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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檀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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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不好牛排”。毕庆堂笑,也没搭话,拿起刀叉切起了牛排。

    “小妹,记得当时我和你说过什么吗?”抽冷子,毕庆堂问了一句。谭央眸子一亮,看着若无其事切牛排的毕庆堂,眼神继而又黯淡了下来,有些敷衍的回答,“你说要给我买好看的衣服。”毕庆堂哈哈一笑,将切好的那盘牛排放到了谭央的面前,“看看你什么记性啊?我不是说,要是你书读得好,我就送你出去留洋吗?你还说你才没那么野呢!我看你啊,可是说话不算数喽。”谭央听罢,眨了眨眼,不忿的说,“明明是你说话不算数,你最无赖了!”说完后,两个人都笑了。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在车里,毕庆堂问谭央,“若我不让你出去留学,你还会去吗?”谭央想了半天,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不去会怎样?”谭央看向车窗外,有些吃力的回答,“遗憾,很大的遗憾吧。”“人生一辈子,遗憾的事很多,再添一桩,可以吗?”毕庆堂很诚恳的问。谭央转回头,看着毕庆堂,顿时委屈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她微微点头,泪珠因此溢了出来,一粒接一粒的往下掉。毕庆堂伸出手,紧紧地将她搂住,动情道,“小妹,我们的人生那么多的遗憾,我们本就承担不来,我又何忍再为你多添一件呢?”


☆、43。(41)留洋


    西元一九三三年,谭央开始办理出国赴德留学的事宜,一切办的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上海五月的初夏了。毕庆堂在杭州又开了一家百货公司,上海近郊的缫丝厂也在规划中,毕庆堂做生意正是风生水起的时候,他笑着对谭央说,现在他毕某人是诸事顺意,唯独太太要跑到外国去了。

    晚上,毕庆堂将上完劲儿的坤表放到谭央的枕下,“打算什么时候走?”“下周吧,想买下周的船票。”毕庆堂皱着眉嘀咕,“这么快啊?”谭央笑着挽着毕庆堂的手道,“早去早回嘛,在海德堡医学院读研究生要两年零三个月,学得好的能提前毕业。”毕庆堂点头,“好,我给你买船票。”

    关上灯躺在床上,毕庆堂忽然开口问,“小妹,去德国读书,寒暑假回来吧。”“假期可能就三十来天,除去来回的路程,在家也就能呆一个来礼拜啊,也太折腾了,”谭央很为难的回答。毕庆堂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说,“嗯,那么我改主意了,你不许去德国了。”谭央听罢,便笑着说,“好,我回来,寒暑假都回来,大哥你不要改主意了。”半晌,毕庆堂伸手放到谭央的肩上,淡淡的说,“做夫妇的是不能总不见面的,小妹,你就辛苦些吧。”谭央在毕庆堂怀中,轻声说,“答应我出去留洋,真正辛苦的是你,大哥。”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临行前谭央反倒是情怯起来,闲在家里的谭央为毕庆堂打了件栗色鸡心领的羊毛衫。黄昏从公司回来,毕庆堂试毛衣试得一身的汗,埋怨谭央,“你是怎么想的,大热的天给我打毛衣?”谭央坐在沙上将羊毛衫小心的叠好,“我下次回来就是寒假了,你能穿的到,”顿一顿,她又说,“等你穿到这件毛衣的时候,我就该回来了,大哥。”毕庆堂坐到谭央的对面,“小妹啊,船票买好了,放到钱包里几天,一直都没想起来给你。”说着,毕庆堂将钱包里的船票掏出来递给谭央。

    “咦?怎么是两张?”毕庆堂凝视着一脸不解的谭央,微微一笑,“我送你去!”说罢他从烟匣子里拿出烟来,还没来得及点,冷不防,谭央扑过来搂着他,开心的笑,“你能去,真好。”毕庆堂敲着她的额头埋怨,“舍不得?舍不得还要野到德国去?起先只买了一张船票,不愿意拿给你,今天中午又补了一张,这才拿出来。”

    离开上海的那天早晨,清晨起床,车在门口等着,下人把东西搬到了车上,临走前谭央说要再看看女儿却被毕庆堂拦住了,“不要看了,看了也是要走的,看了舍不得反而难过。”

