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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商河-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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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岳帅样子!

一旁狱卒积年只在大理寺,见过的高官多了,眼里却并不怎么看得上这位罢相的宫观使,见岳飞失态,手中水火棍往地上一拄,大喝道:“叉手正立!——”

岳飞一惊回神,果然叉手正立,深吸一口气,侧过头时,脸上神情已经是偃城头上面对兀术时的模样,却微笑道:“岳某也曾统军十万,今日方知狱吏之贵矣!”

随后转过去面对御史中丞何铸:“何大人,岳某既到了此间,必以国法,请何大人勘问!”

何铸面色如铁,一毫也不以为意,轻轻放下手中茶杯,展开手中御札道:“岳鹏举,非是何铸与你为难,不过既奉圣旨,就大理寺置司根勘,圣命不可违,彼此皆为国事,鹏举勿罪才好!”

岳飞拱手道:“岳某怎敢。”

※※※※※※※※※※※※※※※※※※※※※※※※※※※※※※※※※※※※※※

临安大内,垂拱殿中,韩世忠枯坐品茗,一名内侍陪侍在侧,却久不见赵构现身,不由得心中焦燥,茶水也不知喝了多少,却仍然口中烦渴。

福宁殿内,赵构却悠闲自得,一旁是秦桧侍坐,一言不发,静候赵构慢慢阅读手上的一份金国太保、右丞相、都元帅、领行台尚书省事兀术所发来的书函,其中大意道:“皇统元年十月十日具书,今月四日,刘光远等来书审承动静之详为慰,所请有可疑者,试为阁下言之。自割赐河南之後,背惠食言,自作兵端,前後非一,遂致今日鸣钟伐鼓,问罪江淮之上,故先遣莫将,具以此告,而殊不邮答,反有遽起大兵,直渡浊河之说,不知何故。虽行人面列之语,深切勤至,惟白阃外之命听其书词脱落,甚不类,如果能知前日之非而自讼,则当遣尊官右职,名望夙著者,持节而来,及所缄牍敷陈万一,庶几其可及也。惟阁下图之,薄寒窃冀对时保重,专奉书披答不宣。”

赵构阅毕,掷于几上,嘴中喃喃咒骂,只是发作不得,遂问秦桧:“秦卿以为,此事如何?”

秦桧恭谨起立,拱手答道:“陛下,此为兀术求和之书矣,辞虽不恭,却有惧怯之意,大约金国难有再战之力,才致遗书求我朝遣使以通消息。此事陛下自有圣断,臣不过愚鲁之见,伏望圣栽而已,此外,臣于去岁另得一书,本为小节,不堪御览,只是于此时却有些相妨处,一并请陛下圣断。”

言罢,自袖中出一书函,已经略略泛黄,但赵构却悚然一惊:此书与适才所得兀术书函纸张一模一样!

接过来看时,上面满页文字,赵构俱不曾在意,其中却有一行朱批文字:“尔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且杀吾婿,不可以不报。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也。”

赵构一惊,几乎将这信函扔掉,递还给秦桧时,手也微颤,稍后才问道:“如此,岳飞一案——”

秦桧见赵构不再说下去,忙以手指掌中函道:“十余日前,臣已告之矣。”

赵构恍然,斜觑几上兀术书,又有了扑上去撕裂眼前这位谦谦君子的冲动,却不知应该先撕哪一个。

快降夜幕时,韩世忠终于明白,今日是见不到赵构了,内侍讪讪一笑道:“韩相,明日大约不必来了罢。”

韩世忠悻悻而出,才惊见岳飞案已经榜示在中枢及大理寺外。

韩府门前,杨峻翘首以望。

今日送韩相进了大内门口,杨峻被挡下后,就直扑殿前司军杨存中处,却不见人影,府中也找不到人,只得到韩府静候消息了。

“韩某有负杨兄弟所托,亦有负岳兄,实在愧为人矣!”韩世忠下轿,面色黯然,杨峻知道不妙,这话也几乎不用说了。

杨峻咬咬牙,附手在韩世忠耳边轻轻数语,韩世忠略略点头。

次日,韩府一名家中护卫快马出城,直赴鄂州而去。

莫须有

第一百零六章 … 无故戮将帅?此是上意!

