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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为后-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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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从不做不知底细的买卖。”宫相仰头而笑,“这样做虽然会错过一些不错的机会,但绝不会失手。他做了这么多年,如今也攒下了一座宅院。”
  虞晋抚掌,“相爷慧眼识人,在下受教匪浅啊。”他说得言辞恳切,好像根本没有听出宫相的话外之音,然而又不卑不亢,似乎对他的提点无动于衷,“在下在充州修造运河,有一点小小的心得,不知相爷可愿指点一二?”
  宫相一抬手,“请。”
  “在下想在两个得力的督工之中选一个总监工,便交给他们一项炸山的工程,谁完成得好,谁便走马上任。这两个人呢,一个立刻着手策划,另一个告病回了家。”虞晋慢条斯理地说着,宫相若不是知道他话里定有玄机,还真以为这位世子是专程来讲故事的。他心里认为最后总监工肯定是积极的那个人,然而又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便索性笑吟吟听着,不发评论。
  “最后,告病回家的那个做了总监工。”虞晋解开谜底,果不其然。
  “为何?”宫相忍不住了,他活这么大岁数,从没见过告病回家的人还能完成任务。
  虞晋嘴角翘起,“因为死人做不了监工。炸山这么危险的工程,时常会出人命的。”他说得轻松而简单,“有时占得先机并不一定能笑到最后,反而给别人做垫脚石。”
  宫相看着虞晋明朗的眸子,仿佛漆黑浩瀚的海洋,无情冷酷把一切吞得骨头都不剩。不知自己是不是老了,脊背竟然升起隐隐的寒意,他嘴里敷衍地说着,“以退为进,此人定成大器。”可心中却有些被击败的闷堵。自己几十年的修行,似乎镇不住这个本该无知浅薄的年轻人。
  虞晋却不改谦卑,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相爷说得是。家父常提点我兄妹,说宫大人忠肝沥胆,是百年难得的社稷之臣,虞晋心里敬佩不已,早就想到门下讨教,昭容娘娘更是感念大人的苦心。”
  宫相心里舒畅了些许,面上更是顺水推舟,将这一喜表现得淋漓尽致,“娘娘如今已是皇上的贤内助,后宫已无人能匹。观澜宫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娘娘成为皇后只是早晚的事。”他望了虞晋一眼,再不似先前轻视,小心翼翼地说到正题,“素鸾的婚事,老夫一直觉得愧对世子和娘娘,被莲妃母子诡计多端占了先机,老夫也是有苦难言啊。”
  虞晋豁达一笑,好像笑他为不值一提的小事挂怀,“大人不必担心,就算没有婚事,我们也一样亲近大人。况且我们相信大人有真知灼见,不会为裙带关系左右。”
  “那是自然。他们合谋抢走了素鸾,但老夫岂能就犯。”宫相连连点头,又无限唏嘘,“只可怜素鸾,她对世子绝无二心。”
  虞晋目光略垂了垂,笑意不减,“大人的心意,在下清楚,娘娘也清楚。”
  宫相沉吟了片刻,目光微转,下定了决心,“老夫还有一女青鸾,只是年纪尚小,世子若不嫌弃,老夫愿与虞氏下婚约,待她成年后过门。”
  宫府的二小姐青鸾,年方九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甜梦中的她想不到父亲已经在商量她的婚事。
  “在下受宠若惊,岂有不从之理?明日在下便将生辰八字送到府上。”虞晋嘴角的笑意更深,说着便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倒叩头,“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宫相忙起来扶他,得意地看着收到膝下的虞侯世子,捋须朗声笑道,“如此甚好,甚好啊!老夫明日上朝便向皇上提立后之事,保举莲妃做第一个炸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七、母子

  夏日里除却燥热,让人难耐的还有午间聒噪的蝉鸣。香彻宫里,东临正站在檐下,遥遥地指挥着一群宫人们粘蝉。饶是头顶有一片阴影他也热得出了汗,更别提举着竹竿的宫人了。可是大家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争相在东公公面前表现得勤快又麻利。东公公可是虞昭容身边的人,虞昭容可是后宫最得宠的女人,有谁不想为香彻宫干活?