    坐在车上,谭央忍着眼泪,憋着鼻头通红,毕庆堂就宽慰道,“不是决定了吗?那就痛痛快快、全力以赴的去做,人的一辈子想做成点儿什么,是要这样的。我带囡囡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好好学,争取早些学完回来才是正理,回来后多陪陪我和孩子就行了。”

    一个好的丈夫,真正的佳偶,纵是优秀也不是初识便劈面而来、奔来眼底的卓越不凡,智慧渗透到生活中,不经意间你可以获得启,点点滴滴积累起来,十年二十年后你也是不一样的人了。其实,说女人的婚姻是投胎,这不仅在物质层面上,更是精神上的。

    海上一路颠簸,到德国海德堡正是盛夏,由于记挂着家中的女儿和上海的生意,毕庆堂帮谭央在学校安顿好就急着回国了。上船前一天晚上,赛德勒先生在他的家中招待了谭央和毕庆堂,儿子在法兰克福当兵,家中就他们老夫妻俩,夫妻二人很好客,油炸土豆配以洋葱、熏肉和青鱼,异域的家常美味。经常在上海的租界办事,毕庆堂倒是擅于和外国人打交道,更何况还有现成的翻译谭央在身边。

    毕庆堂和赛德勒先生多喝了点儿酒,乘兴而归,由于离他们住的旅馆并不远,他们索性就走回去了。晚上,雨后的海德堡凉爽宜人,这不是一个喧闹繁华的城市,是个做学问的好地方,湿漉漉的街道,地面的石缝里藏着积雨和青苔,谭央挽着毕庆堂的手走在街上,街边的灯照在他们身上,昏黄而安宁,街边人家的小园中种着白色的矢车菊,飘着浅浅的香。

    偶尔有几个从啤酒馆喝完酒回家的德国男人从他们的身边擦肩而过,很浓的酒气搀在体味里,谭央不禁皱了皱眉。毕庆堂对她说,“你晚上不要一个人出来,路上统共没几个人,又偏偏都是酒鬼。”谭央点头,“我知道,不上课的话,我就在宿舍里看书学习。”毕庆堂笑着说,“只要安全上没问题,我还是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的。”谭央听出他话里的潜台词,故意不搭腔,只是笑。

    毕庆堂见她不说话,就又问,“小妹,其实我一直都想不通,你出来留洋,你就这么放心我,你不怕再回上海就现我大公馆小公馆、七姨太八姨太的都找全了?”谭央放缓脚步,想了想才说,“你要真有那个心,别说我在德国,就算我天天守在你跟前,瞪大眼睛防贼一样的防着也一样看不住,还是要看大哥你想过怎样的生活了。至于放心不放心,根由不在我这儿,在你那儿。”毕庆堂微微一笑,点点头,“嗯,有那么点儿道理。”

    毕庆堂走后,谭央就跟着赛德勒学医,她极有韧性、舍得花力气,人又不笨,一心铺在学问上的大学者们最喜欢这样的后辈了,于是,赛德勒先生倾己所能提携指点,谭央的学医之路也就异常的宽阔了。

    海德堡是傍水而建的城市,内卡河在此汇入莱茵河,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澄净如宝石一般的碧蓝天空,安宁又干净的异国小城,每天早起读书的谭央,打开窗就能看见河畔山上狭长的海德堡城堡,红褐色的砂岩建筑依傍着碧水蓝天,流云朵朵,那是油画布上的景致,人在画中徜徉。

    由于思亲心切,再加上谭央在医院和学校里学习的辛苦,她比在国内时瘦了一些,从国内带来的旗袍也都不怎么合身了。赛德勒太太带她在裁缝那里做了几件女式洋装,除了婚礼上那套婚纱,谭央再没有穿过西式的裙子,自己看着自己都觉得新奇,于是在相馆照了张照片邮回上海,没想到毕庆堂拿到照片没有品评她的新式衣服打扮,倒是来电报说看她的照片人瘦了,要多吃些东西才好。远隔千山万水,捏着这份电报谭央将自己偷偷关在屋里直抹眼泪。

