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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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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道:“我敢提这个建议,自然就是有现成的房子了。我家在泰亨坊还有一处闲置的房产,不如朱叔叔一家就搬过去住吧,先避避这瘟神再说。这边的房子也不用卖掉,那鞑子不过看上了秀儿,一时不肯撒手。时间长了,他这种富家子弟,又新近丧偶,自然有人抢着给他介绍别的女人,到时候他分了心,慢慢淡了,就没事了。”

朱惟君还在犹豫,秀儿已经抢着说:“那就多谢了,我们家哪天搬过去比较方便呢?”

“哪天都方便。反正那房子留了人看房,不会很脏的,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了。”

朱惟君不好意思地说:“这样,就太麻烦你家了。”

秀儿说:“爹,我们付房租就是了。”

十一笑道:“原来我说了半天,竟是在推销自家的空房子,想把它租出去换两个钱。”

朱惟君忙拍抚着他的肩膀说:“贤侄,不是那意思啦。”

“不是就好。那我这就回去跟父亲禀明,然后马上叫人过去好好打扫一下。这事宜早不宜迟,你们最好今晚就搬。到时候也别用老杨的车,免得那鞑子顺藤摸瓜,搬家的车就我会另外找来的。”

“嗯嗯,都听你的。”朱惟君连连点头。

不仅主动帮忙,还替人设想得如此周到,朱惟君已经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送走十一后,朱惟君看着妻子和女儿们问:“你们说,这样好吗?”

颜如玉忧心忡忡地说:“只能这样了,不然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秀儿也说:“好不好都要尽快搬出去,再留在这里,我们一家迟早会被那个无赖逼疯的,昨晚你们可都见识过他无与伦比的缠功了。”

朱惟君点头叹道:“可怜的蕴华,怎么遇到了这样的人?一家子,丈夫是无赖,婆婆是恶妇,难怪她绝望得自杀的。”

秀儿的眼圈也红了,用手推着爹娘说:“爹,娘,你们赶紧回去睡吧,别的什么也不要想了。蕴华姐已经走了,我们还要好好地活下去,你们要是为了蕴华姐的死搞垮了身体,蕴华姐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话是这样说,除了两个小妹妹,谁又睡得着?都忙着收拾东西去了。既然晚上就要搬家,这会儿就得开始收拾了。

第一折 (第十三场)新家

傍晚时分,关老爷和十一带着几个奴仆,押着几辆车子来了。

朱惟君忙迎了上去:“班头,想不到连你都惊动了,小弟真是惭愧。”

关老爷,大名关苇航,字永济,双手握住朱惟君的手,略带责备地说:“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你也不说一声,要不是十一昨天刚好遇到了秀儿,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

朱惟君难过地低下头:“又不是什么好事,怎么好到处说去?再说死的是小辈,又是死在别人家里的,也不存在吊丧之说。”

关苇航叹息道:“今天一早十一回去跟我说那鞑子的事情,我简直不敢相信,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害死了姐姐,头七未过,尸骨未寒,居然又打起了妹妹的主意!难道他要把你家几个女儿全部害死了才罢休?我是个艰于子息的人,平生最稀罕的就是别人的儿女。你放心,这次我们死不会让那鞑子再沾到她们的边了。”

寒暄了几句话后,关苇航就开始指挥仆人搬东西,又对朱惟君说:“需要搬什么拿什么,你交代他们一声就是了,然后你负责在车上清点,弟妹在屋里清点,孩子们拿好自己的小包裹先坐到车上去。”

朱惟君想先让关家的仆人搬家俱,关苇航阻止道:“家俱就不要搬了吧,那边屋里都有,虽然式样旧了点,但都很结实,再用几十年都没问题。你们只拣铺盖细软拿就行了,还有书,你也只把你日常看的拿一些。我知道你家书多,占了一整间屋子,你家老宅‘墨香楼’里的藏书,听说曾达到几万册。但如果今天我们把这些书都运过去,只怕一夜也运不完,那得多少人搬啊。“

