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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天下-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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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随儿压低眉毛,低低嘟哝了一句。
“来,一万三千五百四十六,加四万九千七百五十八,分成七份,每份是多少?”李凤宁毫无征兆地问。
“九千零四十三,余三。”随儿一眨眼,立刻就答出来了。
“我刚才说要去军器监,你说我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想办法把姐姐和孟溪弄进军器监,然后把账本带回来给我看。”随儿这回想了想才回答。
“聿姐就算了,为什么会是孟溪?”李凤宁又问,“账本为什么要给你看?”
“军器监是给士兵造武器和铠甲的,孟溪手巧会做东西,可以用得上。”随儿答得极轻巧,“六姐那么忙,又是户部的人,不方便看军器监的账。而小姐你自己最讨厌的就是算账了。”
“又乱叫。”李凤宁作势要弹他额头。
随儿脖子一缩,好半晌没觉得啥,先睁开一只眼睛,看见李凤宁一脸无奈地看着他,又睁开另外一只眼睛,对着她憨憨一笑。
“这些事情上头那么清楚,你又不能出去做官。”李凤宁看着他,“反倒是该明白的却不明白。”
随儿对着她眨眼。
什么是“该明白的不明白”?
刚才……
只要一想起刚才在门外看到的一幕,那种沉重窒息的感觉仿佛又开始蠢蠢欲动。随儿收紧了抱着李凤宁脖子的胳膊,把自己的身体更紧地贴过去,才觉得好些。
“所有人都觉得,我会收了你。”李凤宁看着他,几乎与他鼻尖对鼻尖,“但是我不舍得委屈你做侧室。”
“诶……”随儿一呆,随即,一种陌生的感觉突然像潮水一样翻腾起来。他脸上微微发热,心越跳越快,“小,小姐,你,你要娶我?”
“但是娶你作正君,我不敢说我一定做得到。”李凤宁的声音里添了一丝沉重,她伸手压着随儿的脑袋,让他与她额头贴着额头,然后声音低到仿佛耳语,“就算大姐姐心疼我,我也会把我正君的位置当成最好的诱饵挂出去。”
随儿听着,这回心里却没有多少感觉。
“况且成了我的正君,就要面对那些你讨厌的东西。犯了错的下人要罚,一份礼单要咂摸出无数层的内涵来,无聊的饮宴要常常参加,还有,你再也不能随便出府,就算再想见到我,你也不能随便到前院来。”李凤宁看着他。
“但是……”随儿眉头一皱。
“但是我也舍不得放你走。”李凤宁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我舍不得你嫁给别人,也一点都不想看不到你。所以,随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前边还想着反驳的随儿,两个“舍不得”仿佛突然灌了口暖热的蜜汁,随后不由自主地咧开嘴。他伸手拉着她的衣襟,待她抬起头之后要求:“亲一下。”
这回反倒是李凤宁一呆,看他好半晌不由失笑,“我刚说的话,哪一句让你想到这个的?”
“梓言哥哥刚进魏王府的时候你讨厌他,但是现在你就没说要赶他走。”若论起对李凤宁心情的把握,全天下随儿若认了第二,再无人能自称第一,“你问我要怎么办,所以,亲一下。”随儿极其认真地看着她。
这难道是亲多了就不会想让他走的意思吗?
乍听似乎有点道理,细想之下又觉很无赖。
于是李凤宁盯他半天,脸上一会青一会白一会黑,好半晌叹了口气,“真是败给你了。”
她抬头,嘴唇在他脸颊上轻轻一碰,“这样?”
