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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恰恰归-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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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翎无法,只得寻了处客店落脚,他祖籍芨州,又自小混迹于街头滋事打架,窄巷小道无比熟悉。虽经年未归,此处为乡非家,却哪里忘得干净?在客店歇了半会,喂了马,往赌馆瓦肆等三教九流齐聚之地与游方郎中买了包蒙汗药。
  在客店了饱睡了一晚,隔日藏匿那些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州府家中男女老少均被囚在车中,虽狼狈身上衣物却还干净清爽,头脸也不曾有青肿淤紫,应是不曾受到苛待打骂。
  领头的两位钦差一个面白有须,另一个却是形容憔悴年轻俊美,施翎吃惊,他与此人曾有一面之缘,正是曾在宜州花楼所遇的年轻郎君,曾出言要招揽他去作门下客。
  来时季蔚琇便道:昱王暗争储位,圣人爱子
  不忍责罚,只剪他双翅党羽以作告戒,非但如此,圣人又令昱王亲去臂膀。
  此人十成九便是昱王,皇帝这般手段,也不知此时昱王心中哪般滋味,万千雄心也酿作苦酒酸成陈醋,酸苦难当。
  施翎尾随囚车一路出了芨州城,连着两三日睡了草窝,拿干饼充饥,苦无下手机会。担心马蹄声惹人耳目,将黑马驱入林中,令它自去,翻出半块麸饼喂它道:“好兄弟,哥哥道你有灵性,只盼你别走得远了,待我事成,与我重会。
  般走了几日,官道行人渐少,草木渐丰,荒郊野岭野猿暗啼,破庙佛倒炉倾,,道边驿站亦更见简陋。
  施翎扯团干草将庙中弃在一边的三脚香炉拿水洗净,摸了几只鸟蛋放在炉中拿火煮了,又拿草灰抹了脚底板一排水泡。
  他孤身一人尚且倦乏难当,何况押解囚车的钦差官吏,再有太守府中的管事家生,绑了两手走道更是苦不堪言,几个娇弱的侍女早支撑不住,一命已去了半条。
  州府夫人不忍,与钦差求情,钦差冷笑:“上下尊卑有别,她算得什么?也配来坐只囚车?死在半道,拿席子卷了就地葬了便是。”
  昱王在旁冷笑:“上下尊卑?原来钦差也识得这几个字?”
  昱王虽失势,钦差虽不服也不敢过于放肆,发令在驿站多歇息两日,他不敢对昱王示威,只讥讽州府道:“太守一州之首,又兼皇亲,不知忠君敬君,反倒滋生私心乱朝纲体统,大逆不道。莫非太守还心存侥悻,妄想苟活,可笑可笑。”
  芨州州府倚在囚车一侧,拿手拍着了围杆,眼皮都不抬一下,嘴里唱着南边小调“一点斜晖近江水,春女挽了春篮回,鹅儿戏了稚童在柴扉,拄杖龙钟在屋前,是阿耶望女归~~”
  钦差哈哈笑:“太守果是雅人,只囚车里没美人执扇捧盏,可惜可惜。”
  他们一行人在驿站修整歇息,驿臣讨好,奉承了一桌酒菜,施翎在暗处窥他们似有松懈,仗着轻身功夫翻进了驿站厨房,屋中有水缸,院中有水井,也顾不得多思,把一包蒙汗药抖在两处水中,怕那游方郎中暗吹法螺,不见其效,把鼓鼓囊囊整包药用个干净,这才隐入暗处静观其变。
  驿站差役哪料得竟有贼人上门,先备了官差的饭食酒席,又听吩咐抬水与囚犯牲畜吃,竟将驿站上下全麻翻了过去。几个值守得骇然色变,施翎杀了一个,将其余几个绑了扔在一边,又拿草团堵了嘴不让叫唤。
  自己拿水泼醒芨州太守,纳头便罢:“施翎行事鲁莽,累及恩公,恩公切勿责怪。”
  芨州太守拿手抹了抹脸上的水,抚着额看着施翎,听他口称恩公,糊涂不解:“你是?”
  施翎将斗笠除下:“恩公过眼千帆,我微末之人,恩公怕是不记我了。”
  芨州太守细看他几眼,一手扶杆一手拿指一点施翎哈哈笑道:“不曾忘,你是…施美人?可是没错?“转头驿站东倒西歪一片,“你这是?”
