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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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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邺闻言,不禁又皱起了眉头。他承认裴该所言有理,但是——“此非犒赏琅琊王也,而反夺其职,卿意究竟为何啊?”
  裴该回奏道:“名实不副之职,自当褫夺,为此须加琅琊大王他职、他号,以为补偿。臣之意——何不即改封琅琊王于江东呢?”
  此言一出,众皆惊诧。梁芬当即指出:“裴公之意,得非欲恢复吴国么?”
  裴该朝梁芬点点头,随即转向司马邺,略略压低了一些声音,说:“臣有忠悃之言,陛下详审。今琅琊大王坐拥江南六州,虽无凌上之心,却处嫌疑之地。大王仁厚,必不敢悖逆朝廷,但恐其幕下有小人怀阴狡之谋,常以朝廷欲取江东为说——陛下本出吴国,必欲复之啊——久之则不能无疑。今若徙封于吴,以示朝廷无疑忌,允其久镇不还,则可息奸谋也。”
  对于裴该的这一提议,梁芬和华桓都表示反对——他们生怕司马睿名正言顺地坐定了江东,将会势大难制。经过裴该和裴嶷反复劝解,最终司马邺开口了:“卿等之言,皆谋国事,而无私意,朕心甚慰。然朕出身吴藩,即国不复,亦不愿改封他人……”除非我还有兄弟活着,或者将来我有可以把吴国封给某个儿子……不过话说,目前我皇后还都没有呢,你们就不为此事好好考虑考虑先?
  裴嶷道:“既如此,建康在丹阳,不如改封为丹阳王,且可足数。”
  琅琊是大国,所辖不仅仅包括了琅琊郡,武帝时还加增东莞郡,户口数接近四万——二万户以上才是大国,其实晋代就只有平原、琅琊、汝南、扶风,以及齐国五个而已。吴只是次国,原封半个吴郡,一万多户,而就算把整个吴郡都给司马睿,也才两万五千户而已——当然啦,这是上回户口统计的结果,如今谁都算不清有多少——这差着数哪。
  终究是徙封,不是降封,你起码得在江东给他留个三四万户才成吧。
  丹阳郡户口繁盛,当初的计算是五万一千五百户,若以之酬答司马睿,这就很说得过去了。
  司马邺闻言颔首:“卿言有理。”那就这么定吧。
  可是华恒又站出来了,他说:“裴公既命诸王归藩,则东海王实不宜再居江东。然所言亦有其理,东海王年齿尚幼,东海又地近曹嶷、石勒,难以保安。故臣之意,可同徙东海王于江东……”
  裴该瞥了他一眼,心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为了在江东多插上一根钉子,好分薄司马睿的力量和威望。虽说司马睿和司马裒为父子之亲,但为了争夺权势,父子反目的事情也史不绝书啊——说不定过几年小家伙长大了,就该瞧着老子不顺眼了。
  对于此事,裴该在略加思忖之后,决定还是附议为好——裴妃若是真能把司马裒牢牢笼在手中,将来对于自己收取江东,也是一大臂助。于是最终决定,徙封东海王为吴兴王,有吴兴十县之半,一万两千户。
  ——东海本来就是小国,东海王司马越掌权之后,才屡屡为自己加封,变成次国规模的。
  同时,明明白白任命司马睿为都督扬、荆、江、湘、交、广六州军事,拜为太宰。
  ……
  退朝之后,裴该便在尚书省再次召见刘隗,把今天陛前的商议结果告诉他,并且说:“群臣之意,皆不欲琅琊大王再居丞相之位,我亦只得屈从……”
  刘隗说没关系,这就很可以了——丞相本是虚职,其实压根儿管不到远在长安的朝堂,白白挂这个名头使得四方觊觎,又何苦来哉?不如改为太宰,身居上公之位,同样是名义上的朝臣领袖。而且刘隗此来,事先就跟司马睿拍过胸脯了,说我主要目的是为大王求得徙封于吴,如此则可名正言顺地久镇江东,如今虽然吴王没拿到,拿到个封邑更广的丹阳王,自己终于可以挺着腰杆回去复命啦。
  “仰赖裴公在天子驾前美言,大王必深德于裴公也。”
  裴该笑一笑,说好——“卿之所望,我已允诺,则我之所虑,卿可为解否?”我既然做出了相当大的让步,那现在就该你帮我谋划,该怎么削弱江东之势,使不为朝廷之患啦。
  刘隗胸有成竹地回答说:“裴公前使祖公等召侨客北还,今可再用此计,以朝命征召江东俊彦。如是,则弱江南大族之力,且重朝廷之威也。”
  裴该闻言颔首:“此计甚好,然而……王茂弘、王处仲必不肯应召吧?”