朱惟君忙指着一只箱子说:“当然不会!书我就只拿了这些。”又苦笑道:“以后只怕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了,要出去找点事做才行。人说坐吃山空,我家的山早就空了。”

关苇航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谋职的事,我们再慢慢想办法,你别急,书会里那么多朋友,总有人有路子。现在你什么都别想,搬过去,先休整一段时间再说。”

朱惟君很是过意不去,但感激的话才刚出口,关苇航就制止道:“这些话就不要说了,换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的。别说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即使只看在同为汉人的份上,对于被鞑子欺压的人,也会伸出援手的。”

说话间,东西也搬得差不多了。朱惟君稍微清点了一下,看到颜如玉从里面走出来,就问她:“都搬完了?”

颜如玉点头。关苇航就招呼道:“那赶紧上车吧,我们这就走。过去了还得一会儿整理呢,早点弄好你们好早点休息,听说昨夜你们一家人一宿都没睡。”

大家很快都上了车,马鞭一扬,车子便离开了清远坊,朝和宁坊奔去。

和宁坊几乎在皇城的中心位置了,打开前门直接就可以看到紫禁城的宫墙。不像清远坊,地处偏僻,打开后门直接看到的是大都的城墙。若是能翻墙的话,翻过去就不是大都了。

朱家以前的老宅也在热闹地段,朱惟君自然知道这边的房价有多贵,比清远坊起码贵了两倍,于是不解地问关苇航:“班头,这样好地段的房子,你怎么让它空着不出租呢?”

关苇航说:“别提了,曾经想出租的,结果话一放出去,来交涉的有一大半是鞑子。因为他们想更靠近他们的皇帝,而且他们搜刮汉人的民脂民膏,也比汉人有钱。可是他们给的租金都很低,有的甚至想强占。若不是我在太医院,认得几个蒙古贵人,这房子早保不住了。经过了那次之后,我再也不敢打什么出租的主意了,房子空着,起码房子还在吧,租给那些鞑子,等于白送给他们住了。我情愿把房子烧了也不给他们住。”

“那你可以租给汉人那。”

关苇航还是摇头:“那时候被鞑子惹烦了,索性就懒得租了,再说,也怕他们知道我租给汉人不租给他们回来捣乱。”

说到这里忙回头安慰朱惟君道:“你放心,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如今时过境迁,那一拨子人早不知出哪里了,不会再有人会来捣乱的,你只管安心住着就是了。”

“那关于房租……”白住了人家的房子,总是过意不去的,朱惟君探完了十一的口气,又探关苇航的口气。

关苇航的反应和十一如出一辙,似乎再谈房租问题就是侮辱他了,朱惟君只好作罢。

车在门口停下,从屋里立刻冲出来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女人。这下连关苇航都傻眼了:“你们怎么都跑来了?”

“听说朱老弟一家要搬来,我们当然要来帮忙了。天那,秀儿,这是你的几个妹妹?怎么都长得那么好,一个个如花似玉,小仙女儿一样的!”

“当然如花似玉了,因为她们的娘如花似玉啊。”

只一眨眼的工夫,朱家的女人就全都落在关家的女人手里了,我的意思是,全都被她们热情如火地抱住了搂住了。

就连颜如玉都被几双手同时握住安慰。人伤心久了,一遇到温暖就会崩溃,颜如玉也是,当即泪如雨下,想说点感激的话,却又泣不成声。关家的女人越发不忍了,也陪着抹起泪来。

关苇航见了哭笑不得:“你们既然来了,起码也要安慰人家吧,怎么你们也哭起来了?你们这样不是叫人家越发伤心吗?好啦,现在里面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快请她们进去吧。”

“老爷说得对,姐妹们别哭了,快带弟妹和姑娘们进去吧。”

“老爷永远是正确的。”

“老爷的话就是圣旨,大家快擦干眼泪。”