  施翎磕头道:“我闻恩公有难,来听恩公差遣吩咐,虽是螳臂,挡不得车拦不得祸,却可做个趟水小卒,为恩公探路。”
  芨州太守摇头道:“赵某谢施郎高义,事涉储君,杀头灭族的大罪,怎能累你一同丢命。快离了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施翎不肯,目露杀意道:“横竖一死,那些官差被我药翻,干脆杀了脱身。”
  芨州太守大惊,忙道:“万万不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这一群人牵衣顿足,又逃得哪去?真个去当反贼不成?”
  施翎哭道:“既是灭族之祸,恩公甘心无血脉传世?”
  芨州太守颓然道:“既曾食金咽玉,也堪荒冢埋骨,时也命也,哪由他们来择。”
  施翎见他顽固,又拿水泼醒女眷幼童,芨州州府急道:“义士好生大胆,人多声杂,惊动天差如何是好。”
  太守府老夫人年老受惊半身偏瘫,神智却是清醒,睁眼见此异状,拿能动的那只手拉长媳衣角:“啊…啊?”
  太守夫人仍记得施翎,低语将往事道尽,老夫人眸中星火死灰复燃,费力支起身,指着另一囚车中少年小郎,拼尽力气道:“救…救…阿……”爱孙乳名就在唇边却怎也说不出来,老夫人心下发急,挣得满脸泪水。
  一旁太守娣妇哭叫道:“不不不,义士高义,救救我家幼子,他岁不过三,呀呀学语,稚子何辜,求义士救他生天,辜惜他幼弱岁小。”
  施翎转头,妇人口中幼童被那少年郎君搂在怀中,歪头吮着一指,见娘亲哭泣,急唤:“阿娘,阿娘…”
  芨州州府微合双目,不忍掩面,跪于囚车中:“施义士救我小侄一命,他岁小,他日长成,音容自改,再兼隐姓埋名,不必东躲西藏,也得无忧度日。”
  太守娣妇大喜,泣不成声:“弟妹谢大伯容让大恩,身死也得瞑目。”
  太守夫人握着老夫人的手直抖,面上血色尽褪,惨白一片。
  芨州太守柔声道:“阿悯,驹儿年十一,纵是逃得一时,又哪逃得通缉?不如我们一家人一处,免得孤单,可好?”
  太守夫人脖间青筋支楞,咬碎一口银牙,终是点了下头,又问少年郎君:“驹儿,陪爹娘身边可好?你心中可怕?”
  少年郎君哽道:“孩儿不怕,孩儿也舍不得爹娘。”
  “好好,不愧是阿娘的好儿郎,好。”太守夫人咽声笑,“好。”
  老夫人目眦欲裂,又恨又悲更盛哀求,只急得口角流涎,胸膛起伏:“驹……驹……驹……儿,救……”
  太守娣妇跪爬老夫人身边,哀泣道:“婆母这般狠心,阿果算不得你孙儿?”
  芨州太守一揖深礼,对施翎道:“此番拖累义士,此生难以回报,只来生报还。恩公休再耽搁,脱身离去才是紧要。”
  施翎点头,撬开囚锁接过少年郎怀中的小童,估量行事只恨力不能及,又不知蒙汗药抵得多久,犹豫一番,不顾幼童哭闹,转身要走,实感不足,耳中听得老夫人如濒死之雁一声呜咽,不由脚下发力跃出驿站之外,见夜空黑沉,孤星暗沉,割衣结带将幼童绑在身上,疾奔回去拉过叫驹儿的少年郎,喝道:“走。”
  芨州太守与夫人双双大惊扑向囚车车棂:“义士。”
  施翎拉着少年回首:“小郎君与恩公作别。”
  少年郎挣扎,老夫人瞪眼从喉中发出含糊不清一字:“去。”
  芨州太守与夫人只不语泣拜。
  施翎拉着频频回首的阿驹,心道:此番再无无退路,一不做二不休。杀一人是杀,杀二人是杀。提了短刀,将捆绑着的几役吏割喉宰杀。
  温热喷溅得施翎等人满头满脸,幼童失母大哭。施翎听得林中马蹄声,哈哈大笑:“好马儿,好马儿,果然灵性。”
