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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妃重生上位史-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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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志斋内的一角,三五个太监正围着地上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太监肆意殴打。边上一个穿着狮子补圆领袍,束角带,腰间拖着牙牌的老太监在他们后头袖手冷笑。

    郑梦境几步走过去,一脚踹翻边上的红漆木桶。里头的浓盐水混着几条浸泡着的皮鞭洒地一地都是。

    那老太监心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扰自己的好事,却见一个头戴尖顶䯼;髻,上着黛色织金云肩通袖襴纹窄袖袄子,下穿冬绿双膝襴马面裙,通身贵气的年轻妇人满面怒容。心知必是这撞上了宫里哪位贵人。赶忙收了那点子火气,堆了满脸的笑意上前请安。

    老太监在一脸不耐烦的郑梦境跟前打了个千,“请娘娘安,娘娘万福。”一双鼠眼望向刘带金,“奴才眼拙,不知这位……是哪宫的娘娘?”

    刘带金冷着脸,语气颇有几分不耐,“见了翊坤宫的淑嫔娘娘,还不行大礼?瞧你的穿戴,都知监的吧?”

    “竟是淑嫔娘娘。”老太监跪下磕了个头,“老奴都知监刘福。给淑嫔娘娘道声万福。”

    刘福眼珠一转,还没想好寻哪个由头把郑梦境给劝离了这乐志斋。就被郑梦境一脚踢翻在地,他上了年纪,这一脚踹得胸腹直发疼,还不敢出声,一叠声唤“谢娘娘”。

    郑梦境也不搭理他,径直朝那人堆走去。

    那几个小太监在发现有人来的时候就罢了手,如今正跪了一地。最里头被修理的那个似乎伤得不轻,连着几次想起来行礼都做不到,回回都摔在地上,要不是后头还有堵墙倚着,怕是直接就躺地上了。

    郑梦境皱了皱眉,让刘带金将人扶起来。上下粗粗一打量,觉着有些眼熟,见实在伤得不轻,也就歇了去御花园玩耍的心思,直接将人带着,打道回了翊坤宫。

    那小太监浑身无力,只得叫两个太监给他架着。他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一路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步辇上倩影。

    回了宫,令新的医官太监于那人上了药,郑梦境亲自拈香在佛前拜了三拜。

    今儿撞见这事,将人救下也算是功德一件。自己既重生,便多做几件好事也是积攒阴德。

    郑梦境正默默祷告,听得身后的动静,插了香,转身去看。

    那小太监已收拾妥当,只步履还蹒跚。虽鼻青脸肿,却依稀可见其清秀之姿。

    郑梦境暗道,怪不得被人盯上,这姿容便是放在外头穷苦人家,怕也是叫那等好男风之人瞧上。

    刘带金忐忑道:“娘娘,奴婢劝不住……”

    “无妨,”郑梦境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坐定,“拿个杌子于他,瞧着也不像是能站的模样。”

    小太监强撑着跪下磕了个头,才敢坐下。他望着一脸温和的郑梦境,眼里有些湿意,偏咬着唇不愿哭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可也是都知监里伺候的?”郑梦境极温柔地问道。既然将人救下来,总得知道救的是谁。

    小太监不知是疼,还是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方回话:“奴才史宾……确为都知监内侍,专责陛下前道警跸之事。”

    史宾?!

    郑梦境的身子往前倾了倾,旋即又坐正了,她双唇不住轻轻抖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史宾。十几岁的年纪,脸还没完全长开,与郑梦境记忆中的史宾还有些差别。

    这究竟是不是天意?