“不是亲脸,是……”
下一瞬间,唇贴上了他的唇。
随儿瞪圆了眼睛。
好软。
随儿笑得眉眼弯弯。
也好甜。






第125章 军器监
相比起凤阁、鸾台这种文雅却也让人想不明白的称呼,“军器监”实在是个俗白到不行的名字。而这个是人都能明白干啥用的衙门,所在的地方也异常亲民。但凡在安阳城进出过的都说得出来,军器监就在外城的安定坊,北三门的光化门边上。
眼瞅着正月也没几天了,阳光明媚的白天就隐隐然有了几分初春的暖意。厚重的冬装一时半会还脱不掉,再往太阳底下一坐,没一会就能犯起困来。
脑袋靠着廊柱,坐在军器监衙门正堂门口台阶上打瞌睡的老妇就是这样。
她一身不知穿了多少年的棉官袍,虽然看着还挺厚实,可那原来的青色都洗成了白色。官帽歪在一边,露出一头没怎么梳理整齐的斑驳白发。迎着阳光的脸肤色有点发白,放在膝上的那只右手却关节粗大,手背上还有大片的烫伤疤痕。
老妇本来靠在廊柱上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知怎的突然惊醒过来。她茫然又迷茫地四下望望,本想换个姿势继续瞌睡的,却不想正堂前头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这人该是刚刚走进来的。她一边四下探看,一边背着手慢吞吞地朝里走,老妇看见她的时候,她的脚步刚刚停下来然后站在了整个前庭的中央。阳光让老妇脸上的褶子无所遁形,但是换到这人身上,却将她的肌肤照出一股仿佛能莹出光来的细腻和鲜嫩。墨一般黑的头发梳理整齐,即便穿着冬装依旧不显臃肿的挺拔身姿,看着着实叫人眼前一亮。原本暮气沉沉一潭死水的军器监衙门,居然只因为这么个人在庭中一站,就仿佛吹进一股春风似有了几分淡淡的生气。
“修德坊在街对面。”老妇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站起来,“这里是军器监衙门。”
那年轻女人听到声音才转过眸子,朝老妇看来。
前头只看小半张侧脸不觉得,此时她脸一转过来,竟然长得十分俊俏。鼻挺唇润倒也罢了,只那微挑的眼角居然配了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阳光下仿佛浸入溪水的黑曜石珠一样光彩宛然。这人但凡只要勾勾嘴角,看着便叫人春风扑面,果然生得一副好颜色。
“我就是找的军器监衙门。”年轻女人朝老妇走了几步过去,“调任的文书大概还要再过几日,我先过来看看。”
“调任的文书?”老妇奇了一声。她这才打起精神,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这年轻女人一眼,叹了声,“唉,可惜了啊。”
“可惜?”老妇一个词勾起年轻女人的好奇心,“什么地方可惜?”
“你可是去年秋闱考中的?”见对方点点头,老妇更加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听你说调任,可是之前在别的地方没把事情办好?之前在哪?”
年轻女人犹豫了下,又点了点头,“户部仓司。”
“这就是了。”老妇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伸手在后腰上捶了几下,“户部那里可是肥缺,多少眼睛盯着呢。你这丫头一定是事先没打点过就没头没脑撞进去。叫人抓了些错处,然后就到这里来了。”
年轻女人一脸讶然,过了会才说:“还真就是像您说的那样。”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老妇走下台阶,“你要还有人能捞你出去,就快着点吧。否则真进了咱这‘病退监’,也就只能等着病退了。”
年轻女人奇道:“病退监?什么意思?”
“咱这儿,专收那些犯了错的大人们。”老妇嘿嘿一笑,“你猜我在这儿四十年,见过多少进来没待满一年就上折求‘病退’的?”
