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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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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友之一的段干木和禽滑厘年轻时便相熟,也有人将此二人与古之贤人傅说并称,称其为“其友皆好仁义,淳谨畏令,处官得其理”。
  如果禽滑厘当初不叛子夏而投奔墨翟、又沉默三年终于得到墨子的认可,只怕此时在魏的地位不会弱于段干木。
  段干木姓李,名克,封于段,做干木大夫。而曾经的好友禽滑厘如今只是一个墨者,穿着草鞋短褐背着铜剑,到处行义吃着糙米。
  两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曾经为友,禽滑厘与墨者之名在魏地贵族中也不是陌生,偶尔也被提及。
  吴起在鲁多听过墨者之言,曾申以墨者为死敌,一些墨者的理念也作为反面教材整日提及,吴起当然知道墨者的那些什伍编民、赏罚有据的理念。
  儒墨两家在一些问题上就像是欢喜冤家,尤其是鬼神祭祀这件事上,当真是做到了“为了反对而反对”。
  仲尼不语力乱怪神,却重葬祭祀,墨者说你们既然不语鬼神,那祭祀和重葬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墨子经常谈及鬼神,却又节葬,巴不得王侯贵族们死了就用三尺棺一装,也不要用陪葬品劳民伤财,儒家说你们墨者这是明知道要拉屎却不脱裤子。
  吴起虽先学于曾申,因为不孝被赶走,后又在西河与子夏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儒家既已一分为六,西河学派与曾申之儒已然不同。
  在他看来,虽儒墨死敌,但若墨者去除节葬、非攻、兼爱的道理,便可以与西河学合流而用。
  上下同义、畏尊法令、编民什伍、举城皆兵的手段,并不会因为是否行义而变得无用。
  这一次吴起返回魏都,听了不少墨者的消息,又听到宿麦的事,心中便想到了一些办法。
  他与李悝对立而坐,四周静谧,也无酒水菜肴,只有烟熏从青铜器重散发出来。
  李悝知道吴起不会无故说起墨者的事,知道这件事定然重要,于是静心去听。
  吴起说道:“那在廪丘成名的叛墨胜绰,我也知道这人。又听说宋地种植冬麦的事。思虑许久,这正是君上的良机。若今年能借嘉禾祥瑞与伐齐事,主上封侯,日后争霸天下这两件事大有裨益。”
  李悝忙做请教的姿势,吴起理顺了思路,说道:“我在西河创立武卒,不再是农兵合一,而是农养强兵、兵农分离。”
  “养强兵需钱财帛粟,钱财帛粟从赋税中出,但赋税又从农夫手中种植出来。如果那冬麦之法、墨玉鬼指地瓜土豆等物引入西河,一年收两季、亩产曾一倍,亩数不变就可以增到四倍。”
  “如此一来,原本十户农夫可养一武卒,得此法后,三五户便能养一武卒。武卒数量一倍,税率不变,民用又足……八万武卒,分出四万守西河,另有四万攻齐、卫、郑等膏腴地,霸业可成。”
  他开创的武卒制算是职业兵募兵制度,但又有动员征召农兵合一制度的残留,算是募兵加府兵制,还涉及到免除赋税等制度。
  这种兵制五十年内称雄天下,但五十年后形成的既得利益阶层和崩坏的田亩制度形成的基层军官团家族也会造成反噬。
  但于此时,此军制无敌于天下,完全可以吊打此时诸夏的绝大部分国家,尤其是分封制最严重的楚国。
  李悝主持了魏国的变法,吴起这样一说,他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若吴起手中有八万武卒,甚至将整个魏国的军制都变为武卒制,一方面可以加强君权,另一方面也确实可以强国,而且西边维持西河对秦的优势,分兵攻打东方中原的膏腴地,何止是霸业可成?
