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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商河-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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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殿前司军殿帅杨沂中也是出自张俊军中门生,大宋朝历代以来,还没有哪一位统军将帅有过如此威风!张相爷踌躇满志之际,不禁自得:“亏得当年苗、刘之变时,咱老张没选错人!”其实私心里还有一句话是连想都不愿多想的:“咱在秦相面下,倒须小心在意,此人权势熏天,不可轻忽!”

存了这份心,自然多一番小心在意,听到“林大声”三个字,老张顿时一个警醒:“这是秦相安在鄂州的人!”

拆了书函,张俊仔细一看,抚髯微笑:“好!这林大人果然不负秦相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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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日,杨峻找到军中驿使,着人送殿前司军文书至鄂州张宪营内,另包大纸于外,内附小笺,言明不得拆看,须待岳帅另有亲函到后再拆,否则有莫测之祸!且笺中专嘱,张俊若有召,最好莫去。

月底时信到鄂州军中,张宪郑而重之地拆开大纸,读了小笺,笑笑不语,却将信函随手扔在案上文牍中,未加理会,手中小笺却如笺上所言,就烛烧了。杨峻却另有一信至鄂州军中赵秉渊帐中,赵秉渊读罢,默然半晌,悄悄入张宪营中,果然找到一函,密密收了,也不对张宪说一声。

“若有差池,有妨岳相性命,切记!阅后烧却本函!”

杨峻最后一句,让赵秉渊不敢轻忽,只得按信上所言,一丝不敢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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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鄂州御前军都统制王贵抵达镇江。

张俊将王贵接入内衙,密密相嘱,王贵却只是摇头。张俊愤然:“王都统且忘了颖昌之战后,岳飞欲斩力战之将乎?其时若非众将救下,王都统已经两世为人矣!”

王贵默然片刻,道:“岳相公为大将,难免以赏罚用人,苟以为怨,将不胜其怨矣!”

言下之意,虽然当初是受岳飞责罚,甚至还有些不太公正,但心中敬服岳飞,并不以此生怨。这样的情况在岳飞军中并不特别。

张俊色动,却不肯放弃,挥退众人,在王贵耳边低声数句,王贵脸色大变。

“王都统自然明白事理,张某不忍发既往之罪,如今亦不须王都统有何动作,只莫误大事可矣!”张俊说罢,端茶不语,王贵拱手退出。

九月一日,副都统张宪自鄂州出发往镇江府参见张枢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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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八日,荆湖北路转运使府衙前,一名武将身着戎装,匆匆下马,左顾右盼之后,将一封函状付与门吏,门吏狐疑而去。稍移时,门吏返回武将面前,函已经拆开,却原封退回,武人争执一阵,不得已悻悻而去。

内衙深处,荆湖北路转运判官荣薿听说来人已走,以手加额:“好险!这王俊明明白白是张副都统所部,为何出面首告张宪?其中竟然涉及岳相,荣某有几颗脑袋,敢收这等状纸!”

入暮时,王俊踌躇再三,只得闯入王贵营中。

“原来是你……”王贵看完状纸,黯然道。

王俊不知是祸是福,怔在那里作声不得,却听王贵沉声道:“罢了!——我本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事已至此,还有何话说!你且去吧,此状我必交予林大人!——”

王俊汗水涔涔而下,拱手而出,不由得心中狂喜,本对张宪怀恨已久,眼下还有林大人许下的一场富贵,如何不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林大声次日得函,迅即以急递送往镇江府,恰比张宪早了一天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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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一日,张俊抵达镇江府枢密行府。

“请禀报相公,御前军副都统张宪到此参谒!”张宪在门口下了马,拱手向门吏道。

那门吏面色一变,左右示意一番,向内衙奔去,稍移时,门卒便请张宪入内。才到大堂,张俊正坐案后,忽然大喝一声:“还不拿下!——”

堂中左右拥出数十步卒,一时间挤得堂上挪不动步,张宪双手被反执,按压跪地,大骇道:“相公!张某何罪!”

