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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天下二部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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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敌的马佛念看到令旗,转瞬听到收兵锣声,便不再兜圈,聚集梁兵向己方阵形冲回,上百名魏军骑兵如风跟随而至。杨忠不敢怠慢,命令手下梁军停止追赶逃跑敌兵,重新面向敌军结阵。盾墙林立,长槊置于地面,半开弓箭,簇头斜斜向下,只待马佛念等人回阵,就开弓放箭。魏军看出形势不妙,在弓箭射程外拉住缰绳,几个头目模样的骑兵头碰在一起商量对策。
杨忠策马出列,在阵前兜一圈,环首刀向地面上魏兵尸体一指,狂喊:“索虏入侵中原,占据我们汉人世代居住的土地,屠杀我们的父母兄弟,掠走我们的姐妹,把我们赶出家园,还要想斩尽杀绝,。他们说我们胆小,只敢躲在城墙上向他们射箭,就是凭借骑兵。我们今天在涡阳城外,没有逃跑,没有退回城内,五十对三百,和他们真刀真枪硬打一仗。大家看看,他们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
杨忠调转马头,环首刀向空中一举,声音传遍战场:“他们不敢过来,我们就杀过去。”
梁兵士气大振,仰天大吼,杨忠挥手止住士卒狂奔的脚步,维持阵形手持弓箭,结阵缓慢向前,每踏出一步大喝一声,战场上杀声震天。步步惊心的喊杀声音传入魏兵耳中,他们左右张望,眼看就要进入弓箭射程,箭雨即将罩下,终于不敢恋战,掉转马头向后,铩羽狂奔。杨忠看见魏兵已退,手中弓箭扑哧裂空而去,口中大喊:“兄弟们,弓箭。”
魏兵如同雨中浮莲般在箭雨中东倒西歪,七八名魏兵中箭落马。魏兵数量仍然不少,追击敌军必然散乱阵形,容易被敌军反扑。杨忠当机立断,收拢缰绳停住战马,大声命令:“不要追了,让他们把消息带回去吧,只会让索虏闻风丧胆。”
梁兵各举刀枪,扯破嗓门,随着杨忠疯狂大喊,刚才闷声战斗的压抑和恐惧,受伤的疼痛都从喊声中爆发出来。元颢难以置信看着这些曾经是敌人的梁兵,如狼似虎喊声让他冷毛倒竖。他常听说梁兵如何不堪一击,只敢凭城据守。元颢回味刚才短暂的战斗,这群疯狂梁兵居然在平地硬憾五六倍数量的魏国骑兵,这实在超出他的常识。梁兵死伤数目不到十人,大多都是挨了一刀一枪的轻伤,一百多名魏兵被屠戮殆尽,尸体倒成一片。
横尸遍野,断槊横立,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杨忠喊到窒息,腹腔中的闷气都被嘶喊出来,嗓子要冒出烟来,转身从马背上解下牛皮水袋,敞开喉咙不需吞咽,不停气向下灌去,水像小河一样向口中流去,瞬间消失在腹中。梁兵受了感染,纷纷打开水囊牛饮,战场杀气消散。直到梁兵体力恢复,有人骑马,有人柱刀站立,不少人抢着去照顾满身鲜血负伤倒地的同伴。
杨忠小腹涨起,肚子被水灌满,扑通跳下战马,拉开裤子舒舒服服地倾泻。在他闭着眼睛全身舒泰爽的时候,却听到风声突起,额头火热,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他跳起来,才发现明月眉立目瞪站在面前。杨忠被突然打晕,更被她绝世的容颜吸走灵魂,呆呆站立不知躲闪。明月右手再迎面击来,杨忠双手去挡,腿部一凉,裤子滑落在地,哗啦啦全被尿水打湿。
杨忠大战后只顾拼命发泄,忽略明月存在,在她面前拉开裤档方便。他终于清醒,慌手慌脚去提裤子,咬牙收紧裤带。他肚子还没有发泄完毕,尿水还是控制不住,在裤管里向下流动,劈里啪啦落在地面。杨忠出了大丑,仍然糊里糊涂:“你都看见了?”