绍兴十一年十月十六日,大宋使臣王公亮赴河北。

王公亮身上带着秦桧亲拟,赵构用押的国书:“某启,孟冬渐寒,伏惟太保丞相侍中都元帅领省国公钧候起居万福,军国任重,悉勤筹画,刘光远、曹勋等回时,承惠示收翰,不胜忻感,窃自念昨蒙上国皇帝割赐河南之地,德厚恩深莫可伦拟,而愚识浅虑,处事乖错,自贻罪戾,虽悔何及,今日太保左丞相侍中都元帅领省国公,奉命征讨敝邑,恐惧不知所图,乃蒙仁慈先遣莫将韩恕明以见告,今又按甲顿兵,发回刘光远、曹勋惠书之外,将以币帛仰谂宽贷,未忍弃绝之意,益深惭荷,今再遣左参议大夫尚书侯食邑一千户魏良臣、保信军承宣使知阖门事兼客省四方馆事武功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王公亮,充禀议使副,伏蒙训谕,令敷陈画,窃惟上令下从,乃命之常,岂敢有指迷重竭以答再造,仰乞钧慈,特赐敷奏,乞先敛士兵,许敝邑遣使拜表阙下,恭听圣训,向寒伏冀倍保钧重,所有少礼具於别封,窃冀容纳不宣。”

虽然仍是下国语气,只是与上一封有了些不同,不再是一副全靠兀术的模样,而是提出要求,要到北京去“拜表阙下,恭听圣训”,去向已经改元“皇统”的金国之主直接和谈了,相比之下,赵构的态度也勉强可算略略强硬了些。

秦桧亲自送王公亮出了余杭门,却叫人招呼王公亮到轿前,挥退旁人,在王公亮耳边低声数句,王公亮左右四顾,方才点头:“某必不负秦相所托。”

秦桧微微点头,坐入轿中,返回中枢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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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内,审讯终日,岳飞大略将一应罪名下的所谓“案情”驳得七零八落。

岳云与张宪早已经没有“对证”的必要,押入牢中不提,岳飞却没有了初入狱时的急火攻心,而是静下心来,风光霁月,坦荡之至,所有问及之事,随口答出,毫无牵强回忆之态。堂上何铸、周三畏越审越是惊心,岳家父子忠义之情已经满纸,而所有诬陷罪名却一无所证,岳飞每提一事,必有军中人员,家中札子可证,甚至可以从张俊、韩世忠、杨存中等辈所上奏章中得以佐验。

岳飞被审至昔年上庐为母守孝事,不觉眼眶一红,谈及家慈庭训,自行剥下上衣,以背上“精忠报国”四字示堂上诸人,何铸掌灯上前,以手抚之,其字深入肌理,当是多年前所刺,已随岳帅南征北战二十余年矣。何铸至此,不得不动容,令狱卒掌灯,亲自为岳飞穿上衣服。

夜深时,堂上堂下,俱已累得不行,岳飞在军中时,倒也受过这等罪,数日不得歇息乃是常事,何铸、周三畏常讯问犯臣,却少有如此辛苦,终于让人收押岳飞。狱中卒子有听过今日堂审者,对岳飞礼敬有加,不复起初之恶。

堂中数烛晕暗,何铸与周三畏面面相觑,都是一叹。

“周大人,何某在临安多年,如今方长了见识,岳鹏举如此忠直,也入此间,非大宋朝之福矣!”何铸喟叹道。

过去两月中,受秦桧授意,何铸也颇同意削却诸帅兵权,以诸军收于御前之策,故曾上奏罢岳飞相职,以消除其在朝中及军中影响,以稳定罢兵权的成效,却不料所参奏的竟然是如此一位岳飞!

周三畏默然半晌,才道:“何大人为主,周某为辅,一切便听何大人之意!周某在此间多年,历来所见朝臣,未有如岳鹏举者,此事成败殊难预料,大人不必如此。”

何铸听了,注目周三畏片刻,后者低眉垂首,不动声色,何铸缓缓点头:“如此便好!”