张俊手持一函,轻轻摇动:“你帐下副统制王俊首告,说是你张副都统欲据襄阳为变,张某忝居相位,总揽诸军,不得不问!先押下去,好生看管!”

张宪大叫:“相公不可受那王俊蒙骗,此人与张某有仇,方才诬告啊!——”

张俊喝道:“是非黑白,本相自有定夺!严师孟何在?”

堂前一名僚属小吏上前道:“相公有何吩咐?”

“与本相好生拷问,必要一句实话!”张俊喝道。

“这个——”严师孟犹豫了一阵:“相公,朝廷有制,枢密院不得设刑堂,若在行府拷问,恐怕与祖制不合,是否械送到临安再说?”

张俊面色转青,转向另一边:“刘令使,刘大人,此事怕是交给你了!”

刘兴仁一颤:“相公,严大人说得在理,若违规制,怕是与相公身上不方便啊。”

张俊气得长须发颤:“退下!都退下!押下去!——”

此时廊间转出一人来:“相公,此事由小人承担,他日有过,不妨推在小人身上!”

张俊大喜:“王大人果然有担当!此事便交与你!不过本相也绝不会让王大人日后为此蒙祸就是了!哈哈哈哈!”

王应求拱手谢恩。

莫须有

第一百零二章 … 怕天怕地怕神明,不怕狗才。

次日,王应求私设刑室中。

“张都统,若肯应承此事,也少受些苦,何必为那岳飞,伤了自家性命?”王应求软言相劝。

张宪被绑在木架上,赤裸上身,刀伤、鞭伤、烫伤遍布前胸后背,一日一夜水米未尽,已经略失神智,闻言强睁双眼,嘴角一翘:“狗才何必多说,张某怕天怕地怕神明,却不怕死,更不怕这等狗才!”

张俊本来安坐在一侧,闻言勃然色变,拂袖而出。

“哈哈哈哈!——”张宪大笑之下,竟然晕了过去。

回到房中,张俊心中忐忑,此案牵涉实在太广,大宋朝开国以来,能与之相比的实在不多,若不谨慎,怕是有不测之祸。想到此处,忙把王俊状纸取出,再三研读。

王俊在状中提到,张宪曾对他说:“相公处有人来,教我救他。”,但却在随后的附笺中申明:“俊即不曾见有人来,亦不曾见张太尉使人去相公处。张太尉发此言,故要激怒众人背叛朝廷。”这已经是无中生有了,特别是张宪的话别无佐证,更难以入罪。

当然也有严重一点的,就是捏造岳云与张宪的对话,说是岳云曾经要求张宪“率诸军径赴行在乞岳少保复统军”,这还了得!可惜仍无片纸佐证!其中编造张宪的话说:“若渡江往京西,朝廷必遣岳少保来抚谕,得少保复统军,则无事矣。”这话明明指向张宪欲擅起边衅,却还是无佐证。

其余说“百姓皆昼夜不安,官司变无所措置,惟忧惧而已”等等,俱不过是空头话罢了,核心罪状,一无所证,张俊细阅再三,不由苦笑,开始明白严师孟他们为什么反对自己在镇江拷问张宪了,此罪若成于镇江枢密行府内,日后推敲起来,自己头上实有莫大干系!

“罢了!械送临安吧,把这个烫手东西抛给秦相,张某已经做得够多了!”张俊顿时感觉疲累已极,让侍从叫来王应求。

“相公深夜不歇,太劳累了,有何事尽管吩咐小人便是。”王应求面色平淡,拷问了张宪一天,却似个没事人一般,张俊在牢中初见张宪时,虽然积年老帅,见得死人多了,仍在心中喟叹:“王应求必无心肝,当真坚忍了得!”