  香彻宫里,四脚的玉盆里盛着冰块,空气清凉如水。虞挚斜倚在榻上,穿着轻如流烟的碧纱睡袍,红萼在她身后轻摇羽扇。韩淑容正襟危坐,正陪她说话。
  “叡谨新作了弹弓,就喜欢打树上的蝉,出去玩了这么久还不回来。”虞挚说起九皇子,脸上是柔和的笑意。
  韩淑容也放松了些,“小孩子不怕热,他常这样跑来跑去,一刻也闲不住。”
  “是啊,不过还是要小心些,中暑就不好了。”虞挚说着吩咐红萼,“去,找九皇子回来,告诉他雪梨羹熬好了。”
  “是。”红萼福身退下。韩淑容看着她离去,脸上还挂着笑,心里却不免失落。那是她的儿子,现在却天天都在香彻宫虞昭容身边,一日三餐饮食起居都有这里的人照料,她这个做母亲的,来看儿子反而像是来做客。
  虞挚拈起一颗葡萄,想起了什么,“那天本宫见到长公主,姐姐有所不知,她家的小郡主出落得愈发可人了。”
  韩淑容勉强一笑,她自然不知道,像她这样人微言轻的淑容,怎能随便就见到尊贵的矜华长公主。
  “本宫对郡主实在喜欢得很,谨儿也很喜欢她,两个孩子总在一起玩。姐姐你看这简直就是另一个金屋藏娇的故事。”虞挚抿嘴一笑,一双玉手专心地剥着葡萄。韩淑容却张着嘴说不出话,兀自出了一身冷汗。
  金屋藏娇……这虽是一段爱情佳话,实际上不过是一出政治联姻的好戏。昔日馆陶公主位高权重,十分疼爱女儿陈阿娇,王美人便为自己的儿子刘彻求娶阿娇,从而赢得了馆陶公主的扶持,助刘彻登上皇位。韩淑容虽没读过太多经史子集,但毕竟是书香门第出身,这样的典故她当然熟稔。
  虞挚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让她的心提了起来。叡谨如果能娶郡主为妻,自然是平步青云的幸运,但是以他们母子的地位,长公主如何看得上?就算看上了,她一个小小的淑容也没有王美人的能力去扶持叡谨。她小心而惴惴地打量着虞挚的神色,“谨儿,他怎么配得上郡主。”
  虞挚手下一顿,似乎才想起来什么,不经意地通知她一句,“本宫求着长公主将扶摇许配给谨儿,可巧她那天高兴,挨不过便答应了。”
  这一句话说完,韩淑容便是再好的定力,也不由得目瞪口呆。虞昭容就这样三言两语为叡谨定了婚事!
  她不自觉地绞紧了指头,按捺着心中的狂喜。她在为叡谨感到高兴。扶摇郡主是长公主的心头肉,今年才刚刚十岁,不过已有不少皇室子弟打她的主意,想方设法只求联姻,只因为矜华长公主在皇族中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就凭虞昭容一番玩笑,长公主竟然将许配给了叡谨。这意味着叡谨将在皇族中有一席之地,意味着他可能得到皇上的青睐,太后的疼爱,这是她过去不敢奢望的。
  她看着虞挚,目光中流露出感激和畏缩,她明白自己的地位,如今虞昭容不是在和她商量,只是通知她一声而已。她当然没有资格反驳,因为无论出身和地位她都比不上虞昭容,况且这是一门求之不得的亲事。作为母亲她不愿菲薄儿子,然而她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女人,喜悦中不免带着紧张。
  “娘娘如此厚爱,是叡谨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她忐忑地低下头,为儿子感谢虞挚。
  “谨儿本就是有福的孩子,皇上都这么说。”虞挚笑得十分温柔,好像一位母亲说起自己的孩子,她拿起绢帕擦了擦手,“本宫也很喜欢他,想把他留在香彻宫,姐姐觉得如何?”