接下来的两天内,审讯继续,却是在案卷中将事先写好的罪名一一抹去,再将实情逐一更改上去,最后终卷。

同一天,金军自京东渡淮,攻取濠州,兀术主力却没有来,只有郦琼、孔彦舟所部的汉签军。但张俊本来就只在濠中安排少量兵马观察,见金军一到,跑得比金军前锋轻骑还快,城中十室九空,民众早已经闻讯出城,往横山涧许家寨避兵锋去了,此寨有原招信县主薄吕浩主持,山峻谷险,金人大军难入,倒也可保得平安。

郦、孔在城中驻军十日,两番前往横山涧许家寨打探,却并未纵兵上攻,只带六七随行者,偶见路边老弱宋人,也不相欺,反而勒马避让,以免踩踏。

只是他们也不曾知道,其中一位老人便是亲自下山打探的吕浩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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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审讯结束,何铸携卷入中枢,面呈秦桧。

秦桧略一翻看,怃然不悦:“何大人辛苦半月,竟只得如此么?”

何铸一拱手,毫不动容:“下官至大理寺内,虽加拷掠,所得实情如此,若不加诬枉,岳氏父子之罪实无佐验,难入我大宋律中,相公还须细细审阅,看得无疏漏否,如有一字不实,是何某之罪过矣。若强将岳飞入罪,此是相公之意乎?”

秦桧尴尬难言,迟疑半晌方道:“本相安得为此事,此为上意矣。”

何铸面色一改,肃容道:“铸岂区区为一岳飞者,强敌未灭,无故戮一大将,失士卒心,非社稷之长计。”

说罢拂袖而去,秦桧呆立堂中,竟不知是喜是怒,这何铸毕竟是秦府常客,算标准的秦系人马,否则也不可能参加对岳飞的弹劾,却不料竟然审出这么个结果来。

次日,秦桧上奏,以万俟卨升职为御史中丞,与周三畏共同审讯岳飞。万中丞在担任荆湖北路转运判官和提点刑狱时,官衙即在鄂州,岳飞对其为人刻毒之处多有所闻,虽然万某人当时的官阶比岳飞略高,但岳飞也是眼高于顶的人,手下统军数万,哪里瞧得起这等地方文官,偶在官场中相遇,颇不给面子,万俟卨早有不满,此前也曾在赵构前有所进言,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当真喜出望外。

“下官必不负相公所托!”出中枢前,万俟卨对秦桧信誓旦旦道。

莫须有

第一百零七章 … 精忠报国,能奈奸人何?

万俟卨上任伊始,便会同周三畏审讯,他将王俊的诬告状等摆在岳飞面前,喝问道:“国家有何亏负,你等三人却要反背?”

岳飞负手抬头,正眼也不觑万俟卨一下,自上了堂,知道何彦已经被换掉,自然心知不妙,然后再看到主审官竟然是万俟卨,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听到万俟卨喝问,小人得志之意溢然于表,心中更加不齿,只是形势却不容不答,否则便是默认了:“对天盟誓,我等无负于国家。你等既掌正法,且不可损陷忠臣。便是到了冥府,须与你等面对不休!”

万俟卨冷笑,移步至岳飞侧,轻声说:“岳相公既不反,记得游天竺日,壁上留题曰,‘寒门何载富贵’乎?”

岳飞转头怒视万俟卨,后者不能直对,狼狈退回座上。

堂上胥吏喝道:“既出此题,岂不是要反也!”

岳飞移目四顾,威风者皆是新面孔,周三畏目光躲躲闪闪,垂首以避,旧时狱卒皆不忍直视,喟然长叹:“岳某方知既落秦桧国贼之手,使某为国忠心,一旦都休!”