此刻见王应求这般表情,张俊竟然没来由地心中一阵抽搐:“拟奏表,就写——‘张宪供通,为收岳飞处文字后谋反,行府已有供到文状’,且候旨吧。”

王应求诺诺而退,出门后却嘴角一撇,瞬即转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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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赵构收到奏表,忙宣秦桧自枢密院入宫奏事。

“这——实在大胆已极,臣不忍闻矣,此獠实负圣上宠眷!”秦桧得表,“大惊失色”,随即道:“陛下,如此罪形昭彰,不可宽赦,不然必乱朝纲!还请陛下颁诏,取岳氏父子,下大理寺狱根勘,以辩是非!”

赵构“痛心疾首”,挥手道:“秦卿且去拟旨!朕实在五内摧伤,不愿再问此事,一切由秦相处置即可。”

秦桧心中痛骂:“贼滑头!”,却恭恭敬敬退出。

其时岳飞父子却不在临安。

自上次杨峻过访以后,岳飞越发觉得临安实在为是非之地,若要远离以避祸,却有一个不便处:身为少保,还须逢一、五入朝随班站队,不免与一班贼臣同列,心中实在郁闷得慌。无奈之下,只得请假,率一众家小赴江州,那里还治有一处私宅,虽远小于临安规模,却仍足以栖身,只要远离临安,就清静了许多。

张宪在镇江府受罪之时,岳飞还一无所知,杨峻虽然料到张宪会入张俊手中,却只得取舍:“若救了张宪,须救不得岳相!”,何况《说岳》上对此案也记载得语焉不详,更不知事情已经到如此地步,自以为备有后手,居然在临安城中颇为逍遥,每日里少了岳家诸小的功课,多了许多时间,陪秋香及腹中的孩儿“练枪”。只是临盆之日越来越近,秋香行动越发困难。

直到九月二十日,秋香终于在房中大声号叫,杨峻心下大慌,一边着人找产婆,一边去岳府求救,幸好岳府中尚有几位婆子丫头,岳飞满门多子女,婆子们倒也积累了不少经验,不像杨府除了男人,便是几个从未生产过的婢子!

杨峻在院内急得跳脚,几番要冲进去,却被一名岳府过来的婆子拦住,一会儿说时辰不对,一会儿说日子不好,父子相冲,见不得面,否则有不测之祸,吓得咱们的唯物主义者老杨门都不敢进:“万一这大宋朝的黄历就有那么邪门呢?”

终于,大半日过后,连热水都烧了四五回进去,一声“呱呱”儿啼传出来,产婆出门时,一张脸如秋日菊花:“恭喜老爷,母子平安,府上添了位小将军!”

老秦在一边听了,忙安排人打赏。

老杨在院中听得儿啼,早已经魂飞天外,不知身在何世,傻得听不到产婆请赏,老秦见得事多,自然会处置,重重地赏了产婆,那老妈子千恩万谢的去了,老杨还在院内发呆——此刻便是漫天神佛齐降,也唤不回老杨魂来。

“老爷,按例还须放炮仗,发喜贴,请满月酒,您看——”老秦毕竟老成些,看实在不像话,忙提醒道。

“请!为什么不请?!还等什么满月,下贴子!老爷要请客!清波门外三元楼,老爷包三天,请临安最好的戏班子!老子殿前司中那帮混帐,平日里打老爷的秋风,今日须出点血,为老爷我道贺!”杨峻腆着肚子,大声吆喝。

老秦听了,愣了半天,颇觉不合规矩,却知道拗不过老爷的性子,只得从了,立码叫人写贴子,连名单都得经老秦才能办妥,两日之内,临安城中上百文武,多有知晓者,送礼称贺者不绝于门。殿前司军从这日起轮番请酒,统制以上职衔的官儿多得有些排不过队来,竟然争得面红耳赤。杨存中自不必说,首先就包了一日,遍请营中诸将,老杨自此一日不曾酒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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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杨这边,有如天大的欢喜,岳飞却在这时接旨,自江州赴临安。

临行前一晚,枯坐难眠,想起杨峻的警告,犹豫难决,至月上中天时,得词一首。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笼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但圣旨既下,如何挡得住,次日只得携家小上路。

莫须有

第一百零三章 … 乱臣贼子,不缺岳某一个!