明月被杨忠救下,看着他如狼似虎杀入敌阵,然后跳上战马威风凛凛的大声发令,本来对他心存感激。突然间他下马饮水,在她面前拉开裤档,明月受到极大侮辱,按照往常脾气,早就举刀就剁,出拳已算杨忠福气。
此时,这个银甲白袍的梁军校尉瞪着黑亮的眼睛,问出这样一个挑衅的问题,明月心中火气被再次激起,右手拔出腰刀迎头劈下。杨忠手忙脚乱架住明月胳膊,却不提防她左手一探,掌心亮晃晃的匕首同时袭来。杨忠身经百战,右肘向下一沉,磕开她小臂,顺势一推,明月轻飘飘地飞出几步。杨忠出手如飞,梁军士卒大声叫好。
杨忠双手一挡一推,裤子却唰地滑了下来,他正好听到手下梁兵大声叫好,不知道他们为功夫叫好,低头看看下体,疑惑问道:“好吗?一般吧?”
梁兵左看右看,笑成一团,宋景休大声说:“老大,你伟大,不是一般人。”
杨忠手忙脚乱地系上裤子,看见梁兵笑倒一片,板脸命令:“收拾战场,把受伤兄弟照顾好,把跑散的战马追回来,带入城中。把这些魏兵的尸体也埋了,都是爹妈养的,别让夜里的野狼叼了。”
杨忠上马巡视战场,这场遭遇战只有一顿饭的时间,草地上的受伤士卒发出凄惨的呼喊声音。一名瘦小的梁兵躺在地上,手腕被长槊洞穿,杨忠跳下战马,取出牛皮水袋将伤口清洗干净,解下他颈间的布条包扎起来。
明月自觉吃了大亏,要上前找杨忠缠斗,却被元颢拉住。明月瞪着杨忠气呼呼说:“这家伙非常无理,还嘴里占我便宜。”
元颢俯在她耳边:“别闹,梁国皇帝萧衍就在城墙上,不要因小失大,耽误借兵的事情。”
明月不再坚持,那边战场已经整理完毕,杨忠大声命令:“皇帝陛下就在城楼,咱们打得漂亮,班师也要威武雄壮。重伤不能走的上中间马车,大家跟我上马,鱼丽阵形,入城。”
宋景休扯着马佛念并骑跟在队列后面,咬着马佛念的耳朵说:“咱们五六十人硬抗三百魏兵,杀得他们留下两百尸体落荒而逃,这件事就要传遍全军了。”
马佛念乐得嘴都合不拢:“不过跟老大掉裤子的事情比,这就不值一提,这件事肯定压过咱们大败魏军的风头。”
宋景休嘿嘿附和:“杨忠丑大了,见到美女眼睛不管用,裤子都使劲向下跑。不过,军中的兄弟们肯定要猜破脑袋。”
马佛念的两撮黑胡笑得拧在一起,连连点头:“他们一定猜,什么样的美女能够让老大一而再的掉裤子?”
宋景休呼呼笑着:“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你刚才诱敌的时候,我听那些人叫她郡主,郡主是什么来头?”
马佛念抿嘴想着,两撇黑胡左高右低:“皇帝的女儿叫做公主,王爷的女儿叫郡主,她是不是那个北海龙王的女儿?”
宋景休摇头晃脑:“不像,不像,这个北海龙王还没我帅,这么可能生出这么娇滴滴的女儿?而且他年龄和我差不多,我连媳妇都没有,他怎么能生出女儿?”
马佛念也想不明白,干脆不想:“管她是谁?老大刚才失落落魄,肯定被她迷住了,咱们是生死好兄弟,不能袖手旁观。”
宋景休手按刀柄,哈哈大笑:“我回去和兄弟们商量一下,把这个郡主抢来,晚上直接和老大洞房。”
马佛念摇头劝阻:“不能乱来,这个魏国郡主来头不简单。”
宋景休将双眼瞪亮:“奶奶的,魏国是敌国,不抢白不抢。涡阳是咱们地盘,先下手为强,抢到就是我们的,要是被别人抢了,老大就落空了。”
马佛念知道宋景休鲁莽,换个方式劝说:“如果你真抢了,她做了老大老婆,记起你曾对她动粗,你还想混吗?嗯?”