遂负手而立,任对方如何喝问,如何拷掠,不发一言,也不呻吟号叫。

数日之间,岳飞遍体无完肤,竟不画押,也不求饶,声也不出。万俟卨酣战终日,疲累不堪,一无所获,怒气冲天,一时间连周三畏也退避三舍,将大理寺正堂让与他坐。

岳飞早已经体力难支,数名狱卒扶他强站,却撑不住要倒,竟然以膝着地如跪状,赤裸的上身伤口遍布,只是在二十余年的战阵上受的伤,已经完全被拷掠所致的新伤覆盖。万俟卨略有些快意,转到背后,却看到岳飞背上“精忠报国”四个大字,越看越是刺目,如一滴火星溅入油锅,瞬间怒意爆燃,不可遏制:“来——上刑!——”

百十鞭过去,背上鞭痕交错,怕不有百十来道,但“精忠报国”四字深入肌理,血一渗入,竟然由黑转红,在背上更加触目,每一鞭下去,背上肌肉一抽,那四个字有如活物,竟要破背而出!万俟卨骇然不敢逼视,退开数步,气沮意丧。

边上一名胥吏上前附耳:“何不上‘披麻戴孝’?”

万俟卨方才转怒为喜。

不消片刻,胥吏取来几束麻线,堂上熬好鱼鳔胶,将麻线密密披在岳飞背上,此时岳飞早已经半晕厥,哪里还知道这番动静。随后锅中鱼鳔胶缓缓淋上去,岳飞便是铁打的汉子,无敌的勇帅,也烫得失控地呻吟了一声。

稍移时,鳔胶已干,麻线贴紧背肤,万俟卨微微示意,一名胥吏抓住岳飞肩上数根线头用力一扯。

“啊!——”

岳飞一声大叫,竟然略有些神志恢复。但随后又是几束麻线扯下,岳飞已经叫不出来了,彻底地晕了过去。狱卒放手,岳飞前胸贴地扑到地面,一动不动。

万俟卨走近看时,岳飞背上的“精忠报国”四字,果然随着皮肤扯破,已经伤了些笔划。

“呵呵!好!,就这么办!莫停手,全扯下来!——”

“嘶!嘶!——”片刻间,岳飞身侧,大片鲜血染红地面,背上四个大字却已经颇难辩认。万俟卨看得眉飞色动,堂上诸官却都有些不忍之色,只是岳飞早已经没有知觉,哪里还能作声,倒让万俟卨颇觉未能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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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州御前军中,赵秉渊见到临安韩府来人,又有杨峻手书小笺,悄然将信函递出,上面竟然还用了个张宪的押记!

十余日后,杨峻在临安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不论找杨存中,还是韩世忠,甚至秦桧,都避而不见,倒是老秦头曾不阴不阳地说了句:“老爷哪里救得许多人,且忙家里事才是正事。”说这话的时候,杨志远正在秋香怀中大哭,老杨心中烦渴,差点便一脚踹倒老秦,若非看在这一年多来他还算勤谨,找不到理由下手,这便已经找到出气筒了。

接过小小的志远,杨峻心中慢慢平和下来,小家伙好像特别喜欢杨峻,在自家母亲怀中都哭个不休,老杨抱起来毛手毛脚的,小家伙却似颇为享受,竟然睁着一双小眼睛,慢慢打量自己的老爹。老杨心中一酸,竟不知该是喜是悲:若是能在这大宋朝好好生活,守着娇妻美婢,家中红旗就有好几面,外面还有彩旗飘飘,府中有用不尽的金银,穿不完的绫罗,再加上怀中爱子,可堪怡老,人生在世,又有何求?

可是一想到岳飞对自己的拳拳之意,兄弟之情,加上老杨从后世带来的少许崇拜,还有这世里的切身感染,都让老杨感觉对岳大神实有一份难以舍弃的责任。

但眼下形势,风波涌起,危机四伏,若不能清醒决断,便易身涉其中,自己享受人生的美梦立即破灭,身边娇妻,怀中爱子,都如春梦。只是手中蠕蠕而动的须不是死物,而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志远!

何去何从之际,老杨一时想得呆住了。

正怔忡间,韩帅府上来人,道是韩帅有请,老杨大喜过望,将孩儿还回秋香手中,自己夺门而出。

“韩相,此事非同小可,如何措置方好?”杨峻守着韩世忠看完信函,方才问道。

韩世忠小心翼翼地将手中信函放在桌上,知道此事系着岳飞生死,站起来在书房中缓缓踱步,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若将此函交至大理寺……”韩世忠沉吟道。

“不过一炬,又有何用?”杨峻立即打断:“莫说大理寺,便是秦桧手中,也万万去不得,若不能面呈圣上,只怕终归无用!”