颜如玉看到这阵势,虽然还是伤心,心里的痛楚却减轻了许多。难怪秀儿去了一趟关家,回来就说关家的伯母们都特好玩的。

她原本以为,十一个女人共事一夫,肯定勾心斗角得厉害,家里就跟地狱没两样。今日见了,大为叹服,关苇航果然是个奇人,不枉那么有名。

人手多,很快就连卧室都收拾好了,其时厨房里已经传出了阵阵香味。

朱家经过昨晚勃勃一闹腾,今天白天又忙着收拾东西搬家,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现在闻到厨房里飘出的香味,小女儿们一个个饥肠辘辘,口水哗哗的,关苇航看在眼里,忙高声喊道:“开饭了开饭了,小美女们都来吃饭啰。”

吃饭的时候才是搞笑呢,所有的关太太都想挤到朱家的饭桌上,好跟朱家的小美女坐在一处。可是姓关名太太的人有十一个之多,最后,只好关朱两家夹杂着坐。

已经如此热情周到了,关苇航还说:“琼芝,真是对不起,因为今天早上才知道,这屋子也没时间翻新,只是打扫了一下,你就将就着住住吧。这顿暖房酒,就当愚兄向你赔礼了。”

朱惟君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再看看自己的女儿们,碗里的菜早堆得看不见饭了,还有几只手在同时给她们夹。

第一折 (第十四场)窘迫

吃过了晚饭,关家人又留了好久才走。虽然关苇航总是催:“回去吧,太太们,琼芝一家昨晚被那个泼皮缠了一夜没睡,你们就不要再耽搁人家休息了。”

关家的太太们就心疼地摩弄着朱家女儿,嘴里一遍遍地说:“可怜的孩子,现在是不是很困?”

小丫头们刚搬新家,家里又来了这么多客人,兴奋得不得了,一个个都成了人来疯,哪里还想睡?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困不困,还要听关伯伯讲皇宫里的事。”

关苇航平日里就眼馋别人儿女成群。自己人到中年才好不容易盼来个宝贝儿子,女儿却是死也盼不来了,到如今年过半百,也死了那份心。今日见到朱家的几个小丫头,喜得心花都开了,生怕小丫头们为姐姐的死不开心,吃过晚饭就搜肠刮肚地给她们讲宫里的稀罕事。

直到最小的八妹躺在娘怀里睡着了,关苇航才站起来说:“真的该回去了,丫头们喜欢听的话,关伯伯下次再来给你们讲吧。”

“那你一定要再来哦。”

“一定一定。”被小丫头惦记着,关苇航一脸幸福的笑。

客人走后,秀儿赶紧打发几个妹妹洗了上床睡觉。把她们都安顿好了,她又端了一盆热水来到爹娘的房前,正要叩门,却听见爹在问娘:“如玉,咱们家现在还有多少钱?”

娘好像在整理箱笼,一边整理一边说:“把和尚们做法事的钱全部付清了,就差不多了。”

爹大惊道:“你是说,付完这个钱,就再没多余的了?就连下个月的伙食费都没了?”

娘忙用安慰的语气说:“你别急,现钱是没有了,不过我还有一些首饰,典当了可以顶一阵子的。”

爹的声音听起来又疲惫又羞惭:“想不到我家已经败落到这步田地了,竟然要开始典押你的首饰!不行,我明天就去找几个朋友问问,尽快谋个职。你放心,你的首饰我一定会给你赎回来的。如果顺利的话,也许都不用典当了。”

娘担忧地说:“可是,你现在这身体,前几天还吐过血的。”

秀儿实在听不下去了,用水盆轻轻一顶,发现门是虚掩的,忙推门进去问:“爹,你什么时候又吐过血了?”

爹从勃勃家回来的那晚就在车上吐过血的,那次他还专门叮嘱秀儿,叫她不要告诉娘。那么现在娘说的,就肯定是另一次了。

颜如玉听到女儿口里的“又”字,也惊慌地问:“秀儿,你也见你爹吐血了?”

