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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妃重生上位史-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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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梦境没说话。她太了解朱翊钧了,知道朱常溆这短短的两句话中包含了什么意思。这已不是简单的疑心儿子,而是在作为帝皇的朱翊钧的心里不自觉地起了杀心,想要掐灭了这个儿子的火焰。

    “他可曾说了什么旁的?”郑梦境一边想着如何解决,一边希望得到更多的讯息。可无论她怎么想,好似都无法破这个局。

    依着朱翊钧的想法,若是起疑,不单单只怀疑朱常溆一个,连带着自己,整个翊坤宫都会被惦记上。无论谁去说情都不顶用。若是孝端皇后还在,兴许自己可以求着她去帮一把。朱翊钧虽对她谈不上爱,心里还是敬着的。

    千思万绪都化作了一声叹。

    朱常溆摇头,“没说什么旁的特别的话。”

    郑梦境细细去看儿子的脸,发现虽然已经过去了些时候,可他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不仅心生怜意。“可吓坏了吧?”

    朱常溆慢慢抬起眼去看母亲,双目略有些湿润。他上前几步,将头埋在母亲的胸前,过了很久,呜咽地道了声:“嗯。”

    郑梦境轻轻拍打着他,“今晚就别回去了,留在翊坤宫同我一道睡吧。”她翻了个白眼,“反正今晚你父皇是不会过来了。”

    “可我已经大了。”朱常溆很不好意思。以前自己还小,也没说破,尚能勉强说服自己同郑梦境一起睡。现在都摊开来说明白了,哪里还有这份脸子提出来。

    虽然心里还是想的。

    郑梦境轻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不是说当我是母亲吗?”见朱常溆面有赧色地低了头,也不同他再多说,只吩咐宫人上朱常溆过去的屋子将他留下的一些东西取来。

    虽说儿子搬去了慈庆宫住,郑梦境还是记挂着,有些东西就收着也没丢,朱常溆原本的屋子搬了些东西,可旁的东西还是留下的。要在翊坤宫将就住一晚也是能够。

    朱常溆立在一旁没说话,只看着母亲同宫人们前前后后地收拾着。等收拾妥当了,就乖乖地听话去洗漱。

    自大了后分了自己的屋子,朱常溆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和母亲一同睡了。现在躺在她的身侧,颇是怀念过去。那时候父亲会夜夜同自己分说圣人言和律法,彼此之间毫无顾忌。

    身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假寐的朱常溆睁开眼,转过脸去看母亲。她睡得极沉,睡脸看起来好似全无半丝忧愁,明明已是两鬓露白的人,看起来却好似婴孩般的天真。

    朱常溆侧过头看了许久,直到脖子发酸了,这才重新扭回来。他看了眼顶上被月光照着的帐子,慢慢地合上眼,听着母亲的呼吸声,一点点地沉入了梦境之中。

    今夜将会是一个好眠才对。朱常溆这么想着,也如同他所愿,做了一个好梦。

    而身处启祥宫的朱翊钧就没这么舒坦了。他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田义、田义!”朱翊钧烦躁地拉开了纱帐,喊着今晚值夜的田义。

    田义正在外殿和衣歪着,两只耳朵却是高高竖着,听到里头动静,赶忙跑进来。“陛下,何事吩咐?”

    朱翊钧胡乱趿拉着鞋子,“皇叔回来了不曾?”

    田义一愣,没想到朱翊钧会问这个问题。从不曾留意天子行动以外的他自然不知道,愣了片刻后,立即就叫了外头的一个小太监进来。“郑藩世子今夜可回来歇着了?”

    那小太监本是服侍朱载堉的,可服侍的对象三天两头没回来,日子久了,田义就又将他收了回来,人虽还是挂着朱载堉的名下,可做的却是服侍朱翊钧的活计。

    小太监一愣,脑子里转了转,有些木地一时没明白过来,就好似没上油的自鸣钟。田义瞧了气不打一处来,没见圣上正不高兴吗?!还这么磨磨蹭蹭的!