绍兴十一年九月二十一日,江州城门外。

岳飞满门上下数十口,车马已经陆续出城门,往临安方向而去,守城校卒直到岳飞已经远远离开,仍然行礼如仪,对这位大宋朝无敌勇帅,军中实在有莫大的尊崇!

“岳相留步!——”一骑从城门冲出,衔尾直追岳府车骑而去。

岳飞还是保持了从军就有的那种警觉,远远地就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军中听到这样的声音,那便多半是急脚递之类的快马而至了,略略挥手止住行人车马,岳飞立马道旁,静候来者。

“天怜岳爷!”来人直冲到岳飞面前,勒马翻身跃下,这等身手,正是岳家军中健儿本色。岳飞面色一凝:“此非从义郎蒋义雄乎,不在鄂州军中,却到江州何事?”

“相爷!”蒋义雄红着一张脸,含泪跪下:“小人已经调任福州,专管巡捉私盐!”

“呵呵!如此则可喜可贺!快快请起,鄂州军中虽少了一员勇将,福州却多了一位干吏!岳某已经罢去相位,眼下提举醴泉观,当不得这个称呼了,蒋兄弟这一向可好?”岳飞乐呵呵地下马。扶起蒋义雄来。

“相爷说哪里话,朝廷异日必还相爷入中枢!只是眼下有一事,蒋某略略知晓,不敢隐瞒,故赴任途中先过江州,向相爷禀明,天可怜见,总算没有与相爷错过!”蒋义雄起身,满面尘土,面容憔悴,显然已经多时没有好生休息过了。

“何事如此紧急,让蒋兄弟奔波至此间?”岳飞见了,带过大军的人,知道蒋义雄已经数日急赶,否则不会如此狼狈。

“某离鄂州前日,进奏官王处仁在席间告知,那王俊首告张副都统图据襄阳为叛,已经在镇江枢密行府伏罪,不日即械送临安!此事恐怕与相爷身上有妨,相爷不可不防!若是到鄂州军中——”蒋义雄说到此处,曳然而止,注目岳飞。

岳飞沉默不语,胸中却浊浪翻滚,心知那楚州耿著之事,又在鄂州发生,只不过此事却是冲着自己而来,上次韩帅得自己打救,幸免于难,这次却福祸难料得多了。

“蒋兄弟一路辛苦,这番心意,岳某当铭于五内!”岳飞轻轻抚去蒋义雄肩头尘土:“只是岳某奉诏赴行在,却不可违旨到鄂州以图苟安,若一旦拥军自重,与郦琼、杨幺等辈何异?大宋江山社稷危矣!岳某宁死,也不作那不忠不孝之事!此去临安,前途难料,日后……蒋兄弟多多保重!”

言罢,翻身上马,再不回头一顾,一行车骑,随后而去。

“岳爷!——”蒋义雄奔波数日,换得这个结果,心中气苦,跪在路边,手抓黄土,泪水涔涔而下。

入夜时,于驿站住下,岳飞枯坐灯前,毫无睡意。

“父亲!”门口传来敲门声,岳云在外叫道。

“你们——”

开门处,外面是岳云、岳雷兄弟及几名岳府亲卫。几人进门后,岳云反手把门闭上。今日距离蒋义雄和岳飞对话地点最近的就是这几位了,其他人却不曾惊动。

半个时辰后,驿吏提灯从门口经过,听到里面轻微的吵闹,随后是岳飞的声音:“既出江州,只得前迈!”驿吏不解而去,再过小半时辰,回来经过时,里面仍在争执不下,但还是听到岳飞声音:“万万不可,只得前迈!”

驿吏摇摇头,回房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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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岳飞抵达临安,日奉朝请,夜读诗书,浑不以为意,并没有像韩世忠那样见帝自辩,更没有去找人打通关节,几乎是闭门不出。

其间倒是杨峻听说岳飞返行在,高高兴兴地请岳飞到三元楼聚了一顿,席间只有岳云、岳雷作陪,四人临湖把酒,却各有各的心事,难以言欢。杨峻心知不妙,叫人召车将府中婴儿送到三元楼来。岳飞听到儿啼,愁眉稍展,从婢子手中接过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这小子好壮!将来必是一条好汉子!”