  韩淑容微微一怔,没明白虞挚的意思,或者她不敢去深究她的意思,“谨儿能得娘娘照顾,自然是好的。”
  “本宫的意思是,将他留在本宫身边。”虞挚并不打算让她含混过去,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姐姐不觉得这样很好么?叡谨能时刻见到他的父皇,能坐在太学的第一排读书,还有本宫照顾。”
  韩淑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大暑的天气,一股不祥的预感将她拖入冰窟,眼前有些模糊,不知是汗还是泪。
  “可、可是,他还是个孩子,还需要娘亲……”韩淑容的声音低了下去,因为她明白自己的争辩是多么苍白无力。在这宫墙内,任何东西都比不上权势诱人,哪怕是母子亲情。
  “本宫就是他的娘亲。”虞挚悦耳轻柔的声音响起,不慌不忙。
  韩淑容猛地抬起头来,心里的痛苦与恐惧完全攫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那么臣妾,臣妾……”
  “本宫请姐姐来,就是商量此事。”虞挚笑吟吟地说道,让人不禁觉得,拥有如此美丽笑容的人一定是个善良温顺的人。
  韩淑容的心却一直在下沉,她剧烈地颤抖着,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命数,如同夏日里被人粘下的蝉一样,所剩无几。
  门帘一挑,如寄端着新炖的雪梨羹走了进来,她低着头走得很慢,腿脚并不利落。韩淑容眼睁睁地看着她,瞳仁紧缩,这样一个病弱的宫女此刻在她眼中犹如魔鬼。因为侍奉妃嫔的宫女都要经过极其严格的筛选,而伺候虞昭容这样风光无两的妃嫔,宫人更是要灵巧聪明。如此孱弱还能留在虞昭容身边,自然是她的心腹,虞昭容命心腹前来伺候,自然是要做一件机密的事情……
  韩淑容身体晃了晃,恐惧得几乎哽咽出声。
  如寄将雪梨羹放在桌上,抱着托盘退到一边。她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眸光,不知此刻她的眼底会不会有一丝怜悯。
  “姐姐请用。”虞挚把碗稳稳地推到韩淑容面前,乌黑的眸子里闪着无辜的光芒,“姐姐若是不喜欢喝,可以留给谨儿,他可是很喜欢……”
  “我喝!”韩淑容惊恐地打断她的话,叡谨是她的唯一她的全部,是她的命,不!比她的命还要重要!
  作为一个母亲,她别无选择。
  其实,这未尝不是一条令人快慰的出路。母爱的真正体现难道不是给孩子争取至高无上的荣耀么?十年的深宫生活,已经让她深刻地了解宫墙内的寂寞,这里的人如果没有权势,就要一辈子做尘埃泥土,做行尸走肉。有多少皇子皇孙一辈子像缩头乌龟一样谨言慎行,生怕被自己的兄弟怀疑有谋逆之心,她不愿让活泼机灵的儿子落得这样的下场,这种寂寞她一个人忍受还不够么?
