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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天下-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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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按说新官上任,尤其眼下这位身份特别,就算叫人进京也不算是太出格。可杜仲只是个正九品上的弩刃署丞,就算公文要由李凤宁盖印,可她来写也不太合适吧?
“对了,”在杜仲正在犯难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的当口,李凤宁却像想起什么事来似的,“这么多事叫署丞做也不好,你先顶一下主簿。”
主……主簿?
杜仲张大了嘴。
那可是正八品上的官职,比她正九品上高了得有四级。
虽然她知道自己一副蠢样,可还是只能呆呆地看着李凤宁。
“怎么,”李凤宁眉头一皱,“你不愿意?”
“下,下官不敢!”
“不敢最好。”李凤宁
最后这几个字,怎么听着有点……
杜仲偷偷抬头,却与李凤宁正好瞟过来的眼睛正对上。
“还不出去做事,愣在这里干什么?”
“是,下官这就去。”
第128章 嫁我吗
如果从天空俯瞰皇女府,可以看见泾渭分明的东西两个半边。整个西半边是规制整齐的五进府邸,而占据了东侧八成地面是花园,东北侧的角落里才是厨房、马房一类仆役用的屋子。也所以花园最深处造了一排亭台楼阁,既是为了造景,也是为了阻挡后头纷乱嘈杂的声响和气味。
虽原先也没预备住人,到底不能空着屋子,大件家具都是齐的。也所以在铺好床帐被褥一类的东西后,那个因为挺着肚子所以引来全府下人议论纷纷的男人,就这么安顿下来了。
他似乎非常明白自己身份尴尬,不仅不会要东要西的,数日间连屋门都不出。也让那些企图“偶遇”一下来打探底细的没了近身的可能。
“拾筱!”随着清亮响脆的声音,随儿从门外跑了进来。进了二月之后暖和不少,可随儿却依旧裹得严实。再加上一路小跑过来,他不仅气息有点急促,脸上也是一片粉红,“真的是你,小姐说你要在我们家长住我还不信的。”
面前一大摊碎布并剪刀针线等物的年轻男人身上连件首饰都没有,连衣服也是毫无纹饰的青灰色棉布。这男人本来颈细肩薄,看着有点纤弱,再加上肚腹隆起,愈发显得瘦削了。他本来愁眉紧锁,听见随儿的声音却丝毫不显得意外,只站起身朝跑过来的随儿屈膝行礼,“随公子。”
随儿却像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他伸了手又不敢扶他,只连忙说:“你坐你坐。”他见拾筱依言坐下才说:“为什么叫我公子,跟以前一样叫我随儿就可以了。”
“如今地方不同,身份不同,当然不能像过去那么随便。”拾筱看着随儿,轻笑了一声。
随儿眉头一压,似乎并不喜欢这种言论。可他虽然被李凤宁养得天真烂漫,却也不是那种被关在府邸里不知世事的。李凤宁既然说他是表弟,他再不喜欢也必须得端出点架势来,否则难做的就是李凤宁了。
拾筱既然是殷六的通房小厮,与李凤宁和随儿自然都熟识,见自己一句话勾起对方情绪顿时心生歉意,连忙转移话题,“随公子今天是特意来看我?”
“小姐说看着你精神不好,叫我来跟你说,只管放宽心好好住着。”随儿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跟碧叶说就是了。”
拾筱听着却是一愣,他呆呆地看着好一会,嘴角虽然向上勾起,眼神却终于黯然了下来,“凤宁小姐真是心细。”
完全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的随儿顿时慌乱起来,“拾……拾筱?”
“她也……这么说过呢。”拾筱抬起眼,他嘴角拉得更高,可眼睛里却泛起水光,“放宽心,只管……”
“六姐吗?”随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拾筱没有回答。
“拾筱……”随儿看着他的样子,吞吞吐吐的,“小姐说,六姐错了……现在是国丧,被人知道了,她的仕途……”
拾筱猛抬头,“不是的!是——”他像是要解释似的,可看着随儿天真不解的眼睛,话顿时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什么不是的?”随儿根本不明白。
他那边问得极其坦然,可拾筱却愈发尴尬起来,他支支吾吾好半晌,脸上憋出一阵红来,“是……先圣人崩了之前的那几天……之后没有……”
“先圣人崩了前几天?”随儿眨眼,更加不懂,“前几天怎么了?”