    这一打倒叫那太监开了窍。他扶了扶被打歪了的三山帽,赶忙回道:“郑藩世子已是五日不曾回来殿里住了。奴才想着,大抵还是在钦天监那处。”

    朱翊钧一屁股坐在绣墩上,自己提起桌上摆着的青花茶壶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闻言后,他道:“皇叔在钦天监?确定?”

    “不曾有假。”小太监嘴上虽这般说着,可心里还是直打鼓。他想着朱载堉平日里无处可去,整日不是钦天监就是回来启祥宫睡一晚。偶尔得了假,也不过是在殿中看书。应该……是会在钦天监吧?

    朱翊钧将手中的粉彩茶碗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行,田义,差人去准备准备,朕要去钦天监。”

    田义出了一脑门的汗,这大半夜的,是要闹什么啊?“陛下,这宫门都已经落了锁。陛下若是寻郑藩世子有事儿,不若明日奴才亲去请了人回来。明日可还要早朝呢,若是此时去了,明日怕是……”

    朱翊钧重重一拍桌子,“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田义被这一声吼吓得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打他贴身服侍朱翊钧来,已是很久不曾见过天子发这么大的火了。当下迭声应了,连滚带爬地跑出殿去叫人。

    请轿长们早就睡了,屋子被田义一脚踹开,挨个儿地唤着他们起来。“一个个儿的,全是懒虫!陛下都没睡呢,你们睡的什么劲!”

    自己在陛下跟前听骂声,这群人倒好,睡得香极了。

    田义拿宽大的袖子扇着风,不断催促道:“快着些!陛下可还等着呢!銮驾呢?抬出来了没有?!没有?还不快给咱家去抬出来!”他往身边回话的太监屁股上一踹,将人踹到在地。

    那人的额头正好撞在门槛上,当下就见了血。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只自己知道额头破了,咬了牙强忍着。

    朱翊钧在殿中坐了许久,只觉度日如年。他朝自鸣钟上看了一眼,好似离方才田义出去的时候刚过了一格,心里不由烦躁起来。

    “怎得?还没好?”他嘴里嘟囔道,“真是老了,不中用!”

    倘若田义此时在,听见朱翊钧这么一番话,怕是得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已。

    好不容易等銮驾备妥了,朱翊钧也在都人的服侍下穿戴完毕,坐上銮驾连声催促着他们快些走。他不停地朝钦天监的方向看去,那里还是灯火通明,好似里头的人都没睡一般。

    钦天监里,徐光启同朱载堉正捧着一本历书商量着什么。刑云路因第二日有朝会,所以早早就回家去休息了。徒留下他们两个皇亲国戚解决今日新研究出来的问题。

    先前他们已经大致地将《大统历》给理了一遍,如今想要算当年或者近日的吉日倒是容易,可若要整理出一套切实可行,能让以后的人都能用上的历法,怕是还得费些功夫。

    徐光启捏了捏发酸的鼻梁,“今日不妨就先歇了吧。也是不早了。你我年纪也不小,该是好好留意养生。”

    朱载堉笑了笑,将历书合上,与徐光启道了别。回到自己的住所后,他没留意里头的灯光,一抬头,发现里面竟有人在等着自己。

 第113章

    “陛下?!”朱载堉慌忙行礼;先前的一点困意如今全都没了。

    朱翊钧挥手示意他起来,脸上有几分别扭;“皇叔不必如此,都是自家人。”

    “礼不可废。”朱载堉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朱翊钧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先前睡不着;一心挂念着白日里和朱常溆的对话;突然兴起要来见见人。现在人是见了,可又觉得自己太耐不住性子。

    “皇叔坐。”

    朱载堉谢过座,在一侧的绣墩上坐下。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朱翊钧;“不知陛下深夜造访钦天监,可是有什么要事?”