虽然朱惟君不住地给秀儿打眼色,秀儿还是决定不隐瞒了。这不是小事,瞒来瞒去的结果,可能误了大事。

母女俩一通气,才发现短短的七、八天,朱惟君至少已经吐过两次血了。虽然他死都不承认还吐过,母女俩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偶尔吐一次血,还可说是因为急怒攻心,气血上涌。可是两次,甚至多次如此,就绝对是身体本身有问题了。

秀儿叹息着说:“爹,你这样的身体,怎么出去做事?再说,你一出生就是富家公子,以前奴仆成群的,什么都是别人服侍,你哪里吃得了那种苦。”

颜如玉也说:“半辈子没做事,现在老了老了,还去看人眼色?”

朱惟君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女儿,故作轻松地一笑道:“我不过伤心蕴华的死,又被勃勃母子气到了,这才吐了两口血,你们娘俩不会以为我已经病入膏肓了吧?放心,我有这么美貌的妻子,这么可爱的女儿,怎么舍得死?我起码也要再活个十几二十年,等女儿们都出嫁了,老婆也变成老婆婆了,我再走。”

颜如玉又哭又笑地说:“人家心里火烧火燎的,你还说这种话。”

“好啦,我见你们瞎着急,逗你们玩的。我身体好得很,准备将来当‘老贼’的,老而不死是为贼,哈哈。如玉,等我们年纪超过了八十岁,我们就互称‘老不死的’,好不好?这个称呼多有韵味啊,跟打情骂俏似的。”

“‘老不死的’,女儿还在房里呢,你就老不正经了。”

“哈哈,这声‘老不死的’,跟‘冤家’,‘死鬼’,有异曲同工之妙。”

秀儿端着盆子悄悄退了出来,水已经冷了,该去重新换一盆了。

第二天,秀儿起得很早,本来准备洒扫庭园。可出来一看,到处干干净净的,空气里飘着刺槐的芳香。关家的仆人真细心,昨晚走的时候还把院子打扫了一遍Qī。shū。ωǎng。,一点搬家的痕迹都看不到了。

隔着几家的屋檐望过去,就是暗红的宫墙了。但秀儿对那里面的人和事都没有很大的兴趣,昨晚那么爱听关伯伯唠嗑,也不过是想听新奇故事而已,跟故事发生在哪里没多大关系。

现在秀儿心里想得最多的是:家里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积蓄全无,娘的首饰也有限,指望爹出去做事赚钱?爹活这么大还没谋过事挣过一厘钱呢,就如娘说的,现在老都老了,还看人眼色去?

正愁眉不展,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秀儿,你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秀儿回头笑道:“爹,你身体不好,才要多睡一会儿,这会子还早呢。”

“我哪身体不好了?你跟你娘别听风就是雨,我身体好得很,你们别白着些急。”

“好好好,我爹身体棒得很,就跟那小伙子似的,本来长得也跟小伙子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爹没娶亲呢。”

“瞧你说的,你爹有那么年轻吗?”话虽这样说,脸上却笑得好开心,好得意。人,不管男人女人,都希望别人夸自己年轻的。

“当然啦,我爹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我娘是出了名的美人,那可真是一对璧人!再过几十年也还是不老神仙。”

朱惟君乐得哈哈大笑:“你关伯伯一家昨天恨不得赖在这里不走,他有万贯家财,我有宝贝女儿,一个个都是大美人,给我万贯家财我都不换的。真的,秀儿,我知足了。老天爷不能什么都偏我吧,要是我什么都有,那对别人也太不公平了。”

“爹说得对,我有这么好的爹娘,也很知足。”

父女俩互相恭维了一番,心里阴霾尽去,神清气爽。朱惟君一边笑眯眯地往外走一边对秀儿说:“乖,天还早,你再进去睡一会吧,可怜昨晚熬了一夜。”

秀儿忙跟上去问:“爹,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去朋友家转转。”

“那吃过饭再去吧,昨晚还剩了很多菜,我去热一热就行了。”