杨峻一阵傻笑:“还请大哥为孩子起个名字,沾点大哥贵气!”

岳飞一皱眉:“男儿志当存高远,叫志远吧!”

老杨不禁脸上一红,明明白白知道这是岳相在调侃自己,到临安这一年多来,自己确实志不存高远,除了领命出征之外,平日里过得跟猪一样幸福,从来没有怎么忧国忧民过,怎么当得起“志当存高远”?只是这名字还不错,只得认了,小子从此叫杨志远。

“大哥此番回临安,所为何事?”杨峻这些天被绍兴黄酒灌得晕头转向,浑不知岳飞已经危在眼前了,岳云闻言,眉头一皱:“杨叔叔有所不知——”

岳飞把孩子还到婢子手中,皱眉道:“云儿!不可扰了杨叔叔兴致!”

岳云、岳雷相顾,又各觑了杨峻一眼,杨峻心下隐隐猜到些许:“大哥此来,莫非有什么变故?”

岳飞默然许久,举杯一饮而尽:“张都统已下到大理寺狱中了!”

杨峻面色一黯,随即道:“大哥既然知晓此行并非嘉诏,如何还来临安?竟不怕那班贼子攀附到大哥身上么?若是有何不测,大哥满门必无幸免!”

岳飞摇头:“便又如何?岳某要抗旨,朱仙镇外就抗了,莫非不肯为大宋江山舍却此身,却要在江州抗旨苟全?大宋朝这十余年来,最不缺的便是乱臣贼子,何必多岳某一个?!”

杨峻挥手让府中人退下楼去,却突然离座跪下。

岳飞大骇,岳氏兄弟也惊得离座,岳飞伸手去扶:“杨兄弟这是何意,岳某当不起,快快起来!”

“大哥——”杨峻眼中泪下:“若肯稍降尊志,去向圣上请个罪,或可讨得满门平安,杨某实在无力去帮大哥办到此事,大哥肯否?!”

岳氏兄弟在一旁,面色一变,都觉此话在理。

岳飞缓缓将手收回,转身面向漆黑一片的西湖:“使天有目,必不使忠臣陷不义;万一不幸,亦何所逃!”

莫须有

第一百零四章 … 杨存中,“要活地岳飞来”!

“若天不开眼,大哥岂不白死?!”杨峻跪地怮道。

岳云、岳雷皆泪下:“父亲!——”

岳飞转过头时,笑容满面:“杨兄北当日答应过岳某何事,还记得否?”

杨峻色变:“若大哥有难,岳府满门,便都在杨某肩上!只是——”

“回府!”岳飞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去了,岳氏兄弟只得跟上,杨峻缓缓站起,天色如墨,不见星月,杨峻抬头看天,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

“岳爷!岳爷!——”

岳飞才入清波门,黑暗中窜出一人,立在墙下,却不肯到路中间来,连灯笼也没有提一个,却伸手连招,让岳飞下马。

“何人?出来!”岳雷跳下马来,直逼上去。

“雷儿,不得无礼!”岳飞已经借着岳雷手中灯笼的微光,略略看出来人面容。

“此非——”岳飞讶道。

“岳爷,此处不是叙话处,请进内一叙!”此人说话又急又轻,几乎听不清楚,却指着道旁一个小小宅门,岳雷还要阻拦,岳云却伸手止住,随岳飞进去了,岳雷只得牵马相随。

“岳爷与大公子,俱在此案中,蒋义雄既已相告,为何岳爷还举家返临安,岂不是自投罗网也!”

内室中,一灯如豆,那人转身对着岳飞,面色发白。

“王处仁王大人!”岳云轻呼道。

岳飞忙以指示意低声:“王兄弟干冒大险,蒋兄弟千里奔波,示警于江州,这等情意,岳飞铭于五内,只是圣旨既下,容不得岳某不来!怕是有负王兄弟好意了!”