  夜风袭过,透着腥气,施翎侧首,与暗处微一揖礼,策马扬鞭渐入无边暗林中。


第147章 
  夜雨敲窗人未眠; 一灯昏昏,火光微弱; 何栖拿了把小铜剪剪去一截灯芯; 不知怎么一时走神,缩手不及,被烫得唉哟了一声。
  沈拓忙过来执起何栖的手; 微责道:“怎这般不小心?”他边说边吹着何栖发红的指尖。
  何栖耳听雨声萧萧,道:“院中花木繁茂,这雨声喧嚣; 惹人心烦。”转头看帐中阿息顶着两手睡得熟甜; 笑道,“只阿息长日无忧。”
  沈拓也笑道:“阿息指不定也嫌日间无趣; 除去吃便是睡; 又没个消遣。”
  何栖惊讶道:“他还没个消遣?他皱了眉倒惹得一屋人来哄他; 阿爹更是溺爱非常; 恨不得学了阿翎带他翻墙上屋……”她话出顿止,收了笑颜,忧心道; “我算了脚程; 阿翎去了这些时日; 也该归转了。”
  沈拓道:“阿翎的心性;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活命之恩,或是芨州州府要他脑袋; 他也是二话不说动手献颅。”
  何栖苦笑:“他全了道义,只当家中之人当作什么?阿爹午间还念叨阿翎,问我落雨转凉,可为阿翎备了厚衣。”她低喃道,“我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何秀才待施翎有如亲子,前几日还与卢继下棋时笑道:我此生之运,消也不消,无亲子傍身,却又算得儿女双全,如今又有外孙子,儿女绕膝,岂敢再苛求一二。
  沈拓心痛如割,施翎一去,他便料定此事难了,强自笑道:“阿翎守信,也学得分寸,我们只等他归转。”柔声安抚道,“阿息缠人,阿圆早些歇下。再等得几日还没消息,我随船去一趟禹京。”
  何栖起身拍案道:“也好,这般没了踪迹,我是不依。”又咬牙道,“阿翎回来,我只让阿爹骂他,累我们揪心。”
  等得何栖睡去,沈拓却是无眠,生怕自己扰了爱妻幼子,干脆披衣去偏厅吃酒,冷酒入口,冰唇冻齿,越吃越添烦愁,一壶酒将尽,入喉又成酸苦。他有心求醉,却是越吃越清醒,更深夜长,独饮苦酒更嫌难捱。拿筷子数了数碟中香豆,听雨声夹着几声犬吠,卢大送来几只细犬,不过几月大,闻得一点响动便要嗷嗷狂吠,只是声嫩没什么威慑。
  沈拓被它叫得心烦,起身去厨房喝止,刚出门槛脚步一顿,冷雨寒夜敲门声声。沈拓心有所感,连忙冒雨应门,院外果然是施翎,披了毛刺刺的宽大蓑衣,怀里似兜了什么,黑马见了旧主,打几声响鼻,上前几步低下湿溚溚的马头与沈拓亲昵,沈拓这才见着马背还驮了一人,同样兜头兜脸裹在一件蓑衣里,虽不分明,仍可见此人身形未长,想是年小。
  沈拓沉声:“快先进院。”
  施翎点头,拉马进门,沈拓忙掩门上闩,幼犬嗅得生人气味,喉中打呼,在那焦躁挠门,犬吠四起,仆妇闻得声动以为有贼,连忙点灯起身。
  沈拓一把抱下马背上的人塞进马厩中,在廊下与出门查看的仆妇道:“大娘莫慌,是阿翎雨夜归家。”
  仆妇执灯笑道:“可是该死,雨夜好睡,我们睡得死沉,竟是不曾听得施都头敲门,倒累郎主亲来应声。”
  沈拓道:“这倒怪不得你们,雨声杂乱,哪里听得敲门声。”
  仆妇又道:“都头夜间归转,腹中定是饥饿,灶中还埋了火,厨下还有青菘,不如我去煮碗汤饼与都头吃?”
  施翎笑道:“误了大娘安睡是我的不是,哪里还再累大娘煮汤饼,我自来便是。”
  仆妇忙道:“这如何使得?”
