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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剑歌-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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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增道:“的确如此。这封信最初是送给军中一个叫李得才的兵卒,说是他的妹婿,那兵卒哪曾想到还有人给他寄信,他又不识得字,但是巧巧的他确实有个妹夫,便拿着信央求军中一个同乡的文书替他念念。那文书拿了信,却是大吃一惊,便送到了元帅处,当时我们包括李将军一共六人在场,同观此信。”
林剑澜道:“那信上已经将破敌之策俱都写好了,是吗?”
薛增摇摇头道:“那信上只有四个字,‘遇’‘水’‘则’‘现’,位置十分散乱,颠倒排列,也不连续。我们自然便取了水来,轻轻将这信浸在水中,果然如信上所写,徐敬业军中部署顿时都浮现了出来,画的仔仔细细,最后还写明了破敌之策。”
林剑澜道:“这是送密信最常用不过的法子,只是竟然未被替他送信的人发现,那送信的人也太过信任他了。”
薛增“呵呵”笑道:“若是这样简单,我也不会费这么多口舌跟林公子提起,这封信,可十分不简单。”
第四十五回 无心反致两离乱
薛增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道:“我们看过之后,心里都有了底,便将这信铺在台案之上,帐内闷热,不一会儿这纸张便烤干了,我们正要收起,见上面的内容却已变了,事隔多年,我自然不能字字句句都背下来,但是大概的意思是在这边遇到了徐敬业的女儿,情投意合之下准备与她成就好事,听说姐夫在这边军中,烦劳回乡之后把这意思转告给原来的妻子,顺便也奉劝他找个借口离开军队,否则必定会被徐敬业的军队击溃、性命不保等等,看来这信的内容,竟和一封普通的休书差不太多。”
林剑澜道:“这倒奇怪了,那后来呢?”
薛增道:“更绝的是,当时李元帅不在帐中,我便拿了这封信去给他看,结果出了帐外半刻左右,上面的字却又都不见,仍是只留下‘遇水则现’四字。”
林剑澜道:“是了是了,想必这信纸上的字不能见风,或者不能见阳光,若是见了,半刻之后便会消失,总之大概便是这个特性。”说到此处,却一个激灵,道:“薛将军,那信封……可是二次粘贴的么?”
薛增惊奇的看了一眼林剑澜,点点头道:“林公子猜到了?不错,我事后特地看了一下信封,那信封虽然送来的时候是封口的,却仍能看出二次粘贴的痕迹。”
林剑澜此刻当真是哑口无言,不知应该佩服林霄羽还是应该对他更为愤恨讨厌,连一个女孩儿的心思都琢磨并算计,玩弄于股掌之间,在他心中,还有什么不可以利用么?不知他如何哄得徐敬业的女儿替他送这封信,那痴情女子读到情郎意欲与自己比翼齐飞,而宁愿抛弃旧妻的书信,自然应是心满意足,再无怀疑,却不料正是此举将父兄送上了兵败如山倒的绝境。
林霄羽早已了然,即便是对最心仪之人,碍于当时的情势,也不得不防备几分,徐小姐拆开这信,恰恰合了他的心意。
人心就这么一点缝隙,他赌了,他赢了。
林剑澜脸上表情不禁显露出愤懑之色,薛增见他脸色有异,似乎颇为不喜。“风竹”当日报信授策,事后功成身退,无缘得见,在他与众高层将帅心中是如同神仙一样的人物,临淄王之前便与他提起过“风竹”之子,他此次见到林剑澜,自然是十分兴奋以至于提起往事滔滔不绝,现在看林剑澜似乎并不引以为傲,不禁收了口,道:“临淄王只嘱咐我尽量款待照顾,但不知林公子此行有何贵干?若是来江南游玩,恕我直言,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候。”