韩世忠想起自己上次在垂拱殿喝的一日茶,喟然叹道:“说不得,韩某又须再喝一日茶了。”

杨峻道:“若韩相有紧急要务,连圣上也见不得么?”

韩世忠面色数变,终念及耿著之事,狠不下心来,只得道:“罢了,便是欺君,韩某大不了还岳相一命,多活数月,已经是邀天之幸了,如何还放不下。”

只是心内深处还有一句:“圣上那日明说不会杀我。”

杨峻却深深意动,拱手为礼,只是没像上次那样下跪,韩世忠心中明白,杨节度使不是容易跪下的人,能够这样,已经是莫大的礼节了。

垂拱殿内,韩世忠“有急紧事上奏”,赵构居然没有推托,眼下正拿着一份信函,看得眉头深蹇。

殿门口处一阵脚步声响:“韩相有何要务,本相竟然不知,不知能否告知秦某?”

莫须有

第一百零八章 … 奸谋深似海,反为所用!

赵构赐座之后,持手中信函,斜睨秦桧一眼,命内侍将信函递给秦桧:“秦卿试看,那张宪不肯伏罪,谁知却有如此罪证,可见为臣者不可昧君,冥冥中自有定数!”

韩世忠轻轻一颤,听赵构话中一字不提岳飞,却以此信坐实了张宪的罪名,岂不是白忙了也?若到时救不得岳飞,杨节度使与自己反做了秦桧帮手!只是信中明明白白可以洗脱岳飞罪名,为何赵构只字不提?

只是韩相也不曾想明白,即使岳飞逃出生天,张宪也无可能,毕竟耿著还是没有逃脱,只不过逃出个韩世忠而已。

“陛下!据此信中情状,岳相——”韩相毕竟沉不住气,想从秦桧和赵构口中得个实信,莫要白费了功夫。

“韩相!”秦桧轻抚手中信函,打破沉默:“不知此函从何处得来。”

韩世忠一凛,这秦桧果然不负盛名,有些麻烦:“此函来自鄂州军中,今日有一人到臣家门,将此函交与护卫,只道是来自鄂州御前军,请臣转交此函与圣上,以辩岳相之冤!”

这是韩世忠在家里与杨峻商量的原话,以免事到临头露出马脚来,这个问法倒也是题中应有之意,韩相早有预料,只是原本用于对付赵构,没想到会用于回答秦桧。但身在垂拱殿,岂能回秦桧,当然是对着赵构说话了。

“如此——”秦桧缓缓道:“陛下看,此函真假如何?”

赵构眼中一亮,瞬间掌握到秦桧意思,却不正面回答:“韩卿以为呢?”

“这个——”韩世忠一时不肯断言:“此函为岳相所书,此为臣所熟知,陛下这里多有岳相奏表,当可比对。函上所用押印,与臣家中所收张都统历来所发军报也是一致,故为臣方奏于陛下,以免误判了忠臣!”

秦桧微微一笑:“如此便不近人情矣!如此机密之事,岳飞若要回书,也须嘱人密密收藏,怎会以军报发出?若有差池,岂非害了张宪?张宪收到后,若果有此事,亦须付之一炬,如何肯保留至今?现下二人皆在狱中,又如何能让此函流至临安?此间大有蹊跷,韩相便该在中枢与秦某商议之后,才禀明陛下,这般冒失前来,岂非笑话?!”

韩世忠头中血往上冲,差点就想翻脸,却虑及自身难保,强忍一口怒气,辛苦之至,深吸一口气,才拱手对赵构道:“陛下,臣不过想为大宋保下一忠良之臣,未曾辩明真伪,有失谨慎,请陛下赐罪。只是岳相家中寒素,所部亲卫均遣返鄂州军中,恐怕欲致书张宪,除军报外亦无方便之途。军中收取急递,便须用押,此为军法之常。臣历年长在军中,故略知一二,此事臣已尽本份,还请陛下圣栽!”

秦桧在旁破颜而笑:“陛下,此事大略,臣已经有所悟!岳相亲卫尽返军中,便是关窍所在!”