原本能把如此私密之事宣之于口已经不容易了,谁想随儿竟然完全不懂。“你,你就这么告诉凤宁小姐吧,她明白的。”拾筱瞪了半天的眼,好容易挤出这句话,“记得一定要说。要是因为这个误会让她们姐妹两生分了,那我……我……”
“你放心你放心,我去说就是了。”随儿见他急得眼圈发红,虽然不明白还是答应下来。
拾筱见他答应,这才松了口气。好半晌,他突然冒出来一句,“凤宁小姐真是疼你。”
随儿一抿唇,眉头一皱,“拾筱你今天说话真奇怪,小姐一向疼我啊。”
“你啊……”拾筱叹了口气,“你是真不明白?”
随儿一梗脖子,压着眉一脸疑惑地看着拾筱。
“就算你从小叫着她‘小姐’,但是她一直都是把你当弟弟来养的。”拾筱说,“不说别的,你看你戴的这条璎珞,比她整身的衣裳还贵。”
“这我都知道啊……”随儿继续压着眉。
“养你到这么大,真当你弟弟就该为你安排婚事了。”拾筱叹道,“但是只要你不乐意,她也就真那么算了。”
“小姐她说过……”随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脸上有点发热,然后眼神也不由自主地飘移起来,声音低如蚊呐,“她舍不得看不见我。”
这回换到拾筱瞠目了。“原来你也不是真不懂。”他看他好一会,终于叹口气,“那么,你的打算呢?”
“打算?”随儿眨了眨眼,不明白拾筱的意思。
“国丧二十七个月,是到明年十一月结束。至多不晚过后年夏天,这府邸的正君就要抬进门。”拾筱的声音里,充满着一种现实的冷意,“按制度,她还能再添两位侧君。房里人现在已经有一个了,以后就算不再添,也已经四个了。”他一顿,“别人不知道凤宁小姐是怎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但凡别人对她好点,必然十倍百倍地好回去。到时候分给你的关心还能剩下多少?”
随儿嘴唇一颤,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的,却不知道怎么的,想起那天在书房外间看到的事。他看见李凤宁对着梓言笑,她看见他们之间的亲近。她那神情,那语调,都是他从来就没见过的样子。
“如果不是国丧,她十月就该成亲了。”拾筱垂下眼眸,“新郎君家从夏天就传话过来,说是不喜欢留着房里人。”他说到后头,声音都是发抖的,“我想多留一天都是好的,可越到后来就越……所以……”他说着,把手放到自己肚子上。
“拾筱……”
“随儿,去做点什么。你不是我,”拾筱抬起头,神色惨然,“乘还来得及,去做点什么。”
当天晚些时候,书房。
因说了开春之后把正房附近的小院子并花木一起弄完,李凤宁也不想一两个月内反复挪进搬出,便在书房住下了。是以她从军器监回来之后,便回了书房北间内里的卧室。待李凤宁换过衣裳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随儿坐在她卧室的床沿上,沉着一张小脸,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李凤宁一想,“叫你去劝劝拾筱,怎么反倒像是你被他影响了?”