  刘隗说那是当然的——“裴公请求其次。”
  裴该说其次么……“南渡显族,除王氏外,无过周伯仁、诸葛道明;江东土著,‘五俊’为良——卿以为如何?”
  刘隗摇摇头,回复说:“周伯仁本无宦意,必不应召,此外……末吏以为,侨客中琅琊人,及土著之‘五俊’,多数不应。”
  南渡侨客除了琅琊王氏那哥儿几个之外,家世最高,影响力也大的,便只有周顗周伯仁和诸葛恢诸葛道明了;而江东土著的领袖,人称“五俊”,就是顾荣、贺循、纪瞻、闵鸿,以及薛兼——其中顾荣、闵鸿已殁。裴该说我想征召这几个人入朝做官,但刘大连却摇头表示:没用的,他们不会来。
  随即详细加以解释。首先是汝南周顗,他本人好酒放诞,本身就没什么做官的意愿,司马睿和王导靠着老交情,好说歹说,才把他扯给出山来,基本上等同于木偶。那如今他已然在江东呆安稳了,还怎么可能返回中原来呢?其次诸葛恢,本人虽然官位不高,才是个江宁令,但他代表着琅琊名门诸葛家。只是,琅琊人你就别想啊,既为司马睿旧臣,又是王导同乡,仗着这层关系,在江东必得重用,又何必要北归与群贤一争短长呢?
  终究琅琊诸葛氏在中原也仅仅是二流家族而已。
  “且诸葛道明名为北人,实南人也……”
  诸葛恢的祖父是曹魏司空诸葛诞,后来据淮南而反司马,兵败被杀,其子诸葛靓逃往东吴,官至右将军。诸葛恢就是诸葛靓的儿子,打小在江东长大,他对江南的感情可比对中原要深厚得多了,怎么可能返归北方来呢?
  至于贺、纪、薛等土著领袖,司马睿一过江就着意拉拢,且彼等产业都在江南,估计也是不肯北来的。
  裴该闻言,怫然不悦道:“似此尽属空谈,若再次之,其谁可用?”就前面提到那几个,我也是看重他们的名望,至于能力,压根儿不入本人法眼,要是连他们都无法拉拢,再次一等的还能有谁啊?
  刘隗笑笑:“裴公岂不闻‘狡兔三窟’么?”
  世家为了保障家门的存续,在乱世中往往习惯于多方下注,想当年琅琊诸葛氏一家而仕三国,后来王衍把几个族兄弟分派出去,不都是出于这种考虑吗?既然如此——“乃可召其兄弟、子侄辈入朝。周伯仁有弟嵩、谟,诸葛道明长子б压冢缓匮逑扔凶于簦患退荚队兴镉眩谎α畛び凶语J——可并召之,多数应命。”
  裴该捻须沉吟,心说哦,纪友、贺隰那俩家伙,我还跟他们一起踏玩过覆舟山,有过几次交往咧……
  就听刘隗继续说道:“且王氏门中,未必便无人应召。”
  琅琊王氏南渡后,有王导、王敦这两根大柱子撑着,子弟多任显职,但终究萝卜多而坑儿少,没能抢到好位子,或者只得虚衔的,却也不在少数。刘隗对江东的人事很熟悉,当即一一指点说明:“王处明(王舒)唯幕掾而已;王成栋(王擂)沉沦下僚;王子玉(王兖)忠不见用;即王悦(王导子)、王应(王含子)等,皆可试召……”
  裴该当即挥挥手,把从弟裴通召唤过来,和刘隗三人并头商议,草拟了一份名单,打算以朝臣多阙之名,下诏征他们到长安来做官。大致说完此事之后,裴该突然间似笑非笑地望着刘隗,问他:“然而,又当如何酬答卿与刁玄亮?”