年轻女人眉头一皱,却没说话。
“据说六十年前,是那位殷大人亲自兼领了这个军器监。那时候才叫风光。三署一库所有职衔从不缺人,底下领着四五十个工匠,监作和有府这种跑腿的都忙到没法回家。可如今,”老妇嗤笑一声,“什么臭的烂的都朝军器监塞。犯了错的,得罪人的,傻的呆的,总之够不上罢官的就把人扔到这里来,不逼得人自己上折求‘病退’不干休。”老妇斜睨年轻女人一眼,“你么就是那种‘呆’的,挡了谁的道都不知道,还傻愣愣地一头朝前冲。”
“照您这么说,现在这军器监缺员很多吗?”那年轻女人听老妇一顿抱怨,却毫无愤懑或者错愕的反应,却问了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老妇又看她一眼,觉得她大概就是那种读书读呆了不懂得其中关窍的,便又叹口气,道:“怎么不是呢,缺得多了去了。”老妇没了谈话的兴致,“所以你也别以为进了这里就能有什么轻省日子好过,干活的人手实在不够。署令是全的,署丞就只有我一个。甭管给你个什么衔,总之进来什么活都得干。”说着老妇摇摇晃晃地朝里面走去了。
留下年轻女人在原地一笑。
低低一声“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之后,她竟侧身一转朝正堂边的廊门那里走去。
军器监正堂与两侧屋子归各官吏所用。正堂后头是物料库的库房,中间一个大校场,另一头则是直接架在永安渠上的作坊。该是初次来的年轻女人像是认得路一样,穿过廊门后朝校场那里闲晃过去。






第126章 自家客
“凄惨成这样,军器监还真是……”李凤宁面对着大书案上摊开的各种卷宗案册,长长吐了口气。她朝后一倒,靠进宽大的椅背上,一双眼睛却还是像仿佛要找到什么出路一样在书案上四处巡梭着。
一旁有个柔和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清清淡淡的,听着就叫人觉得舒服。“朝廷大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急出来的,您歇一歇,别看伤了眼睛。”接着,便是一下揭开茶盏盖子的轻响。
李凤宁头也不抬直接便伸手过去,待觉得手里碰到温热的东西,她抓过来看也不看就抿了一口。
淡色的茶水看着不觉得,入口却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暖香。
李凤宁一挑眉,看了茶盏,最后才看向站在她身边的男人。
一头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却只用一根没比筷子粗的银簪。青色的棉比甲一点花色都没,一双手干干净净,不要说戒指了,连指甲都没有染色。这个看上去比实际还要老些的男人,就是宫里新近赐下来的碧叶。
“果然好手艺。”李凤宁轻赞了一句,“碧叶,这些日子多亏你了。”
李凤宁看不顺眼魏王府内乌七八糟,待到自己开府时自然就一片雄心壮志,立意要收拾个样子来。可她打小虽不能说是十分娇惯,谁又能拿管家那种零散琐碎的杂事去跟她说?所以虽然有个程颛帮她依旧手忙脚乱。而碧叶来了以后,自自然然就把这些事接手了过去。他到底跟着凤后十来年,即便只是照抄照搬,应付起内宅的事来依旧十分得心应手,着实让李凤宁松了好大一口气。
“这些都是奴婢应该的。”碧叶表情平淡,仿佛这些真就只是“应该”的而已。
正在这时,书房门上传来两声轻叩,“主人,有客来访,是殷府六小姐。”
“小六?”李凤宁莫名其妙地看着碧叶,“这不早不晚的,她怎么来了?”然后就朝门外扬声,“快请进来。”
外头人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又有人敲门,有人进来躬身才说了句“殷六小姐来了”,不等李凤宁应声,殷悦平就踏进了书房。
殷六脸色不太好看。她环视了一下书房内部陈设,就笔直地朝李凤宁这边走过来。随后她也没坐下,就这么站在李凤宁书案前,皱着眉说:“好大的规矩。”
整个殷府,其他地方李凤宁还会讲点规矩。但殷悦平的书房,李凤宁却向来都是自出自入的。她看殷悦平不高兴,便以为是下人拦她的关系,很自然地就来了句,“谁知道你过来,早说一声我到门口去迎你。”
殷六似乎是想挑眉的,却抿紧了嘴没说话。她紧紧盯着李凤宁半晌,脸色阴沉得像是下一刻就要电闪雷鸣,把李凤宁看得越来越莫名其妙,到最后她却颓然叹了口气,一回头朝外头喊了声,“进来。”
李凤宁连忙朝门那里一看,果然有个人推门而入。
……拾筱?
李凤宁眨了眨眼。
拾筱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而且好像极怕冷似的,居然要穿着件大氅。
殷六的通房小厮,李凤宁自然不止认识还很熟悉。可殷六眼巴巴地把拾筱带到她面前干啥?
她又看了眼殷六。
这回,她倒是能察觉殷六似乎莫名地有点紧张。
这到底……
是怎么回事?