随儿慢慢地抬起头,“拾筱说,是‘先圣人崩了的前几天,之后没有’。”
正拿着杯子喝水的李凤宁先是一愣,“……嗯?”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差点呛到。她不可思议地去看随儿,却见他表情一派平常自然,就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嗯。”
“小姐,拾筱很可怜。”随儿依旧闷闷不乐,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茫然与无措。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憨吃憨玩的孩子,如今却这么一副表情,李凤宁一时心软不忍心说他,只柔下声问:“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六姐没过门的郎君不喜欢他留在六姐身边。还说,还说……”随儿压低眉,也压低声音,“你也要娶夫君的,叫我乘着还来得及,做点什么……”他倒是知道这不是什么能说给李凤宁听的好话,可在他的概念里,根本就没有“可以隐瞒李凤宁”这种想法。于是她问了,他就全说了。
“那你想到了没有,要做点什么?”李凤宁不由得声音有点冷。
“没有……”随儿颇有点苦恼,“小姐你对我最好了。我还要做什么啊?”说到最后,他反倒是问起她来了。
说得李凤宁不由得嘴角一勾。
“随儿,”李凤宁也在床沿坐下,抬手勾起随儿的下巴,让他看着她,“拾筱虽然不是出于坏心,可他到底见识差了些,他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哦。”随儿眨眨眼。
他摇摇头,用下巴上软嫩的皮肤反过去蹭李凤宁的手指,然后整个脑袋的分量都压上去。
“那位新郎君是霸道了点,可说的话总也算合情理。拾筱要是想一直留在小六身边,有的是办法好想,但他却选了最坏的一条路。”李凤宁轻轻一笑,手上劲一松,随儿整个人都失去平衡,朝前一扑,整个脸埋进她胸口。
“我也觉得他这样不好……”于是他索性耍了下无赖,伸手抱着李凤宁的腰,摆明了一副不打算起来的样子。
李凤宁也由着他。“他赶在正君前头生下孩子,这是叫谁难看呢?”李凤宁毫不掩饰她的不悦,“总算我现在能做得了主,我要还在魏王府呢?小六也跟着他胡闹。”
“拾筱说,小姐你会有一个正君,两个侧君,再加梓言,至少会有四个男人。到时候就不记得我了。”随儿一边说一边朝她身上蹭蹭挨挨,努力让自己可以看到她的眼睛,仿佛在预测这句话到底有几分成真的可能性。
“说得也是呢。”李凤宁纵容他的结果,就是她先倚到床柱上,最后被他压到身下,“那你要不要嫁给我?”
“……诶?”随儿一呆,眨着眼睛,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嫁,嫁给你?”
李凤宁的表情温软如水,“正君我做不了主,但是在你想清楚之前,至少我不会娶任何侧君。”
卧室里暗暗的,可还是不妨碍随儿能看清李凤宁的表情。那轻轻软软的声音,仿佛春天的花瓣一样随风吹来落在他心里的湖面上,浅浅地泛起一圈圈涟漪。
“不着急,慢慢想。”与她柔软的声音一样,她抚在他背上的手也柔软得让人眷恋,“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我会一直等着你。”
他形容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却忍不住想要笑。
“好。”
第129章 十四留
她最讨厌算账……
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李凤宁,迷迷糊糊间脑海里飘过这个念头。
军器监那群蠢货,假账都不会做,算得她头都大了……
她翻身,腿压到另一条不是她的腿上。
梓言吗……
李凤宁用腿蹭了蹭。丝质的寝衣提供了柔滑的触感,与原本就充满弹性的肌肤混合在一起,着实感觉不错。
差不多是该起床的时候了,只是外头既然还没叫,她就还能再眯一会。
李凤宁不想睁开眼睛,只是伸手过去把那个本来就没离她多远的身体朝自己这边拉了一点,然后手就搁在腰上,指尖恰好贴到衣服缝隙间的皮肤上。
起床之后,又会是忙碌的一天……
皮肤上有一道凸起。
前些天叫她们清点库房,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是一条疤痕。
剩下些有用的东西就好了。
……疤痕?
梓言腰上什么时候有疤了?
李凤宁疑惑间睁开眼,下一瞬陡然睁圆。
屋子里虽然昏暗,可床上的大致模样总还看得清楚。躺在她身边,与她近到才几寸距离的根本不是梓言。
他脑袋枕在她枕头的边角上,虽然眼睛闭着,却依旧无损于他只能用精致来形容的面孔。而过去一直苍白的皮肤上终于泛起了一点红晕。他蜷缩了身体静静地睡在她身边的样子,就像一只柔软无害的小猫,完全让人想象不出他清醒时居然会有像狼一样野性难驯的眼神。
他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床上?