    郑梦境的前世,在最得志之时,想助史宾做那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却遭朱翊钧疑心,将史宾远调去了南直隶。而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史宾千方百计从南直隶调回京城,只为了被关在仁寿宫的郑梦境。

    寿宁的家书和福王决意殉城的绝命信,是史宾亲手交给郑梦境的。在郑梦境自缢之后,是史宾第一个发现,将她从梁上抱下,放进棺柩之中。

    郑梦境前世遇上史宾的时候,他早已是都知监的掌印太监。谈不上权势滔天,可绝非如今这般潦倒至极的光景。

    郑梦境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史宾,死死咬紧了牙根才不致失态。

    能再相遇,真是太好了。能出现在对方最需要最近的时候,真是太好了。

    “你、你……你叫史宾是吗?”郑梦境把藏在袖子里的手捏得死死的,小心翼翼地问,“你……愿不愿意留在翊坤宫?”

    郑梦境希望史宾能留下来。前世有史宾护着自己,现在就换自己来护着他。

    史宾想了想,还是谢绝了郑梦境的提议。“谢娘娘的美意,奴才还是希望可以回都知监去。”

    吴赞女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朝史宾翻了个白眼。这个蠢才!多少人想进翊坤宫都进不来,这小子倒好,竟把这大好的机会往外推。

    郑梦境有些失望,但还是想再争取一把,“我看你回都知监去必是会再被欺凌的。翊坤宫虽庙小,却不至有那等事。”

    史宾艰难地从杌子上站起来,朝郑梦境拱手,“承蒙娘娘看得起奴才。奴才……还是想回都知监去。”

    人各有志,郑梦境也不好再强求什么。她嘴上虽应允了,肚子里却想着过些时日再寻个由头将史宾调去旁的地方。她相信以史宾之才,这次便是没有自己,也必能坐上那内监顶峰之位。

    史宾虽然推却了郑梦境让他就此留下的好意,但还是接受了在翊坤宫养伤的建议。回到为他安排的屋子后,史宾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方才郑梦境的一颦一笑。

    这是他入宫后,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旁人的关心与温暖。就像还在家时,阿娘总是替他操心,心疼他身上被大哥抽打出来的伤一样。

    史宾用袖子擦去了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捏紧了拳头。宫里的人情冷暖,史宾见得多了。他不觉得换做其他人会把自己从刘福手里救下来——谁愿意多惹麻烦呢。

    早在被带出乐志斋的时候,史宾就下定了决心,定要向郑梦境报恩。这也是他为何不选择留下的原因。

    留在翊坤宫,自己只会在郑淑嫔的羽翼之下,一直受她的恩惠,并不能报答分毫。只有回都知监去,一步步脚踏实地地爬到最顶峰,才能真的助这位善心女子一臂之力。

    这日夜里,郑梦境等到半夜,直到宫门上了锁,朱翊钧都没有过来。她没有叫人去打探朱翊钧的行踪,只吩咐宫人各自歇息。

    第二日起来,郑梦境就叫人把前殿给理出来。她的父兄今日要进宫来了。

    郑梦境的母亲早逝,真正的亲人也只父兄二人罢了。三人相依为命过了几年,没曾想郑梦境一朝入宫选秀成为帝王枕边之人,郑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大兴当地的贵人。

    郑梦境有些没把握,不知道封授了正五品官职的父亲会不会同意自己的想法。

    是安于现状,做个正千户锦衣卫带俸,还是冒险去救一个千夫所指的失势前首辅家人。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郑梦境看着太监们抬过来的大屏风,心里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刘带金匆匆忙跑进来。

    “娘娘!娘娘,刚刚前朝传进来的消息。首辅他……去了。”

 第7章

    张居正的死讯,就像滚油之中滴了一滴水,在朝野上下炸开了。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刘带金说话都不大利索了,“圣上震悼,缀朝一日。已是遣了司礼监的张诚带着赏赐前往张府,经纪丧事。两宫太后和中宫也各有赐。”

    说话间,郑承宪已是带着儿子郑国泰请见。

    郑梦境咬牙,便是父兄不同意,也得同意!

    “将郑千户父子请过来吧。”郑梦境坐在屏风后面,手心里全是汗。她实在没有把握可以说服父亲。若此时她已贵为皇贵妃,兴许父亲还会听自己的话,可眼下……有宠无子,不过一介淑嫔。

    经见了世面的父亲,果真能答应了自己?