  说完了宿麦和新作物轮作的事,吴起又道:“再者,廪丘成名的胜绰,早在齐鲁便有名望。墨者守城之术我素来知晓,三里之城,若墨子禽子亲临,我无五倍兵不敢攻取。”
  “昔年禽子学于西河,后尽学墨翟守城术。胜绰精于战阵,虽守城不如墨子、禽子,但其守城手段也必高。否则廪丘被围,田布以地道挖掘攻入那些叛墨以墨守之法应对,只怕廪丘已破。”
  “这些人既已叛墨,显然不再遵守非攻、兼爱、节用、不售义等墨者道理,正可为主上所用。”
  “若放这些人于西河,守大荔、阴晋、武城、河曲……则秦人必不能破城。秦人疲惫,我再领武卒前往,以逸破劳,无需多费兵卒。叛墨守城,我攻围城疲惫之秦,又能省下一半兵力。”
  “再加上宿麦新谷、什伍编成,西河之兵可分一半于河东。威慑赵氏,若得机会,攻取邯郸、中牟,赵膏腴地尽属魏。”
  “齐乱外强,有牛子之乱、公孙会之乱、田和田昊兄弟相争,二十年内无力阻魏。”
  “卫弱而肥,一攻可下。”
  “韩郑血仇,韩地又近楚。楚王虽新立,但却勇武好争,韩若求存必求魏。二十年后,三晋中韩魏又可结为一。”
  “如此一来,二十年后,天下大势可定。无非魏、楚之争。楚地大而广,不能一攻而下,百年之内如蚕食桑,这便是中山君以及子孙的事了。”
  李悝知道吴起之才,不只在于军阵练兵,更有相才,雄图大略也非常人可比。
  原本武卒选拔不易、又要脱产训练,以此时的亩产数量供养三五万武卒已是极限,不可能再多。
  三五万武卒,虽然可以仅靠西河一地压制秦人不能东进,但却不能够分兵去帮助争霸中原。
  若在别处训练武卒、改革军制,又会遭到魏公族的反对。
  前一阵中山国被灭,魏斯封儿子魏击为中山君,已经招致了魏国公族的极力反对,甚至引发了一些动乱——魏击是继承人,封他为中山君也就等于二三十年后君权直辖。再加上已经实施变法、之前属秦且没有公族势力阻碍的西河地,公族们明白二十年后国君的势力将不是自己能阻挡的,这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吴起却从冬麦新谷和那些叛墨中看到了一条不用过多触动公族利益,就能在原本基础上增强西河与国君力量的办法。
  李悝如何能不重视?
  略微一想,就觉得吴起的办法正可以实行。
  如今函谷关、崤塞都在魏宗手中;华山、梁山这两座压制秦人的山脉也是魏宗所有,沿山脉修筑的长城保证了秦人如果攻不下西河只能在关中自绝于中原,绝无机会染指天下。
  山西,是北方的战略制高点。得山西,攻守自如。
  秦人如今被夹在山外,什么崤函之固的说法对秦人来说此时算是做梦,山河之险此时属魏。
  如果能够多出三五万武卒,整个战国的局势就会出现变动。
  宿麦新谷,将来必定天下种植,但天下诸国完成了部分变法的只有魏地西河,如果没有配套的变法来适应着新的生产力,并不可能发挥出全部的战争力量。
  如果赵氏被魏氏逼得不能南下,那就只能北上发展。一旦赵氏攻取了河套地,不需要经魏人所有的西河,就能自北向南威胁到贫弱的秦国,到时候整个战国的局面就会大大不同。
  再者若那些叛墨助吴起守西河,秦人急切间不能破城,待秦军疲惫,吴起再从容调动武卒围杀,可以节省兵力。
  这样的守城等援的战术用上三五次,秦人不出动倾国之兵就不敢再来袭扰西河。而要出动倾国之兵,每一次攻击西河的间隔时间就会延长。
  因为出动的兵力越多,提前做的准备就越多,所耗费的时间就越长,而吴起也根本不怕与秦决战,反倒是讨厌秦人三番五次找机会就围城。
  如今如烂牛皮一样三五年就来一次,而如果给秦人几次教训恐怕间隔时间就会从三五年到积聚十余年才有可能来一次。秦国不改革,时间站在魏人这边,时间越长双方的实力差距越大。
  那些叛墨又通器械、稼穑、什伍等手段,筑城筑墙之法也是天下一绝。只不过因为非攻这件事,墨者不可能前往三晋,如今那些叛墨就是最好的机会。
  李悝不担心胜绰的事,这人的事他也有所耳闻。既然是喜欢俸禄功名,那就是和吴起差不多的人物,这样的人物需要给他们足够的舞台来施展他们的报复。
  只要自己说动主上,遣车前往廪丘相迎,给他名望;给予他利禄,给他富足;那么这人必然能用。
  可这宿麦、新谷、垄作、田亩等事,是那个叫适的人发起的,李悝实在是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于是问道:“君曾仕鲁,也曾见过墨翟,又学于曾申,对墨者之中人物必有了解。这个叫适的,是什么样人,可能为我等所用?他于宋地,不被重用,可能来魏?”