李凤宁愣愣地看他好一会,然后抬头四下看。
无论拔步床内暗格的花纹,还是盖在她身上的被子,都跟她临睡前一样,她伸手挑起床帐朝外看。
没错,这里的确是她书房的内室。
那么,他是怎么到她床上来的?
李凤宁伸手拍了拍额头。
她昨晚……
对啊,她在书房里算军器监那些陈年旧账。梓言先前是陪着她的,可她看他一副熬不住的样子就赶他先去睡,后来还是碧叶说太晚了催她休息,她才独自回到书房内室。许是累了的关系,她沾枕即睡,夜里一次都没醒过。
但是现在……
李凤宁看着离她才几寸远的少年。
他是怎么出现到她被窝里的?
终于被吵醒的少年意义不明地咕哝了几声后慢吞吞睁开眼,含混的声音里满满的是一股将醒未醒的绵软。只是前一刻还是没睡醒的迷糊,只眨眼功夫,清醒瞬间回到他的眼里。
他居然也没动,还是保持着与她近在咫尺却没有碰到的姿势,然后开口说了句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话,“吴枚请三个署令到自家喝酒,想要商量对付你的办法。”
啊?吴枚?
李凤宁有点莫名其妙他怎么会突然说这个,眨了好几下眼才反应过来。
那个军器监弩刃署的署令。
她去衙门之前就翻看过所有人的吏部卷宗,又叫严胖子让巡城兵马司的兵卒打听零碎的琐事回来。从结果来看,四个署令里其他三个总算还比较收敛,就这个吴枚又贪又懒到让人看不下去的地步,既然怎么都要杀鸡儆猴,李凤宁索性就罢了她的官。不过这个吴枚跟诚郡王府有那么点七拐八绕的关系,不甘心倒也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特特地地去打听这个做什么?
“凤后传萧家郎君进宫,两刻钟就出来了,说了什么不知道,但是萧家郎君当时面色很不好看。”少年又说,“当天晚些时候,内侍又去萧府赏下去一匹御马,指名给萧令仪,还赞她武勇。”
李凤宁眨了眨眼,这件事她居然不知道。
李凤宁能进宫去告黑状,自然倚仗的就是凤后宠她。她知道凤后就算看出来她存心不良,也必然不会左耳进右耳出。再加上御前赏马这么明摆着的甜枣,也就是说这件事连大姐姐都已经知道了的。
李凤宁心里一定。
若说今上与先帝一般疼她,如今可还多个把她当女儿看的凤后。但凡李凤宁不是胡闹,只要她有几分道理可讲,万没有那对至尊妇夫不偏着她的道理。
“魏王府里,杨氏把他妹妹引进府里做了主簿,据说一直在劝魏王上书立李鸾仪为世女。”十四只一顿,又说出一条消息来,“他还在相看吏部尚书时蕴的嫡长孙,应该是想求……”
“十四,我说过,”李凤宁终于开口,制止他继续往下说,“我不喜欢你。”
十四一怔,垂下眼眸不说话了。
他坐着李凤宁还躺着,于是即便他低头,李凤宁还是可以看见他的表情。并不是有多伤心难过的样子,十四的表情如果要形容的话,更贴近于一点“挫败”。
“你不讨厌我。”然后,十四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他曾经在燕州对她说过的话。
李凤宁抿了下唇。
她无法反驳,她的确是不讨厌他。
或者说,谁能讨厌这样的人?