林剑澜暗道:“若是此时便透露此行目的,一来流传出去容易动摇军心,二来若不成功,被人耻笑无能事小,反而白白让薛将军空盼望一场。”忖毕一笑道:“多谢薛将军跟我说了这么多我父亲之事,只是我自生下来就没见过他,所以并没有多深的感情,请别见怪。我还懂些防身的功夫,军中事务繁忙,薛将军不必为我操心,我自己到处走走就好。”
薛增捋须道:“原来林公子未见过令尊,这倒难怪了,林公子既是临淄王的贵宾,若有需求,尽管直言,你身负武功自然是好,然而单打独逗并非千军对阵可比,林公子最好不要去阵前冒险。”
林剑澜点了点头,告辞出了军营,奔行了一个多时辰,方隐隐约约见到杭州城的影子,早先便已听闻义军已经攻占了杭州城,然而走近了些看,却见除了城楼上的旗帜变换,守军换成义军打扮,并无什么战乱的破败气象,门口来来往往秩序井然,一问之下方知袁行健并未将大军驻扎此地。
林剑澜心中暗道:“虽然攻城取胜,然而义军损失颇大,休养生息之前若占着这杭州城,不但存在安抚民心,制止士兵作乱抢劫等问题,若是朝廷反击,反而要变成孤城四面受敌之势。”不禁对袁行健用兵治军之道暗自佩服,义军之中大多以太湖乡民为主,并不擅长陆上打仗和守城战役,长线补给也颇为不便,还不如仍旧以太湖为根基,有十全把握之时再缓步推进。
守门的兵卒并不对人严加盘查,林剑澜进得城去,略微打听了一下,方知杭州城破后,袁行健遍发安民告示,措辞颇为恳切,仍是以替谢仲举雪洗冤枉为由,还亲自拜望了杭州城内数十名颇具名望的士绅文人。谢瑶环在杭州之时本就名声清白,极受百姓赞誉,袁行健此举自然赢得了一片民心,即便不加入军中,但听闻却有不少人私下捐赠。
看着热闹如常的杭州府,林剑澜心中颇多感慨,没想到袁行健除了身怀绝世武功,兵法高超,认真起来,起码也有着治理一州一府的本领,不急功近利能收放自如更是难得,若不能说服,当真是官军的强敌了。他虽是缓步而行,但不自觉的脚步渐渐快了起来,竟从另一方向出了城,抬眼望去,眼前这条路却是走了多少次的,极是熟悉,原来自己不经意间是对着匡义帮那个方向前行。
当日被成大夫胁迫之时,他第一个想到的竟是唐子慕,然后便是殷殷这里,事后想起,也是颇为困惑,唐子慕他是本来便没有什么好感,殷殷则即便自己替她疗伤、助她练功,也一直对他极为冷淡,然而不知为何,却能让他觉得十分可信,若有什么所托付的事情,不会落空。
林剑澜在城门口呆立了一会儿,心中却是着实惦念殷殷,杭州落入义军之手,匡义帮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何况殷殷在义军起事之时抽身而退,虽然江湖地位在那儿,不会被其他同道为难,但袁行健是否会有什么举动便很难说。想到此,犹豫片刻,林剑澜便拔足向匡义帮方向而去,小时候觉得坐在轿内要行走很久的路途,而今施展轻身功法却是片刻就到了眼前,看天色将晚,将树林映照的金黄一片,立在树梢,竟被光线晄的睁不开眼。这样一怔之间,听到下面有人道:“请二位回去转告,曹帮主不日便可回来,到时候亲自去军中拜访。”
林剑澜忙屏住呼吸,向下探去,见二人躬身一拜,施施然而去,步法一致无二,十分沉稳,身后则跟着两名小厮打扮的人,手中捧着箱盒,想必是礼物一类,但见前面二人行走虽慢,后面那两个小厮却怎样都追赶不上。再低头看去,匡义帮出来送行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铁嵩铁堂主,对着远去的人影露出了一副甚是懊恼的神色。
林剑澜见他转身,正要进去,急忙跃下树来,道:“铁堂主!”
铁嵩吃了一惊回过头来,林剑澜知他见周边林中暗哨竟防不住人,必定会一副吃惊的样子,然而见了林剑澜不但表情未见平复,反而益发吃惊,道:“林公子?你、你怎会在此处?”