拾筱慢吞吞地走到李凤宁跟前,又慢慢地抬起手去解大氅的系带。而无论他怎么拖延,脱个大氅实在用不了多少时间。
大氅落地的瞬间,李凤宁先是微微瞠目,然后又抿紧了嘴唇。
拾筱肚腹隆起,他有身孕了。
先帝李昱崩逝,天下官员皆要守丧。看拾筱已经显怀的样子,显然不止是一两个月的事情。如果李凤宁只是个普通人,最多也就是侧目一下。可,崩逝的那个是她至亲的亲人,即使临终时有了龃龉,依旧不能抹杀李昱疼她十几年的事实。
而就在她死了的时候,殷六居然让拾筱生孩子?
这世上的人伦常理,没有女人的同意,就算是同了房男人也生不出孩子来。
她有那么着急,非要赶在这个时候?
一阵阵邪火在心里盘旋,但是在接触到拾筱近乎于绝望的目光时,李凤宁硬生生把即将出口的话给硬吞了回去。
殷六这人,别看她有时候出言粗鲁,有时候又尖酸刻薄,却是整个殷家心最软的一个。明明是六个孩子里最聪明的,却为了殷家留在户部金司那种地方。
李凤宁再度看向殷六。
怪不得她居然能在她的脸上看到紧张这种表情。
李凤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碧叶。”
罢了。
横竖她们两个从小到大,谁也没少替谁背黑锅。
“是。”即使奉茶也毫无声息的碧叶应了声。
“既然你侄子来投亲了,就好好照顾他。”李凤宁干巴巴地说。
李凤宁这里不止是国丧,还是母丧呢。贸然留个怀孕的男人在府里事情更麻烦,只能借个由头了。
“是,多谢殿下。”显然碧叶足够机灵到明白李凤宁在说什么,“您上回说请的魏大夫带了远房姨甥过来,如今安排在花园后头的小楼里住着。我的侄儿也安排去与他一道可好?”
“你看着办就是了。”李凤宁愣了愣才想起来的确是有请大夫回来的事。
碧叶领着激动到眼圈发红的拾筱去安顿了,于是屋里只剩下李凤宁和殷悦平两个。
一开始,谁也没说话。
“姑姑和姑父那里你自己去说。”李凤宁开口时,依旧拉长了个脸。
“能挨过这一阵就行了。”殷六像是放下心中大石,语调都轻松了很多。
“说得你好像不用娶亲了一样。”李凤宁冷笑一声,“正君没进门就已经生下孩子,还是国丧期间生出来的,你叫拾筱以后怎么过?”李凤宁仍然忍不住刺了她一句,“你个缺心眼。”
殷六默不作声,随后颓然一叹,“能由得我做主还娶什么亲?有他就够了。”
这回却换到李凤宁瞠目了,“你这么喜欢拾筱?”
殷六眉头一蹙,她看向李凤宁,眼睛微眯,“我不像你,对自己下不了那种狠心,喜欢的还朝外推。”
李凤宁自然知道她指的是随儿,一想到自己替她背黑锅还要被她说,气得一眼瞪过去。而殷六显然也不忿她刚才那句“那么喜欢”,顿时不甘示弱地瞪回来。两姐妹拉长脸瞪着对方好半晌,最后同时转开眼。
“了不起就说是我的,”李凤宁嫌麻烦似的挥挥手,“是你替我养总行了吧。”
殷六看她这样终于绷不住笑了。眼见李凤宁又要炸毛,殷六连忙扯开话题,“你这一桌子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
“乱七八糟?”说到这个,李凤宁愈发有气无力,她一伸手,五指箕张一巴掌拍在右上一堆案卷上,“啪”一下,“这堆是说军器监的职衔空了一半,如今在职的也没几个能干活。”她又“啪”一拍面前那几厚叠纸,“这些是‘军器监欠了还不清的银子’。”她收回右手换了左手,嘴角抽了一下似的,朝一堆簿册重重一掌拍下去,“这些才叫真厉害,是‘做假账也不知道动动脑子’的物料册子。”
殷六听她说得严重,表情也肃然起来。她扫了眼李凤宁桌上多到叠成好几堆的书簿卷册,“你就不能回了?虽然军器监也实在是太不像样,你何苦去应承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李凤宁现在的身份极其尴尬。
她既然是皇女,正式入仕为官就该为一部之首。且不说她自己服不服管,单只设想一下,不管谁做主官,下头有个皇女做副手都是件非常糟心的事。平时要不要指派她去干活?她做错了事情到底要不要说她?