王处仁道:“岳爷是大宋柱石之臣,若有不测,恐怕军心动摇,不利大宋江山社稷,为何岳爷不肯见帝自明,如韩相一般讨得清白,留得有用之身,也胜过被一班贼子诬害!”

岳飞面色转白,心下气苦,半晌才道:“当今圣上,是言辞可以动摇的么?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侥幸逃得残生,君臣相疑,生又有何益?此事且由天定,非人力可以挽回,孩儿们,快给王叔叔跪下!——”

“扑通!”

岳云、岳雷跪倒尘埃:“谢王叔叔报讯之恩!”

王处仁大惊,忙扶起二人:“二位公子,小人如何担当得起!岂不折寿!快快请起!”

一转身,王处仁却跪倒地面:“岳爷,小人罪该万死!明知王贵书中必无好讯,却还是送到枢密院!如今岳爷不肯赴阙自辩,岂不是王某害了岳爷矣!!”

岳飞连忙扶起:“王兄弟说哪里话来!你是军中进奏官,一家老小俱在临安,安敢废事?错非如此,又如何能报讯于岳某!”

黑暗中,岳飞父子三人悄悄离开王府,返回家中。

※※※※※※※※※※※※※※※※※※※※※※※※※※※※※※※※※※※※※※※※

十月初,兀术集大军四万,于淮北整军南渡,逼近楚、泗二州。昔年韩世忠治下固若金汤的宋地,如今终于在近十年之后又见胡尘铁骑。

十月九日,有诏岳云入大理寺辩案,一去不还,岳飞不置一辞,李夫人大怮一日,次日起住在佛堂,不再与岳飞交一语。

十月十三日,秦桧宣杨存中到中枢。

“大人,秦相召见,不知眼下相爷何在?”杨存中在枢密院坐得焦燥,却只有一位当值僚官在堂,默坐半晌,不见动静。

那僚官见杨存中发问,转入后堂,随后递出一个札子来。

杨存中接过札子,略看得一看,手一抖,差点掉在地上,忙紧紧抓住。那僚属微微讪笑,随后面无表情道:“秦相交待一句,殿帅切记‘要活地岳飞来’!”

杨存中面色大变,缓缓退出,去得远后,后堂才转出秦桧:“杨殿帅,切莫让本相失望!”

那僚属奇怪地问:“相爷,怎么不让雄武营出马,将岳飞拘来,却让杨存中去?军中人手,怕是不可靠罢?”

秦桧微笑:“杨殿帅身负临安与圣上防御之职,若还信不过,大宋朝危矣。”

※※※※※※※※※※※※※※※※※※※※※※※※※※※※※※※※※※※※※※※

片刻之后,杨存中疾驰到杨峻府上,一脚踹开大门,喝道:“杨再兴,快出来!”

老秦大惧:“殿帅,老爷一早就出去了,至今未归!”

杨存中一转念,一身的汗都出来了,忙出门直奔岳飞府上。

岳府门前,杨存中思量再三,让门人进去通报,不消片刻,岳飞亲自迎出来:“十哥,到岳某府上何事?”

原来昔年讨李成时,这些年青将帅曾经结拜过一次,当时杨存中排行第十,还比岳飞大一岁,不过这些年来岳飞声名早已经超过杨存中远甚,加上又拜过相,杨存中听到这称呼,心知不寻常,忙陪上笑脸:“无事,唤哥哥耍!”

岳飞笑道:“我看你今日来,意思不好。”

说罢,转身入内,理也不理,自有家人牵过马匹,迎杨存中入内,随后将杨存中手中堂牒送入后堂。

过得片刻,毫无动静,却有一小婢端出一杯酒来,放在杨存中面前。

杨殿帅额头后颈,一齐汗出,大宋朝罪臣多有接诏即自栽的先例,一般情况下,朝廷也不深究,往往还代为遮掩,本身也少受狱吏手中之罪。

眼下这杯,是什么酒?