林剑澜见他问的古怪,道:“我因事来杭州,想念你们,所以过来瞧瞧。”话音刚落,已被铁嵩拉了进去,道:“林公子进来说话,这事情倒有些奇怪了。”
林剑澜道:“方才听你说,曹帮主不在帮中么?”
铁嵩道:“林公子,我问你,你可要实话实说。”
林剑澜看他脸色郑重,一只独眼盯着自己,竟有些严肃的可怕,不由点了点头,听他道:“不到十日以前,有个年方七八岁的孩子到了匡义帮总堂,说你被一个叫‘成大夫’的坏老头儿绑走了,还说是你让他来匡义帮。我们本不愿轻易相信一个黄口小儿的话,只是他口中说出了‘成大夫’三字,又拿着你当日与帮主切磋武艺的断剑,不由我们不信。林公子,这孩子你可认识么?”
林剑澜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有这么交待过他,但却没让他直接前来匡义帮。他是年帮主生前收留的一个孩子,也算是丐帮弟子,只是我让他先去找丐帮的唐长老,没想到……”
铁嵩轻嘘了一口气道:“这我便能放下一半儿心了,只要林公子真的差了他来,不是什么旁人的陷阱,就一切都好。”
林剑澜道:“这实在是太过出乎我意料之外,那晚……”
铁嵩摆摆手道:“那晚的事情,这孩子都一一说明了,说实话,帮中私下里有不少人疑心成大夫做为元老,被帮主猜忌陷害,编出那套话来挤走了他,不想竟然是真的。”
林剑澜暗道:“青叔自觉问心无愧,可是这些手下的堂主们,却不免有些人黑白不分,易受蛊惑,不知他们想起青叔,可会有一丝一毫的自责。”然而又想到匡义帮之事,韦素心不大不小也算是个罪魁祸首,就连自己也都不敢再坦然面对林龙青,又何必对他人苛刻挑剔,收了心思道:“那曹帮主去了何处?”
铁嵩道:“此事既然与成大夫有关,帮主自然也不能放着不管,执意要去洛阳花王府,林公子,可能说起来有些对不住你,帮中除了帮主,其他人俱都是持拦阻之意,因为韦花王名声在外,无人见过他的功夫,恐怕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帮主上次洛阳之行,在他内宅门口晃了一圈,便已见到了几位消失多年的武林豪客,竟能安心在他府内做个清客,可见花王府内高手如云,帮主还是莫要替你出头为好。”
林剑澜想到韦素心那以气撑船的功夫,再回想起那只覆在自己后背的掌力,一边助自己平复疗伤,一边还能娓娓而谈,分心而用,不由点点头道:“韦花王的功夫据我看来,恐怕……啊!”他此时方明白过来,抬眼环顾四周,道:“殷殷她去了花王府么?”
铁嵩苦笑道:“怎样拦阻也不听,只说林公子几次救助,不能忘恩负义置之不理,当日便和秦副帮主带了一批人赶往洛阳去了。十来天都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这边义军早已拿了杭州,几乎每日都要差人送礼拜望,都要等帮主回来才能定夺。”
林剑澜道:“义军?义军求你们何事?”
铁嵩道:“不见到帮主,他们怎肯言明来意?”
林剑澜站起身来道:“铁堂主,是我太过莽撞,以至于让曹帮主千里奔波,匡义帮中这许多事情都搁置不能处理,我会尽快差人赶回洛阳,通知曹帮主回来。对了,现在看来,义军胜算仍是颇大,况且连连告捷,不知义军中的江湖同道对匡义帮当日抽身而退可有什么说法?”
铁嵩哈哈大笑道:“匡义帮之前虽然屡遭变故,但曹帮主行事已颇有大将之风,他们哪个敢乱讲?只是说来倒也奇怪,杭州城拿下之后,并未见许多的江湖同道,难不成他们便都窝在太湖不成?”