先是跟着她跳崖,然后又在隐岛上阻止她杀人。
回到安阳之后,她以为他悄无声息地走了,谁想他居然又会突然出现,带着一条又一条她想要知道或者应该知道的消息。
四个署令密谋,听着仿佛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细想下去,他又不是神仙,哪里能预先知道什么地方会发生什么?所以他一定是跟了那几个人好一阵子了。刚刚开春不过是白天温暖些,夜里一样寒冷,而他却要连夜蹲守在别人的屋外,忍受着寒冷饥饿去等待那或许根本就没有用的只言片语。
只要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里发酸。
这不是一句“她没有要求他这么做”就可以推卸一切责任的。
“十四……”
“我不想回解百忧。”仿佛蚊呐一样的声音响起,轻到李凤宁都几乎没有听清楚。
李凤宁愕然间看向十四,他看着她的目光里有一丝哀求。
而哀求后面藏着的……
是“恐惧”。
李凤宁愕然。
她不知道十四在解百忧里是什么地位,但是就凭着他能杀死驲落使节,只怕地位不会低。而数次目睹他杀人的李凤宁,也很难想象这世上有什么能令他害怕。
但是,他的确是在害怕。他甚至为了能不回解百忧,说出这样的话。
这就是为什么他拼命收集对她有用信息的原因?
他想证明他的价值,想找一个可以留下来的地方?
这么想着的李凤宁,心瞬间就软了一块。
只是一个容身之所的话……
“那就跟渭阳一样。”李凤宁说,“我雇你,酬金每次算就行了。”
十四一怔,突然露出一丝喜色,虽然转瞬即逝。
“好。”
第130章 客来访
这日,李凤宁请范聿妇夫过府做客。
李凤宁自觉在军器监独立无援,又兼被殷六挑起心思,便一直想着怎么把范聿引进军器监来帮忙。被军器监的事弄到焦头烂额的李凤宁便寻到由头,说是范聿为新宅费心了,特地单请了她们妇夫过府小聚。寒暄之后又坐了会,俞氏便说要看随儿的新屋。待随儿引着他去了之后,李凤宁便请范聿在书房坐下。
对李凤宁来说,范父上官氏与她生父打小一同长大,范随又养在自己身边,看范聿自与外人不同。而对范聿来说,在魏王正君已经过世的现在,整个安阳只有李凤宁才是真正连着血缘的亲戚。于是这对年纪差了八岁的从表姐妹居然还算是相当亲近。
范聿虽然官位极低,到底“柳牍山人”不同凡俗。论容色她还未必及得上殷六,可只在那里一站,宽袍大袖凭窗眺望,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扶着窗框的模样却别有一股风流不羁的味道。
她一回眸,眼波流转,唇边勾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说出来的话却能噎死人,“蝎蝎螫螫了半天,还不说?”
前头还一脸自如的李凤宁听到这话不由脸一僵。她讪笑了下,才道:“聿姐,你能过来帮我吗?”
范聿眼波一转,漾出点浅笑来,“说来听听,现下是个什么情形?”
“我现在还没理清楚。”李凤宁想了想,“京外各地锻冶坊先撂着,京内军器监里缺人缺得厉害。能拿月俸的官位上都不缺人,可底下干活的胥吏只有一半。属下的工匠却得更多,除了几个五十多岁都干不动活的还能来应卯,其他人多是交了罚钱,再外头干别的活。”李凤宁越说语气越沉重,“物料库里的东西才清点到一半,看起来兵器该是足数的,可其他能卖到市集里换钱的就难说了。”
“那你下一步的打算呢?”范聿听了好一会却不置一词,只继续问道。
“我想……”李凤宁抿了下唇,似乎有点犹豫,可她在看了范聿一眼之后还是说了,“把库里那些东西能融的融了,能做的做了,先到两市里换成钱,把过去的账平一平再说。”
这话说得连范聿都挑起了眉。
照规矩上来说,不论什么衙门办什么事,都是先估个钱数给户部。等户部给了银子之后,该买的买该用的用。最后事情做完了,把账报一报,多退少补就行了。
但是像军器监这种濒临废弃的衙门,常常报上去十两却连一两都拿不到。于是衙门只能向买物料的地方打欠条。就算民间商家不敢向朝廷衙门收债,可经年累月下来欠成了一笔非常大的数字也是事实。
而物料库里,别管是发霉的皮子还是锈蚀的刀剑,那都是归属于朝廷的东西。看管不力都要论罪,何况是拆散了去卖钱?