  何栖在屋间听了响动,她极机敏,立知有事,披衣拿一盏灯笼出来道:“大娘去睡罢,家里叔叔远归,我做嫂嫂的亲与他做碗羹汤。”
  仆妇这才作罢,堆笑回屋,自去睡下。
  沈拓示意施翎进屋,自己去马厩将人领去偏厅,自己抱胸守了门侧倾听动静。施翎解了蓑衣露出缚在怀中熟睡的稚童来,许是途中劳累,力小不支;许是有人以身作荫遮蔽风雨,那稚童睡得面颊绯红,颠簸辗转竟是不醒。一旁少年也除了雨具,家逢变故消得身瘦,生离死别损得容残,他虽狼狈憔悴见着沈拓与何栖二人,仍旧理了理仪容敛身一拜:“赵宜拜见沈家伯父伯母。”
  何栖眼前微黑,拿左手握住发抖的右手,稳住身形,问道:“芨州州府与你……”
  “正是家父。”
  施翎在旁噗通跪倒在地,纳头三拜,何栖鼻中一酸泪如雨下,赵宜随之撩衣跪倒。
  施翎道:“哥哥嫂嫂,施翎是来拜别的,原本不该累哥哥嫂嫂涉险,只我心中不甘,今此一别,此生难见,不见得一面纵死也难瞑目,定是毕生所憾。因此施翎任性妄为返家作别。”
  何栖怒道:“好个返家,此处既是家,你又要去到何处?”
  施翎泣道:“哥哥嫂嫂原谅则,弟弟犯了事杀了人,他处才是安命容身之所。”
  沈拓道:“阿翎素来是爽快的人,刀架脖颈不皱一下眉头,作得什么离别情态,先将前因后果说个清楚。”
  施翎不敢隐瞒从头至尾一丝不落地说得仔细,道:“我杀了官差,再无退路,留在家中只会牵连兄嫂。踏遍山川看尽江河,剑管不平事,本就是我心中所存志向,如今也算心愿得偿。”又落泪道,“施翎薄情寡义,只得负了兄嫂,何公、阿计的一片深情。”
  何栖冷笑道:“这话你留与阿爹说罢。”
  施翎面色惨白,他本就生得好,长睫抖动引得人无端心疼,垂首委屈道:“我……我……不敢与何公作别。”
  沈拓徘徊几步,道:“你既已经灭口,又哪里了去寻你踪迹?大可在家中住下,两位赵小郎君更换名姓,只作投奔来的远亲。你本非桃溪之人,有亲来寻,哪个会去疑你?”
  施翎摇头道:“此举太过冒险,施翎不敢也不愿哥哥嫂嫂牵进此事之中,既是我做的事,自由我来担责。”又道,“常言道: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哪有周全无误的事,我虽杀了那几个值守,难保还有漏网之鱼。施翎半丝都不愿兄嫂家人涉及险境。”
  何栖只不应,心中谋算着万全之计,
  赵宜在旁抱着阿果,茫然道:“不如由我自去……”
  施翎淡声道:“我施翎岂是负义鼠辈,埋首跨下做人?”
  沈拓权衡种种,狠了狠心,咽下泪意:“阿圆,去为阿翎做碗面来,再为他一葫芦酒。”
  施翎听闻此言,咧开嘴爽朗一笑,掩去眼中泪拜道:“施翎谢哥哥嫂嫂成全。”
  何栖张张了嘴,喉间刺痛似是吞了糠麸,怒道:“是你哥哥应的你,我却不知成全,你也别来谢我。”她拿手一拭泪,转身出了偏厅。
  沈拓扶起施翎:“吃了面,再与岳丈道个别。”
  施翎露出哀求之意,道:“哥哥教我。”
  沈拓摇头笑道:“阿翎,哥哥只许得你走,却教不来生离。”
  施翎只感有如肉身过刀山,千刀万仞割了血肉,痛彻心扉。何栖亲手做了两碗面,青菘油翠、白菌鲜甜、鸡蛋嫩黄、腌肉香咸。
  施翎与赵宜食不知味,满头愁绪。
  沈拓道:“快刀才斩得乱麻。”不顾施翎满目乞求,唤了何秀才起身。
  施翎手中筷子重若千斤,怎也抬不起来,垂头就着碗沿将面扒入嘴中,喉中哽塞,哪咽得下半口,忽感头上一沉,一只苍老的手轻覆他发间,听得何秀才哑声轻道:“吃罢……吃完了再走。”
  施翎眸中泪下,全砸进了面碗里,也不敢抬首看何秀才的脸,就这么闷着头狼吞虎咽将面吃个干净,推碗矮身,冲着何秀才磕了三个头。
  何秀才坐那受了三个头,道:“穷家富路,备几身衣裳,多带些银两,若是得法捎些书信或信物来。”
  施翎磕头应下。
  何秀才又道:“既护了两位赵小郎君,君子一诺千金,不可负人负己。”
  施翎咽泪又磕头一头应下。
  何秀才再道:“马识旧途,归雁南飞,你可记得‘知还’?”