林剑澜听他这么一说,也是颇为纳闷,却也来不及细想,便匆匆告辞而去,心中却颇为自责,因为自己对匡义帮不加考虑便脱口而出,没料到年小侠因为不喜欢唐子慕,却一个人径直来了匡义帮,不知无人照顾的长途羁旅怎样挨了过来,更是因为自己,害的殷殷宁肯违拗帮中众人之意,也要奔赴花王府,若是闹了起来,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走了两步,方想起刚才送礼那二人,似乎身怀武功,在袁行健周围并未见过这二人,恐怕并不是义军差遣,若是江湖中人,铁嵩却应该多少识得,想到此处,竟多半是韦素心所差。
想到殷殷缩在被子中被寒气笼罩的苍白面孔,只是因为并未酿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林剑澜才强迫自己忘记,不去追究是韦素心亲自下手,还是差人下手,匡义帮退出义军,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此刻又差人前来,真是不知道又有什么计谋,所幸曹殷殷与秦天雄早已知道上次之事就是韦素心这位藏头遮面的“神秘人”所为,必定不会如他所愿。
第四十六回 烽烟涂炭摧肝肠
走了一圈,竟如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般的平静祥和,然而却隐隐给人一种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的预感,不知两军的下次交锋又在何时。
林剑澜站在渐沉的暮色中,一抹淡白的月亮已经悄然出现在天边,即便心中有百般的为难,也必须要去太湖走一趟了,或者仍能与袁行健坦诚相对,或者……由上次分别的时候那种言语,拒而不见甚至都是有可能的。
因不知还会有什么突发的变故,林剑澜不敢耽搁,匆匆填饱了肚子便向太湖奔去,夜色下虽并不看的十分清楚,然而路旁农田早已多生出一人来高的野草,似乎大多都多日未曾耕种,远处的茅屋村舍也是漆黑一片,刚到夜晚便齐齐安歇倒也是怪事。
林剑澜心念一动,从田间岔路奔了过去,到了近前,黑夜中那些院子中的小片菜地也早已荒芜,低声询问了几声,如他心中所想的一般,并没有人应声,随便推开一间房门,一股灰尘气和烟火气迎面而来,呛得林剑澜猛的咳了几声,平复了之后方点燃了火折子,到处巡视了一番。那锅台上早已落了一层薄灰,堂屋正中地上还有一堆灰烬,林剑澜矮身蹲下,捻在指中,那灰烬慢慢散落,原来是纸灰,仔细看去其中还夹杂着几张未曾燃尽的纸钱。
他叹了口气起身站起,走出屋去,又到旁边几家看了看,俱都是一样的情景,返回正路,又继续向前奔走了一阵,路上不时看见这类几家聚在一起的连村落都称不上的村舍,心中明白,恐怕其中颇有一些是曾被谢瑶环安抚返乡耕种的乡民,聚在一起重新安家兴业,可好景不长,谢瑶环出事以后,袁行健一声感召,素钱便撒江南土地,这些人又多半重回太湖,那多日不曾被人打理的庄稼、祭奠的纸灰都隐隐叙说着这些忠厚百姓的本心。
然而这到底好不好呢,武则天已经在某种意义上为谢瑶环主持了公道,也不会再将对江南民众的优恤撤除,然而她却不会容忍再进一步,从古到今,又有哪个皇帝会任由这种情势发展下去?
种种思索与疑问使得林剑澜已经无暇顾及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夜间的寒气慢慢随着一丝微微透出云端的霞光蒸腾了起来,林剑澜的头发和衣服却早已被夜露打湿,黎明之前的暗色中厚重又微微荡漾的一湖深蓝出现在眼前,极目远眺,还未日出,太湖之上的船只残骸又多了起来,湖边树木草丛都有过被战争践踏的痕迹,一股难以表明的味道在悄然的弥漫着,血腥混杂着烽烟,还有一种腐烂的味道使得林剑澜眉头微皱,昔日浩淼烟波如镜,却又做了战场,正思忖间,却觉脚下踩了一物,低头一看,竟是一截断臂,看臂上铠甲,应是官军中人,黑暗中看不清楚,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其上蠕动。
林剑澜心中一阵恶心,又觉悲惨,一场偌大的棋盘,同为兵卒,无论身在哪方,死活又有谁会放在心上?