“你倒是胆大。”范聿却是个好事的,非但不说她荒唐,表情里还露出十足的兴味。
“躺着伸手要钱是容易了,可一来陛下说国库不宽裕,什么活都没干就要十来万两银子我也开不了这个口。二来,”李凤宁一脸头疼的表情,对着范聿她也不避忌,“先帝在的时候就说过,匠户制也是本朝一弊。逃役和出钱代工的事各地都有发生,抓回来要杖责要入狱,每年空耗在这上头的银子就不知有多少。就算我眼睛一闭当不知道这回事,军器监也跟京外的锻冶坊不同。那里只要把制造法式发下去,直接照着做就行了。但是安阳这边,没点头脑本事的人来了也是浪费钱粮。”她略顿,眼睛一眨,仿佛征询意见似的看向范聿,“所以我想,索性翻了盘重新弄,从外头招几个好的工匠进来。”
“想得还算周全。”越听越入神,到最后干脆整个人都转过来面对着李凤宁的范聿沉吟了阵,“那么我呢?”她几步回到桌前,坐在了李凤宁的对面,“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在外面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
范聿在当年可是秀才一科的头名,后来又娶了礼部侍郎的儿子,当时可谓是风光。可她入仕却做的是正九品下的卫尉寺守宫署丞,各处宫室的床帐被褥一管就是九年。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笑她绣花枕头一包草,光有读书的天分没有做官的本事。
“外人都说柳牍山人的花鸟是一绝,可小六和我知道,聿姐你最爱的是机关器物。”李凤宁狡黠的笑容里露出一丝笃定,“你书房里,藏了整箱子的图纸。”
范聿一愕。
“聿姐,当年你虽然跟伯母吵了一回,可之后还是去做了官。”李凤宁认真地看着她,“我去卫尉寺问过,你每年都会做些新东西出来,存布料的箱子,晾帐幕的架子。如今军器监这里我做得了主,你要是过来,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一来顺了伯母的心思,二来你自己也喜欢,不是更好吗?”
李凤宁这话,说得范聿脸色微变。
范母原是屡试不第的学子,有一番缘故才在殷家做了账房。待范聿开蒙后,范母见她聪敏伶俐,便把过去的想望寄托在女儿身上。谁想秀才一科考到头名的范聿居然拒了吏部的任命,还口口声声讨厌做官,直把范母气病了。范聿虽有悔意,可吏部的任命也追不回来了。最后还是才八岁的李凤宁想了办法,进宫去求了个卫尉寺守宫署丞下来才打破僵局。
因守宫署要画花鸟鱼虫做图样子给绣工,范聿的画得了先帝一声称赞,于是才有了“柳牍山人”的名头。旁人都道范聿爱画才不想做官,只有进过范聿书房的殷六和李凤宁才知道,画画于她不过是末技,她心里喜欢的根本是做那些机关器物。
“你这丫头……”范聿这回想起过去种种,语声柔软了一瞬,随即表情恢复平常,“哄人哄到我这里来了。”
“那聿姐是答应了?”李凤宁眼睛一亮。
“我就算答应,如今的军器监能做什么东西?”范聿嘴角一勾,又是那副表情柔和,说出来话却能噎死人,“连个炉子都烧不起来,说什么‘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凤宁表情一滞。不过范聿的话也在理,她只得蔫蔫地应了声,“那等我收拾好了再来请聿姐。”
李凤宁这副可怜样倒是看得范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虽然她极快地收起来,继续用那种听上去更像是轻嘲的语调说话,“军器监的那些烂账,你打算自己做?”
李凤宁不知她为什么提这个,自然点了点头。
“凡事都想着自己来,你这个皇女做得还真是独立特行。”范聿说,“人家都把能干活的送到你手边了,你居然不用?”