    除了在图书馆读书和在医院实习以外,谭央最常做的就是往上海写信。夜阑人静,图书馆里人少了,一杯用于提神的咖啡放在手边,厚厚的医学书籍挪到一旁,谭央摊开纸便开始写家信,写上七八张都不觉得多,对着信纸就好像对着丈夫女儿一样,说不完的话,在异国的见闻,新近的想法,叮嘱他们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常常是一封信十来页,到学校旁的邮局邮时总因为过重而多付邮资。

    当然,对于这样一封封的家书,毕庆堂的反应每每令谭央哭笑不得。刚开始他也回信,他不是擅于通过文字来表达感情的人,雪白的纸,大大的字勉勉强强写满一页,还都是言之无物。这样的男人,行动力强,不爱拖沓,让他说情话、诉相思,用嘴用行动要比用纸笔容易得多。

    于是常常谭央这边几封浓情厚意的信邮出了,上海那边才不紧不慢的邮来一封,薄薄一页,统共也没几个字。有时候毕庆堂还拿报纸来充数,报纸上写着缫丝厂开业了,上面有一张油墨印的照片,是开业掀牌匾上红绸的情形,模模糊糊看到毕庆堂的侧脸,他志得意满的笑,换了头型,穿着中规中矩的西装,俨然一个成功的生意人了。谭央看着报纸,书桌上的一面镜子照出谭央的面容,秀美温婉中现出智慧与平和。有知识和追求的女人,美丽不是浮起来的,那是沉淀下来有底气的美。

    流光把人抛,时间与境遇也都悄无声息的改变着婚姻中的男男女女。

    一段时间后,可能毕庆堂对如此来往的信件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就对谭央说,学业繁忙,闲下来多休息,不用总写信来了。谭央依他的话,一个月没有写信,一个月后,他又来电报,“若是有时间,写信告知我在德情况。”谭央拿到电报不禁莞尔,于是密密的写了一封信邮了出去,信末尾还写着,“大哥,以后我写给你便好,你不用回信的。”里面有小女子的大度,小女子的善解人意,这套做派,最对毕庆堂的心意。

    转眼到了冬天,赛德勒先生知道谭央的先生孩子都在上海,于是特地早放了她十天,海德堡大学的寒假之前,谭央就踏上了归国的旅程。

    到上海时,是个清晨,天阴沉沉的,那一趟油轮下船的人很多,加上来接船的亲朋好友,一时间码头上人头攒动,谭央被人群往外推,并没看到毕庆堂。她有些气馁的向外走,眼睛一亮,看见停在一边的毕庆堂的小汽车,司机看到谭央就连忙帮她拎东西,“太太,您没看见毕老板吗?他在里面等你呢!”

    谭央闻言一路小跑的往回找,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码头上,一个熟悉的背影穿着风衣背对着她站在岸边看着油轮的出口。“大哥!”谭央开心的叫,毕庆堂回过身,他风衣里裹着四岁的女儿,小言覃从父亲的领口露出小脸,滴溜圆的眼睛眨阿眨的看着谭央,毕庆堂满脸笑意的抚着女儿的头,“囡囡,刚才爸爸教你什么了?”小姑娘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奶声奶气的说,“妈妈,囡囡想妈妈。”谭央听了,扑过去就要抱女儿,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揽在了怀里。

    寒冷的上海滩的清晨,一家三口在码头紧拥在一起,太阳从乌云的后面悄悄探出了头,海面一片波光掩映……



☆、44。(42)返沪


    这一年的冬天很冷,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九三四年春节一过,谭央就要离开上海回德国上学了,走之前,她和毕庆堂回了趟同里。从民国十三年到民国二十三年,谭央深爱着的父亲离开她,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

    烟雾蒙蒙的水乡安守着自己的本分,脉脉如流水,日积月累将静默铸成了永恒。清晨,毕庆堂和谭央带着两个随从,拎着祭品去了谭央父母的墓地。去的路上毕庆堂就同她商量,“不要触景生情,不要太伤心,到时候我把咱们的情况说给两位长辈听,免得你一说,又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像那年一样再病一场就不应该了。”