“还是不要了,早点去好。去晚了,怕人家出门了,碰不到人。”

“可是,爹空着肚子出门,会饿的。再说,一般的人家这会儿可能还没起床呢。”

朱惟君只得站住,小声对女儿说:“我怕大白天出门被那鞑子和他的家人发现,那我们不就白搬家了?以后我要出门,就赶早或赶晚,省得碰到瘟神。”

秀儿不好再拦,眼睁睁地看着爹去了。她知道,爹说“去转转”,其实就是求人谋事去了。

第一折 (第十五场)芳邻

爹走后,秀儿呆呆地坐在院子里,想找点什么事做,又实在找不到。家里昨天才刚大扫除的,今天根本不需要打扫了。做早饭么,她们都还没起床,叮叮咣咣地反而吵了她们。

朱家的女儿,也从来不兴做什么女红的,平时在家除了帮娘做点家务事,就是打打闹闹,好玩唱唱戏,日子过得无比地悠闲。

之所以会如此,都是因为爹太宠溺的缘故。

据说,娘本来是会一点女红的,如果嫁到勤谨的家庭,遇到厉害的婆婆,婚后让她针线不歇,现在或许已练成一把好手了。可问题是,娘嫁到朱家的时候,婆婆已经过世了,公公和丈夫都是出了名的玩家,也都性子一等一的好,把家庭的财政大权往新媳妇手里一交,就啥事也不管了。

偏偏娘的性子又比那两个更好,无论他们请多少人回家吃流水席,一年在家里唱多少台戏,只要说一声,娘都会忙不迭地开箱子拿钱。

秀儿还记得小时候,住在老宅雕梁画栋的屋子里,几个姨妈有时候私下里劝娘:“五妹,你不能再这样由着他们闹去了。既然钱都在你手里,你就要捏紧点,这一家老小往后还要过日子呀。”

娘总是笑着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他们开心就好。再说,这钱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他们花自己的钱,有什么不可以。”

姨妈们气得干瞪眼,也顾不上压低声音了:“你家又不是有金山银山,像这样流水似地花,几年就荡尽了,看你怎么办!”

娘依然没脾气地笑着:“车到山前必有路。”

姨妈们就恨铁不成钢地骂:“没救了!那我们就到时候看看,车到山前你有什么路?到时候你要饭可千万别要到我家门口去,我丢不起这个人。”说完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走了。

平心而论,姨妈们说的也都是好话,只可惜爹娘都是世上少有的洒脱人,对银钱真的不在乎。有就尽着性子花,没有了也没见他们互相埋怨过,照样恩恩爱爱,整天不是哼着戏就是互相打趣,的确就是亲戚们口中的“一对活宝”。

有活宝爹娘,家里是很温馨,很快乐。秀儿和姐妹们从小到大,别说挨打了,连骂都很少挨过,爹娘永远和颜悦色,心肝宝贝地叫着哄着。

如今,家里真的已经“车到山前”了,可也真的没见什么路。爹口里说出去找事做,但依秀儿对爹的了解,若遇到哪里有戏看,有热闹凑,他保准又高高兴兴地流连一天,把什么都忘在脑后了。

无聊地独坐在院子里,想一会,愁一会,那股刺槐花的清香又幽幽地传了过来。秀儿左右瞄了瞄,没看见哪里有刺槐树。

反正也是无事,她起身顺着刺槐花的香味在巷子里走,顺便看看周围的环境和邻居们的情况。

看得出,这和宁坊的住户比清远坊的确实要富裕得多。首先,房子就比那里的大,也比那里的考究;其次,院子里多半停着马车,大门口还设有门房。而这在清远坊是很难看到的。

走了大约有五、六家后,终于在一家的院子里看到了刺槐树,上面开满了一串串铃铛似的、雪白雪白的刺槐花。秀儿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果然清香扑鼻。也许以后跟邻居混熟了,可以求这里的主人给点种子,在自家的院子里也种上一棵。

