和陈良坤两位道尹如何偏爱妾侍,为博红颜一笑不惜发作下官,字里行间竟把两位陈大人写成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一般的痴汉。这折子递的是两位陈道尹的对头,那边当然抓住机会将此事大肆张扬。

    需知官场之上相互倾轧是常事,但若是因为耳根子软听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侍的话而去发落下官,那真是落了下层。让别人听了觉得是成天钻妇人裙底的,成不得大气候,亦不值得结交。官场也有官场的潜在之道,陈锦鸿和陈良坤虽然在明面上没有触犯法纪,但却坏了私底下的官场大忌,官路被堵死了!

    两位陈道尹家的正房夫人本来对自家夫君宠爱妾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此时见这狐媚子居然坏了夫君的前程,当下新仇旧恨一齐来将余梦琴和李瑾珊好好惩治了一番。那余梦琴还好歹是沾亲带故的表妹,陈锦鸿的正室也没有怎么为难她,但赣鄱陈家早已认定她是祸水红颜,也只会让她做一辈子的妾侍了!那李瑾珊一而再再而三的借陈良坤的手打击霍家,现在反而误了陈良坤的正事,陈良坤的夫人直接将她打了十板子,拘在家里再不许出门。

    这一次何谨之虽重创了两位陈道尹,可自己的官帽亦舍了,于是整日赋闲在家读书写字,种花养鱼。霍大奶奶知道他是被自己带累了,挑了一个日子备了厚礼登门。

    何谨之穿着杏黄色缠枝宝瓶纹长袍正在花园里修剪枝桠,却听前门通报说霍大奶奶来了,也就放下花剪,负手而立。却见霍大奶奶穿着粉紫色绣烟雾桃蕊纹大衫下配银红色流彩云锦纹百褶裙,发带鎏金彩蝶珍珠花,从月亮门里缓缓走进,一眼即是万年。

    霍大奶奶走到何谨之对面站定,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贴胸口放着的银票只觉得滚烫滚烫的,不知是该拿出来还是不该拿出来。

    何谨之见她这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莞尔道:“你就别为难了,我不会要你的钱的。我就要你欠我一辈子,一辈子都记挂着我的恩情!”

    霍大奶奶沉声道:“你一家老小要养活,现在丢了官帽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何谨之笑道:“难得你关心我,我雁过拔毛这么多年,虽然比不上霍震霆腰缠万贯,可攒下的银钱也够用了,断不会让家人吃苦!”

    霍大奶奶说:“你这般说,我也就安心了。我知你的心意,可我毕竟已为人妇了;你……”

    何谨之摆摆手止住她下面的话,笑道:“我知道你也是个喜文弄墨的,不如今日随我一起题个字如何!”说完就取出一方明代方于鲁墨,上题‘玉堂柱石’,正是霍大奶奶父亲余三爷留下后又被霍二太太谋了去孝敬给何谨之的那一块墨。

    霍大奶奶认出这墨,当即笑道:“就知你真是个雁过拔毛的,不过这墨赠你也算是赠对了!”

    何谨之将方于鲁墨在雕花纹八棱砚台上细细研磨,然后取出两支白玉管通雕并蒂莲花羊膏笔蘸了浓墨与霍大奶奶一人一句合题一首《节妇吟》: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第50章 救美

    转眼到了重阳佳节,所谓“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重阳节赏菊食蟹是一大美事。霍大奶奶老早就安排下人在府中摆出各色菊花品种:黄十八、绿牡丹、二乔、大如意、如意金钩、金牡丹、帅旗、柳线、芙蓉托桂、玉盘托珠、赤金狮子、温玉、紫玉香珠、冰盘托桂、墨荷、班中玉笋、笑靥、天鹅舞等。这些菊花品种被摆成各式花样,起如意吉祥的寓意。

    霍大奶奶正在与内宅管事议事,却听门里来报有客来访。她当即在紫鹃的服侍下换上一件水色纳绣折枝栀子对襟丝缎大衫下配牡丹纹薄银软翡宝蓝缕花裙,发插银莲绞丝绿琉璃珠发簪,端正大方地出门见客。

    却见门厅里,辽东结识的武生名角程良玉正穿着一身天青色菖蒲纹杭绸长袍坐在楠木扶手雕花椅上对她微微一笑,面色有些苍白。

    “你怎么来了?”霍大奶奶吃惊道。

    “怎么了!不欢迎?”程良玉沉下脸来说。

    霍大奶奶知道他是个心高气傲的,急忙解释道:“我这不是吃惊你千里迢迢从辽东到姑苏么?”