    朱翊钧不说话,时而挠挠头,时而搓搓指头;脸上的晕色越来越红;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有几分稚气。

    田义用余光往左右看着;心里猜测是不是天子不好意思当着众多宫人的面说。他朝左右服侍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悄没声儿地领着人默默退出房去。

    门轻轻被合上,朱翊钧的面色果然恢复了几分常态;红晕也消下去了几分。

    朱载堉并不急;耐心地等着天子皇侄的问话。他并不觉得面前这个帝王三更半夜来钦天监是来问自己改历的事——这样的事情,等明日差人来问一声就够了。必是什么旁的事,令他觉得为难的事。

    朱翊钧很想在这个皇叔面前表现出几分帝王的威严来,虽然人是长辈,可地位不同,见了自己这个小辈还是照旧要行礼的。可念起白日朱常溆的话,儿子宁肯向这个皇叔求教,也不愿询问自己,心里就别扭上了。

    自己哪里比皇叔差了?!为什么溆儿这般不相信自己?

    朱翊钧偷偷抬起眼去看,发现朱载堉正慈祥地望着自己。二人目光相接,只一瞬,朱翊钧就立刻避开眼去躲闪。

    他又轻轻咳了一声。

    朱载堉等得有些无聊,眼睛一瞟,见朱翊钧面前还没茶水,便起身想给他倒一杯。拎起茶壶,才发觉里头竟是空的,不由一笑。“我去给陛下倒些热茶来。”

    说罢就提起茶壶,起身出去。

    朱翊钧原想叫住他,手伸出去,又收了回来。也好,趁着皇叔不在,自己也能平复一下心绪。

    田义一直在门外候着,见朱载堉拎着茶壶出来,赶紧上去想抢过壶来,却被人给躲开了。

    朱载堉并不喜欢田义,他极冷淡地笑了笑,“公公服侍陛下辛苦,劳累了一日,我自己来便好。”怀庆当地的小曲儿从他的喉间一点点沁出来,似有若无。

    茶房就在屋子边上,朱载堉脚下一转,就进去了。徒留下田义在原地咬牙切齿。

    不过是个藩王世子,拽个什么劲!瞧那得瑟样!

    呸!

    茶房里的炉子上水一直温着。朱载堉将铜壶中的水都给倒了——已是烧老了,若是自己喝,倒也罢了,而今却是要入天子的口的。他重换了一壶新的,趁着水还没烧开时,翻拣着茶叶。

    朱载堉平日里喝的是粗茶,他不是在吃食上讲究的人。来了钦天监后,因需常熬夜,为了提神,也就更偏好老茶、粗茶。好不容易从几包粗茶底下翻出一包好的来,打开一瞧,里头的绿茶有些微微泛黄,也不是特别清香。

    朱载堉皱眉,看来是放的时日有些久了。正犹豫着是不是另换了旁的,边上的水已是开了,热气噗噗地不断敲打着壶盖。他回过神来,随手将茶叶投入了壶中,热水一泡,茶叶就舒展开来。

    罢,索性就如此吧。他心里这般宽慰着自己,提着变重的茶壶回去了屋子。

    坐在里头的朱翊钧面色如常,见皇叔回来了,从位置上起来相迎。他从朱载堉的手里接过茶壶,亲自给二人各斟了一杯茶。“皇叔用。”抿了一口,比起平日里自己喝的却是差远了,不由皱了眉。

    朱载堉忙道:“我原是喝的粗茶,用来提神,所以好茶并不常备。陛下万莫在意,待明日我再叫人另备些好茶来。”

    朱翊钧很给面子地又喝了一口,“不必了。”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色道,“皇叔先前……可是同溆儿提过宗亲除籍的事?”