    到了地方,他们倒是愣住了,碑前摆着几个碗,碗里放着风干了的点红馒头和皱了皮的水果,旁边还有一坛酒,那是谭央父亲生前最钟爱的——济宁金波酒。“前两天刚有人来祭过父亲,是谁呢?”谭央蹲下身,抚着墓碑自言自语的说。“会不会是在同里的什么亲戚朋友?”毕庆堂提醒她。谭央摇头,“父亲在同里一向深居简出,没什么朋友,几个亲戚也是母亲娘家的远亲,来往很少,马叔叔还在天津,我实在是想不出会是什么人。”

    毕庆堂也没吭声,将那坛酒挪了挪,摆上他们带来的祭品。之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酒坛上的那五个字上——“济宁金波酒”,他眉头下意识的跳了跳,不知想的什么。接着谭央开始与父母说自己这两年来的事,说着说着就有些伤心了,毕竟自己的小家庭、自己的上进、自己的幸福,亲人都无法亲历目睹与分享,的确是人生的一大憾事。谭央说得差不多了,毕庆堂才猛然想起来,他刚才一力担当下来要替谭央说的话,他竟然都忘了。

    从墓地回来,走在同里的街上,谭央看着一家很大的铺面,轻声说,“那儿原来是家不大的药铺,父亲病着的时候,我总去那里抓药,没想到,现在开得这么大了。”毕庆堂的眼皮不易察觉的抽动着,很敷衍的嗯了一声。

    那天晚上回到毕公馆,谭央因为累了,很早就和女儿上楼休息了。毕庆堂将书房的门关紧,拎起电话听筒拨了号码,继而用不高的声音寒暄着,“张局长吗?这么晚叨扰,真是不好意思啊!哈哈,你们警察局是什么地方呀?我怎么会常去?我毕某人可是守法的良好公民……”

    谭央回海德堡后,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暑假由于学业紧张,谭央没有回国,倒是毕庆堂带着五岁的言覃来到德国看妻子,在海德堡盘桓数日方离去。1935年8月,作为德国总理的希特勒兼任了德国总统,并将总统与总理两个职务合二为一,称为元。德国国内的局势由此生了变化。

    一九三五年的年底,谭央从德国来电报,说是要推迟三个月回上海,毕庆堂看见第一句,又气又恼,待到看见第二句,又眉开眼笑起来,她说她打算抓紧完成学业,回来就再不走了。

    转年刚过了春节,午夜时分,上海的码头上,一盏盏煤油灯吊在高高的木杆上,随着海风摇摆着。灯下的岸上站着三五成群的人,有的人抄着袖口掂着脚,望向漆黑的海面,他们时不时的交谈,从口鼻呼出的白气烘托出上海冬夜的寒冷。毕庆堂披着一件大衣站在汽车旁,手中捏着一支烟,带吸不吸的,随从、司机和他站在一起,说着可有可无的闲话。

    这时,一阵汽笛声由远及近,海面上渐渐的勾勒出了轮船的轮廓,毕庆堂撇下手中的烟,紧走了几步,嘈杂拥挤的人群集中目光看着船舷。这趟船上的人很多,由于欧洲局势不稳,不少留学生都提前完成了学业归国。即便满世界都是乱世动荡,归国回乡也总是人的本性。

    毕庆堂蹙着眉看向出口,直到一个身影晃动在他的视线里,他一笑,整个面部的曲线也都柔和了起来。毕庆堂喊了一声,“小妹,我在这儿!”说着,他摘下头上的礼帽挥了挥,推开人群向谭央的方向挤过去。谭央看见毕庆堂,眼睛一亮,脆脆的喊了声大哥,便往这边跑,到了近前,毕庆堂将手上的礼帽狠狠的扣到谭央的头上,“臭丫头,终于给我野回来了!”

    谭央笑呵呵的望着他,毕庆堂本是顺势去揽她的肩的,却看见了她手上拎的箱子,于是就接了过来。“这么沉?”“书嘛,全是书!”“还有东西吧?我叫人去船上取。”说到这儿,谭央像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道,“噢,大哥,我给你介绍个人,多亏了他帮我把箱子拎下来!”