    程良玉压低声音说:“我在辽东犯了一些事,想在你这儿躲一下!”

    霍大奶奶屏退下人问道:“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这般神神秘秘!”

    程良玉说:“知道了对你没好处,我现在身上带了伤,要安静地疗伤!”

    霍大奶奶扯着帕子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程良玉安顿到了偏院。那程良玉不让霍大奶奶请大夫,只让她拿了一些药粉绷带进屋帮自己换药包扎。霍大奶奶见他脱去外衣,露出结实匀称的身段,身上纵横交错了不少伤口,有新有旧,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程良玉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熟练地包扎起自己的伤口,“你这样盯着男人的身子看,羞也不羞?”

    霍大奶奶尴尬地用帕子扇着风说:“我这不是好奇么?怕你是大奸大恶之徒,我引狼入室!”

    “我已经登堂入室了,你现在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程良玉包好伤口,换上外套然后坐在花鸟镂空雕金檀木床边,细细打量了客房里的精致摆设,啧啧称道:“你夫妻还真是有钱,就一客房都布置地这般富贵!”

    霍大奶奶说:“这天下富贵人多了去了,我夫妻算什么?”

    程良玉躺到床上闭起眼睛说:“我要吃蜜蜡肘子!”

    霍大奶奶说:“成,我这就去给程大爷准备!”说完推门离去,只留程良玉在床上勾唇一笑。

    这程良玉到了霍家真成了大爷,每日换着花样点菜谱吃。霍大奶奶在姑苏名声已经被糟践到底了,行事杯弓蛇影惯了,生怕又传出什么浑话出去,于是就与程良玉商量将他安置到申城的别院去。程良玉当时正酒足饭饱地剔牙,听了这话打了个饱嗝就同意了。

    霍大奶奶将程大爷送走后,还没来得急松口气,程良玉就在申城隔三差五的闹些幺蛾子出来让她跑去一趟,竟跟耍赖要糖吃的孩子一般。

    这一日,申城那边的程良玉又闹出动静来,霍大奶奶穿着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大衫下配暗纹镶金丝银边马面裙,发带赤金镶紫瑛石珠花,被丫头迎进申城别院。

    程良玉穿着宝蓝色弹墨缎花锦长袍,不耐烦地坐在金丝红缎座椅上,见了霍大奶奶赶紧站起身来说:“小爷拘在这里闷死了,快陪我出去听戏去!”

    霍大奶奶赶紧说:“你身子骨养好了么?还往外跑?”

    程良玉说:“已经无大碍了!走!”说完就催着霍大奶奶去戏院听戏。

    这申城的戏院是由洋人设计修建的,为三层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时髦的水磨石地面,精美简约花饰,楼上楼下共有一千来个座位。传统戏院都是客席侧对台面,看戏便是听戏,这申城戏院却是客席面对台面;传统戏院都是品字形台面,前面突出一块,周围有护栏栏杆,源于宋式勾栏,上面有顶,两边有柱子,上题“金榜题名虚欢乐”,“洞房花烛假姻缘”之类发人深省的话语,这申城戏院却是镜框式台面,视野辽阔,台顶还有聚光电灯照明,甚是可观!

    程良玉和霍大奶奶坐在二楼包厢里看台上唱的霸王别姬,冷笑道:“就这般功底还敢上台,可惜了这么好的台面!”说完就把正看得聚精会神的霍大奶奶扯到了后台。

    这京剧后台是有很多讲究的,生末行扮加官。净丑行扮财神。净丑行扮魁星。武行扮雷公。上下手穿形。九龙口(即打鼓佬——鼓师)言公。生净行言公。领班人调查。丑行调查。武行头掌刑。管伙食人掌刑。丑行开笔勾脸。生净行上香开戏。早些年都不允许妇人进去,后来坤班兴起后才取消了这一规矩。程良玉将霍大奶奶带到后台,一进后台必先到祖师龛前恭敬行礼,再向四周拱揖,敬拜前辈。那后台众人见他有功底在身,以为是哪里请来赶场的角儿也没有拦住他们。