前头三位皇女都是十来岁时授了凤阁谏议一类的官职,先从旁学了好几年,后来又派了一堆的人辅佐才安安稳稳坐到如今的位置。照着李贤就算说天是蓝的,底下人都要驳一驳的态势,她就算想要依葫芦画瓢让李凤宁按部就班也做不到。
让李凤宁统领那些主要的衙门未免儿戏,所以也只能找这种半废了的军器监了。
“讨不讨好的倒是其次。现在驲落一年比一年不太平,提前整一整是应该的。”李凤宁说,“何况军器监搭着兵部,大姐姐是想我跟安郡王走近一点。”
如今李贤有四个妹妹。
老二李麟简直跟李贤是前世仇人,从小到大没看她顺眼过;老三李鹄盯着李贤的椅子已经盯到眼睛发绿也是人尽皆知。
唯独老四李鲲虽然不像李凤宁这样一条心跟着李贤,有时候似乎也并不很强硬。所以照李贤的想法,如果李凤宁能把李鲲拉拢过来,那姐妹五个就是三对二,总比现下要强多了。
殷六冷笑一声,“她倒是好算计。”她斜睨李凤宁一眼,啧啧了几声,“做个皇女还要讨巧卖乖,也只有你了。”
“那个再说,你倒是帮我想想如今这个烂摊子要怎么办?”李凤宁说。
“户部拨银子,我说了也不算。”殷六的目光落到李凤宁书案上,不由眉头打结,“倒是这物料册……”
“怎么?”
“数与物合不上,无非就是保管不善和监守自盗两条。”殷六说,“如果是监守自盗,就必然有利可图。你不是就缺这个么?”然后她就停了下来。
李凤宁眼珠一转,“你是说……”她慢慢坐直了身体。
“做起来会很难,朝中弹你的绝不会少。”
李凤宁挥苍蝇似的,“那个无所谓。”
“至于人么,会做买卖的你要多少有多少,匠户你别问我。”殷六眨了下眼,“然后,聿姐不是挺合适?她从小就喜欢那些带机簧的东西,算账也算是家传了。”
“我倒是想啊,可聿姐的脾气,我真怕碰上她心情不好……”
“叫你的随儿去不就行了?”
“……我还是自己去吧。”






第127章 军器监
白日当空阳光灿烂,终于跨进初春的第一天比前些日子要暖和许多。可站在军器监正堂外等候的杜仲却一头冷汗。老旧的门“吱呀”一声,从里头走出来的物料库令吴枚脸色发青,也不知道在里头受了什么磋磨,竟然眼神呆滞得像是看不见她一样摇摇晃晃朝外走去。到底同僚几十年的杜仲深知这吴枚不是什么乖顺胆小的人,见她这副模样心里越发打鼓,可又没法逃走,只得吞了口口水,望向那个仿佛噬人怪兽似的门口。
好半晌,里头终于传出一声“杜仲”的传唤。
杜仲在衣服上擦了擦汗湿的手心,深呼吸几次才鼓足勇气,踏进了那间新上任军器监的屋子。
军器监不是没有风光过,但那是在驲落进犯赤月的几十年前。驲落大败并俯首称臣之后的次年,正是那位一手将军器监拉起来的殷大人大量抽调人手,没多久军器监就变成一个空架子,不出五年就成了“病退监”。一直到现在,就连全监上下剩的这些老弱病残也都觉得,离废监的一日不远了。
就在这个时候,吏部一纸文书传来,称二月初新的军器监即将赴任,着军器监一众属官好生准备迎接。杜仲清楚地记得,当时四位署令面面相觑,反复读了不知多少遍也没人敢相信那白纸黑字的意思。唯独她呆愣当场,当时冷汗就下来了。
她,她,她……她那天都跟那位大人说了什么啊!