宋景休吓得翻动巨大的眼皮:“女人都是小心眼,她要成了老大老婆,我就惨了,多亏好兄弟提醒。”
两个人声音越来越大,杨忠转身呵斥:“你们两个嘀咕什么?打起精神,入城了。”
杨忠回头之间,明月的目光像一潭清水向他洒来,心中一跳,躲开她双眸,转身面向雄伟的涡阳城楼,踏上吊桥时,身心中只有她目光中的一汪秋水。
第一部分 3。6 借兵北伐
梁帝萧衍在城墙重奖杨忠和他手下梁兵,然后在城楼密室接见北海王元颢,他跪地泣涕自陈,言辞壮烈。三个月前,北魏胡太后毒杀皇帝元诩,契胡酋帅尔朱荣攻入洛阳,在河阴大肆屠杀,两千多名北魏王公大臣丧命。北海王元颢正在汲郡抵御葛荣,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弃军南逃梁国,图谋借兵北伐,为河阴之变复仇。
萧衍听完,未置可否,不动声色安置元颢休息。他回到行宫,手中拿着元颢的奏折沉默不语,拿不准主意。魏国内外大乱,是千载难逢的北伐时机,招手示意陪在身边的陈庆之过来,手指床榻让他坐下。
“臣不累。”陈庆之卸去铠甲,一幅清士装扮。
萧衍笑着说:“子云,你从小在朕身边长大,不同一般武将,不需多礼。”
陈庆之只好坐下,萧衍将手中奏折递给他:“元颢要借兵讨伐尔朱荣,你怎么看?”
陈庆之听说河阴之变的消息,仔细看一遍奏折:“陛下,尔朱荣在河阴屠杀魏国两千王公大臣,元颢与他不共戴天,南奔求兵,实属正常。”
萧衍相信元灏所说,点头同意:“魏国汝南王元悦和临淮王元彧已经投奔建康了,河阴之变到底是怎么回事?果如元颢所言吗?”
陈庆之一直关心魏国政局,不时派出斥候骑兵北上打探消息:“尔朱荣的女儿尔朱英娥为北魏元诩的妃子,今年二月,元诩生母胡太后毒杀亲子。尔朱荣号称为先帝复仇,率领七千铁骑攻入洛阳,将胡氏和三岁幼帝沉于黄河,杀死两千王公大臣。这个消息通过很多渠道证实,与元颢所诉大同小异。”
萧衍在建康见过从魏国逃来的汝南王元悦和临淮王元彧,确定魏国果然发生巨大的变故:“尔朱荣仅是契胡酋帅,为什么要贸然发动河阴之变?
河阴之变给北伐创造出绝佳时机,陈庆之深入分析:“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推行汉化,得罪鲜卑贵族,胡人间矛盾越来越大,于是激出河阴之变,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萧衍凝眉沉思:“可是尔朱荣仅有七千骑兵,怎么能攻克座拥八关三川之险,数十万羽林虎贲驻守的洛阳城?”
陈庆之志在北伐,最终目标也是攻克洛阳,立即决定:“陛下,我打算派遣斥侯骑兵深入河洛,仔细查访魏国军情,尤其是尔朱荣的契胡骑兵。”
这是陈庆之份内之事,萧衍并不干预,手指元颢奏折:“元颢借兵北伐,能够成功吗?”
陈庆之刚被萧衍以不想轻起战端拒绝北伐提议,现在元颢借兵,北伐重新露出希望,谨慎说道:“请恕臣下多言。”
萧衍想了解陈庆之想法,点头说:“说吧,言无不尽。”
陈庆之被拒绝一次,不敢直接劝说,便侧面打动礼佛甚恭的萧衍的慈悲之心,停顿沉思片刻继续说道:“大汉当年金戈铁马,霍去病、卫青马踏匈奴。汉元帝时,陈汤以少数汉军,调动西域联军,猎杀北匈奴郅支单于,南匈奴呼韩邪单于归附大汉,横行草原数百年的的匈奴被横扫一空。可是晋室八王之乱,成都王颖引匈奴人刘渊为外援,让其长驱入邺,东瀛公司马腾引乌桓羯人袭击司马颖,胡人乘机入塞。幽州刺史王浚召辽西鲜卑攻邺,鲜卑掳掠数万名汉族少女,他们回师途中大肆奸淫,把这些少女称作双脚羊,充作军粮,宰杀烹食。他们走到易水时,吃得只剩下八千名少女,一时吃不完,又不想放掉,于是将八千名少女全部淹死于易水,河水为之断流。陛下能想像当时的惨象吗?”