    顺着谭央的目光,毕庆堂看见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白净斯文,他站在几丈远的地方冲着毕庆堂点头,礼节性的一笑。谭央走了几步过去,“胡先生,真是失礼了,忘了给您介绍,这是我的先生,毕庆堂。”然后谭央挽着毕庆堂的胳膊说,“大哥,这位是胡连城,柏林大学的法学博士,一路上多蒙他照顾了。”

    毕庆堂将手伸过去,两个人握了握手,“胡先生,内人给您添麻烦了!”胡连成摇头笑,“哪里,大家背井离乡,是要相互照顾的,”说着,他扶了扶眼镜,眼睛里闪过一丝读书人不常有的狡黠,“谭经常和我说起你。”雄性动物对威胁是异常敏感的,闭着眼用鼻子闻都闻得出来,这话里藏着含混不清的亲疏远近,叫毕庆堂听了异常恼火,待要反唇相讥,倒是谭央扣住毕庆堂的手臂,带着几分不悦抢先一步说,“大哥,我逢人便爱念叨你,大家听烦了,私下也都笑话死我了。”

    这种时刻,妻子表现出来的同仇敌忾叫毕庆堂心中飘飘然起来,他带着居高临下的胜利感,谦虚着,“就我也值得你到处念叨?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胡连成听罢,不尴不尬的笑了。

    胡连成见自己寻了个没趣儿,便将箱子放下,笑着对谭央说,“谭,既然有人来接你,我就先走了。”说罢,很有绅士风度的微微欠身,要走之前还对毕庆堂点了点头。“胡先生,家里人没来接吗?”毕庆堂随口问了问。“噢,我没告诉家里人我回沪的确切时间。”毕庆堂摸了摸鼻子,爽快一笑,“走,我们送胡先生回家。”接着,毕庆堂不由分说的将胡连成往车上让,异常热络。谭央见状,似乎领悟出毕庆堂的用意,颇为怨怼的白了他一眼。

    胡连成见实在没法推托,便硬着头皮上了车。毕庆堂一开后排车门,就看见一个梳着童花头的小姑娘,躺在车后座的羊绒毯里呼呼大睡。谭央见了连忙坐进去将女儿小心的抱在怀里,言覃吧唧了两下嘴,在母亲的怀里继续睡觉。谭央一味的开心,还埋怨着毕庆堂,“大哥,你看你,这么晚也要把囡囡折腾出来。”毕庆堂转身看着胡连成,吐着苦水,“你看看,都不说大半夜的把我折腾出来,心里只有我们这个宝贝女儿。”胡连成笑了笑,讪讪的说,“在船上谭小姐说她有个六岁的女儿,还以为她是玩笑呢。”毕庆堂本来想说,你不愿相信的,你就以为是玩笑呀?可话到嘴边,他又“慈悲”的收回了。

    在车里,谭央守着女儿,眼里心里只有孩子,大哥长大哥短的问了不少女儿半年来的情况。坐在毕庆堂旁边的胡连成颇为无趣,只有转头看向车窗外。后来谭央觉得有些冷落了客人,就对毕庆堂说,“大哥,咱们先送胡先生回家吧?胡先生,您府上在哪里?”也不等胡连成回答,毕庆堂就笑着说,“我的傻太太呦,人家是咱们的邻居,也住在福煦路,胡府的大公子胡连成,你呀,什么都不知道。”

    胡连成听了,谦逊的笑了笑,“看毕先生说的,连城实在是不值得一提的人,哪像是毕先生的名号,喊一喊,半个上海滩都要颤一颤,三教九流,提了您的名字,都好用。”他,点到为止。毕庆堂冷笑一声,“哪里,比不得令尊啊,甭管旧天下新世界,他都是顺风顺水,官运亨通噢。”他,也点到为止。

    胡连成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换了个话题,“其实,赴德留学之前,我恰巧参加了毕先生和谭小姐的婚礼,只是当时离得太远,时间又太久,要不是谭小姐在船上说,我还真是记不起来了。”谭央听了这话,将言覃身上的羊毛毯掖了掖,笑着对毕庆堂说,“大哥,您看,这世界多小啊!”也不等毕庆堂说话,胡连成又说,“我听谭小姐对毕先生的称呼,想必二位是表兄妹结亲吧,其实旧式婚姻也是有幸福的,不能以偏概全。”