  他想,这个叫适的学于什么赛先生与唐汉之类的隐士,或许这两人是老彭那样的人物。
  新谷既是这个叫适的年轻人所得,那么稼穑之术必然精纯,若能用,重农之策更易推行。
  在宋地不被重用,要行义还要请求权臣才能允许,或许能来魏地?
  不想吴起听后,直接摇头。
  “此人年轻,尚未及冠,我之前并不知道此人。但我却知道此人必不能为我们所用。千金或可聘胜绰,但聘那些不曾叛墨的墨者,绝无可能。禽子当年若不离开仍在西河,如今只怕已是大夫,可他并不后悔,墨者大抵如此。”
  “这正是我来寻您商量的原因。”
  PS:
  齐国“牛子”,也是田齐的首领之一,有说就是项子牛的。按推断,此时田氏内部争权很厉害,而且很可能是家族共和年长议事制。《淮南子》说过三国伐齐时牛子的事,又有项子牛之祸,应该胜绰效力的这位项子牛也是田齐的重要人物,应该很重要,以至于因为他叛乱导致齐侯不得不给越王驾车以求越王退兵,项子牛又经常攻鲁,可见他的封地和势力多在齐西南,作为防越鲁的重要封君。楚榆关大败,求齐帮忙时求的不是田和,而是田鹄或者叫田昊,很可能这段时间田和在内乱中被兄弟排挤,后来儿子田午政变成功,极力抹杀叔叔和堂兄在家族中的功劳。


第八十九章 雏鸟新啼风云动(三)
  李悝善于评价人,至少对吴起贪而好色的评价相当准确,对民心的把握也超于常人。
  他对不了解的人,不做评价,也认为无法评价。
  所以听了吴起认为行义的墨者不可用的话后,便问道:“鱼为什么能在水中游动而不会憋死?如果不是鱼,是难以知道的。如果是经常喂鱼的人,是能够知道鱼的喜好与活动的。你既不是鱼,又不喂鱼,怎么能够知道鱼的喜好呢?”
  吴起笑道:“我不是鱼,也不喂鱼,但我知道鱼离不开水。那个叫适的,手中有新谷,有稼穑之法,又能做出麦粉豆腐之类,听说也对天下大势有所了解。若他喜好俸禄,何必行义、何必从墨?只需携带新谷、稼穑术前往魏地,必受重用,他岂能不知道?”
  “此人已经完全被墨者浸黑了,和禽子一样,纵然以大夫之位相聘,若不能从墨者之义,必不能来。”
  “主上可能行义?可行非攻?可能节用?可愿节葬?可能立约法而约自身?况且将来要争霸天下,不合非攻,这样被浸黑的墨者必不肯来。这是不需要了解就能够知道的事。”
  李悝思量了吴起的话,称赞道:“是这样的道理。如你所说,适这样的人学于隐士,对于天下必有了解,大夫之位在墨者眼中不过是行义的手段。你比我更了解墨者,还请解惑。”
  吴起回道:“敢不从命?”