    朱载堉略一犹豫,不明白为什么天子会这么问自己。朱常溆倒是没和他说要瞒着,所以现在犹豫过后,便如实相告。“确有此事。”

    “皇叔是怎么想的?”朱翊钧顿了顿,“溆儿好似很希望可以办成这件事。朕心里拿不定主意。这是溆儿头一次上疏,论理,最好是能成。”

    朱载堉微微眯了眼,点头道:“不错。”事关日后朱常溆是否能坐稳太子之位,谨慎点的确没错。他话锋一转,“陛下可知,而今大明朝最富裕的几位藩王是谁?”

    朱翊钧迟疑了一下,在儿子离开后,他找来礼部侍郎细问了藩王的情况。可是礼部侍郎言辞模糊,并未言明确实的情况。

    朱载堉见他犹豫,便知道从未离开过直隶的天子对外头的情况一无所知。他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是武昌楚王、西安秦王、开封周王以及成都蜀王。这四位都是自太|祖就册封的藩王,而今在民间被称为天下四大富藩。”

    朱翊钧将皇叔说的这四位藩王一一记在心里。他突然想起,去岁八月,京师留守后卫百户王守仁曾经上疏说远祖王弼曾留下大笔财富,而今悉数寄存于楚王府的库中,他愿意将这笔银钱上交于国库和私帑,助建烧毁的两殿。

    那时候宫中正是多事之秋,朱翊钧虽然眼红心动这一笔巨大的财富,可实在无心于此。日子一久,便抛在了脑后,今夜却是再次回忆起来了。

    黄金六万八千余两,银二百五十万两,珠宝不可胜计。更有自永乐起,太|祖钦赐的八十六处田庄,庄田的田租也都由楚王府代收,算到今时,也有八百余万两。

    朱翊钧听见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呼吸也开始渐渐急促。他按了按心口,告诉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听坐于自己面前的皇叔后头的话。

    “去岁朝廷曾有算过,而今记录在玉牒之上的宗亲人数已达十五万七千余人。陛下,这些人的岁禄可都是从国库、私帑走的。是,朝廷的确只负责拨发亲王、郡王的岁禄,可余下的呢?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乃至奉国都尉,还有旁的县君、乡君,都是吃的地方上的税赋。”

    谈起这些,朱载堉的兴头就来了。“我生于怀庆,对河南行省还了解些。河南一年存留粮米为八十四万三千石头,可河南当地的宗亲加起来的岁禄是多少?一百九十二万石。远远超出了河南行省的存粮。”

    在不了解的时候,这些对于朱翊钧就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嘉靖年间曾经有过削藩之举,通过现今留存的一些字纸,朱翊钧知道宗亲岁禄是个非常庞大的数字。可经过文忠公条鞭法的改|革后,他觉得这个数字应当是已经降下来了不少。没想到却依旧是如此触目惊心。

    “正因数额庞大,所以有些地方官就强留了岁禄下来以做缴税之用,此举也是为了考绩。可拿不到岁禄的宗亲,过的是什么日子?”朱载堉苦笑,“文忠公是能臣,他当年是想过让宗亲自食其力的,可最终还是作罢。陛下可想过,这是为何?”

    朱翊钧想了许久,试探性地问道:“可是因怕‘清君侧’?”

    这话说的很隐晦,但朱载堉能领会到这层意思——指的乃是当年还是燕王的成祖起兵。他点头,“我未能与文忠公有过书信来往,不知其确实的想法。不过照我看来,确是如此。”

    朱载堉望着朱翊钧陷入沉思的脸庞,突兀地笑了一下,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暧昧。“陛下,我们不妨再往细处去想一想。宗亲的岁禄只到奉国中尉,余下都是不给岁禄的。可难道奉国中尉就不会娶妻生子了吗?子又复子,余下这些没有岁禄的宗亲,又是如何过活的呢?”