    此时后台正有条不紊地忙着,包头桌师傅负责冠、帽、盔、巾四类盔箱打开取用,角儿都正在桌边涂粉定妆,勒头、贴片子、梳头,插头面,桌上红、黄、蓝、白、黑、绿、紫、棕等什么颜色油彩都有,专门用来勾脸谱的。

    霍大奶奶看着稀罕,却被程良玉带到后厢一个独立的化妆间,那里通常是给名角儿留的。程良玉动作娴熟地一下子就给自己勾了楚霸王的脸谱,从鼻窝连接通天纹直抵脑门,眼窝是上翘下垂后又回笔勾至鬓角,近似昂首甩尾的鲤鱼形,此眼称窝口眼。左右额角以月牙纹和弧线组成的寿字形眉,俗称钢叉脸。又换上了黑色平金绣象鼻,甲片为方形,靠肚下端缀有黄“网子穗”的霸王靠。一会儿功夫就摇身而变成了西楚霸王。

    “愣着做什么?换虞姬的衣服!我们也唱一出霸王别姬!”楚霸王说完就将霍大奶奶推入更衣间。霍大奶奶也起了性子,换上了虞姬戏服,头戴如意冠,身穿鱼鳞甲,披黄底蓝滚边绣锦鸡斗篷,配两把长剑。

    两人就在小厢房里唱了起来:

    项羽: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依,到如今一旦间就要分离。

    项羽:乌骓马它竟知大势去矣,故而它在帐前哀恸声唏。

    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虞姬: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两人正唱的兴起,又一个西楚霸王推门进来了,一见到这油墨重彩的两人当即怒道:“你们谁啊?哪儿来的啊!”

    程良玉扯过斗篷甩到来人脸上,赶紧牵着霍大奶奶的手逃了出去,那人急得在后面大叫:“抓蟊贼啊!”后台的人七手八脚地赶紧围上来,想将两人堵住,程良玉身手敏捷,拖着霍大奶奶在人群中左突右窜,很快跑到大街上。

    大街两边都是摆满琳琅满目各式物什的摊贩,路上穿长衫、西服、绣裙的各式人群络绎不绝,间或有人力黄包车叮当作响地驶过,远处一群白鸽从洋教堂十字尖顶上放飞。后面戏班的人还穷追不舍,举着刀枪棍棒,调着嗓子吆喝着抓蟊贼。霍大奶奶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只是跟着程良玉往前飞奔,最后实在力竭脚软差点瘫倒。程良玉冲到她正前方蹲下,将她背了起来,继续向前跑。霍大奶奶伏在他宽厚的背上,也顾不上路人诧异的眼光,只想着快跑快跑!

    程良玉跟霍大奶奶躲进了一件裁缝铺子里,很快就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将戏服放在路边。两个人坐在馄饨摊上,一边吃馄饨一边看戏班里的人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就拿了戏服回去了。

    “我说咱们刚才干嘛要跑啊,和人家解释一下不就好了!”霍大奶奶冷静下来说。

    程良玉说道:“戏班里的行头哪里是能够随便动得的,人家会与你拼命!”

    霍大奶奶咕哝道:“你知道规矩你还这样?还不是你让我扮虞姬的吗?”

    程良玉刚才在裁缝铺里洗去了脸上的油彩,恢复了俊容,此刻在天光下挑眉一笑道:“你还真听我的话!我不能在这里久待,今晚就要离开,你资助我一些盘缠如何?”

    霍大奶奶说:“看在与你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一些银钱,你好好的做些营生,莫再胡闹了!”

    程良玉说:“我记你的情儿,以后但凡你有嘱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霍大奶奶笑道:“得了!别说戏词了!”

    程良玉也没有多言语,看到霍大奶奶宝蓝色绣红梅绣花鞋上刚才蹭到了污渍,就伏下身子细细擦去。

    一直到程良玉离开数日,霍大奶奶才从辽东沈夫人的来信中知晓:武生名角程良玉竟然一直与匪帮有联系,他们合伙打劫日本人的军火运输车,结果被日本人抓住尽数屠戮,程良玉侥幸逃脱。

    霍大奶奶看完那封信,叹了一口气,将那薄薄的信纸折起来。

 第51章 小聚

    霍大奶奶送走程良玉没多久,霍震航就找上门来了。他穿着一身天青色竹纹长袍,端坐在黑檀金边圈椅上,对霍大奶奶说:“大嫂,大哥现如今远在辽东,你一妇道人家守着家里多有不便。我自知大嫂是个本分的,但却备不住别人造谣生事!”