  所幸的是,她的折磨即将结束了。
  “臣妾无怨,只求娘娘善待谨儿。”韩淑容端起那碗晶莹剔透的雪梨羹,泪水不知不觉涌了出来。她的一辈子看似尊贵无比,其实卑微无闻,着实可笑,如果死能为谨儿换来好一点的未来,也算是有价值。下定了决心反而轻松许多,她闭上眼,将混着泪水的羹汤一饮而尽。
  白玉碗落地,碎成粉末。她脸上浮起一丝满足而解脱的笑容。
  然而等了片刻,身体里还是没有反应。预想的绞痛、窒息没有如期而至,一切感觉还是那么清晰,耳中的蝉鸣依旧聒噪。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八、后位

  韩淑容不由睁开眼睛,正对上虞挚的目光。她脸上依旧挂着笑,眸中却涌着某种深刻而悲哀的情愫,令韩淑容的心里也感应到无法挣扎的闷痛,风光无限的虞昭容,心狠手辣飞扬跋扈的虞昭容……她明明拥有一切,然而她此时此刻的神色彷如死灰,好像刚刚喝下毒药的是她,即将死去的也是她。
  不过那只是短暂的一瞬,短到韩淑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再眨眼时虞挚已笑靥款款,“雪梨羹比鹤顶红甜,却没有那么烈。”她缓缓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乏了,“姐姐回去会生一场大病,到时本宫会带谨儿去看望,但愿你不要太难过。”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否则谨儿也会难过的。”
  得知死亡延缓了期限,那感觉就如重获新生,大悲大喜的起落让韩淑容浑身虚软,浑如梦中。她扶着桌边起身,“多谢娘娘,臣妾就不见九皇子了,先行告退。”
  “不送。”虞挚转过头,淡淡地回应。
  韩淑容直起身,压下心中翻涌的悲哀,从死亡的边缘转身,恢复了宫中女人应有的端庄一步一步走了出去,背影从容而又绝望。
  虞挚面朝里斜卧在榻上,始终没有回头。如寄侍立在一边,默然无语。她知道此时此刻罪业已成百死莫赎,唯有沉默。
  “你也出去吧。”良久,虞挚才出声道,她似乎累了,说话慢而低沉。如寄无声地叹了口气,悄悄退下。出门后禁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虞挚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地躺着。华贵而宽大的卧榻就像一座冰冷无情的祭台,冷到她需要环抱着自己才能获取一丝温暖。
  如寄眉头颤动了一下,转身合上了门。
  晚上的时候,皇上很早就乏了,坐在案后昏昏欲睡。虞挚见了合上奏折,“皇上,歇息吧?”
  皇上头一沉惊醒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揉着眼睛附和着,“哦,说到哪了?”
  “说到选拔秋闱主考官的事情。”虞挚扶他起来,挽着他的手臂向床榻走去,“此事还早,皇上不用心急。”
  “也是,几更了。”皇上脱去睡袍外的裳衣,交给了虞挚。
  “还未入更。”虞挚转身将衣服搭在架上。皇上一愣,他没想到时候这么早,更没想到自己竟然没入更便困成这样。
  “皇上最近太过操劳,明日臣妾炖些补身的汤品。”虞挚为他拉过被子,悉心地掖好被角,“皇上觉得热吗?臣妾命人多拿些冰过来?”
  皇上摇了摇头,满足地拉起了她的手。虞挚虽然年轻,但却心细如发,既有小女儿的娇媚可爱,又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挚儿还不睡?”
  “臣妾去把奏折理好,皇上明日还要看呢。”虞挚柔软的小手反握住他的,令人心都软了。
  皇上疲倦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爱怜地看着她,“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虞挚心里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含情脉脉地望着皇上。静默片刻,皇上在她的注视下忽然叹了口气。
  “皇上怎么了?”
  “朕不瞒你,今天早朝有人建言说,后位空悬已久。”皇上想起这件事心情便沉重许多,“他们推举莲妃。”
  虞挚垂下眼帘流露出一丝失落,不多不少刚刚让皇上捕捉到。她嘴角勉强翘了翘,“莲妃姐姐出身名门,又是瀚景王的母妃,做皇后实至名归。”
  “可朕不喜欢。”皇上拉紧了她的手,有些心急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在朕心里谁都比不上你,皇后归根结底就是朕的妻子,朕想立的是你。”
  虞挚默然地低下了头,皇上这样想就已够了,她也不必再煽风点火。皇上又叹了口气,他在位多年明白龙椅是天下最华丽的桎梏,一国之君无法随心所欲地立后,“若朕不是皇上,你不是昭容,朕真想和你结草为庐,隐居乡野做一对神仙眷侣。”他抬起不再清明的眼睛,留恋地看着虞挚,“朕总是觉得亏欠了你。你带给朕的快乐太多了,朕想把最好的给你,却发现做了这么多年的皇上还是处处拮据。”
  虞挚的手在他手中,掌心被温热得微微有了汗意。此刻她心中不知是冷还是热,是痛恨还是同情。如果有一把刀在手里,一年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刺入他的心口,今天她早已没有了那份戾气,恨已经酝酿成长久的折磨,她不想要他的命,只要他可怜。她要将他从英明君主的神坛上拉下来,变成一个无助的老人。
  让一个人痛苦地老去,不是最好的报复么。
  她眼中闪着泪光,伏在他怀中,“皇上这么疼爱臣妾,臣妾已经很满足了。”
  “朕如今不能给你后位,但也不想你受委屈,这点还是可以做到的。”皇上决意道。
  虞挚佯作担心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那皇上要如何对满朝文武交待?”