  “我知墨者也有编什伍之法、尊法令之说。不知道墨者又和重法之学有何不同?我也听闻你曾亲自为士兵吮毒疮,难道你这样的爱人,不是墨者所认为的爱人吗?”
  吴起的道德名声不算太好。
  有说他年轻时曾怒杀十余个嘲笑他的人,并声称混不好就不回去了;有说他曾为了求将而杀妻;有说他母亲死了他还不回去奔丧只为自己那句混不好就不回去的誓言;还有说他在家中也行法,妻子织布不整齐违背了他“法令如一”的信条于是怒而休妻的……
  但他又有大才,李悝这样问,并没有丝毫的羞辱之意,真正希望吴起能够解惑。
  吴起想了一下自己曾听过的墨者之义,想到学于曾申时听说的那些被斥责的道理,沉默一阵,问道:“这间屋子,如果有了损坏,您一定会找人修缮。那么您爱这座堂皇的房屋吗?”
  “是爱的。”
  “那么,如果您的儿女有什么请求,您也一定会答应吧?您爱自己的儿女吗?”
  李悝笑道:“也是爱的。都说妇人爱子,却不知丈夫尤甚啊。怎么能够不爱呢?”
  吴起起身,躬身行礼道:“如此一来,这就是墨者爱人、与我爱兵的区别啊。我爱兵,就如同您爱自己的房屋,修缮是为了使用房屋,遮风挡雨宴飨宾客。”
  “墨者爱人,就如同您爱自己的儿女。也会爱惜,但却并不希望他们能做什么,仅仅是为了去兼爱世人。”
  “所以他们编什伍,是为了守弱国之城,以为将来非攻。而我们编什伍,是为了征战争霸,并不是非攻。”
  李悝琢磨片刻,也还礼道:“是这样的道理,这我就明白了。就像是在闹市无故杀人,与在军阵中奋勇杀人,都是杀人,但却不是相同的目的。这区别就是墨者的义;与王侯的心。”
  吴起叹息道:“所以墨者的义,是不可能行于天下的。他们终究徒劳。”
  “但墨者的才能,却是可以使用的,这与义无关。比如尚贤,不会因为是否非攻而就变得可能有用也可能无用;比如他们说的墨玉,不会因为争霸的不义之战而种植就不生长。这是不可更改的,与义无关的东西,也正是我们可以用的。”
  “此其一也。其二,重法之人,也希望上下同义,但希望君言即法。”
  “墨者重法,却以天志为规矩衡量,以天志立法,君言非法,甚至要与臣氓通约而约束君主。法不同,重法相同,则本义就大为不同。上下同义的根基,是义合天志,而非君王之言。”
  “这便是两者的区别,您是可以领会的,也是我所全部知道的。所以,墨者不能用,而叛墨可用。”
  “若无义,则求俸禄美姬钱财。以义为宝,王侯不多;但若以俸禄美姬为宝,墨者如何能比得过王侯?”
  “是否有义,难道影响这个人的才能吗?我多被人诽谤,难道守西河有比我更能胜任的人吗?曾申之德,齐鲁皆知,难道他能守住西河吗?所以还请您劝说主上,要重用那些叛墨,如果能够用在西河,大有裨益。”
  李悝点头称是,问道:“叛墨可用,那适这样的墨者呢?”
  吴起说道:“可派人直接去廪丘聘胜绰入西河。再遣谍前往沛地,查看墨者如何种植、编什伍、改垄作、轮换作物。”
  “再遣车数乘,载以重金美玉前往沛地,只说要聘胜绰等人,佯装不知胜绰叛墨,只说以为守廪丘乃是墨子之意,让墨者亲眼见到金玉。”
  “墨者中若对行义不坚者,见金玉众多,必生叛心。又听胜绰被用,叛墨后自会来魏。”
  “其不叛者,视金玉为粪土;其不坚而未叛者,见金玉在前或会心生叛意。听人说金玉众多,与亲眼所见金玉众多,大为不同。岂不闻昔年赵简子出战,必许以重禄,于是士卒用命。沛地极远,我等纵在安邑求贤,墨者中不坚者未必耳闻。金玉至沛,乃是赵简子于阵前许诺,想要被听到的人才能听到。”
  “再遣秘谍深入沛地,查看墨者作为,学习垄作轮耕之法,归来后用于魏,则可广增武卒,霸业可成。”
  “深入沛地之秘谍,必许以重金,再留其妻女在安邑。”
  “以重金养其奢侈,以此方不能被墨者之义所蛊。”
  “过惯了重金在手的生活,岂会愿意吃糙米、穿短褐?若不然,秘谍反成墨者,那也未可知。我倒要看看,千金与义,常人取何?”