等了一会儿,并不见太湖义军的船只来回,林剑澜暗道:“恐怕是为了防备奸细,因此不再接外人进湖。”看了一下周围,也无船只,只有些破败的舢板零碎漂浮在岸边,虽未冒险试过,却来不及再到处寻找船只。林剑澜只得四处收集了一些木板抱在怀中,闭目凝神,罢了方睁开双眼,略一提气,向远处湖中一片浮木跳去,落脚瞬间一扬手将怀中木板掷了出去,过程却未像他想象的那般可怕,可能因为十分注意落脚时候的着力,反而未见特别摇晃颠簸甚至沉入水中,林剑澜便沉着了起来,怀中木板并不太多,落脚前若见前面还有,便不再使用自己的,如此往复,因要选择有浮木的方向,所以纵跃的路线格外曲折,约有半个时辰,即便怀中的木板早已被他用掌削断成更小的木块用做助力之点,却也所剩无几了,林剑澜见不远处已有一些芦苇生长,水下不深处应有泥土,干脆将木块全力掷出,一口气纵跃了几下扑到芦苇丛中,却并未应声落水。
原来那芦苇丛中竟藏着一只小船,林剑澜最后这一冲用力太过,那小船几乎翻了过去,一阵摇晃之后方稳住身形,一看之下却又是大吃一惊,那船边趴着一人,头和肩膀、双臂都沉在水下,后背心、腿部都被几根箭矢射中,一团暗红漂浮在他身体周围,久久不散。那手臂在水中,仍还紧握着一样兵器,林剑澜定睛望去,哪里是什么兵器,原是一把镐头。此时天色微亮,方才看清,那水中漂浮的头颅已是满头白发,林剑澜此刻仔细打量起来,才发觉这小船原是自己曾乘坐过的,心中猛地一抽,也顾不得别的,将这尸身转了过来拖放在船中,瞬间水中一群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游鱼一下子便散了开去,船上那一团白发下的面孔早已被泡的看不清长相,还有被啃噬过的痕迹,甚是可怖,一阵恶臭袭来,林剑澜再也忍不住,扶着船帮呕了起来。
他连夜赶路,昨晚吃的那点东西早已没了,先是干呕,后来竟是胆汁都吐了出来,连带着眼泪簌簌而下,想到这老船夫两次载他时的话语,怎样也无法止住心中的难过与悲愤。
过了半晌,林剑澜方擦了擦眼睛,从衣襟撕下一块布,覆在那老船夫的脸上,喃喃道:“老大爷,我现在有事,等我出寨之时再来替你找一处好的所在。”说罢直起身来,第一次来找袁行健之时他曾突兀的将眼罩撤下,对路径依稀还有些印象,又四周看了一下,方选定一个方向奔去。
芦苇茂密,林剑澜还记得两次乘坐那快艇经过之时,旁边不时有野雁飞出,此刻他从中穿行,反而寂静无声,恐怕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战争惊走远离此地,正奔行间,听到不远处一声极嘹亮的战角声,便站在芦苇根处停了脚步,抬头望去,霞光下一座壁垒森严素旗飘扬的军营已在眼前,两座哨塔之上各有兵士望着远方。水寨前面则是数十条战船,上面不时又兵刃敲击声和喊声传来,想是正在操练。
看来韦素心的力量的确大的很,那些兵士的装备已比往日强了许多,然而想起那老船夫的惨死,想必军备也极为有限,只能供给那些身强力壮的义军。
林剑澜隐身观望,心中正在想如何进去,却见一侧岗楼上有了动静,上面的兵士正抱拳鞠躬向下,似在迎接什么人,片刻,一人披着大氅缓步登高,又挥了挥手,旁边的兵士俱都退下,他一人在最高处,向着日出方向凝视,林剑澜虽看不清楚他神情,然而却觉得他伟岸的身材此刻倍显孤单。
袁行健抬手将那风中飘摆的素旗捏在手中,摩莎了许久,方又放开,却听不远处的芦苇荡中一声长啸,顿时一愣,随即向林剑澜藏身之所在望去,见一个身影缓步而来,走到近处,见一双眸子仰头看着自己,既哀伤又怜悯。