    太悬了。

    郑承宪领着独子,跟着带路的小太监,从茶房进了殿内。

    郑国泰这是第一次入宫,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只觉得宫里果真如传言那般金碧辉煌,不是郑家新造的那三进宅子可比的。只他入宫前后都被父亲耳提面命教训,并不敢造次。乖乖垂首跟在父亲的身后。

    郑承宪行了礼,听得屏风后熟悉的声音唤起身。百种滋味在心头盘旋。本是自己绕膝尽孝,伶俐听话的爱女,如今却是想见一面都不得。

    想起女儿与亡妻相似的面容,郑承宪的眼眶红了。

    家人相见,本是极开心的事。殿内却静寂无言,好一会儿,才郑梦境才问:“父兄在宫外……可还好?”

    “哪儿能不好呢。”郑承宪并不提外间所受的委屈,只报喜,“郑家能有淑嫔娘娘,实是祖宗积德,烧了高香。”

    郑国泰也应和道:“家里新造了三进的大宅子,仆从侍女一应齐全。父亲又新添了十六石的月俸,如今吃得好住得好,你嫂子身子又重了。只怀相不好,故而今日不得入宫,你……娘娘可莫怪她。”

    郑梦境垂下眼,知道这是父兄对自己的宽慰。否则何以素来呱噪的兄长并不多说话,想来是受了谁的委屈。只父亲不欲给宫内帮不上忙的自己增添烦恼,责令兄长绝口不提。

    两厢寒暄一番后,郑梦境就叫殿内的宫人都退出门外去,让刘带金在门口守着把风。

    见此阵仗,郑承宪心中了然。今日入宫并不简单,女儿必是有事要叫自己去办。

    果然听得郑梦境道:“父兄入宫有时限约束,女儿就长话短说了。”

    郑承宪屏气凝神,等着郑梦境接下来的话。郑承恩亦竖起了耳朵,想仔细听清楚吩咐。

    郑梦境压低了嗓子,“我想让父亲放弃正五品的正千户带俸,以皇商的名义前往江陵。”

    郑承宪还没什么表示,郑国泰就先跳了起来。“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十六石虽不多,可对咱家来说可是几月嚼用了。如今父亲有了这五品官职,就连族长村长都对咱们家另眼相看。好端端地就叫人辞官,这、这……”

    郑承宪一瞪眼,“你以为是在家里?!宫里人多嘴杂,就不怕叫人治你一个大不敬。坐下!闭嘴!”他抬眼去看屏风后那若隐若现的身影,沉声道,“说说你的想法。何故让我辞官,又为什么要去江陵。”

    郑国泰被父亲斥责得面红耳赤,自觉占理,心中不服气,把身子扭到一边朝着宫门。但注意力还是放在郑梦境的身上。

    “父亲难道不担心吗?”郑梦境见郑承宪似乎没那么抗拒,略松了一口气,将自己先前想好的理由说出来,“女儿身居宫中,所倚仗的无非是陛下的欢心。如今眼见着景阳宫即将产子,心中甚至焦急,不得不另辟蹊径。”

    郑梦境接着道:“女儿知道父兄并不曾出过直隶,此事却是为难你们了。可郑家荣华系女儿一身,为了固宠,女儿不得不做下这等打算。还望父亲和兄长可以体谅我的不易之处。”

    郑承宪同意女儿的看法,“你说的不错。”不过话锋一转,“但何故非得去江陵,要真领了皇商一职,怕是江南富庶一带更容易些。”

    郑梦境笑道,“父亲可就想岔了。江南固然富饶,可那些赚钱的营生大都把持在江南大族手里。咱们贸贸然地前去分一杯羹,岂不与本意背道而驰?”