“能干活的?”李凤宁愈发不明白了,“谁?”
范聿勾起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期待着什么好戏似的,“前年你闹春闱的时候,就不记得隔邻号间那人长什么模样?”
前年春闱?
当时是有人泄露科考试题后企图嫁祸李贤,李凤宁虽赶去考场,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到底谁买了试题,于是她只好故意在号间里吵嚷,被隔邻号间学子上报给巡逻的衙役,才终于如愿把事情闹了开来。
不过隔邻那个学子,李凤宁也只在进号间之前瞟过一眼侧脸。时隔一年多再去想,是如何都想不起来那人长什么模样了。
“那人在春闱之后,可是被魏王亲自点名,当年就带去燕州王府做了主簿。”说到这里范聿不知为什么一笑,“现下人在你府里,你反而不知道?”
魏王亲自点名……
这一句话的效力,对李凤宁来说简直比平地炸雷还要响亮。
“难道是,”李凤宁脸色丕变,瞬间便想到了,“曹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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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女府后院,随儿的新屋。
俞氏用极其挑剔的目光仔仔细细看过屋里每个角落后,表情才稍微松了点,“还算不错。”
“姐姐画的图样嘛,当然好了。”跟在他身后的随儿闻言憨憨一笑,抱起他的手臂说,“姐夫,咱们别站着了,到那头坐。”然后他一扭头,“栗笙,倒茶来。”
“这是你的屋子,她不用心谁用心?”俞氏被他拉着,两人从卧房的内间里出来到了外间窗下的坐榻边。那里早就站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厮,见两人走过来,只默默屈膝行礼并不出声。
“姐夫坐。”随儿轻推了下俞氏,自己到他对面坐下。
俞氏看看窗外。
外头阳光灿烂,雪白的墙上嵌着新烧制的透窗。前头是一棵虬曲盘绕的梨树,枝桠上才刚见了点茸茸新绿,想必一树雪白时会十分漂亮。
俞氏收回视线又朝随儿看去。
他穿着一件七八成新的棉半臂,乍看着寻常,仔细一看才发现那衣裳上的缃色牡丹与竹青圆叶都不是织染而是绣出来的。俞氏暗暗估算一下,要是单让他一个人绣,这么间衫他得绣上半年。
“姐夫尝尝这个,”不知道自己身上一件家常衣服就叫人咋舌的随儿笑呵呵地把一碟茶饼推到俞氏面前,“很好吃的。”
俞氏拿起茶饼,又轻抿一口茶。当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的时候,他看了眼随儿再平常不过的表情,终于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随儿很不必留在李凤宁身边。寻个人品好家底也殷实的嫁过去,不比他待在李凤宁身边做个小厮好?只是今天他跟着范聿到皇女府做客,在随儿新屋里看了一圈之后,俞氏却终于明白他妻主为什么不着急了。
范聿官位虽低,柳牍山人的画却好卖。所以只抿一口,俞氏就猜这杯子里的应该是贡品。皇女府里有贡品不稀奇,但是随儿却对一碟子平常的点心兴致勃勃就值得让人多想几分了。
随儿也不是关在后院的无知孩子,东西两市都知道他会做生意能赚钱,自然不会不懂茶叶的价值。而他不看在眼里,只能因为吃惯了,自然就想不起要稀罕了。
俞氏抬眼看了看随儿,随儿眨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咧嘴回给他一个微笑。
人道无欲则刚,俞氏以前总觉得天方夜谭,可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才发现,其实还有一种法子可以做到。
可以用银子堆出来。
不要说什么饥饿、寒冷、疲累、困苦,这孩子大约从来就没试过自己想要什么。因为有个人会在他想要之前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只是伸手去拿而已。
李凤宁倒真用这法子养出了个心地清透到一点杂质都没有的孩子,只是不说什么将来什么风雨,满京师了离要能寻出一户供得起他眼下这种吃穿住用的人家只怕也是难如登天。
而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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