借住也好,租住也好,住在哪里一天,哪里就是家,就要把家尽可能布置得舒适一点。其实,家从来不是房子,而是人,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的日子。

这也是爹娘从大宅搬到小宅,从奴仆成群到凡事亲力亲为,从住自家屋子到借住别人的房子,依然能笑容满面,互相打趣的原因。

想到这里,秀儿理解了娘为什么总是由着公公和丈夫的性子来。还是那句话,他们开心就好。

这世间不是只有一种活法,尤其当今之世,异族当道,汉人被贬到了前所未有的卑贱地位,科举不能科举,投笔亦无处从戎。于是,那些才子们只好镇日泡在戏曲里,也惟有在那里,他们才能找到一些快乐,暂时安放他们无处安放的灵魂。

看着刺槐花出了一会儿神,秀儿正打算转身回家,耳朵里却听见了压得极低的唱曲声,没错,就是唱曲。夹杂在唱曲声中的,还有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好像在抱怨唱得太小了。

于是唱曲的女人就说:“大清早的,唱那么大,把邻居都吵醒了。”

男人说:“你操些多余的心,他们还专门花钱跑到戏园子里听你唱呢,现在让他们免费听,还有意见了?”

女人说:“这是两码事好不好?就说你吧,不管你多爱听戏,可是大清早你睡得正香呢,有人非要这会儿唱戏打搅你,你不烦啊。”

男人说:“别人打搅我,我也许会烦。但如果是大名鼎鼎的曹娥秀打搅我,我还求之不得呢,立刻抱到床上去,让她躺在我怀里细细地唱给我听。”

一阵嬉笑打闹声,然后那女声说:“好啦,别歪缠了,我唱给你听就是了。”

于是,唱曲声再起,比先前大了一点,站在门口也能听清唱词,不过也还没大到吵到邻居的地步。

秀儿眼里尽是惊喜,想不到搬了一趟家,竟然与曹娥秀姐姐为邻了。原来曹娥秀姐姐已经嫁人了。

呃,不对呀,好像听爹他们说过,行院中人,都是有乐籍的,不能随便嫁人。要嫁人必须先“除籍”,否则就是犯法,若被人告发的话,是可以一绳子押到官府去的。

难道,几天不见,曹娥秀姐姐就除籍嫁人了?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这样,以后就听不到曹娥秀姐姐唱戏了。

不过,大家既做了邻居,以后可以常常往来,常常搭戏唱着玩儿。

想到这里,秀儿又高兴起来。

第一折 (第十六场)外室

自从朱家搬到泰亨坊的房子后,关家的太太们就把这里当成了关家的另一处宅第——本来就是关家的另一处宅第——时时造访,天天串门,走马灯似地往来不歇。

那天早上,朱家人刚吃过早饭,关府的四太太和六太太就结伴而来。再过一会儿,七太太和九太太也来了。

要说起来呢,她们也真的很无聊。家里统共就一个孩子,还经常不在家,关苇航忙的时候也是几天不见人影。家里平时就只剩下十几个女人守着一群仆人,也实在没什么意思。

于是,打牌、看戏、串门就成了她们打发日子的方式。

她们走后,也到吃中饭的时间了,颜如玉和秀儿去厨下忙活。秀儿一边摘菜一边说:“娘,你有没有发现,关家的伯母们总是单数的太太跟单数的太太好,双数的太太跟双数的太太好。”

颜如玉别有深意地一笑道:“你还小,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嘿嘿,女儿我现在就明白了。”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呢?”

秀儿不紧不慢地说:“打个比方,四太太本来是新来的,也就是关伯父当时最宠爱的姨太太了。可是过两年,五太太来了,关伯父忙着陪着新娘子去了,肯定就会冷落她,对不对?所以,五太太是四太太的情敌。再过两年,六太太又来了,五太太一下子从新人变成了旧人。这样,六太太等于是帮四太太出了一口窝囊气,虽然她抢的同样是她的丈夫,却不是从她手里直接抢过去的,而是从她情敌手里抢过去的,这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她甚至会有‘你也有今天啊’那种痛快感。”

颜如玉看了女儿半晌,才呐呐地说:“我的秀儿真聪明!”