    朱翊钧的后背开始冒出汗来。如果说听朱常溆说宗亲之中有被饿死的,他觉得是儿子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危言耸听,那么现在,由朱载堉这个河南藩王世子说出这番话,可信度就极高了。

    没有谁会比身处其中的人更明白这个群体的遭遇。

    朱载堉垂眸,“今夜陛下来寻我,我就不妨说说心里话吧。”他朝朱翊钧拱拱手,“若有冒犯之处,还望陛下海涵。”

    “皇叔但讲无妨。”朱翊钧收起了思绪,认真地听着。

    朱载堉的神情变得冷酷起来。“我不愿承爵,起初乃是因嘉靖年间我父被贬至凤阳之故。在那里,我呆了十六年。后来先帝慈悲,赦免了先父后,我也随他一同回了藩地。十六载不在怀庆,再次回去,许多事与我印象中的大相径庭。”

    他不无悲怆地道:“昔年一同读书的宗亲,有的流落街头讨饭,有的沦为苦力脚夫,还有一些运气好的,因识得几个字便替人写信为生。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四民之业不可参合。为了营生家计,他们无一不隐姓埋名。”

    连祖宗给的根子,都不得不舍弃掉。

    叔侄二人在屋中谈了许久,直到天拂晓时,朱翊钧才同朱载堉告别。他走出屋子,望着从屋檐上缓缓升起的朝阳,耳边回荡着朱载堉的话。

    “陛下,郑藩家财是能助得了他们,可能助多久呢?又能助多少人呢?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有废除国初定下的不当之礼,才能救得了他们。”

    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朱翊钧的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头也不回地朝田义道:“该是朝会的时候了。”

 第114章

    散朝后;王家屏与张位领着百官自启祥宫退了出来,彼此打了招呼;就各回衙门去处理公务。

    王家屏与张位到了阁中,桌上早有文吏泡好了两碗温度适宜的淡茶。二人相对而坐;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张位朝微微眯着眼睛的王家屏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问:“也差不多该是时候补缺了吧?”

    王家屏知道他说的是内阁的缺。自赵志皋离开后;原本就少的内阁大学士登时缩减成了两个。他与张位还算合得来,不过缺迟早是要补的,天子不会一直让权柄握于他们二人手中;那样太过集中了。何况政务繁忙,他们两个年事已高,确是有几分撑不住。

    “早几日我听司礼监透出来的消息,好像吏部已经将名单递上去了。”王家屏的眼皮子略微抬了抬;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样;“我度量着;这次陛下当是会取用一些久不在官场之人来用。”

    张位点头,“所见略同。”

    而今朝中党争越演越烈,的确不好再从里头挑人了。偏好结党营私的人多;秉公正直的人少。左右挑谁都有意见;倒不妨寻些已被人忘却的重新入朝来。

    “汝迈已是病愈,前日与我来信,已经启程。陛下本就留职,等他入京后照样还是次辅。”王家屏捻了捻须子,“这样一来便是还有两位了。陈以勤之子而今于礼部任尚书,陛下当是会中意他吧。”

    陈以勤乃北宋名相陈尧佐之后,曾于嘉靖年间做过彼时还是裕王的隆庆帝的讲官。当年隆庆帝尚未被定为太子时,陈以勤为了保护学生敢于同当时一手遮天的严嵩父子抗争,护着隆庆帝直到登基为止。之后仕途坦荡,入阁为文渊阁大学士,成为宰辅。

    陈以勤之子陈于陛而今为礼部尚书,有了父亲给自己镀的这一层金,在朱翊钧的眼中也是很不一样的。王家屏觉得此次会挑了他入阁,不过理所应当的事。只是此人在王家屏看来,太过平庸,不堪入阁。

    张位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只是不确定另一位于朝野外的会是哪位令天子青睐。

    司礼监的小太监踩着皂靴,捧着案卷哒哒地跑进来。“给二位大学士见礼了。”他脸上笑嘻嘻的,特地朝手上的案卷努了努嘴,“这次里头可是有了二位阁老的新同僚。”

    王家屏与张位对视一眼,心道,果然来了。他们并未起身,只让太监将案卷摆在桌上,将人挥退之后,张位拿起那叠案卷,翻到新增阁臣名单,将它抽了出来。等他打开后,看着上头的名字,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王家屏眉毛一抖,将手上捧着的茶碗放下,凑过去看。