萧衍的目光黯淡下来,陈庆之继续进谏:“晋武帝司马炎出身于豪门世家,靠父祖之庇荫而夺得天下,奢侈成风。汉魏以降,北方胡人内迁,杂居边地,一些大臣提出徙戎北返的主张,武帝没有采纳,反而接受更多胡人归附,隐忧大增。他册封皇族二十七人为王,许其自选官吏,节制军队。诸侯王趁机网罗党羽,相互倾轧,图谋夺取帝位,爆发八王之乱。胡人趁晋室内乱,纷纷入侵,中原成为胡人牧场。拓跋鲜卑起兵平城,扫平北方,遂成南北对峙的局面,南北互伐各有胜负。宋武帝刘裕率领决胜淝水的北府精兵,趁北方大乱之际收复洛阳和长安,却为加九锡夺晋室帝位,匆匆南归,良将精兵尽陷黄河以北。此后,南朝将领无不视北伐为终生梦想,却屡战屡败,隔江北望,扼腕叹息。如今六镇尽叛,尔朱荣在河阴诛杀王公大臣,魏国内忧外患,此乃天赐北伐良机,让陛下将北方汉人百姓救出水深火热之中。如果不趁此天赐良机恢复中原,魏国平息内乱后,必然南侵,生灵涂炭就在眼前。”
萧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如果轻率开战,必然引起战火;殃及百姓。你只需守好边境,不使魏军入侵境内,使得南方百姓安居乐业。”
陈庆之听出萧衍语气不好,仍然力争:“元颢为魏国太傅,尚且投奔陛下,说明索虏人心散乱,此为千载难逢的良机,不可错过。”
萧衍猛然转身,面对陈庆之,雪白胡须和眉毛一起颤动:“一日之内,你两次劝朕发兵北伐。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第一部分 3。7 山中宰相
陈庆之护送萧衍回到建康,带着杨忠策马向东而去,仅半天时间就进入峰峦叠嶂的句曲山地界。山势渐陡,林木葱郁,山峰、洞府和泉水点缀四周,陈庆之请求北伐未成,一路沉默不语,进入山中,心情才随着景色好转,勒住战马缓慢前行。杨忠催马追上陈庆之:“关中侯,魏国北海王借兵北伐,我们为什么不在涡阳准备出兵,却跑到深山中?”
满山郁郁葱葱的景色无法平息陈庆之的郁闷心情:“陛下不同意。”
杨忠沉默无语,陈庆之望着四周山色,心情平复:“我们去拜访通明先生,只有他才能说服皇上。”
杨忠一直在军中,不知道这通明先生有什么神通,陈庆之都不能说服皇帝出兵北伐,这个通明先生能做到吗?他抬头向前面一看,笑了:“哈哈,两头牛。”
山中小径右边是一大片田地,一头黄牛放水草间,自由自在啃着绿草,另一头牛更加奇怪,竟然头戴金笼头,被农夫的皮鞭劈啪抽打着驱赶着耕地。陈庆之拢住缰绳,嘴角难得地露出笑容:“这两头牛就是通明先生的招牌,我们到了。”
小溪顺着田地向山坡下延伸,一袭通天瀑布挂于山间,山洞隐约浮现,洞口孤立一座三层青顶楼阁,左右站立两个青衣道童。杨忠牵着两匹战马缰绳,跟在陈庆之身后,向楼阁走去,回头反复打量那带着金笼耕种的黄牛:“这牛头的笼头金光灿灿,难道真是金质?”
陈庆之反问杨忠:“你知道通明先生吗?”
杨忠一直在边境作战,头一次来到江南,连连摇头。陈庆之穿行在山间绿野,心情渐好,话也多起来:“通明先生姓陶名弘景,生于前齐年间,他四五岁时以芦荻为笔,在灰沙上写字,十岁看葛洪的《神仙传》,深受影响,从此与道家结缘。前齐永明十年,他将朝服挂在神武门,辞去官职,退居句曲山修道。皇帝起兵襄阳,改换天地,屡次聘他入仕,都被拒绝。皇上写信问他,山中到底有什么让你留恋?通明先生写了一首名为《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的小诗。皇上仍然催他出山做官,通明先生便养了这两头牛,你琢磨一下,这两头牛有什么含义?”