言罢细看信函,再不理会韩世忠。

韩世忠怔在那里,气得要发疯,只是发作不得,一时间举起的手不知往哪里放。统军数十年,身经何止百战,如此无处着力还是首次。

赵构彻底放松下来,转向秦桧:“秦爱卿以为,此函当如何处置?”

秦桧拱手道:“臣以为,张宪案久拖不决,当以此函明正其罪,其余事务,再交由大理寺与御使台会商,若皆不能断,方才报至中枢,中枢不能决,才可禀于陛下,此为臣子本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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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回府,不理会堂上等候的杨峻,却提了大刀,径入后园中,照名花修竹一阵乱砍,再连断数根大木,才喘气抚胸,缓缓平复。

“相公,事体毕竟如何?”

杨峻远远站定,静观韩世忠发泄,却不上前阻止,直待韩世忠回过气来,才小心问道。

“那——秦桧老贼!直如此可恶!若是昔年在军中,韩某拼死也要先宰了此獠!——”韩世忠咬牙切齿,扔去手中大刀。

杨峻心往下沉,知道事已不谐:“相公,毕竟圣上如何决断?”

“还有何等决断?那函已经入秦桧手中,此番便是要定张宪之罪了!岳相却未知生死,秦桧老贼明白要岳相死了,陛下竟然相信秦桧一派胡言,不信此函真假,只让大理寺、御使台明辨,若不能断,则入中枢,中枢不能断,才交由圣断。若等到断下来,怕是年都过了,还有几个活的岳相在?”

※※※※※※※※※※※※※※※※※※※※※※※※※※※※※※※※※※※※※

岳飞却比韩相所想要过得好。

自背上四字伤损之后,周三畏怕出事,阻止了万俟卨进一步用刑,却在往岳飞军中诸将用力,一一商议如何佐证岳飞之罪,否则以岳飞刚硬的性子,怕是死几遍了也不会有结果。

但岳飞却从此不用上堂,大理寺中诸历年老卒,见过的大小官儿多了,但如岳飞这等忠直刚硬的却未曾有过,除了万俟卨带过来的人手外,多数狱卒对岳飞已经不能用“和善”来形容,简直已经到了“恭谨”的程度,不仅带医官多次为岳飞疗伤,平日衣食也都尽心安排。进出之际,还须对岳飞礼敬有加,便是岳府婢仆,也没这般恭顺。

十月二十九日,大理寺出榜,张宪之罪依诏推勘已毕,事证确凿,依律当斩。而岳飞父子则无所言及,一时间临安城中议论纷纷,都道张宪欺君,只是岳相并未涉罪,却为何久滞大理寺狱?杨峻无计可施之下,多次上岳府相询,岳李氏都不肯见面。岳家诸小也不再上杨峻府上,岳府满愁云惨雾,只有岳雷在门口小心对杨峻道:“奸臣欲害父相,亲旧不必再有过往,以免贻害旁门,此是家母所训,非是侄儿不肯来学枪法。”

杨峻忧愤之下,四处打探,终于在“翠满楼”找到已经躲了自己大半个月的杨存中。

“大哥何故在此间,小弟愿见一面也难?”杨峻冷冷问道,翠满楼的老鸨见势头不对,早就溜之大吉,杨存中衣衫不整,忙推开怀中艳婢,推出了门,顺手将门紧闭。

“兄弟,哥哥有愧!实不敢见兄弟也!——”杨存中小心应道。

楼下杨存中的护卫这时才从老鸨处得到消息,一阵鸡飞狗跳地扑上楼来,踢开门时,却见房中多出的人竟然是杨峻,都讪讪地立在那里,不知该进该退。

“蠢才!本帅与杨都统说话,还不快滚?!”杨存中怒喝,护卫们惟惟而退。

莫须有

第一百零九章 … 君子有三畏,不负其名!

“大哥,兄弟错怪你了!”

杨峻听杨存中讲完详细,知道殿帅这两日也不好过,岳飞当日风光霁月,对杨殿帅的冲击相当的大,这些天来虽然在翠满楼左拥右抱,却是内疚得要命。

虽然抓岳飞进大理寺狱的过程平安得让人心悸,可是杨殿帅在离开大理寺门口的时候,还是感觉到心脏的狂跳:大宋朝最强大的无敌统帅,正被自己以兄弟之情送入火坑。那个让大金国闻之颤动的岳飞,将从此不再危胁北方的敌人,而被自己、秦相和更上面的人扼杀在大宋的行在临安!