杨存中闭上双眼,一咬牙,仰脖子一倒,酒入喉头,香醇甜美。

“呵呵呵!如此便是兄弟,这杯非是药酒,岳某随你去!”岳飞从后堂转出来,稍一迟疑,又道:“皇天后土,可表飞心耳!”言罢大步而出,杨存中跟在后面,心中愧疚已极。

轿到大理寺门前,岳飞入内一看,四面垂帘,却无人应对,独自坐下,茫然无措。稍过一会,后面出来几名狱吏,一人拱手对岳飞道:“这里不是相公坐处,后面有中丞,请相公略来照对数事。”

岳飞喟然:“吾与国家宣力,今日到此,何也!”

此刻,韩世忠府上,杨峻突然离座,跪倒韩世忠面前:“相公!岳大哥命不保矣,便看在耿著之事面上,也须救岳大哥一救!”

韩世忠霍然而起。

莫须有

第一百零五章 … 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也!

绍兴十一年十月六日,镇江枢密行府。

大权在握的张俊没有了张宪的烦恼,暗自庆幸将这偌大麻烦抛给了秦桧,正在府中与诸僚属说笑,却听得一阵急步声,一名门吏跑进来,跪下呈上一份军报。

“禀相公,楚州军报!”

张俊接过,拆开一看,不觉色动,再细细一看,略为缓颊,将军报递给身边僚属。

“相公,楚州已失,如何是好?”严师孟一阅之下大急。

“且细看——总共不到两万兵马,打楚州就损耗数千,粮草辎重均不见多备,楚州城中辎重俱在此间,如何是久留之计?”张俊笑道。

“如此竟不理会?”严师孟还没明白过来。

张俊大笑道:“严先生见事明矣,只是却不晓得大方略!南北正要谈和之际,兀术举兵前来,一者为和谈争些利,二来只道我大宋必疏于防备,讨些便宜,以抒柘皋之愤耳。理会还须理会,却不必与其交锋,稍有动作,候其自退可矣!”

次日,泗州军报至,只说兀术另有三万兵马,已经攻下泗州。张俊得报,令副都统戚方率部五万,逼近泗州。

十月十三日,泗州城头,金兵惊慌数日,却不见戚方攻城,却等来了兀术的撤军将令,楚州金军于同日北撤,一切皆如张俊所言。

※※※※※※※※※※※※※※※※※※※※※※※※※※※※※※※※※※※※※※※※

行在临安,大理寺内。

岳飞随狱吏转过数廊,进入后面一厅中。

“父帅!——”

岳云一声高叫,岳飞以手扶壁,差点晕厥过去:岳云与张宪皆卸脱衣冠,披戴枷锁,露体赤脚,浑身血染,跪坐在地,岳云尚可,还叫得出声来,而张宪则已经半失意识,斜倚岳云,口中喃喃呻吟,却已经不知道岳飞到来,哪里还是那位两军阵前的无畏勇将!

岳飞气满胸膺,却难以成句,手指堂上几位推官:“你——你等——”

突然胸腹间翻滚如潮,几乎将一口热血压制不住,却生生忍了回去。

御史中丞何铸和大理卿周三畏在堂上危襟正坐,何铸转头微微示意,两名狱卒将一张小案几端到岳飞侧旁,一名胥吏出来,将笔墨纸砚摆定几上,就椅坐下,捉笔指岳飞道:“咄!你看大宋朝臣到了此间,可有生还者?快将所犯案如实招来,我来代笔!”

岳飞一觑,居然纸上大半已满,显然罪名早已经不须招供,此间早已经准备得极妥当了,哪里还需要什么案情?骇怒之下,岳飞手指胥吏,却只是发抖,说不出话来。大宋朝狱中诸般蹊跷,岳飞身在军中,只是略有耳闻,哪里见过这等黑暗处,一时间关心则乱,哪里还是阵前不动如山的岳帅样子!

一旁狱卒积年只在大理寺,见过的高官多了,眼里却并不怎么看得上这位罢相的宫观使,见岳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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