  皇上疲倦地闭上眼睛,“朕管不了那么多了。”
  虞挚露出感动又担忧的神色,思忖良久才轻声道,“皇上也不一定为了臣妾与朝臣硬碰硬。”
  “朕意已决,睡吧。”皇上一摆手不让她再说下去。
  虞挚却坚持要说,她凑到皇上耳边,“臣妾想到一个两全之策。皇后在潜心阁修行,但后位始终未正式废除,未曾废后又何来立后之说?”
  皇上不由坐起身来,一扫忧虑之色,“对呀!”他愈想愈觉得有理,“皇后虽搬离朝凤宫交出凤印,但终究还是皇后。那帮大臣现在就催朕立后,不知中了哪门子邪。”他面色沉郁,话中并没有所指,然而已流露出对莲妃联合朝臣推动立后的怀疑。
  虞挚探身抚着他的胸口,笑得甜美,“皇上稍安勿躁,否则又睡不着了。”
  皇上捏起她的下巴,贴近她唇边喃喃道,“有你在,朕怎么睡得着。”
  清晨,枝头的鸟儿还在梳理羽毛,观澜宫里的莲妃就已穿戴整齐。宫中的日子虽然单调无聊,但她总有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今天,她慵懒地坐在榻上,虽然是在自己的地方,妆容首饰却都一丝不苟。宫素鸾陪坐在一旁,今日莲妃邀请她进宫,她一早就来请安了,算来已经枯坐了一个时辰。莲妃手里拿着本簿子,一个个地审着近来犯了宫规的宫人,观澜宫俨然成了后宫的公堂,而她莲妃就是执掌后宫的无冕之王。
  “你胆子倒大啊。”莲妃斜睨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和她身边放着的“赃物”,“如今皇后不在,一个个都反了天了,连这等事都做得出来,本宫今日非带你到太后那去,让她老人家说到底是杖责还是充妓。”
  宫女吓得几乎瘫倒在地上,她连连磕头求饶,“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敢了!”
  “王妃,依你看怎么办才好?”莲妃悠悠地回头问宫素鸾,好像一只抓到老鼠的猫,在痛下杀手之前总要玩上一阵。
  宫素鸾抬眼看了看地上的宫女,那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寻常百姓家里不过是倍受父母宠爱的孩子。她本是步步小心绝不多事的人,可还是忍不住回道,“臣妾看,她一时贪心偷东西,并没有伤害到旁人,现在也已为娘娘的威严所慑服,不妨饶她一命以显示娘娘的仁慈。”
  她说话时一直低着头,没有发现莲妃的脸色已经变了。
  莲妃望了苏知意一眼,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没错,“偷了东西?”她冷哼一声,打断宫素鸾的话。
  宫素鸾顿了顿,瞄了一眼地上的衣物,“臣妾并非为她偷东西的行径辩解,只是相信娘娘宅心仁厚,对这样的初犯者会宽容待之。”
  莲妃的表情更加难看,周围的宫人察言观色,大气都不敢出。
  她不耐地挥了挥手,看也不看地上的宫女一眼,“先押下去吧。”苏知意忙过来将宫女拖走。莲妃回眸看了宫素鸾一眼,颇有深意,“太后这时想必已起身了,你过去请个安吧。等会儿叡景下了朝过来,本宫让他去接你。”
  “是。”宫素鸾起身,恭敬地告退。
  莲妃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映着阳光眯起了眼睛,“把这些东西烧了。”她吩咐宫人将地上的“赃物”处理掉。那个宫女带给她的怒气早已消失殆尽,换做了对瀚景王夫妻的忧虑。
  “刚才你也听见了。”莲妃阴抑地开口。显然,她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愿意与一个人说话。
  “王妃新婚,有可能是害羞。”苏知意字斟句酌,还没说完,便引来莲妃的冷笑。