    张位咂巴了一下嘴,“这个人可挑的不怎么样。”他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朝王家屏看去,“忠伯,你看呢。”

    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肯定。

    张位猜不透,是不是有谁在天子跟前说了些什么,这才导致了这个人会上名单。按理说,身处浙江的这位,再怎么使劲,手也只能够着南直隶才对。

    王家屏的眉头一皱,“沈一贯此人可不好相与。”

    若说赵志皋的软心肠叫他无奈,那沈一贯的奸猾就让他提防。软心肠的老实人,瞧着还是有几分可爱的。奸猾之辈可就是自己面前的绊子。只这绊子是绊脚石还是一座越不过去的仰止高山,就不好说了。

    旨意上已是加了印,此事再无置喙之地。而今铨权归了吏部,内阁再无力反对,索性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便是。若是一退再退还不行,那就致仕呗。惹不起还躲不起不成?

    张位见事成定局,便撂了开去,另起了个话头与王家屏讨论起朱常溆的上疏来。“皇太子的奏疏,陛下还留中着呢。忠伯,你说……陛下这是……?”

    王家屏将名单收好,随手与其余的案卷胡乱摆在一处。他嘴巴微微往前嘟起,抿了抿,大手一摆,“我看此事不好说,你我二人还是少谈为妙。待汝迈入京后,也得叮嘱他此事。”

    朱常溆的上疏,往大里说是国事,往小处去还是家务。当家的天子还没发话呢,哪里由得他们这些臣子胡乱猜测。

    张位笑了笑,没说话。

    二人又饮了一回茶,各自分摊了卷宗,回去办公。

    同样想着这件事的朱常溆连着几日都在朱翊钧的身边呆着,想问,又不敢问。整日看起来都有些心神恍惚。

    朱翊钧仿佛没留意一般,只耐心地教导着儿子政务处理的方法。他发现这个儿子在处理政事上还是颇有些天赋的,不少地方一点就通。有子如此,朱翊钧心中很是得意。没有什么能比儿子能干出色更让一个父亲开怀的了。

    暮色渐浓,朱翊钧留了儿子同自己一起用过晚膳后,将他打发回去了。“还有些公务,朕来就行了。你还小,正是渴睡的年纪,先回去休息吧。”

    朱常溆没有反驳,照旧恭恭敬敬地向父亲行了礼,带着贴身的太监回慈庆宫去。

    人还没进宫门,肩舆都未落下,朱常溆就听见单保在里头吆五喝六的声音。他朝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地点头,先一步去了门口,往里头探了探。

    宫门被关着,看不到里头具体的事情。太监拿眼睛贴着门缝,细细地往里头看了一番后才回来向朱常溆禀报。他的声音听起来细声细气的,“单保公公正在里头处置人呢,大抵是今日小爷不在宫里,又有偷奸耍滑的了。”

    朱常溆点头,示意请轿长将肩舆放下来。这几日慈庆宫里偷闲的人越来越多了,单保的手段也一日厉害过一日。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事情。

    说到底,还是自己上的那封奏疏搅出来的事。父皇一日不做决断,底下的人便一日看轻了自己。只不知而今他们还能再去寻哪个菩萨来拜一拜。中宫是自己的嫡亲母后,余下的一位皇子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找自己也好,去寻弟弟也罢,说到底都是郑系的人。

    得罪一个,便是得罪了一串。

    朱常溆很想将这些事都抛在脑后,尽全力地去想如何将原本的灭国之局给破解了。无数次的夜里,他扪心自问,当年不是已经定了念头,便是不做太子也行的吗?怎得如今做了太子,反倒瞻前顾后了?