  李悝闻言大笑,称赞道:“以区区千金,换国赋倍增、民用倍足、四万武卒、河曲之守、秦人之疲……谁人不换?我明日便见翟璜、段干木等人,其说主上,促成此事。”
  ……
  魏都,秦公子连的府邸。
  二十岁的公子连离开秦国的权力中心已经十五年了,也已经在外流亡了十五年了。
  五岁被放逐,因为有秦国继承权的强宣称,魏斯便厚待这位秦公子,以备将来有用。
  秦国多乱,贵族权大,公子连即便已经被放逐了十五年,却依旧有机会回到秦国继承,只要贵族喜欢就可以。
  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回去,在魏都,用自己的双眼看着魏的变化,心痛无比。
  自那个贪而好色的吴起驻守西河,秦人连连败退,退守渭河平原,无险可守。
  眼看着魏国因为变法一天天强大,作为秦君之后,即便魏斯厚待他,他却不能不对魏人充满警惕。
  秦国变法太难。
  当年厉公图强,楚晋皆来朝觐,却因为触动了贵族的利益,死后被安了一个“杀戮无辜曰厉”的恶谥。
  变革没有不杀人的,也没有不触动旧阶层利益的。于是便要杀戮“无辜”。
  厉公死后,躁公也是个恶谥,躁公刚死,贵族们从晋国接回了躁公的弟弟,立为国君。
  这位秦君才当了四年,又想变法,当即被贵族们合力,逼着他自杀,立了他的孙子一个便于操控的孩子做国君。
  虽说弑君的事各国都有,但能被权臣逼着自杀的国君,实在不多。
  而且很可能罪名是叛国,因为秦怀公曾经在晋多年后被迎立,贵族大约是以叛国罪逼国君自杀的。
  公子连的父亲便是那位被贵族推立的孩子,称为灵公。灵公刚死,贵族们再次发动政变,拥立了灵公的叔叔做国君,将公子连放逐。
  弱秦弱秦,并非徒有虚名,实在是真弱。当年穆公资助重耳,却不想重耳成就了晋国霸业,晋文一薨,穆公立刻发动了对晋战争,两战全败,从此之后东进之路被堵死。
  巴蜀又拿不下,南进不能。本以为晋六卿之乱会有机会,可谁曾想活下来的韩赵魏三家联合一起至今还未翻脸。
  到现在,西河失手,吴起守住西河,秦人只剩下渭河平原。
  可是秦国贵族们还在忙着争权夺利,想要学习魏国这样变法实在难以实行。
  公子连年纪不大,但身边跟着许多在最诡谲隐秘的秦国宫廷中长大的侍从和士。
  耳濡目染之下,年纪虽然才二十,可内心已经苍老成熟的仿佛烂熟的桃子。
  他知道魏斯善待自己的原因,也知道自己纵然提防着魏人,但在表面上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只能继续等待着机会,等待着一个让他施展抱负的机会,而不是在这之前就死在这里。
  魏人的政策值得学习,尤其是值得弱秦学习,但此时此刻却不能露出丝毫警惕的神色。
  自己的身边,遍布着魏人的耳目。
  名义上是保护自己免遭专诸刺僚那样的事,实际上就是在监视自己,以确定自己是否是一个可以扶植的君主。
  此时,公子连的身边站着的两名死士不是魏人的耳目,而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死士。
  两名死士手握铜剑,站在公子连的身旁,与公子连一同盯着前面的三个人。
  三个人自称是叛墨,自东方远道而来,聚集的是一同叛墨的三十人之心,直言不讳地说想做一件雪中送炭的事。
  雪中送炭,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
  公子连这样想着,然后不知道怎么想到了雍城的雪、雍城的炭。
  他离开雍城的时候只有五岁,但却觉得此时自己想的那些雪、那些炭,就该是雍城的雪、雍城的炭。
  雍城到底什么样呢?公子连已经忘了,却依旧记得雍城的名字,如此清晰。


第九十章 雏鸟新啼风云动(四)
  此时正值炎夏,三名叛墨却要送炭,公子连也不嫌热,反问道:“我有铜炉,非良炭不燃。三位自东方入此铜炉,有什么本事可以做雪中之炭呢?”