第148章 
  施翎重将厚厚的蓑衣披好; 一顶斗笠掩去眉目,斜风寒雨反衬得屋内昏灯温暖; 即便惨惨将熄; 却是停泊可归之处。
  于他,更是知还不得还之所。
  施翎再不敢多加停留,生怕兄嫂何公的目光勾住他的脚步; 烛火那点桔光乱了他心志。当即收好何栖沈拓所赠的银两,挎好短刀,挂好酒葫芦; 又让赵宜抱好熟睡的阿果。
  院外沈拓套好车; 连同了那匹黑马一同交与了施翎。
  “哥哥请回。”
  沈拓将握紧的手背在身后,低声道:“好兄弟; 暂去乡野避过风头; 家里的船只你总认得; 众位兄弟也是可信之人; 设法带口信来。”
  施翎将马鞭握在手里,道:“哥哥与嫂嫂珍重,他日归来; 再与哥哥痛饮三百杯。”他一挥鞭子; 鞭哨破开黑暗雨幕; 击碎落雨千点; 一马一车转瞬便隐入茫茫雨夜中。
  沈拓睁着双目,前方伸手不见五指,他却仿似可见到马车一角; 依稀听得马蹄踏过泥道。
  天涯路远,可有归期?海阔山高,可有归处?
  何栖拿了一把伞立在院门中,衣摆拖在泥水里,沈拓站了半晌这才回过身,与何栖道:“也罢,阿翎自在惯了,拘他在一地,反不如他的意。”
  何栖别过脸,欲展颜泪却先至,道:“大郎何必自欺,阿翎不过以前散漫,我们日夜叨扰只令他改过来,他无依浮萍,视我们至亲,一一收了臭脾气。好比野雀成了家燕,养得熟了,倒又将他撇在荒山野地,令他独自过活。”
  沈拓道:“阿圆,且先宽心,阿翎比你我还强些。困于一地,不比四海为家来得安全。”
  何栖苦笑:“话虽如此,难免心存侥幸。”施翎所经之事,自是越隐秘越好,人心叵测谁知会有什么变故,暗自又隐着昱王,恩威难测,远走高飞才是上选。
  沈拓挽了何栖的手二人相携回房,阿息挺着肚子,睡得无知无觉,也只小儿高卧不思离苦。
  何秀才避开女儿女婿,枯坐了一夜,数雨声淅淅,生而为人,历几度春秋四季寒暑,更兼遍尝八苦。病骨老身无能为力,也只寂寂长夜寥告先人,护他一二,保他周全,祈他安康,盼他喜乐,望他还归。
  沈拓等到天亮,拿凉水泼面换了身衣物,打伞去了桃溪县衙,季长随面有倦色,抱怨道:“沈郎君来得忒早。”
  沈拓道:“沈某心有疑惑,只得上门寻明府解惑。”
  季长随这才笑道:“沈郎君来得巧,我家明府正好得空。沈郎君不在衙中任职,不似往常日日得见,我家明府早几日还曾提及沈郎君呢。”
  沈拓耐心听他念叨,随他步入后院,季蔚琇月白长袍,袍角暗绣草纹,黑发高束插一支碧色玉簪,见他求见挥退季长随道:“去沏了新茶来。”
  沈拓揖礼告声罪,撩衣坐下。
  季蔚琇看他脸色灰败隐有怒意,便问道:“施翎可回了桃溪?”
  沈拓不答反问:“明府那日可是有意让阿翎知晓芨州州府犯事?”
  季蔚琇笑道:“沈郎君可是在怪责于我?”
  沈拓道:“望请明府告知。”
  季蔚琇道:“确实凑巧,不过……”他续道,“过后我仍会告知施翎,沈郎君既过问,我无意隐瞒:我确实心存利用盼施翎能搭手相帮。”
  沈拓双目赤红,怒而起身:“明府算无遗策,只把人心置于何地?”