  刘隗本为丞相司直,如今丞相不在了,改任太宰了,太宰没有再置司直的道理啊,该给你个什么官做呢?“卿其属意丹阳相否?”
  刘隗摇摇头,说:“丹阳内史权重,我若为之,或刁玄亮为之,皆如置于火上,必为王氏燔烤。但归之后,当求太宰长史、祭酒等职,不劳朝廷下赐。”诸公属官,多为自辟,就不必要朝廷再指定啦。
  裴该正色说道:“大连,乱世之中,手中无兵,必为鱼肉。今王处仲肆意江上,手握江东最重之外军,卿若不能守丹阳,又如何与之相拮抗啊?”
  刘隗请求说:“请任周士达荆州刺史,可制王处仲。”
  周访周士达此前剿灭杜彛遥醵卦敬鹩θ盟鼍V荽淌罚捎至偈北湄裕透蠢飞隙源召┮话悖氚压Τ己涞焦阒萑ァ?上е芊妹挥刑召┠敲春闷⑵糇は逖簦峋霾蝗ィ醵乇黄惹妆市葱湃ソ馐停顾透窕贰⒂裢胫虑浮V芊玫背【桶颜庑┯衿鞲に榱耍奚溃骸拔崞窦质梢员ξ锶≡煤酰 
  所以刘隗说若是以朝廷之命,让周访名正言地顺统治荆州,就等于在王敦身后埋下了一柄利剑。
  裴该沉吟少顷,心说:这主意好是好,可问题是……你就不象我,能够预先知道周访寿不久矣!


第二十七章 四面之相
  裴该担心周访活不长了,但可惜一时间也找不出来更合适的人选,况且若任命他人守牧荆州,不但要跟王敦起冲突,估计周访那一关就先过不去……算了,那就暂且让周访干吧,过两年再找机会换人。
  于是对刘隗说:“卿言是也,周士达可任。然……王处仲尚不能插手湘事,湘州亦可命人否?”王敦的势力主要涵盖扬、江二州,所以我得在荆、湘同时埋剑——至于交、广,又偏远又贫瘠,暂时就不必要理会啦。
  刘隗答道:“应思远可也。”
  裴该说好,那就任命应詹为湘州刺史,另加周访都督荆、湘、益三州军事——益州周士达自然管不着,但可以此任命协助他防堵成汉东出——用他来制约王敦。
  然后又问:“卿既谋太宰属吏,当加刁玄亮实镇,或将军号?”
  实镇就是有地方权柄,加将军号就是有掌兵的机会——你们这一派总得揽点儿兵马,才能以防万一之变啊。
  刘隗推辞道:“末吏与刁玄亮既罢庾元规,若再加职,必为王氏目为肉中之刺,且琅琊大王亦未必无疑……”司马睿说不定就会琢磨,哦,你们劝了我半天,究竟是为我考虑啊,还是想借此机会从朝廷求官要权,为自家利益谋划哪?“我等将自筹措,不劳裴公费心。”
  裴该反复规劝不听,只索罢了,心说在原本历史上,你们这俩货要是跟郗鉴似的,先掌握了一定兵权,说不定就不会被王敦一击而垮呢!不过算了,人各有志,要原本就没掌兵之心,就算硬塞给你们兵马,也肯定带不了……
  一切商议妥当,只等尚书草拟完制书,上奏天子——当然只是简单过道程序而已——裴该用印,便可以明发了。刘隗告退之前,裴该又提出来一个要求:“前闻乡音,深有感触,且我幕下无如掾之笔,今求郭璞留任,卿意如何?”
  刘隗躬身答道:“敢不从命。”
  终究郭璞不过是微末小吏而已,江东从司马睿、王导以下,多数把他当成一纯算命的,这种人回不回去的,有啥要紧了?既然裴公念在同乡之情,想要留下他,那就留好了。
  此事对于郭景纯却是意外之喜,他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找个机会,向裴公请求,让自己留在中原,不必南归——回去继续当算命的吗,有啥意义?哪有出头的机会?