旁边的军士看到有人来侵,顿时从四面八方涌出,有的人见过林剑澜,略显犹豫,有的没见过的自然将他当作入侵之敌,拿着兵器对着林剑澜跃跃欲试。林剑澜并不言语,只抬头望去,见那素色的旗子白的有些耀眼,灵动的在大风中猎猎作响,大旗下袁行健望向自己的眼神也是极为惆怅,看到自己,难免会想到往事故人。
袁行健犹豫了片刻,还是对下做了个手势,周围兵卒方慢慢撤下,各回其位,那哨楼对不通轻功之人是极高,对林剑澜而言却只是寻常,纵身而上,却一眼见到那旗子的一角比其他地方略微陈旧,心中一阵感慨酸楚,回头望去,见袁行健不似当日那般不修边幅,面容修整的甚是整洁威严,鬓角发端都是一丝不乱,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伤,只比当日更为浓烈。
林剑澜心底轻叹了一声,道:“多谢。”
袁行健知他是感谢自己仍让他重进义军水寨之中,道:“林公子何必客气,想我手下这些平民百姓,若要拦你,也阻拦不住。”
林剑澜道:“我从杭州过来,见袁兄取城却又能弃城,心怀当真不是庸者可比,今日又得见寨中概貌,心中实在佩服。”
袁行健道:“林公子必定不是和我说这些来的吧?有话但请直说。”
林剑澜知道再也无法旁敲侧击,只得回过身来,直视袁行健道:“袁兄,你想做皇帝么?”
袁行健并不和他对视,反而又向着东方看去,微眯着双眼,道:“你竟然问我这句话。林兄弟,可还记得那句话么?”
林剑澜道:“天道自有天行,旁人无可代之。袁兄,而今你还是这么想么?”
袁行健嗤笑了一声,道:“天道如若无行,为何不能取而代之?只是我并不想做什么皇帝,我不知道未来怎样,但是我要能走多远便走多远,闹的天翻地覆,闹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武则天这自诩风光的背后多么的肮脏黑暗,都知道为了她一己私欲害了多少清官性命、多少家破人亡,都知道谢仲举的冤枉!”
林剑澜知他家世,而今恐怕是把两重的仇恨都算在武则天的头上,不禁微微喟叹道:“他们自然无辜,然而,袁兄,你看看,你手下这些百姓们便不无辜么?夺天下之权自然是一己私欲,为了谢仲举报仇,便不是私欲么?”话说出口,林剑澜却知又回到老路,并无什么作用,袁行健却并未发怒,反而淡然道:“林公子若是旧事重提,恕袁某没有时间细听,你说我为了私欲也罢为了公义也罢,我不会就此停手。”
林剑澜垂头道:“袁兄,不提他们,我只问你,你心中可好受些了么?”
袁行健被他问的一呆,脸上神情十分不自在,强笑了两声道:“林公子问话真是奇怪,我自然觉得畅快之至!哈哈!哈哈!”
林剑澜紧接道:“可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些脸面去拜祭谢大人了么?”
袁行健道:“军中事务繁忙,我……”却听林剑澜步步逼问道:“杭州取胜,袁兄这般高兴畅快,自然应该去拜祭。”
袁行健脸色一白,道:“杭州微末小功,(W//RS/HU)算得了什么?”
林剑澜道:“哪里哪里,旗开得胜,杀了武则天的威风,正可在谢大人墓前风光大祭一场。”
袁行健心中苦涩,被他接连讥讽,终于按耐不住,怒道:“你莫要欺人太甚,我敬你是与她同时结识的故人,给你留几分面子,什么时候祭奠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反倒让你这般嚣张!”
林剑澜知道事情再难圆转,心中也恼怒他不说实话,反而强自做势,一把握住袁行健手腕道:“袁统领此刻春风得意,为何不去拜祭谢大人?墓碑离此不远,以你功夫,不过片刻来回,你且同我一起去!”