    郑承宪皱眉,“可江陵县……怕也不是没有乡绅。”

    “是有,却比不得江南势大。”郑梦境分析道,“父亲可曾想过,如今朝上多少官员是出自江南一带的?动了他们本家的根本,还不豁出老命来。咱们三人回头就给言官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郑承宪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且容我想想,且容我想想。”他朝边上嘟嘟囔囔个没完的儿子斜睨一眼,心里长叹。若这儿子能有女儿这般能耐,他就不愁郑家的将来了。

    思量再三后,郑承宪还是答应了下来。他调笑道:“不过话可说在前头,我这辈子就没做过营生,到时候赚了亏了,可不管。”

    郑梦境也在屏风的那头站起来,“都是女儿的体己钱,陛下也没得说嘴。”又道,“横竖都是去江陵,父兄不妨上张家问问,看能不能同去,路上也好有个伴。到了江陵地界,他们也称得上是当地的大族,兴许可以帮上一帮。”

    郑承宪似笑非笑地道:“你这是让我去倒冷灶?现下人巴不得同张家赶紧撇清干系,你倒叫我上赶着。”

    “便是落魄之时才最见人心。”郑梦境笑道,“物极必反。张居正还在的时候权倾朝野,如今人走茶凉,众人都不待见,却也是我们最好的时机——谁能保证日后张家没子弟有能耐再复起呢。雪中送炭才最是难得,张家人我见过,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与他们交好,日后必有回报。”

    “你呀,活似你娘。一个性儿。”郑承宪不无怀念地叹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数。”

    郑梦境隔着屏风向父亲行礼,“有劳父亲为女儿奔波了。”

    郑承宪摆摆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虽是粗人,却也知道这些个。你在宫中且小心,用心服侍陛下,旁的事,自有我替你操心。”

    父女二人又絮叨了一会儿,郑承宪方才辞行。

    郑国泰从始至终都没再说过话,跟着父亲出宫后,坐在马车里,赌气一般把头撇过去。

    奔驰的马车经过武清伯府,郑国泰的眼睛亮了一下。没过多久,又驶过永年伯府。郑国泰再忍不住,扭过头羡慕地对父亲说道:“什么时候,咱们郑家也能在这外城有个御赐的宅子才好。让妹妹去同陛下说说,也封咱们个什么伯啊侯啊的做做。”

    郑国泰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若是能得个世袭的什么爵位,先是父亲,之后再是自己,然后他那三岁的儿子。到时候出入都有人相迎,被人巴结,啧啧,想想都觉得美。

    假寐的郑承宪睁开眼睛,冷笑道:“怎么?现下是记起你妹妹来了?方才她求着咱们办事的时候,怎么推得个干净?”

    一句话熄灭了郑国泰的兴奋劲。他蜷了蜷身子,嘟囔道:“咱家和张居正家里无亲无故的,凭什么千里迢迢去帮人家。妹妹也真是……”若依着他,还是上江南那处好,江陵能有什么好的?又非省府治所,要不是出了个张居正,谁会记着那么个破地方。

    郑国宪闭上眼,吩咐道:“回去同你媳妇好生说道,别叫她一个产妇娘替你担心。咱们收拾收拾,估摸着过些时日就得上路了。”

    “这么快?!”郑国泰见父亲不再搭理自己,把自己缩到一边儿,想着武清伯和永年伯两个府高高的大红门,在马车的一摇一晃中睡了过去。

    郑承宪睁开眼,看着做梦都笑着的儿子,无声地叹气。

    郑国泰的这副模样,是郑承宪会答应女儿请求的原因。居于一隅,倒不如四处走走看看,兴许郑国泰会因此而长些见识,成熟起来。将他独自一个放出去,却是又怕他染上恶习回来。此行有自己盯着,当是无碍的。

    只盼着儿子真能经此一遭长大便是了。

    想起宫中的女儿,郑承宪又是心酸,深觉对不起亡妻。而今唯有替女儿办好了差事,才是正经的。

    郑梦境送走了父兄,见天色已晚,独自用过晚膳后,就令人上乾清宫,将《帝鉴图说》拿来。

    这书便是张居正在百忙之中,抽空亲自替幼年的朱翊钧撰写的课本。

    郑梦境翻着《帝鉴图说》,望着上面的画,莞尔一笑。张先生的画可真够差的,难怪三郎都能同自己吹嘘他的画艺如何了得。有这位在前头顶着,朱翊钧哪里能不好。

    还没翻几页,刘带金便进来禀报,“娘娘,陛下正在过来的路上。还请娘娘梳洗。”