  在长安这些天,他也到处打听过了,估计裴公手底下缺人,所以经常不论门第,破格擢用。那我虽出寒门,终究是裴公闻喜同乡啊,连王贡那种江南混混都入车骑大将军幕为主簿了,我好歹学问比他强些吧?
  谁想到刘隗从尚书省回来一说,裴公竟然主动挽留自己,郭璞深感恩德,赶紧跑去裴该府上谒见、致谢——此前因为有刘隗在,他身为小吏,还不敢主动去找裴该,如今就没关系了。但是刘隗也私下里关照郭璞,说:“卿在裴公之侧,当切谏其勿起‘背’意,且细观之,若有端倪,千万遣人通传于我。”
  郭璞口中连声应诺,其实心里在说:裴该背不背的,这两年肯定瞧不出什么端倪来,等再过两年……其势若到,不由他不生篡心,且我可为从龙之臣,干嘛要去通知你?而且万一消息泄露,那我肯定脑袋搬家啊,谁肯冒这个险?!
  至于裴该属意于郭璞,那还真跟是否同乡没关系。一则他是灵魂穿越,对于这一世的亲情本就淡漠,何况乡情?再者说了,河东老乡一大票都即将北归来投——不仅仅卫展,还有此前寄居汝南的柳恭、柳矩,和南渡襄阳的柳习、柳卓,都已经抵达了河南,正在谋划是留佐祖逖好啊,还是入关依附裴该为好。
  所以说,河东人多了,大姓更多,谁会在乎一个寒门出身的郭璞呢?
  裴该看重郭璞,主要在于此人笔头了得,本就是两晋之交的著名文学家,他裴大将军幕府里就缺这种人。想那司马睿坐镇建康,幕下号称“百六掾”,而他裴某手下,即便加上已然外放或迟早会外放以独当一面的裴嶷、殷峤、游遐、韦鸿等人,能凑齐三十个不?朝中、军中,公务如此繁忙,代笔捉刀的不能够总是小猫三两只啊。
  其次呢,裴该对于郭璞看相之能,也很好奇。他本人自然是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即便隐约感觉苍天使自己穿越,必有深意,也不觉得这“天”是什么有意识的高等生灵,即便开始有些相信命数,也不觉得命数可以预测——可预测就说明不易扭转,但他却相信“我命在我不在天”!至于《晋书》上所载郭景纯种种“神迹”,裴该全当是玄幻小说。
  好比说根据记载,郭璞南渡前曾经依附过庐江太守胡康(或作胡孟康,或独言康,考虑到当时士人以单姓为主,则孟康当为字,或‘孟’字为衍文),离开的时候,因为贪恋主人家一名婢女,就取来三升小豆,撒于宅外。结果胡康大早上的起来,忽见数千赤衣人围绕其家,靠近去瞧却又不见了。他自然找郭璞来卜算,郭璞就说:“君家不宜畜此婢,可于东南二十里外卖之,且勿争价,则此妖可除。”他暗中早派人跟二十里外等着了,就此以低价买得心仪的婢女,然后书符投于井中,数千赤衣人尽皆反绑双手,自投于井……
  我靠这就是所谓的“撒豆成兵”吧?郭璞要真有这本事,还能被王敦所杀吗?他只要抓把豆子一撒,化作大队赤衣人,即便只有虚影,王处仲也肯定得当场吓尿吧?
  所以说,《晋书》所载,岂止不可尽信,简直是完全不能信,那郭景纯究竟有没有真本事哪?看相卜算,是不是有一定尚且不为人所知的科学道理在里面?裴该真是很好奇啊。
  于是等到郭璞上门来致谢,裴该好言抚慰,先安排他做书记,为自己草拟文书,然后就问了:“闻卿善相,可能相我否?”