军器监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衙门,底下就是一群匠户,所以朝廷的宫门抄能看见,坊间的零碎消息也听得到。
李凤宁是什么人?
一个二十没到的毛丫头?
错,大错特错。
以前在魏王府的时候,她就把府里得罪她的管事发配三千里充军。先不管那人做错了什么,她要是打一顿出气就是京师再也寻常不过的消息,传不上三日就叫人没了兴趣的俗闻。
可她做了什么?
一天跑三个衙门,把这事定成了连魏王都翻不了的铁案。
这满京师的人里,甚至这个军器监里,有多少人在做一些踩界犯规的事?原想着抓到了无非哭求一番而已,但撞在了李凤宁这样能豁出去连一府的脸面都可以不要的人手里,只怕能不从重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踏进屋子之后,杜仲因为有点不知所措,所以下意识停下脚步。
她虽叫底下衙役打扫过一番,可前日突然涌进一群人来,连房梁都擦得干干净净之后,将老旧的桌椅案几全都换成新的,又添置了许多茶具椅垫一类的东西,甚至连软榻都搬了进来。此时整间屋子焕然一新,除了墙还是以前的东西之外,就没一件是杜仲以前见过的。
“杜仲,年五十,豫州汾水人。原为汾水城内冶铁坊工匠,永隆八年选入豫州锻冶坊。永隆十八年拔擢入京,为弩刃署下监作。长宁四年补了弩刃署丞,一直到现在。”坐在书案后的年轻女人穿着一身鸦青色的锦衣。她纤长的手指握着一只或许是白玉的茶杯,整个人倚在花开富贵图样的垫子上,她语调平缓嗓音清脆,表情十分地放松。只可惜她接下来的话却令杜仲将将平复了一点的心情又剧烈起伏起来,“原来在汾水娶的夫郎久无所出,在永隆十九年从安阳牙市里花三十七两银子买了个小侍,隔年生了女儿。如今独女杜瑜十七岁,依附在同坊的姚家族学里读书。听说你最近想替她在工部谋个差事?”
听着那似乎毫无情绪的语调,杜仲只觉冷汗直冒。
如果说前头那些还是吏部里存的档,可后面那些她又是从哪里打听到的?十几年前的事了,连她自己都记不清的事,她居然能清清楚楚地说出个“三十七两”来。
“是……是!”杜仲一咬牙,“大人您说得都没错。”
“前头那四个,一个留任,一个罢职,两个被我从署令降成了署丞。”那仿佛悠闲,又仿佛蕴含着某种特别含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倒是说说看,你该怎么办?”
一个留任,一个罢职,两个降职?
谁……被罢职了?
惊讶令杜仲一时忘记要保持恭敬,她猛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只比她女儿大上几岁的年轻人。
先前几日明明看上去只是个长相俊俏的普通人,但此时坐在书案后头的女人身上却别有一股饱含冷意的镇定和平静。
那不是由年龄和阅历带来的沉稳,而是出自于……
“身份”。
不由又想起京师里那些关于李凤宁的传闻,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只能认命的杜仲声音也低沉了下去,“但凭大人做主。”
“甲旌署这些年还零零碎碎地出过些东西,弩刃署都有多少年没新东西出来了?”李凤宁的声音渐渐露出不满。
既然署令都能罢免,不要说她这个更低一级的署丞了。此时只当自己这身官袍脱定了的杜仲兴起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听李凤宁仿佛意有指责,不由一激动,“大人可知道,甲旌与弩刃是不同的。甲旌除了铠甲之外,还要督造营帐和旌旗,这些东西能费多少物料?可我们弩刃从锻铁开始就是一大笔耗费,户部那里银子发不下来,连煤都买不回来。就算拼拼凑凑弄出些东西来,谁替我们试?”