杨忠看看两头牛,对照陶弘景的心态,立即明白:“那头悠闲的牛表示无官一身轻,那带金笼头的牛看似高贵,却不得不拼命做事。”
“那金笼头寓意名利,世人大都为名利而牺牲悠闲惬意的生活。”陈庆之想起自己,难道我不是带着金笼头的牛吗?
杨忠还惦念那首诗:“关中侯,那小诗写得什么内容?”
陈庆之抬头看着句曲山间的浮云,停下脚步念道:
山中何所有,
岭上多白云。
只可自怡悦,
不堪持寄君。
这首诗写得极白,杨忠身处此景,立时顿悟:“通明先生淡泊得如同白云一般,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样悠闲的日子?”
陈庆之笑着望向杨忠:“有些事情你能放得下吗?”
杨忠想起父亲的血仇,升起对索虏的愤恨,切齿说道:“绝不。”
“你能放下那个好看的魏国郡主吗?”陈庆之看出他神情不好,想起军中流传的杨忠掉裤子的笑话,岔开这件事。杨忠眼前立即出现明月笑如桃花的面孔,一股柔情涌上心田。
“你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应该做一翻大事,不能如此消极避世。”陈庆之拍拍杨忠肩膀:“皇上看了通明先生的诗和画,领会他用意,不再强迫他出来做官。但是每逢国家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前往咨询,朝中大臣都将通明先生称为山中宰相。王公贵戚纷纷入茅山拜见,通明先生索性在山中建了一幢三层楼阁,自己住在最高层,弟子住中间,宾客住在底层,三方各得其所。”
陈庆之来到这世外仙境般的茅山,心胸豁然开朗,抱着顺其自然,随心所欲的心态,也不催促求见陶弘景。直到傍晚,仙风道骨,眉须皆白的陶弘景才从楼上下来,他与陈庆之素来投缘,寒暄后并肩走出楼阁,缓步走向茅山深处。
杨忠猜到两人必谈大事,停住脚步,又想贴身保护陈庆之,又抬脚想跟随。陶弘景悠然转身,银须随风飘摆:“子云,这是何人?”
“游骑校尉,杨忠。”
“杨忠?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战场上必然以一当百。既然有缘,何不同行?”
陈庆之笑着答应,杨忠紧走几步,落后陶弘景和陈庆之半步,陪伴在他们侧后。陈庆之此行想请陶弘景帮助说服萧衍出兵北伐,又担心走漏消息,反而让萧衍误解。一时竟然想不起如何开口,便陪着陶弘景游览山色,聊些不相干的话题。天色渐黑,陶弘景猜到陈庆之必有心事,侧面试探:“子云,你看我这茅山怎样?”
“人间仙境。”
“为何不退出沙场,来此隐居。”陶弘景继续探测陈庆之态度。
“先生跳脱世俗,我却有许多放不下的事情。”陈庆之叹气一声。
陶弘景故意给陈庆之一顶高帽:“韦睿去世之后,你就是国家顶梁柱,如果没有你驻守边境,这里早是一片浩劫了。”
韦睿外号韦虎,曾经在钟离大战中击败北魏中山王元英和镇东将军萧宝寅率领的八十万大军。陈庆之隐隐听出陶弘景的讽刺味道:“多谢先生点醒,没有我陈庆之,自然会有其他人抵御胡人入侵。”
“既然如此,何不盘桓几日?干脆就此常住下去。”陶弘景想逼出陈庆之此行意图,故意这样说。
萧衍劝陈庆之出家当和尚,陶弘景留他当道士,陈庆之苦笑:“等我心愿一了,就来这里陪先生。”
“什么心愿?”陶弘景终于找到追问机会。
既然陶弘景挑出这个话题,陈庆之当即回答:“北伐中原。”
“准备好了吗?”两个人终于自然而然谈起时局。
“我攻下涡阳后练兵一年,全部准备就绪。”陈庆之暂时不想说与萧衍的分歧。
“魏国大乱,是千载难逢的北伐良机。”陶弘景号称山中宰相,对时局非常了解:“为何还不出兵?”