  郭璞来前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了——他认为裴该留下自己,三成是看中了自己的文采,剩下七成,还是把自己当个算命的……这可无法可想,谁让自己学了道术,又到处去展示呢——就此简明扼要地回答说:“明公之相,贵不可言。”
  裴该心里话这还用你说?我都做到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大都督,几为人臣顶峰了,即便转眼就死,或者势力瞬间崩溃,这会儿也肯定贵不可言——“可备悉言之。”说着话还特意摆了摆姿势,好让郭璞瞧个清楚明白。
  郭璞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拱手要求:“明公请起身……请转身。”其实昨天跟刘隗来至裴府,郭景纯早就已经抵近观察过裴该的面相了,但——我还想再瞧瞧您的背究竟怎样。当然啦,即便还是那天的结论,只要一“背”,更为显贵,他也是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的。
  这话私底下跟别人说说还则罢了,怎敢对当事人明言啊?倘若裴该并无反意,会不会以为自己跟蒯彻似的,是想教唆他背晋哪?那还不当场下令把自己拖出去砍了?即便裴该有反意,终究形势未到,就更应该赶紧封口,免生流言蜚语。
  昔日主簿耿包密白袁绍,说:“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以从民心。”袁绍若是全无篡意,就该当即斥退甚至杀戮耿包,但他没这么做,反而把耿包之言遍示群僚,以听取意见,结果大家伙儿都说此人妖言惑众,理当正法。袁绍知道时机未到,人心不附,只好把耿包给宰了。
  这是前车之鉴啊,郭景纯哪敢傻乎乎地步耿包的后尘?
  于是仔细观察裴该的背影,恍恍惚惚,影影绰绰,貌似自己那天并没有瞧错,但这话绝对不能够明说。因而他装模作样沉吟少顷,对裴该说:“明公适才坐北而向南,堂外天光普照,面无荫翳,乃成功之相。再起身而向西,光明在左,荫翳于右,示用武也;折而北向,不见其面,不敢多言;转而向东,光明在右,荫翳于左,示文德也。”
  裴该心说有理啊,我方用兵于西,而对于东方的祖逖势力,则要结交之、羁縻之,纯以文德为治。但是脸朝北的时候究竟又如何呢?“卿可来北,观我面相。”说着话,再次背对郭璞。
  郭璞瞧着裴该的背影,心里就多少有点儿哆嗦,赶紧绕至北侧,装模作样细细一看,回答道:“明公面黑,乃生威武之意,岂非胡寇殄灭之相乎?”
  裴该心说这就纯粹是片儿汤话了,不过如今君臣之份已定,郭璞又是初来乍到,估计真瞧出什么不好来,他也不敢随便开口。当即微微而笑,转身坐下,郭璞也赶紧绕将回来,侧向陪侍。裴该嘱咐他:“景纯,所谓‘忠言逆耳’,卿日后若有所见,若有所思,可直陈不讳,不必专言好事,以悦我心。”郭璞赶紧拱手:“臣当牢记明公之言。”
  裴该说好吧,那咱们就再来探讨一下江东的问题,你在建康都给谁瞧过相哪,结论如何啊……
  ……
  三日之后,长安朝廷连发多份诏旨。首先是责备南阳王司马保不修德政,不从王命,要他赶紧到长安来陛见,跟天子驾前解释个清楚;其次命诸王归藩——主要是指身在建康的西阳、南顿等四王——并徙封琅琊王司马睿为丹阳王,拜为太宰,徙封东海王司马裒为吴兴王;第三,征召周嵩、周谟、贺隰、纪友、王舒、王擂等人赴长安任官。
  使者两道而出,西行的只是一名普通尚书郎,南行的职责较重,则委派以尚书梁允。此外,诏征身在河南的荀邃、邓攸入朝,补任为尚书。
  邓攸字伯道,平阳襄陵人,曾任河东太守——也算裴该半拉老乡——还参过吴王司马晏、东海王司马越、新蔡王司马腾幕。这人在“永嘉之乱”中的经历,与裴该差相仿佛,也是曾为石勒所虏,被迫归降——不过据说石勒原本是想要杀他的,他在入帐之前,发现门吏乃是旧识,就索要纸笔,写下了诀别之文,门吏呈文于石勒,石勒赏识邓攸的文采,于是赦免之,置于幕下……
  当然啦,这是《晋书》的记载,邓攸本人则对此段经历讳莫如深,不跟裴该似的,到处去宣扬乃至于炫耀。然而裴该对这种说法却深不以为然——石勒我还不知道吗?他认识字吗就欣赏某人的文采?扯什么淡哪!