    毕庆堂噤了噤鼻子,“我们不是包办婚姻,按时新的讲法,算是自由恋爱,我们的结合,她家里的长辈还反对呢,你别看她当时岁数小,也是很倔强的。”他心不在焉的说,侧脸看向谭央,只见她一缕头被刚刚外面的风吹乱了,于是摘下手上的皮手套,为她轻轻的拢了拢头,继而将手缓缓收回,脸上带着笑,靠在椅背上再不说话了。胡连成没精打采的低下头,再也没有开口。

    到了地方,胡连成下了车,毕庆堂还很热情的邀请他有空去家里做客,胡连成也像模像样的应承下来了。道了别后,车门刚一关,毕庆堂就问谭央,“你猜他还敢不敢再来找你?”谭央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被你这样敲山震虎的,哪个还敢?”毕庆堂得意的笑了。“大哥,你从前不是还总说咱俩是你一手包办的包办婚姻吗?这回怎么又改口了?”谭央侧脸看着毕庆堂,笑着问他。毕庆堂哈哈一笑,揽着谭央的肩,在她耳边一面哈着气,一面说,“我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这话说得谭央耳中痒了起来,连带着心也酥酥的,她腾出一只手去抓他的胳膊,他却趁她不备,在她耳边深深的吻了下去……

    胡连成独自站在上海午夜的寒风中,看着驶远了的黑色小汽车,他咬牙切齿的说,“一个小混混,还在我面前威风起来了!不就是个女人吗?鲜花插在牛粪上,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45。(43)毛衫


    回到家中,毕庆堂脱了外衣,谭央看他里面穿着的栗色毛衫,就笑了,“你总穿,都有些显旧了!”话语里有埋怨有嗔怪,更有藏得很深的,小女子的得意。毕庆堂笑着打量了一下身上的羊毛衫,先是不说话,后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囡囡总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当初给我打这件毛衫的时候不是说,穿上它,你就回来了吗?我也这么告诉囡囡,所以天只要稍一凉,囡囡就把这件衣服拖出来说,爸爸,你快让妈妈回来啊!你都不知道,她那副小德行啊,都由不得你不穿。”

    谭央坐在毕庆堂的身旁,听到这里眼睛酸,于是借着替毕庆堂整理衣领的动作掩饰自己心中的激动。稳定的感情,成熟的夫妇,不是不再感动,而是不再轻易的表达彼此的感动,纵是如此,亦是莫逆于心。“你呀,是你哄孩子,还是孩子哄你?”谭央抚着他的肩膀,轻轻柔柔的说。毕庆堂哈哈一笑,拍着谭央的手道,“本是哄她,说得次数多了,自己竟也当真了。”

    赴德留学前,她对他说“等你穿到这件毛衣的时候,我就该回来了。”他也这样对孩子说。巧的是,她两次归来都是冬季,他也都穿着这件栗色羊毛衫。

    第二天下起了雪,毕庆堂没有去公司,一家三口呆着温暖的家中,笑语不绝,客厅的落地窗外是落地即化的轻扬飘雪,谭央坐在厚地毯上,教着膝上的言覃说她童年时的儿歌,坐在沙上的毕庆堂看着她们母女,带着低低的喜悦与满足,打着盹儿。

    晚饭后,方雅来了电话,谭央和她聊了很久,还说两天后要在她的家里办个舞会,叫谭央和毕庆堂一起去。谭央这厢刚放下了话筒,毕庆堂就调笑道,“聊电话聊这么久,她怎么不直接来咱们家啊?不到半个钟的车程!懒!”“方雅姐说,我刚回来,咱们一家三口团圆,她不好打扰!”谭央替方雅辩白着。

    毕庆堂讪讪的说,“可不是吗?她惯于打着有眼色明事理的聪明幌子来做些荒唐事,一聊聊了三个钟头,还净是些鸡毛蒜皮的事!”谭央噤着鼻子使劲儿嗅了嗅,随即俏皮的吐了几个字,“觉得酸呢!”毕庆堂掐着谭央的脸说,“你得了吧,等我晚上接着收拾你!”“那你明天还上不上班了?”谭央说着,掩嘴而笑。毕庆堂白了她一眼,连连摇头痛心疾的说,“学坏了,学坏了,也开始打趣起我了!”