话虽这样说,可是那语气和表情,却颇为叹惋,大概,还是觉得女儿太早熟了吧。

她也不想想,就她和朱惟君这种天真烂漫的夫妻,女儿能不早熟么?

只有在成熟老练的父母羽翼下,才能生长出天真单纯的孩子。若父母本身就跟那贪玩的孩子似的,他们的孩子势必得早熟,不然,怎么生存?

吃过饭,娘和妹妹们都睡午觉去了,秀儿再次走出家门,几乎是循着本能来到曹娥秀住的屋子前。

自从那天后,已经好几天过去了,秀儿再没有听到屋里有任何动静。她确定那天听到的是曹娥秀的声音,她和曹娥秀同台唱过戏,不会听错的。

站了一会儿,正打算转身回家,巷子那一头驶过来一辆大马车。秀儿赶紧就近避到曹娥秀家的门楼底下。

驾车人“吁”地一声,马车在不远处停下,一个女人推开车门走了出来。秀儿眼睛一亮,正准备喊“曹娥秀姐姐”,却见曹娥秀将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秀儿赶紧闭嘴。然后,曹娥秀回身,扶出一个喝得有几分醉意的男人。

他们互相搀扶着从秀儿身边走过,曹娥秀就像不认识秀儿一样,径直和那男人走进门,然后砰地一声把秀儿关在门外,差点撞到了秀儿的鼻子。

秀儿呆瓜一样看着紧闭的屋门,无计可施,只得闷闷不乐地回了家。

大概一个时辰后,那辆马车又从秀儿家门口经过。秀儿心里正想着:曹娥秀怎么才回来没多久又走了啊,回头,却见曹娥秀就站在她家的屋门前,朝秀儿勾了勾手。

秀儿欣喜地跑过去,曹娥秀牵起她的手一起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你家什么时候搬来的?我今天来的时候就注意到那家终于搬进人了,原来一直空着的,只有一个看房的老头。我怎么也没想到搬来的竟然是熟人!”

听曹娥秀的口气,似乎跟熟人做邻居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秀儿不明所以,只能照实答道:“就前几天搬来的。我们事先并不知道曹娥秀姐姐也住在这里的。”意思就是,我们可没有故意跟踪你哦。

曹娥秀也听出了秀儿的话外之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秀儿忍不住问:“曹娥秀姐姐,你现在不唱戏了?”

曹娥秀一愣:“没有啊,我这几天在唱堂会,吃住都在别人家里。那家老太太八十大寿,点名要我去唱。连着唱了三天三夜,把我累的,手脚都唱软了。”

秀儿想给她倒茶,见水壶空空如也,就站起来说:“那姐姐先歇一下,我去给你烧水。唱戏的人,嗓子是命根子,家里怎么能没水喝。”

曹娥秀忙说:“那怎么好意思,我自己去烧就是了。”

秀儿按住她道:“你别动,我家里现在反正也没事,烧个水有什么?我可没有连唱几天几夜戏,手脚也没软。”

曹娥秀也就由着秀儿去了,自己浑身无力地倒在床上。

烧好了水,秀儿给曹娥秀沏上一杯,又凉了一会儿,这才扶她起来说:“茶好了,你先喝两口润润嗓子。你肚子饿不饿?饿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

曹娥秀感激地说:“饿倒不饿,吃的东西多的是。走的时候,因为我提起那府里的点心好吃,老太太还特地叫人给装了一大包呢,我哪吃得了那么多?等下你回去的时候拿一些回去吧,我看你家孩子多。”

秀儿也不推辞,只是欠身致谢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不谢,本来也是别人给我的。秀儿,你家到底有几个孩子啊,从大门望进去,好像好几个小姑娘。”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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