  季蔚琇道:“沈郎君应知施翎的心性,他若得知太守出事,京畿重地哪怕龙潭虎穴他怕也要去闯一闯,反倒送他一条性命,不如趁早相告,反有图谋之处。”
  沈拓道:“阿翎不过边县一个都头,明府不开口相告,他又从何得知太守犯事,既不知又怎会涉足其中?”
  季蔚琇反问:“沈郎君这般看轻阿翎?只拿他当小儿哄骗?”
  沈拓痛失知交兄弟难免迁怒,道:“他纵无知也比丢命逃亡强些。”
  季蔚琇摇头,问道:“沈郎君与施翎异身而处,不知又当如何?”
  沈拓一愣,想道:我自量力而行,我自以家小为重,我自择而取之,我自……然而,他若是施翎,怕与他一般,单骑千里不顾风沙雪霜拼死也要留恩人一丝血脉。只不过,他早非孤胆少年,落拓随心,他已有妻儿家小、身有牵绊,满腔热血只余微温,纵有豪义也是力求两全,哪肯一席欢谈交付生死。
  沈拓思此,灰心苦笑,告辞道:“是沈某冲动扰明府清净。”
  季蔚琇道:“施翎义薄云天,沈郎君亦是侠义之士。季雏鸣在此与沈郎君一诺:除非沈家德行败坏,行事为人所不齿,有侯府一日,必有沈家一日。”
  沈拓闻听此言非但不喜,反添苦意,失神落魄道:“我为兄不能护阿翎周全,反倒要承他血肉之情,明府承诺,沈某不愿接。”
  季蔚琇道:“沈郎君迂腐了,沈家势大才易得施翎行迹。”
  沈拓一愣,揖礼拜别,心中道:也是也是,既有分开时,自有重逢日。阿翎在外流离,缺银少食,家中船只若是遍及几州,许能分忧。
  施翎一去如滴水放海,再无消息。沈拓与何栖暗自留意芨州太守一案,押解途经涸州时,赵太守许是畏罪,许是护其同党,许是为保赵宜阿果,一把火烧了驿站,朝野震怒,圣人又问责昱王办事不力,太子拖着病体为弟求情,各州各府张贴通缉画影。
  沈拓去看布告,只赵宜一人画影,施翎到底遁形隐迹,偷得一线生机,昱王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隐而不报。
  何栖何秀才在家坐立难安,等沈拓回来告与布告情形,二人均是暗舒一口气。何秀才羞惭,为着施翎之安,倒置赵宜之危为轻,稚子何辜,自己也是枉读诗书。
  何栖则轻快道:“赵郎君尚岁小,他本大家贵子如玉似珠,在外颠沛流离想来容颜大改,纵是对面,许不相识,何况粗陋画影。”
  沈拓深以为然,接过阿息抛了抛,道:“好儿郎,快些长大,等你叔父归来。”
  家中也只沈计被瞒在鼓中,施翎曾道:阿计将来是要做官的,与我一个案犯,少些瓜葛才是。求沈拓帮忙掩过,沈拓无法只得告知沈计施翎家中生有变故,不得不不辞而别。
  沈计抱怨几句不再提及,县里贴了告示,何栖见沈计贴身小厮鬼鬼祟祟出门打探,便与沈拓道:“阿计那边,怕是不曾瞒过去。”
  沈拓点头道:“你我也只作不知。”
  暑去寒来,阿息跌跌撞撞见长,今日还在蹒跚学步,隔日便追着小丫环摇摆小跑;昨日似还在榻上翻爬,今日已爬高爬低翻箱倒柜。
  沈家水运早在桃溪一家独大,又在宜州占去一席之地。何家旧宅迎得旧主,铺新瓦刷红漆,院中挖渠引水,又植各色花木,上一屋主不识风雅,倒将一些古画尽折与了沈家,虽非名家传世之作,却也经得赏玩。
  何栖理罢账本,在院中看阿娣与阿息玩闹,阿息张着手咯咯笑着去追阿娣,他人虽小,力却不小,跑得又快,阿娣又是小心的,不敢与他当真,几下便让阿媳揪住了衣带,扑到阿娣怀里,一指屋顶:“阿娣,去那去那。”
  阿娣摇着手:“阿息饶了我罢,我又不曾生得翅膀,如何到屋顶去。”
  阿息固执道:“阿爹也不曾生得翅膀,阿爹便能上去。”
  阿娣笑道:“我又不是郎主,会轻身功夫。”
  阿息一嘟嘴撇下阿娣,巴嗒巴嗒跑向何栖,眨了黑溜溜的双眸,道:“阿娘带我去。”
  何栖不由想起他幼时施翎抱着飞上蹿下,累得喘不过气来,思及都引人发笑,摸摸他的头道:“阿娘也不会,等你阿爹回来。”