    郑梦境将书摊平了放在几桌上,拿镇纸压住,叮嘱宫人不许动,方去洗漱。

 第8章

    朱翊钧是临时起意要过来的,原是打算在宫里替张居正守夜。师恩如父恩,从成为太子到现在掌权的十几年时间,张居正与他的相处时间甚至比他的生父隆庆帝还要久。

    但不知为何,朱翊钧就是特别想见郑梦境。也许是乾清宫的空旷让人有些孤独。又也许,只是因为想见郑梦境。

    宫中不乏知书识墨的女子,比起她们,郑梦境并非翘楚。论起唱《西厢》,郑梦境亦不如伶人的歌喉婉转。就连姿容,也不称不上是最好的。但朱翊钧就是喜欢她,打心眼里的依恋。

    在朱翊钧都未曾意识到自己当前脆弱的时候,他只想让郑梦境在自己身边陪伴。让对方所散发出来的,能令自己舒服的气息环绕在自己的周围。哪怕只是坐着不说话,都是好的。

    朱翊钧到翊坤宫的时候,郑梦境还在焚香沐浴,并不见人。他心里觉得有些空空的,只有鼻端隐隐的香气让他意识到在不久之前,佳人还在此处逗留过。

    殿内的清远香还未散去,朱翊钧识得这香,是郑梦境看书时爱点的。香方简单易得,极寻常的香。桌上一盏烛灯,烛火静幽幽地随风微微摆动,正中间一本书摊着。大约是怕忘己看到哪儿,所以特地用镇纸压了。

    朱翊钧有些好奇是什么书,信步走去,只见桌上摆着两本书。一本巴掌大小的书是合着的,乃是《婉约词集》,泛黄的封皮上写着郑门张氏。朱翊钧知道这是郑梦境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平日里她最是爱惜。又将视线转到正中打开的那本,上头一副谏鼓谤木的画儿让他怔住了。

    郑梦境洗浴出来,披了件白色纱衣,身上还带着些水汽。她从刘带金的手里抽过手巾,自己擦着半干的头发,见朱翊钧正在桌前看着《帝鉴图说》发呆。她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朱翊钧的身旁。

    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叫朱翊钧回过神,他吸了吸鼻子,状若无事地转过来。还不待说些什么,便觉得自己撞进了郑梦境的一双盈盈水眸之中,好似不用自己说话,对方便能全懂。

    两人对视了许久,郑梦境先收回了目光,她放下手巾,默不作声地将书合上。朱翊钧有些舍不得,却又觉得不想再看见这叫他心酸之物,便把头扭到一边去,抿着嘴不说话。

    “那日恭妃娘娘晋封,奴家与王夫人在景阳宫见了面。听她提起张先生曾为陛下修撰此书。今日好奇,便差人去取来看。”郑梦境的眼眶有些红,但脸上仍旧带着极淡的笑,“陛下不会恼我吧?”

    朱翊钧的心像被人打了一拳,不知是因为郑梦境的强自欢颜,还是因为她提到了王氏。他想起郑梦境的生母,是在万历五年时过世的。

    卿失慈母,吾失良师。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还有谁能比郑梦境更明白自己呢。

    朱翊钧心头的涩意渐渐消寂下去,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将眼角沁出的泪花眨去,轻轻地笑了,“怎么会,小梦想看只管叫人去拿。”想起恩师的音容,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想看,便看就是了。”

    大概此时,也只有这个女子会同自己一起缅怀先生了。

    “陛下没生气就好。”郑梦境绝口不提欲让父兄辞官去做皇商之事,“夜深露重,陛下早些歇息吧。明儿还有朝会。”