    霍大奶奶知道霍震航是个城府极深的,此时也听出他话里的言外之意,赶紧坐正身子说道:“二叔说的是,大嫂以后一定注意一些!”

    霍震航用琥珀色的眼眸沉沉看了霍大奶奶一眼,笑着说:“如此甚好!”

    待霍震航走后,霍大奶奶坐立不安,不知他究竟知道多少。虽然自己并没有逾轨,但也确实有瓜田李下之嫌。霍震霆不在姑苏,自己先后与乔意涵、何谨之还有程良玉接触,按理确是不大妥当。

    待得岁末之时,霍震霆要从辽东赶回来一家团聚,霍大奶奶天刚亮就带着两个儿子守在路口。她穿着一件蹙金绣云霞瞿纹大衫下配月白色绣绣球花马面裙,带着紫玉芙蓉蝴蝶钗当真是望穿秋水。福瑞穿着紫鹤纹浣花锦衣裤,家齐穿着一身松花色百合如意绣纹劲衣,也都陪在母亲身边。

    这时候,远远看到几辆马车从薄暮深处而来,驶到众人面前停下,霍震霆穿一身葱青菖蒲纹长袍神采奕奕地从车上走下!霍大奶奶欣喜若狂地扑入夫君怀抱,两个小儿也围在父亲身边喋喋不休。

    夫妻相拥了好一会儿才分开,霍震霆轻声对霍大奶奶说:“我从辽东带了一个侍妾回来!”说完就用力按了按霍大奶奶的手。

    霍大奶奶扭头望去,就看到一个二八年华的佳人,穿着一身竹青刻丝云纹素软缎大衫下配藕色暗花并蒂莲织锦裙,满天星前刘海,后挽元宝髻插着紫珠玛瑙牡丹芙蓉簪,眼睛竟是雨过天青的碧色,长发微微带卷,肤色特别白皙,显然是混有异国血统。

    “这是唐莉萨!”霍震霆望着霍大奶奶缓缓说,霍大奶奶见他这副样子知道必有隐情,也就没有多问,跟着他一起上了官轿。

    此时霍府早已是张灯结彩迎接霍震霆回来,下人们都在忙着搬行李,霍震霆进了厅堂后,环顾四周一圈后长叹一口气说:“果然还是自家里最好!”

    霍大奶奶急忙将霍震霆迎到填漆戗金万字花卉纹桌边坐下,桌上正摆满了各式珍馐:鼓板龙蟹、麻辣蹄筋、乌龙吐珠、三鲜龙凤球、山珍蕨菜、盐煎肉、香烹狍脊、湖米茭白等。两个儿子都学着母亲给父亲碗里夹菜。

    “夫君在辽东整天风里来雨里去地忙生意,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妾身甚是牵挂!”霍大奶奶伤感地说。

    霍震霆笑着说:“无碍!现如今我在辽东的生意做的正是顺畅,趁年轻都吃点儿苦是对的!”霍大奶奶知道他是个做事有决心的,见他一切安好,也就放下心了。

    夜里,霍大奶奶亲自服侍着霍震霆换上了一身藕色卷草纹中衣,自己换上了一身胭脂色罗睡袍,夫妻俩久别重逢自是难舍难分!霍震霆搂着霍大奶奶说:“唐莉萨是华俄混血儿,要麻烦娘子多加照顾!”

    霍大奶奶醋海生波道:“夫君一人在辽东果然是万花丛中潇洒自在!”

    霍震霆笑着说:“就知道你要倒醋瓶,这唐莉萨原本是辽东汪镇海帮办养的外室,因汪夫人容不得,汪帮办又顾念旧情,就将她送给了我,其实也是想为她寻个好去处!”

    霍大奶奶捶着他的胸膛说:“你什么时候也做些这种收拾残局的勾当!”

    霍震霆道:“没办法,谁让我的生意都要靠这些关系!那唐氏我却是没有碰过的,你只把她留在家里好好养着便是!”

    霍大奶奶嘟嘴说:“你远在辽东,妾身又没有通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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