  “你倒越来越聪明了,晓得避重就轻。”她目光凌厉地射了过去,苏知意浑身一凛,立刻跪倒在地。
  “娘娘息怒,小的想,小的想这其中必有原因。”他眼睛转了转,想尽各种可能,“许是王爷知道了王妃心里有别人,不愿强迫她,又或者,王爷那天醉了一时冲动,成亲后发现王妃并不中他的意。”
  “那也不至于碰都不碰啊!”莲妃对这样隔靴搔痒的猜测不以为然,狠狠地瞪了苏知意一眼,苏知意头便磕在地上。但其实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今日那个宫女所犯的错并不是偷东西,而是偷人。在她房间里搜出了太监的内衣物。刚刚这些衣物就摆在她们眼底下,一眼望去就知是男人的,而宫素鸾竟浑然不识。
  很显然,这意味着什么……但也着实令莲妃不解。
  “这孩子什么时候改了风流的性子。”莲妃不悦地自语,作为一个母亲,她似乎并不为这种改变感到高兴,因为皇室的男人越是妻妾成群子嗣繁荫,那一脉家族便越能壮大起来。
  宫人们被她的脾气所镇压,鸦雀无声,这时外面的小太监候在门口禀报,算来是皇上下朝了。观澜宫手眼通天,早就买通了侍候早朝的太监,每天一下朝便立刻有人前来,将早朝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莲妃。当然她关心的不是军国大事,而是涉及切身利益的后宫风云。虽说宫闱事是家事,登不了大雅之堂,但有些时候让朝臣争论最激烈的,恰恰是皇上的后院。
  苏知意抬起头,见莲妃没有继续拿他撒气的意思,忙起身退出去询问。过一会儿他便回来了,饶是见惯了风雨的他脸色也有些惶然。因为他知道,莲妃听到这个消息心情一定更加不好。
  “什么?!”莲妃听完他低声耳语,手不由狠狠地抓住了桌角。苏知意心思转的飞快,寻思如何讨她开心,不料莲妃竟笑了。
  她从鼻孔中冷哼一声,“黔驴技穷,却打了一手好算盘,抬出皇后来压本宫。”
  苏知意见风使陀,“听说今早皇上也很无奈,毕竟皇后未废,陛下对娘娘爱莫能助。”
  “现在没废,以后废了不就成了。”莲妃柳眉一挑,笑得悠闲,仿佛皇后只是一粒渺小的尘埃,一挥手便能让她消失,“本宫忍了这么多年,岂能功败垂成!”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九、无奈

  仲夏之夜,窗外不知名的小虫此起彼伏地鸣叫,让这寂静如水的夜晚漾起涟漪。溯月宫里灯烛盈盈,虞挚陪静妃坐在湘妃榻上说话,案几上的玉竹箩里放着未做完的针线。她拿起一件锦衣,“看样子快做完了,姑姑的手还是那么巧。”
  “我怕迟了。”静妃并未如以往那样微笑,眉宇间积攒着愁绪,“允州现在已是秋凉了,我若还不快些,只怕南儿连过冬的衣服都没有。”
  虞挚深谙她的心境,她自己何尝不是郁郁于中,时刻都记挂着远方的浩南王,可她不能将脆弱感伤表现在脸上,那样只会让姑姑更难过,“姑姑不要自己吓自己,允州不是个好地方,可也不至于连买衣服的都没有。南儿已是大人了,他会照顾好自己的。况且他毕竟是皇子,军营里的人决不敢怠慢。”
  静妃听着虞挚的话,痴痴地注视着手里的衣裳。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又有什么用?一个母亲永远都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寂寞残酷的深宫生活让她有过人的胆识和智慧,也让她无比珍视母子相依为命的亲情。
  虞挚回头,红萼将一只锦盒呈了上来。虞挚接过轻轻放在几上,“这是我做的冬衣,请姑姑一并交给南儿。”她顿了顿,脸上维系的笑容有点苦涩,“但莫要说是我做的。”浩南王因她入宫而获罪,而今她圣宠正隆,他知道了一定会更恨她,更加不会原谅她,怎么会接受她的东西。