既是陶弘景主动问起,陈庆之卸下包袱,说出心里话:“陛下不恩准,反而送我一本《大涅槃经》,让我修习佛法。”
“哼,又是佛法。”陶弘景突然停住脚步。
陈庆之听出陶弘景对佛教大为不满:“佛教怎么了?”
陶弘景的不满表露无疑:“皇帝也逼迫我归依佛家。”
陈庆之还不知道此事:“您是道家领袖,谁不知道呢?”
陶弘景与陈庆之私交密切,说话没有顾忌:“佛教本是胡人宗教,在东汉末年渐渐东行,传入中原,五胡乱华后更加兴旺。和尚尼姑身披胡服,满口阿弥陀佛、般若波罗密这样的胡言胡语,国家未亡于胡人刀兵,道教和儒教却要先亡于佛教了。”
陈庆之不信佛教,也不知道事态这么严重,怔然不知如何应答。
陶弘景加重语气暗指沉迷佛教的萧衍:“不仅如此,有人修习佛教到了痴迷的程度,不顾国事了。”
陈庆之叹气一声,无话可说。
落日余晖从树稍透射进林间小径,陶弘景满腹忧虑:“中原沦陷,汉人生存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守住边境,为汉人保留最后一处生存之地,已经不易,北伐谈何容易?”
陈庆之心中一动,反问陶弘景:“先生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出兵北伐吗?”
陶弘景猜到陈庆之心事:“两百年来,北强南弱的趋势越来越明显。现在六镇起兵,魏国暂时无暇南顾,北方一旦重新统一,就是南朝土崩瓦解之时。南朝名师大将陆续凋零,仅你硕果仅存,再也没有其他将领能够抵御胡人入侵了。”
陈庆之正是为此事忧虑,长叹一声:“天下形势确如先生所言,对汉人极其不利,万一胡人渡江,席卷江南,汉人还有生存之地吗?我出生于永明二年,今年四十四岁,我预感时间不多。一旦我撒手而去,谁来抵挡南下胡人?我想趁活着的时候,顷全力北伐,收复故土,至少也要将胡人打得不敢存南下之心。”
陶弘景敬佩陈庆之北伐决心,仍然反问:“即使皇帝恩准,你有把握北伐成功吗?如果失败怎么办?”
陈庆之眼色一黯:“我死不瞑目。”
陶弘景哈哈笑着:“还没有那么悲观,战场并非抵御胡人的唯一防线。”
第一部分 3。8 最后防线
陈庆之琢磨这句话含义:“战场不是抵御胡人的唯一防线?”
陶弘景年过七十,陈庆之正当中年,杨忠只有二十岁左右,老中少三人绕过山腰,景色突变,遮挡四周树木消失在脚下,小径在山腰处转弯,开阔的平原在脚下暴露出来,夕阳映射在蜿蜒的小河之上,闪出灿灿粼光。陶弘景留步,浮云在脚下掠过,俯视山下景色:“魏人是汉人还是胡人?”
“当然是胡人。”陈庆之脱口而出。
陶弘景看了眼陈庆之,说出自己想法:“魏国孝文帝拓跋宏酷爱汉文化,亲政以后效法周礼,改定官制和礼仪,迁都洛阳,穿着汉装说汉语,禁止在朝中讲鲜卑话。他甚至改胡姓为汉姓,自称元宏,娶汉女为妃,鼓励胡汉通婚,自诩华夏后裔。你认为他是胡人,他却自认为汉人。”
“可是他们却是胡人血脉。”陈庆之反驳道。
“魏国现在的皇帝元子攸是什么血脉?”陶弘景露出笑容。
“当然是胡人血脉。”陈庆之不假思索。
“魏帝元子攸身兼胡汉,胡汉混血。”陶弘景不认可陈庆之的观点:“不能单以血脉论胡汉,血脉可以相混,孝文帝元宏与那汉妃的后代是汉人还是胡人?只要胡人倾慕汉人文化,移风易俗,成为汉化胡人,进而与汉人融合,再无区别。”
陈庆之还在思索魏帝元子攸的血缘,陶弘景继续说下去:“胡人来自漠北,像草原上的野草一样,烧不尽铲不绝,连天蔽地入侵中原,必须文武并用,才能彻底铲除来自草原胡人的威胁。”
杨忠联想到战场上,赞同陶弘景的说法:“嗯,战争像我们的环首刀,利于进攻,教化像盾牌易于防守,左盾右刀,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陶弘景哈哈大笑:“哈哈,好,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杨忠自小在武川镇与胡人混杂相处:“胡人这么凶狠,怎样教化他们?”