袁行健想不到他胡搅蛮缠起来,又觉手腕如铁箍一般,竟然挣脱不开,比起那日在屋檐观案之时内力又有进境,想到观案,自然又是一阵悲愤,反而笑道:“好大胆子!”也是一运力,一掌猛切过去,竟运足了十成的力道,若要打中,恐怕林剑澜的手与他的手腕俱要被他这一招打断,林剑澜却仍是不松手,只用另一只手招架抵挡。
此刻岗楼之下早已聚集一群人围观,见方才袁统领还请此人上楼,此刻却动起手来,又不知怎样才能帮到袁行健,一团人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下面手足无措。
楼上的二人都是心中极怒,手上并不留情,俱是蓄满了力道,掌风拳风指风交加,过招快的连影子都看不见,只是却仍是只有一只手臂对敌,另一只手臂与对方紧紧连在一起,即便如此,这木材竹竿搭建的岗楼,周边支柱已数次被强劲内力刮到,整个哨塔摇摇欲坠。
第四十七回 身陷泥淖何言清
下面几个胆子大的兵卒刚悄悄沿着阶梯摸了上来,忽觉得这岗楼一阵剧烈的摇晃,想要下去已经来不及,先是一阵轻微的“劈劈啪啪”的碎裂声,随后这整座岗楼竟轰然而倒,下面的人顿时四处躲避逃散,烟尘刚刚平息下去,早已没了二人的身影,眼快的指着远处道:“他们去那边了!”
众人见袁行健与林剑澜纠缠在一起,越打越远,才知道事情严重,俱是十分焦急,几个机灵的已经跑进了寨中去通知李头领,刚才还有躲避不及被岗楼压住的兵士,方才围观的只得一边在这边搭救受伤之人,一边派人速速划艇追过去。
不知何时林剑澜早已松开了袁行健的手腕,但二人此刻都已无法停手,盛怒之下,袁行健更是没有住手之意,水中着力唯有片片苇丛下的一点软泥,二人不时腾挪跳跃在空中对招。
此时袁行健双手都空了出来,掌风甚是凌厉,林剑澜早先与成大夫硬碰,虽然奔波之中抽空便暗自调理,然而毕竟是太过劳累,尚未恢复完全,此刻看他招式汹涌而出,自己反倒有些招架不住,暗道:“袁行健师承武功的来历江湖中人都不晓得,他甚少在绿林中走动,恐怕也极少有这般与人较量的机会,没想到这般大气磅礴,招式简约却不鲁钝,厚重而不失灵巧,确实难以取胜。”
他本无意与袁行健打个你死我活,本是一时气上心头,较了真,此时一走神,眼神却瞥到旁边,心中倒有几分讶异:“怎么走到这里?”还未及多想,已被袁行健一掌拍到胸口,顿时连退了几步,再也站不稳当,脚下也无法控制力道,半身站在水中,一手支着泥地,一手扶胸,气喘道:“多谢。”
袁行健看他走神,有了破绽,掌到了林剑澜前心却心念急转,竟觉有些好笑,暗自苦笑了一声:“为了什么才弄到这个地步,又是何苦来?”便收了力道,因此林剑澜虽然身形狼狈,却并未受伤。
林剑澜看他轻身站在芦苇丛中,那大氅仍是洁白不沾一星半点的泥土,俯视着自己冷冷道:“林公子既已受伤在先,袁某也不屑于沾这个便宜。况且你我本无仇恨,人各有志,不必强求,望林公子以后莫要这样纠缠不清。”说罢转身欲去,却觉衣襟被抓住,回头一看,见林剑澜已淌了水过来,一只手牢牢抓着自己那大氅下摆,另一只手指向另一边,神情执拗道:“袁大哥,这便是你的志向么?”
袁行健向他手指方向望去,正是那仰在木船中的老船家的尸体,面目被一块布挡住,却能看到须发皆白,胸口有箭尖透心而出,衣襟上血迹斑驳,林剑澜看他呆住,又猛在水中淌了几步,一把将那布扯开,道:“这便是你的志向么?”
袁行健看着那惨不忍睹的面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想到初来太湖之时,想到与林剑澜、谢仲举倾心相谈之时,也曾表明过自己连名声性命都可以不要,只想让三吴百姓安居乐业。而后却怎样也没有想到,她却惨死在酷刑之下,自己怀中的冰冷感至今都未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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