  静妃抬眸看着精工细作的衣服,明白以虞挚现在的忙碌,要得闲做这样一件衣服实在不易,恐怕要熬几个不眠之夜。她不能允许自己沉浸在哀伤之中,虞挚已经很累了,封后之事让香彻宫和观澜宫公然对峙,怎么能再给她压力让她担心。
  静妃眨了眨眼,神色很快便缓和下来。
  虞挚明白她的苦心,自己也适时一笑,“和姑姑的女工比起来,我这拙劣的活计实在拿不出手。”
  “谁叫你小时候不跟夫人好好学。”静妃温柔地怪道,“每每偷懒被夫人抓到,她又舍不得罚你。”
  想起过去侯府里的温馨生活,两人心里都有了些许暖意。虞挚余光微微扫过,四周的宫人已经被屏退,只有红萼等心腹远远地侍立。她这才开口,“江御医今日说,父亲伤势有所好转,已经能被人扶着下地走路了。”
  定波侯被虞皙刺伤后昏迷不醒,虞挚尽管怒阿姊无情,但一想到死去的如夫人,还是将虞皙刺伤父亲的事压了下来。侯府一边收紧了风声,一边暗中四处寻找虞皙。虞晋上奏说父亲感染风寒,不能上朝。江潮平则暗中赴侯府为定波侯医治,借为虞挚诊脉的机会将定波侯的病情告诉了她。
  “爹生病期间,娘执意要守着他,哥哥劝她休息她就会像小孩子一样哭闹。”虞挚感叹着微微摇头,“娘神智还没有恢复,与爹却有一种说不清的牵连。这次爹受伤也许能因祸得福,让娘慢慢记起我们。”
  静妃默然地听着,也是无限唏嘘。在外人看来,侯府虞氏立于万丈之巅万人之上,然风光无限背后是风刀霜剑的困顿,他们一家狼狈地依靠取暖,遍体鳞伤。
  “一切都会好的。”静妃转头寄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每当冰凉的悲戚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便这样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虞挚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并不随着她转头。好起来?一切怎么还会好起来呢?她早已看到了万劫不复的命运,生与死对她没有区别,如今苟延残喘不过是为了年迈的双亲。
  深夜风起,单调的更声打破呼啸而过的寂静。宫素鸾在噩梦中蓦然惊起,“虞晋!”
  屋内一片漆黑,她扶着额头逐渐醒转,伸手拨开了幔帐,皎洁的月光投落在地上,偌大的卧房里只有她一个,窗纱上树影晃动犹如鬼魅,不知此时何时。
  “虞晋……”刚刚的梦魇在心中萦绕不去,逼得人泪意上涌。她全无睡意,披衣下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夜变得如此冰凉,醒着睡着都是折磨。悄然推门而出,隔壁书房的门并没有关。黑暗如一张大口,无声地吞没着一切,在喉咙深处反刍起一点微光。
  宫素鸾扶着门口张望了一眼,只一眼,瞳仁便骤然紧缩,凝聚起冰冷的怨怒,任什么都无法温暖。
  室内生着一盆火,跳跃燃烧,不眠不休地将纸张书信吞噬得一干二净,直到一只手拿着文书丢进去,火苗才又忽地腾起。
  那是瀚景王的手,火光映亮了他俊美的侧脸,与此同时似乎也温暖了他的轮廓。他就跪坐在火盆边,将身边的一摞摞一卷卷纸张文书拆分了,投入火中,等待它们消散成灰归为沉寂。他的面目淡然,姿态萧索,如一个长途跋涉的人终于到达宿命的终点,却丝毫升不起期盼已久的喜悦,因为长久的路程早已将他的喜怒消磨殆尽,抑或骤然结束苦旅反而带来无尽的茫然失措。
  所以他的手很稳,眉宇间却藏着倦怠。
  火光明灭的那一瞬间,宫素鸾看得清楚。新婚之后她曾见过他很多次,因觉得那面目可憎,所以目光从不愿在他脸上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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