陈庆之只携带杨忠一人来茅山,足见对此人重视,陶弘景略微打量这个年轻的校尉:“北魏道武帝拓跋珪草创魏国,初定中原,北方汉人高门,清河崔氏出了一个叫做崔浩的人,他长相如美貌妇人,心中雄才大略。中原汉人无法击败胡人铁骑,只好不断南迁,崔浩却想出一个办法,默默耕耘,终于成功教化胡人,将胡人带上汉化之路。”
陈庆之知道崔浩此人,皱皱眉头:“崔浩出自汉人高门,侍奉胡人,南人都以他为汉奸。”
杨忠听说过崔浩,却不了解此人作为,陶弘景不与陈庆之争辩,手指山腰处,树下有几块石头:“我们在这里歇息一下吧,饱览山下景色,谈论天下大势,岂非快哉。小兄弟,你了解崔浩吗?”
杨忠轻轻摇头,陶弘景的目光穿越赤红浮云,追述崔浩故事:“崔浩从小博览经史,研精玄象阴阳和百家之言。二十岁时,他突然进入魏国朝廷,担任著作郎,很快脱颖而出,受到北魏道武帝拓跋珪重用。拓跋珪死后,崔浩被明元帝拓跋嗣拜为博士祭酒,为他讲授经书。按照胡人习俗,兄死弟继,崔浩不断劝说拓跋嗣按照汉人习俗,立长子拓跋焘为太子。拓跋嗣三十三岁去世之时,太武帝拓跋焘终于登上帝位。崔浩辅佐他攻破赫连勃勃创建的夏国,征服柔然,平灭北凉沮渠氏。如果没有崔浩,拓跋焘根本不可能登上帝位,更不可能建立赫赫武功。拓跋焘曾经手指着崔浩,对新归降的高车酋长说,此人看似纤弱不堪,手无缚鸡之力,他胸怀却远远胜过百万甲兵。我征战犹豫不决时,是他使我下定决心,大获全胜。”
陈庆之不禁赞叹崔浩的做法:“胡人兄死弟及,可是兄弟之情哪里比得上父子的血缘和养育之恩。崔浩从此入手,拥立册立嫡长子太武帝拓跋焘,确实十分巧妙。”
陶弘景点头赞同:“从此之后,儒士都学会这招,千方百计协助皇子登上帝位,哪个父亲不喜欢儿子?这招往往奏效。这仅是汉化第一步,崔浩接着改造北魏胡人政权,却遇到极大的阻力,他也最终丧生于此。”
陈庆之熟知这段历史,替陶弘景叙说往事:“拓跋焘命崔浩主持修纂国史,并叮嘱他据实编撰。《国史》完成的时候,著作令史闵湛和郗标建议把《国史》刊刻在石上,同时刊刻崔浩所注《五经》,这个建议被崔浩采纳,太子也表示赞赏。于是在魏国京城平城的天坛东三里处,建造方圆一百三十步的《国史》和《五经注》碑林。《国史》无所避讳地尽述拓跋氏历史,包括其先祖早期乱伦劣迹,石碑树立在通衢大路,引起行人议论。胡人贵族无不愤怒地找太武帝告状,指控崔浩有意暴扬国恶。拓跋焘收捕崔浩,亲自审讯,太平真君十一年六月,太武帝下令诛杀崔浩。在送往城南行刑时,刀斧手在他头顶撒尿,崔浩呼声嗷嗷,惨不忍睹。清河崔氏同族无论远近,姻亲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都被连坐灭族。”
杨忠听出陈庆之说法与陶弘景稍有不同:“崔浩死于《国史》案,这与汉化有何关系?”
太阳渐渐隐没在山后,天边一片血红,陶弘景仿佛看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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