    这时候言覃穿着浅蓝色的绒线睡衣跑了过来,一脸委屈的抓着毕庆堂的衣角说,“爸爸,我在桌子下面躲了那么久,你都不来找我!”说罢,一咧嘴就哭了。毕庆堂抬头一看客厅里的座钟,都快九点了,竟忘了和女儿每天临睡前的游戏了,于是连忙把言覃抱起来哄了又哄。

    然后谭央带着女儿躲进了楼上卧房的壁橱里,毕庆堂半真半假的上楼下楼找了几个来回,最后打开壁橱时,言覃小手一张,嘴里学着过年时的鞭炮声,“呯!嘭!呯!嘭!”毕庆堂笑着伸手搂住她们母女俩,“找到喽,爸爸找到囡囡喽!”言覃笑啊笑,把大大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那囡囡怎么奖励爸爸?”言覃将头凑过去,撅起小嘴,小鸡啄米似的在毕庆堂的脸颊上亲了又亲,毕庆堂开怀而笑,又将他的脸向前探了几分,停在谭央跟前。谭央稍犹豫,随即用小指掠了掠鬓角的头,也在毕庆堂的脸上轻轻的吻过。毕庆堂揽着谭央和女儿再次的倒进了壁橱里,一家三口在壁橱中笑成了一团。

    接着言覃又缠着毕庆堂说要听故事,不然就不睡觉,毕庆堂抽来一本《大闹天宫》的小人书,一板一眼的讲了起来,讲得很乏味,听得谭央都哈欠连连。也就在谭央上下眼皮直打架的时候,毕庆堂为呼呼大睡的女儿盖好了被子,拉起谭央低声道,“囡囡睡了,咱们也睡吧。”

    从女儿的卧房往他们的卧室走,毕庆堂一本正经的问,“小妹,我的故事讲得怎么样?”谭央低着头,笑而不答。毕庆堂打开卧室的门,无奈的说,“我有什么办法,自你走后孩子就不好好睡觉,非要听故事。不讲不睡,讲得太好了她听得高兴了,一样不睡!这孩子就是这么缠人,天天如此,夜夜离不开!”谭央刚要说,大哥辛苦了,毕庆堂却话锋一转,“所以你都该给我立块贞节牌坊了!”谭央没好气的捶着毕庆堂的背,埋怨他没正形,心里却也是很受用的。

    “大哥,咱们再要个孩子吧!”铺开被子的谭央轻声说。闻言,坐在沙上,正在给谭央的坤表上劲的毕庆堂停下了手,慢悠悠的说,“怎么想起这个来了?”可能谭央对毕庆堂的淡漠反应有些意外,回过头看他,轻轻的笑,“再要个儿子嘛,你不是喜欢男孩吗?上次你带囡囡去海德堡时还说赵绫又生了个男孩,李赫现在是三个臭小子的爹了,你自己都不晓得你说这话时脸上的神色表情,那可不是一般的羡慕啊。”

    毕庆堂有些尴尬的用食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头,“是吗?没有吧?一个囡囡就叫咱们忙得前仰后合的,再多个孩子那还得了?我是想都不敢想,现在这样就很好,我知足喽!”谭央微微叹了口气,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刚和方雅姐通电话时,她还说,若是公公在世,一定想看到毕家香火得继,人丁兴旺。我就告诉方雅姐,我明白长辈的想法,小孩子总是好的。”毕庆堂在沙上坐直,无奈笑道,“怎么搞的,她管的也太宽了吧?你不用拿她当长辈,一个不立事、长不大的姐姐罢了。”

    谭央半晌无语,而后勉力一笑,“你说不想要,那就算了,我不过是真的很喜欢孩子。你知道吗?大哥,当时父亲过世,我一个人跪在父亲的灵前,我是多么的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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