虽然杨存中不知道,赵构如何的愿意将岳飞的命,换回自己远在北京仍继续受辱的韦后,还有换得北边不让皇兄另立宋庭的承诺,可是在这瞬间,杨殿帅还是突然冒出了对岳飞的深深同情和歉意!

此后,杨存中连续十余日将自己埋进了醇酒美人之中,尽情的麻醉自己,直到杨峻破门而入。

“当日接到御札,听到秦相吩咐,咱家第一个就想到兄弟,可惜那时兄弟不在府上,若是在府上,或者——”杨存中说到这里,突然恍悟,自己不过是偶然间想到杨再兴与岳飞之间的情意,毕竟他俩交肩作战十余年,交情非浅,但若是当时杨再兴就在府中,又有什么用?自己但求问心无愧罢了,可是杨再兴能够怎么做?

“不必再说了!——”杨峻昂首向天,有泪盈眶:“岳相忠直,当世无双,大宋朝若不肯放过他,是自毁万里长城!杨某记得大哥的情意,能够先上杨某家中报讯,已经难得之极,哪里还敢要大哥做些什么?”

其实杨峻也知自家事,若当时身在家中,杨存中上得门来,自己能够做什么?能够让岳飞做什么?逃出临安?那就是大宋朝逆臣贼子,随便秦桧公布什么罪名,连辩驳的机会都不可能有。若说反,也行,只要杨存中肯拉殿前司军进大内,救岳飞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杨存中敢么?岳飞会同意么?

拼将此身,也要换得大宋朝安定,恐怕才是岳飞惟一的态度!那时不过要杨峻再多伤心一次,却实实在在地做不得什么。

※※※※※※※※※※※※※※※※※※※※※※※※※※※※※※※※※※※※※

但忧心岳飞的却远不止杨峻一人,临安城瓦子勾栏间,岳案纷纷传讲,只是不敢高声,以避秦桧耳目罢了。不过民间CCTV的功能却仍然极为强大,以行在临安为中心,岳飞入大理寺狱之事,很快传遍江南,各地府衙之内,知道凶险,都噤口不言,但民间却汹汹然有如沸之势,秦桧遂令各地提点刑狱、各地方军总领大力弹压,却一时间哪里弹压得尽!

大理寺内首先自乱起来,陪审的大理寺丞何彦猷、李若樸,以及大理寺左断刑少卿薛仁辅,均对岳案不能认同,特别是在万俟卨参加审案以后的凶酷之处极看不入眼,遂私下找大理寺最高领导周三畏。

“大人,此案轰动天下,逾月不能决,若久滞于此间,恐怕吾曹将遗万世之讥!”李若樸本是岳飞帐下李若虚之弟,平日里对岳飞并无十分好感,但历狱一月有余,却日渐明白为何自己那位不过是书生意气的兄长,为何在绍兴十年的大战中如此有担当,在岳飞身边的人,多少都会受其感染,只有像杨峻这种来自后世的异种,在岳飞身边呆不满一个月就离开了,才没有被岳某人变成精忠一党。

周三畏人如其名,却是沉默不语,半晌方答道:“以诸位之高见,此案如何?”

薛仁辅道:“按大宋律,张宪当斩,岳飞御下不当,罢职后只当徙二年,岳云之罪无佐验,当无罪!此是正理,请大人定夺!”

何彦猷、李若樸皆点头称是。

若岳云之罪坐实,岳飞也必死无疑,所以岳飞若不死,岳云必无罪也。

周三畏手捋长须,拈断数根,才苦着脸道:“某亦知其冤,然大理寺岂能作得主?!奉旨推勘,当由制勘院断案,此事还须问过中丞万矣大人,诸位之意,周某深知矣。”

三人相顾而视,皆是心中一叹,语云“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众人却皆知道周三畏怕秦桧、怕老婆,岂知还怕万俟卨!

万俟卨却没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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