    想了许久,他终是明白了。权力二字惑人心。不在其位时,他尚可不在意,真的成了太子后,反倒放不下了。

    “敲门吧。”朱常溆掸了掸衣服上几乎不存在的灰尘,嘱咐太监去开门。

    敲门声一起,里头单保的声音很快就停了下来,不多时,门就被打开了。第一个入朱常溆眼中的便是单保大大的笑脸。“小爷,你可回来!”

    单保在前头领着,朱常溆跟在他身后,双眼不留痕迹地朝两边扫过。高挂起的灯笼透出来的光在夜里不是特别分明,但还是可以照见地上还未洗刷干净的血迹。干涸的血迹透进了青砖里头,还有砖与砖的缝隙之间,一两遍的洗,是洗不掉的。

    朱常溆没多问什么,单保也从起初的担惊受怕,变为而今的习以为常。他反倒觉得这是太子对自己的信任,放心将整个慈庆宫都交到自己的手里。

    昔年的刘瑾、冯保,都是伺候过太子的人,后来也都个个于司礼监执掌大权。单保等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坐上大太监的位置。

    为着以后想,现在越发得仔细服侍着。若是不尽心又如何换来他日的荣耀呢。

    慈庆宫发生的一切都自有耳报神传去翊坤宫。

    郑梦境听了眉头都没皱一下,她自己今日还亲自发落了几个碎嘴的宫人。只与慈庆宫不同,翊坤宫院子里的青砖被冲洗得干干净净,一丝血点都没留下,好似根本没发生这回事。

    吴赞女端着碟子进来,将玫瑰米糕往桌上一摆,撇嘴道:“真是一起子骨头轻的,也不瞧瞧而今宫里是什么情形。”敢在皇后宫里说太子的不是,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么。

    郑梦境捻了一块糕,轻轻咬了一口,身子往后靠在隐囊上。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后,她冷笑道:“可不是吗?”真当她好脾气就是泥捏的了?又一叹,“这事确是陛下……想岔了。”

    一直替她捏脚的刘带金终于打破了先前的沉默不语,“娘娘也别这么说,陛下自有陛下的苦处。”

    “谁没有呢。”郑梦境不再有心思吃东西了,将咬了一口的糕点用棉纸包了丢在一旁,“可陛下不曾想过,这般留中不发的态度,才是最戳人心的。”

    留中的暧昧不明也是一种意思,一种更加会让人陷入遐想之中的表示。

    郑梦境不通外朝,可却知道人心。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外头人现在是怎么想的。

    天子对新立的皇太子很不满意,只是碍于皇太子册立大典上的连番奇遇而不能处置。

    郑梦境原以为阻力是来源于外朝,来源于民间。却从未想过最大的阻力是来自于自己的枕边人。原该与他们站在一处的,现在却成了一根要压不压的稻草。她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安慰朱常溆,凡事都没有容易做成的。

    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容易做成的。

 第115章

    朱翊钧清早起来;趁着今日不上朝,让田义赶紧把挤压的奏疏取来。田义叮嘱了几个服侍天子更衣的太监仔细着些;就躬身退了出去。

    等朱翊钧用完早膳,案桌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摞着三叠奏疏。砚台里的墨方磨好;笔山上挂着的笔也都洗干净了;新裁好的宣纸在另一头搁着。

    朱翊钧满意地点点头;除了冯大伴外,也就田义是对他服侍得最贴心的。他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地在龙椅上坐下;信手取过最靠近手边那叠奏疏顶上的那一本。

    翻开一看,不由皱了眉。

    朱翊钧只扫了一眼,就将奏疏摆在一边——留中那堆的位置。又取了一本,又是留中;再一本;还是留中。一连十几本都是同样的留中。

    田义伸长了脖子;眼睛在奏疏和天子来回梭巡着,微微张开的嘴几乎能看见提上来的那颗心了。

    “田义!田义!”朱翊钧恼怒地将桌上的奏疏扫到地上,“怎么回事!”

    田义本还在观望呢;被这一吼吓得两腿有些软。他瞪了身侧的太监一眼;朝地上使了个眼色,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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