  总之,邓攸归附石勒,被任命为参军,还与张宾比邻而居,深得张宾的敬重。可是邓伯道并非真心降伏,后来得着个机会,就用牛马驮着妻儿,逃出了胡营,往依荥阳李矩李世回。
  对此裴该也不怎么相信。要知道石勒和张宾是多敏的人哪,再巧妙的计谋只能对他们用一回,第二回必然无效,那么若真有邓攸逃亡在先,自己哪还有机会步其后尘呢?他本人起初在宁平城被俘之时,浑浑噩噩,还没想那么多,等到在胡营中暂且安顿下来了,才回忆起还有邓攸这一出呢……以问张宾,张孟孙不知为何,不愿多谈。裴该心说若早想起这事儿来,我都不敢诈降,可是已然如此了,即便拼死也得试着逃一回吧。
  其实若非忆起此事,他当初在胡营中便不会那么苦心积虑,谋划过深,如今回想起来,除了假装爱书成痴外,很多小花巧其实都对大局无用,倘若写成小说,纯属枝节衍文,算水。
  拉回来说,等到邓攸投奔李矩之后,事迹就比较清晰了。据说他在荥阳三年,荀组和司马邺多次征召,李矩都不肯放他离去,最后他故伎重施,偷偷落跑,往投荀组,李矩恼怒之下,又多扣了他家眷好几年。
  东晋建立后,邓攸因与刁协、周顗交好而得到司马睿的重用,最高做到侍中、尚书左仆射——也算东晋初兴的一位名臣了。
  在这条时间线上,祖逖入河南后,也向李矩索要邓攸,这回李世回不敢不松手了——祖逖跟荀组、司马邺不同,如今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邓攸遂得参祖士稚幕。上回祖逖来时也跟裴该提起过,邓伯道才堪大用啊,裴该因此就——既然如此,那你给我拿过来啵!


第二十八章 中原显姓
  长安小朝廷原本不过一个草台班子,纯属阎鼎、贾疋、梁芬等关西士人结成一个小团体,拥戴一名近支藩王为旗号罢了,疆域既小、兵马也少,所以很多职位全都空缺着。加上随之执政的索巨秀又是一个擅权爱妒之人,牢牢把着那些空缺,就是不肯轻易授人。
  中国士人,七成在中原,其中三成都在三河(河南、河东、河内),关西就没多少杰出之士。“永嘉之乱”前后,中原士人逃亡者,也九成南渡,只有一成入关。所以司马睿在建康旗帜一树,即得“百六掾”——不是说他属官只有一百零六名,是指光著名者就有这个数;裴该在徐方,以及索綝在长安,却基本上拢不住几个名人。
  本来人就少固然是一方面,关西小集团的排他性也起了很恶劣的作用。那么既然如今长安朝廷换了执政,裴该这个关东人得掌军、政大权,自然就应该也必须,更有可能改变这种恶性的局面了。
  此前裴该初入长安,立足未稳,所以还不着急征召关东士人,除了把自己几名亲信顺理成章地安插入朝外,反倒花大力气征募在野的关西士人——比如游遐、韦鸿等,以及即将到来的杜乂。如今雍州将定,他初履任的磨合期也过了,那就该逐步打消地域隔阂,把长安朝廷真正塑造成一个全中国士人共治的中央政府啦。
  卫展、杜乂、李矩等亲朋就快要到了,同乡柳氏兄弟也很有可能会并肩入关,裴该早就为他们备好了合适的位置。虽然这些人中并无经天纬地的才杰,起码担任朝廷中级官僚,或者地方守相,勉强称职。这些是主动来投的,可起千金马骨之效,此外还必须主动去征召一些人才。
  召荀邃,是为了加倍笼络颍川荀氏,也给太尉荀组一个面子;召邓攸,则是加重广义的河东人在政府中的力量。此外,这两人也已居留祖逖幕府中半岁有余,可以作为祖逖势力在朝中的代言人,方便裴该与祖逖之间的沟通与协作。
  其实在裴该和祖逖设谋主动召唤南渡大族北返之前,就已经有不少家族嗅到了变天的气味,陆陆续续,或全体或部分,渡江返回在中原的祖籍地。不久之前,祖逖返回洛阳后,便即给裴该寄来了一张名单,那意思:有些人我要用,你别抢,但我用不完,剩下的你可以挑。