  阿息不依,嘟囔道:“阿娘哄我,阿爹去了禹京,也不知几时归来,谁知要等几日。”
  何栖嗤笑:“这般没耐性,白叫你沈归了。”
  阿息赖在何栖身上:“阿娘帮我搬了梯子,我上去捉了鸟雀来。”
  何栖一点他的鼻子,轻斥道:“胡闹,摔下来断了腿如何是好,你阿爹也不是毛糙皮猴,你叔父更是稳重,只你上蹿下跳一刻也不得安闲。”
  阿息苦闷道:“阿爹不在家,好生无趣,外祖父只知找和尚下棋,小叔只知,只知念书写字。”
  何栖失笑:“莫非陪你闹才是有趣。”用手帕拭去他额间的汗,道,“可惜你施叔父不曾转家,他倒能陪玩闹。”
  年年重九,黄花堆金,登高远眺插遍茱萸,唯少一人。
  阿息不知母亲为何忽然惆怅,依在她身上够她垂在地上衣带,咕咕叽叽说些捉弄了人的得意事,忽闻守门的仆妇面带笑意,匆匆跑来报信。
  “娘子,门子来报信,郎主今日归转,车都到门外了。”
  何栖还不及说话,阿息已经欢天喜地蹦了起来,扯了她的手连拖带拽往外拉,阿娣急着上前帮何栖理了理衣衫,缀在后头道:“阿息慢点,慢点,仔细摔跤。”
  何栖由着他拽着自己,花木初发,新枝嫩叶,回廊迎春绿叶垂枝,剪碎暖阳如金。阿息急着见沈拓,她心中自有丝丝牵念,听得门院那人声影动,沈拓踏步流星进院,本来冷硬的面容见着她,忽得柔软了下来。
  何栖也不上前,只立在原处望着他笑。
  沈拓大步过来一把扛起叽喳的阿息,又从怀里拿出一枝螺钿雀枝钗来,低眉敛目道:“回的匆忙,也不曾好好挑拣,阿圆可还喜欢。”
  何栖眨了眨双眸,偏过头,沈拓便将雀钗插在她的发间,年月令她的眉目越加温婉,那些青涩褪尽,好似枝头熟透的果子,丰盈饱满。
  她抬首笑道:“我只等你归来呢。”
  沈拓借着为她理落在颊上的发丝,掩不住的喜悦:“既应了你,哪敢晚回。”
  何栖掩唇只露出笑眼,道:“我与好事与大郎说。”
  沈拓吃惊:“我也有好事与阿圆说。”
  二人对视一眼,何栖摊开他的手心,写了一字,沈拓亦回写一字,写罢攥过何栖的手牢牢握在手掌中。
  真好,此生别无他求。春来,许有归期。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篇到这就完结了,还会几篇小番外交待一下陈据等人的事,哦,应该还会写写施翎。
  其实等昱王上位,要很久后了,要等皇帝挂掉,再等太子上位,再等太子挂掉。
  正篇其实真要写的话也有内容可以写,但我觉得会太琐碎了,事业有成,夫妻恩爱,膝下有儿,故友有了消息,还要什么呢?是吧是吧是吧?
  有小天使留言说开个系列文,其实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有三本的:乡村到市井再到都城,主角农女到小家碧玉再到侯门贵女。有大致的设定,但是整体的故事走向还有点模糊,想留着再打磨打磨,等有了自己满意的走向再写。
  顺便推销一下我准备下本要开的文:灵异查案,架空古代背景,女主风情万种,男主死鸭子嘴脸,案件故事或温馨或唏嘘。
  不说废话,么么哒,明天等我更个番外


第149章 番外一
  何家的脚店有桃溪最好的酒; 也有桃溪最差的酒,最好的酒乃是玉梨烧; 色清味醇; 回而有甘,醉不上头,以两论价;最差的酒却是腊春; 混浊微绿,味淡而酸,略有酒味; 农户人家皆能自酿; 几日便得,一二文便能沽上一两。也只能贩夫走卒; 脚力闲汉打上一碗略略解渴。
  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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