  廪丘的事,公子连有所耳闻,这是一件关系到三晋强弱的大事。
  他一直盼着西边传来消息,比如魏都传闻秦人借机东进、取河曲,或是吴起忽然得了恶疾病殁之类的消息,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西边的消息听不到,东边的消息也就听得多了些,知道了廪丘之战前叛墨用绳索翻入城墙说服公孙会、并且破败了田布挖隧道攻城的战术。
  他对墨者有所耳闻,但却不喜欢和墨者交流,反倒是对西河儒的那些人青睐有加。
  问过之后,三名叛墨中身材高大的一个站出来,指着自己的佩剑道:“我可十步杀人。亦可防十步杀人。”
  一名身材矮小、满脸精明神色的人道:“我可凭口舌,千里杀人、流血漂杵。”
  最后一人道:“我无公子能看上的本事,但我们这三十名叛墨,却可以编户齐民,以万千戈矛弩箭杀人。”
  公子连一连听了三句杀人,笑道:“墨者不好杀,你们却有杀人的本事?”
  身材矮小号称能用口舌千里杀人的叛墨不卑不亢回道:“诛不义,岂能不会杀人?我等叛墨,忘了义,但杀人的本事还没忘。”
  公子连有心做一个广收宾客的贤人,身边的死士却必须做一个提防他小心的小人。
  于是死士率先道:“公子最喜剑舞,不妨舞剑以娱公子。一人舞剑无趣,还请同舞。”
  说完迈出一步,身旁另一名死士站在他原本的位置,防止出现专诸刺僚那样的事。
  叛墨跪坐在地,将短剑放好,等公子连那边的人送来木剑。
  木剑在手,行礼之后,两人根本没有做出剑舞的姿势。
  此时的木剑不长,都说三尺剑,但这三尺却是周尺。
  叛墨右手持剑,左手在前,随意地挥砍了一下,像是展示自己会舞剑一样。
  死士只看了一眼,心中暗笑,心说听说东方剑客极多,但只怕都是些市井见好勇斗狠之人,并不懂真正的军阵厮杀之术。
  剑伤人,靠刺。
  寻常人持剑,下意识地就会去劈砍,但劈砍距离长,而且很难杀人。
  秦人多与义渠交战,对方少甲,因而秦人刺剑用的不多,这些死士都是自己搏命搏出来的,对面叛墨随意挥舞都是劈砍的姿势,而且无用的动作太多,死士心中已有几分瞧不上。
  铜剑不重,最上等的好剑也不过四五斤,但拿在手中全靠手腕力量,挥舞一两斤的剑就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毕竟剑的重心与剑柄和手腕间的距离太远,费力极大,真正的好手是不会做无用的挥舞动作的。
  死士已经不需要再公子连面前展示自己,但觉得这些人的本事稀松,只怕没有什么用处,所以要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以让这些人羞惭而退,也好显西秦本事。
  心中计较,不想叛墨却先出手,快速向前迈出一步,忽然刺向了死士的心口。
  这已经有几分战场搏命的意思了,死士却不担心,身子朝右快速闪了一下,抓住对方轻进的机会,朝着叛墨的咽喉刺去。
  死士觉得只要瞬间就能分出胜负,也好让公子明白这些人不堪大用。
  可就在他刺向叛墨咽喉的时候,叛墨刺向他心口的那一剑忽然收回,空着的左手猛然抓向他的右手手臂。
  死士心中暗惊,没想到对方的速度如此之快,刚才刺向自己心口的那一剑只是虚晃并未使出全力,就是在骗他出手。
  这死士都是多少次拼命搏杀中练出的,只看这一下就知道对方是个好手。凡事善于用剑的,必不挥砍;凡是能够虚晃欺骗的,也必是好手。
  叛墨的身体猛然向前一蹿,卡到了死士身前两尺之内,左手抓住了死士的手腕,持剑的右手也因为距离太短难以施展。