  比方说,河南的萧氏、褚氏,陈郡的袁氏,颍川的钟氏,谯郡的夏侯氏、桓氏,河内的张氏、山氏,南阳的许氏,陈留的阮氏,汝南的和氏,太原的王氏,等等。
  其中裴该最关注的是谯郡龙亢桓和太原晋阳王。龙亢桓氏原本声名不显,其祖虽为东汉大儒桓荣,世为两千石,但曹魏后期却出了个大司农桓范,因为党同曹爽而被司马懿所杀。其子桓楷本为济北相,也被免官,桓楷子桓颢虽仍出仕,却仅仅止步于公府掾和郎中而已。桓颢子桓彝因此“孤贫”,从州主簿起家,后随齐王司马冏起兵靖难,得署骑都尉,但旋即司马冏被杀,他也就灰溜溜地滚回老家去了。
  龙亢本支衰微,铚县的分家倒逐渐显贵起来——如前所述,桓宣受司马睿所派,北投祖逖,得到祖士稚的信用,得任东平内史。
  再说桓彝,“永嘉”难起,他便携眷南渡,去投靠老朋友庾亮和曾经赏识过自己的周顗,被署为逡遒令。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将从这个职位重新起步,最终做到宣城内史,为苏峻部将韩晃所攻杀。裴该之所以对此人感兴趣,当然不是重其家世、声名,甚至也不是敬重他不屈殉国,而是——桓彝生了一个好儿子。
  桓彝生有五子,其长子便是继王、谢而执东晋之政,大名鼎鼎的权臣桓温桓元子!
  当然啦,这年月桓温尚在襁褓之中,而他的命数,也因为老爹的北还决定,将会被彻底改变。
  桓彝所就任的逡遒县,属于淮南郡,本在江北,站在建康政权的立场上来看,仿佛是被抛至凶途的弃子,他因此颇为不满,多次致意老友庾亮,给自己挪个地方。可惜官还没能换成,庾元规却先被刁协、刘隗陷害下狱了。桓彝闻讯大惊,生怕自己受到牵累,干脆,我弃官回乡算啦——反正如今谯郡是祖逖的根据地,瞧上去已然彻底安定了下来。
  随即桓彝就和从兄弟桓宣书信往来,经过桓宣介绍,祖逖命之为荥阳密县令——祖士稚不用署,基本上他提出来的人选,裴该就没有不同意的,而裴该同意了,朝廷的诏命自然旦夕便下。
  裴该第二个关注的,乃是太原晋阳的王氏。晋阳王与龙亢桓不同,家名煊赫,更在琅琊王氏之上——其实琅琊王也算是太原王的分支——西晋初年一连出了两位开国公爵,即京陵公王浑和博陵公王沈。那位已经掉了脑袋的大司马王浚,就是王沈之子——都不算庶子,而是私生子,只因为没有活着的兄弟了,故此王沈死后,他才得以袭爵,就此迈上了坦荡仕途。
  博陵公家本是太原王氏的主支,如今王浚和他俩儿子——王胄、王裔——都被石勒所杀,主支断绝,按理来说,就该是京陵公家接手了。“永嘉之乱”中,太原王氏三分,一支跟着王浚去了幽州,一支跟随王承南渡,还有一支则向东方逃蹿,去向不明。
  王承是王浑弟王湛之子,被后世称为“东晋初年第一名士”,名望更在王导、周顗等人之上,他如今在司马睿幕府中担任从事中郎。裴该本来是有招揽其用意的——因为太原王可是个大家族,虽然两公爵家子嗣不繁,旁支可多了去了,据说相当数量都在刘琨幕中,若得王承,将来对于自己联络刘越石,夹击平阳,益处甚大哪。
  不过自从得了祖逖的来信,他便打消了这一念头,在刘隗面前也并未提起王承来。实话说,“第一名士”又算什么玩意儿了?对于国家民族真能发挥多少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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