说到这里,杜仲不由得一股怨气。
军器监人散了规矩可没有废。当时殷大人定下来的,就是凡做出合用的新式兵器,官升一级赏银百两,那时候谁不卯足了劲去做?哪像现在,弄点铁和煤过来还要各处求告,弄得跟乞丐似的看人脸色。不要说弩刃署了,整个军器监里就寻不出用心做事的人来。
“这么说,要是把东西给你凑齐了,你就能弄出好东西来?”然而李凤宁又一句慢吞吞的话就像冰水一样,彻底把杜仲刚刚掀起的意气就浇灭了。
“这,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她顿时没了气势。
谁能夸口说,凡做新东西就一定成功的?
几年前还有人想在刀身上挖槽,想着既能减轻分量也比较省料,可按各种分量递减做了百把出来,试出来却说没以前结实了,特别容易断。于是耗了整个弩刃署三个月时间并几百两银子的花费就这么没了。
对匠人来说这是常有的事。试十存一就算是天才了,可当时一群御史群起而攻之,说军器监空费人力和物料,乃是朝廷蠹虫什么的,生生把最后一个还剩了点雄心的主官给逼得“病退”了。
“那物料库呢?”不等杜仲在那边哀叹完,李凤宁又说了个词。
杜仲心里一抖,暗道一声“来了”。
军器监分为三署一库。
整个赤月所有军队的物品,当然不可能由安阳一地造出来,而是由分布在各州的锻冶坊来完成。三署中的州冶署就负责管理这些锻冶坊。
弩刃署和甲旌署,负责设计新的兵器、铠甲等物,并规定制作法式然后下发到各锻冶坊。
物料库,顾名思义就是存放皮、铁矿石、煤等物品,以及各种成品的库房。安□□料库负责记录各地库存,统一调配物料,并且存放各地样品。
能用作军器的,自然都是好东西。军器监都衰败成这样了,人手不足就必然保管不善。数目早就合不上了,不免也就破罐子破摔,开始顺手牵羊了。
杜仲想起离她没多远的这位刚刚才从燕州回来,她当初可是顶着“查仓”的名义出去的。再想想那些被她查过仓之后,不管是快被弹劾的折子淹没的燕州太守,还是已经死光了的贼寇,刚才剩下的最后一点意气也终于消失不见。她嗫嚅一阵,居然没发出声来。
“你拿过没?”李凤宁显见是明白她张不开嘴的处境,直接换了个更直接的问题。
杜仲下意识想要掩饰的,但是想起刚刚那个“三十七两”,突然觉得在这位面前巧言令色或许并不是个好主意。她一咬牙,“拿过!”
就在杜仲等着诸如“既然如此”的开头,谁想竟然传来了一声轻笑,“严胖子还真是有点本事。”
……严胖子?
谁?
愕然间抬头,杜仲却见李凤宁看着她面前那本薄薄的簿册。
“你家四下邻里都说你家规矩严,从不许女儿逃学,看来倒是有些意思。”
她家邻居?
李凤宁居然连她家邻居都查了?
杜仲朝李凤宁面前那本簿册瞄过去,可惜在她这个位置什么都看不见。
“杜仲,眼下这份差事你若想干下去,我有几件事要你做。”
杜仲一愣神,听出其中的希望,顿时眼睛一亮,“是!但凭大人吩咐!”
“其一,整个军器监所有在籍的匠人,谁擅长什么,手艺好赖你给我一个个写下来,越详细越好。”
杜仲原本就是打铁的出身,何况又在军器监那么多年,这方面自然不难,于是连忙应了。
“其二,原先的簿册你就当是丢了,带人把整个物料库重新再清点一遍。我不要数字,什么东西产自哪里,在库里放了多少年,还能不能用,也是越详细越好。”
杜仲一听“当是丢了”就放下一半心来,再听她想清点,也算是合理,便也应了。
“最后一件,行文叫各地锻冶坊的领头全部进京,我要见她们。”李凤宁说。
“这……”
按说新官上任,尤其眼下这位身份特别,就算叫人进京也不算是太出格。可杜仲只是个正九品上的弩刃署丞,就算公文要由李凤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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