  死士下意识地伸出了左手也去抓对方的右手,多少次搏命厮杀得出的经验让他明白这么狭小的空间根本无法刺击,对方既然欺入这么近,只有用角抵术。
  两人的木剑几乎是同时落地,都知道手中握剑便要在角力上输一酬,这不是匕首而是剑,他们都是用剑的所以早已在多次搏杀中形成了习惯,也明白狭小空间互相抓住了手臂,谁想留剑谁反而被动。
  死士想要向左边抢一步,以防止被对方卡住自己进退的路,然而终究是无心算有心,慢了一步。
  叛墨抢先卡住了自己的左脚位置,死士知道自己的腿已经被对方卡住,腰腹发力想要顶住对方的力量。
  甫一用力,叛墨的腰跨已经贴在了他的胯间,肩膀狠狠地顶在了死士身上。死士站立不住猛向后倒,倒下的时候双臂发力死命拉住叛墨,想要把叛墨一同拉倒在地上角力。
  后背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死士猛然感觉到自己的肚皮一凉,身上的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名叛墨掀开。
  只是掀开了衣服,死士却直接喊道:“我输了。”
  叛墨也一翻身,站在一旁行礼,看着公子连道:“公子觉得这剑舞如何?”
  公子连知道身边死士的本事,并非世间罕逢敌手,自己也非秦伯跟随自己的这些人也未必算是秦人中剑术最好的,但也都是曾随厉公征伐义渠的后代,手段已然算是可以。
  两人舞剑,须臾就结束,公子连知道自己的死士认输,却没看出是怎么输的。
  心说自己也曾见过人比剑,哪里有比成这个样子的?怎么比剑比成了角抵?
  但他知道死士必然用了全力,虽然不知道输赢是怎么分出的,却知道自己这边确实输了。
  而且站立在自己身旁的其余几名死士在看到这一幕后,纷纷握剑,如临大敌。
  他已明白这看似毫无乐趣如同角抵一般的比剑,只怕才是搏命厮杀的剑术,笑道:“剑必然极好,舞却不佳。我看舞看得多,剑却不精。仲尼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所以还请教剑好在何处?”
  比胜的叛墨行礼道:“公子不耻下问,我是不能不回答的。但胜者不知道剑好在何处,败者才能知道。所以还请公子另问。”
  公子连看了一眼那名认输的死士,不明白为什么掀开衣服死士就认输了。
  死士并无羞愧神色,郑重道:“贵人必有甲。或皮、或铜。掀起衣衫便是掀开了甲。搏杀之时,精锐甲士必有匕首,所以我输了。”
  公子连问道:“缘何不刺咽喉?”
  “咽喉在前,刺咽喉双臂可用力厮扭,急切间不能下手。掀甲而刺,杀人最快,也难提防。手臂可以扭打想要刺入咽喉的匕首,但却难以扭打刺入腹部的匕首。”
  公子连似乎明白了,称赞后问那叛墨道:“墨者难道还精于暗刺?”
  问的看似平稳,实则公子连心中窃喜。如果这些叛墨精通刺杀,倒真是可以为自己所用,去做几件大事。
  叛墨闻言,立刻摇头道:“墨者并不精于刺杀,这只是子墨子教授我们的守城之法。”
  即便这些人自称叛墨,可说起墨子的时候,公子连明显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尊重。
  墨者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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