    “嗯,嗯,小梦说得对,朕是觉得困了。”朱翊钧掩饰般地打了一个哈欠,“咱们歇下吧。”

    二人和衣躺下。殿内的滴漏声和外头的蝉鸣,令本没有什么睡意的朱翊钧,渐渐睡沉了。

    郑梦境躺在床上,听见朱翊钧的呼吸声变重之后,睁开了眼。她把身子从偎在自己怀里,同个八爪鱼一样搂着自己的朱翊钧慢慢抽出来,下了床,随手取了件粉色百蝶穿花披风披在身上,踩着软鞋轻手轻脚地出了殿。

    边上的茶房里,值夜的宫人都在假寐歇息。听见开门声后,他们立刻惊醒。在见到本该在内殿就寝的郑梦境出现在门口,不由面面相觑。

    郑梦境挥挥手,让跪了一地的宫人们都起来。“本宫有话要同冯大伴讲,你们都去耳房坐一会儿吧。”还不忘叮嘱,“动作小些,别惊扰了圣上。”

    宫人们如数退出。冯保在炉边微微弓着身子站着,两只手拢在袖子里,面上看不出喜怒。

    “大伴。”郑梦境并没有行半礼,而是在冯保对面的圈椅上坐下,“张先生走了。”

    冯保垂眼,仿佛在打瞌睡。郑梦境以为对方已经睡过去的时候,才听到他沙哑着嗓子道:“咱家在外朝中唯一的好友撒手归西了,而咱家连去他府上上香的机会都没有。”

    郑梦境静静地看着冯保,没有张居正,冯保亦能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但未必能做得了那么久。如今张居正驾鹤西归,对冯保的影响不仅仅是心理上的。

    “大伴怕不怕?”郑梦境轻声道,“大伴扪心自问,自己比之李芳如何?比之陈洪、孟冲又如何?比之刘瑾呢?”

    郑梦境的一连串问题,终于让冯保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了变化。他略抬了抬眼皮子,仔细端详着对面这位在这宫中看似平淡无奇的宫妃。

    “淑嫔娘娘,容咱家多一句嘴。”冯保淡淡道,“娘娘多虑了,也说得太多了。在这宫里,话多的人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郑梦境低头慢慢地理着披风上的衣褶,似并不将冯保的警告放在心上。“陛下是什么性子,大伴比本宫更了解,本宫自不必多言。大伴身居内廷高位多年,经的见的,比刚入宫的本宫多得多。只有些事,本宫怕大伴因悲伤过度,一时忘了。”

    冯保耷拉着眼皮子,只回了一句,“陛下是厚德念情之人。”

    “的确,否则本宫怎会圣眷加身。”郑梦境站起来,走到茶房门口,在离开之前侧头扔下一句,“还请大伴日后留心江西、云南、山东、山西四道监察御史。”

    冯保身子一凛,据他所知郑梦境不过是大兴的农户女,入宫不过几月,怎会对外朝如此熟识。他的声音一改先前的慵懒,变得尖利了起来,“娘娘。后宫不得干政!”

    郑梦境并未再说话,脚步不停地离开了茶房,只留下一个背影,让冯保去揣测。

    回到内殿,郑梦境躺回床上,将自己复又塞进了朱翊钧的怀里。大约是动作大了些,将朱翊钧给吵醒了,他半梦半醒地嘟囔:“小梦没睡着?”

    郑梦境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柔声道:“陛下压着奴家的手了,都麻了。”

    朱翊钧换了个姿势,将人往怀里搂的更紧。“睡吧。”

    郑梦境把头靠在朱翊钧的肩头,安心地闭上眼。

    第二日醒来时,身侧是冷的,朱翊钧早就被冯保催着起来去上朝了。郑梦境在刘带金的服侍下洗漱完了就上两宫太后那处去请安。回来时,经过乾清宫门口,见几个小太监抱着一摞摞的折子正来回奔波。她微微一笑,并不停留,径直回了翊坤宫。

    乾清宫内,冯保一脸阴沉地问道:“四道监察御史上的折子都在这儿了?”

    小太监头低得不能再低,“回爷爷的话,都在这儿了。”

    “下去吧。”冯保抿了口茶,将茶杯推到一边,开始一封封地将这些陈年奏折拆开翻阅。

    江西道监察御史李植,云南道监察御史羊可立,山东道监察御史江东之,陕西道监察御史杨四知。这几人皆是万历五年的进士,乃是同窗。而那一年的主考官,则是张四维。依科举之制,这几人便是拜了张四维为座师,也成了他的学生。

    看完所有的奏折,冯保右脸不断抽搐着,而后将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伺候的小太监们一个个缩着脖子,安静如鸡,呼吸声都不敢放大一分。

    冯保一脸狰狞地望着地上散乱的奏折,师生之谊可真真是感天动地。他张四维莫非以为自己可以凭着这几个小喽罗就把自己从掌印大太监的位置上给拉下去吗?!

    还没成首辅呢!

    心情烦躁的冯保在殿内转了一圈又一圈,步子越来越急,脸上的表情也从急躁换成了凝重。

    没了张居正在外朝的扶持,冯保在外朝的影响力就会小很多。身为内廷第一太监,冯保拥有批红这一无上权力。但批红过的奏折,却是要发到内阁再让首辅进行审核批准,才能颁发实施的。

    冯保的脚步停下了,他眯起眼。张四维这是要替高拱报仇?当年可是他颁了两宫太后的旨意,把高拱给赶出京城的。

    山雨欲来,之后的内外朝将风波四起。冯保甚至已经嗅到了那无形的硝烟味。

    不过更令冯保感到奇怪的是,郑淑嫔……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切的呢?

    不过一个小小的农户女,莫非想要牝鸡司晨?

    冯保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他年岁已大,最近时常能从朱翊钧的脸上察觉到对自己的不耐烦。郑梦境讨好一个渐失圣心的老太监,并没有任何好处。

    冯保背着手慢慢踱步,不断地拈着手指,在宫内多年的经历和在朝政中磨砺出的敏锐告诉他,这个女人绝不简单。

    不过眼下更要紧的,是自己下一步如何做。昨夜郑梦境口中所说的每一个人,都曾做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可下场无一不凄惨。

    冯保在宫外,也是有家人的。无后的他比起能留下后代的家人更为看重几个侄子,甚至为了他们多次向张居正求官。退,不甘心,司礼监的几个太监对自己的位置虎视眈眈,轻易放手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不退,怕是全副身家都要赔进去了。

    冯保又想起自己前几日向张四维提及想要进伯爵却被对方以无先例而驳回,心里便有了计较。

 第9章

    做完头七之后,一身素缟的王氏看着家丁们收拾行装。

    明日就要扶棺回乡,让张居正落叶归根,在江陵祖坟中下葬。

    形容憔悴的王氏丝毫提不起任何劲儿来。纵然宫里赐下了无数赏,也无法补平她心里的那个窟窿。

    张居正的谥号已经下来了,定的是文忠。日后再要提起这位劳瘁而亡的前首辅,便该称其为张文忠公了。

    文忠,是仅次于文正的褒谥。能得此谥号,算是极高的待遇了。

    王氏捏紧了拳头,心里的不甘心叫她忘却了多年来的礼节与当家主母的隐忍,在人来人往的正房就红了眼眶,无声地哭了出来。偏生这股子难受,还不能同任何人去说。

    是,谥号乃礼部所定,可难道那位走马上任的新首辅没动任何手脚?

    在王氏的心里,张居正得个文正,才是真正的实至名归。如今不得不被压一头。

    张四维啊张四维,你、你……!

    高氏见婆母伤心不已,知是为了谥号之故。她将手上的琐事交予婆子丫鬟。上前安慰道:“阿娘莫要再哭了。要是哭坏了眼睛,倒要叫阿爹在菩萨那处都心不安。”

    王氏赌气道:“他只管着他的天下事、国家事,哪会挂念我呢。”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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