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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豪商-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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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你想作甚?”程颐问。
武好古正色道:“子路和子正二人保护着圣人周游列国,将圣人的道传播出去,用他们的德去感化那些对圣人的大道存在误解的人们。这样的精神,正是我辈宋儒所缺乏的。”
程颐看着武好古一本正经胡扯的样子,心里却有点明白了。武好古的意思是想学子路和子正那样,以德传道……这以德传道,也是一种道啊!
毕竟孔子孟子的道必须传播才有可能实行,如果不把道传出去,现在也没人知道这个道理,也就谈不上实行了。
“你是想要传播道吗?”程颐问。
武好古点了点头,笑道:“不是下官想传播圣人的道,而是我辈儒生应该要有将圣人之道传于四海之外的壮志。昔日圣人周游列国之时,华夏之人并不知道四海之外,大漠以西,尚有文明礼仪之邦,因此传道止于中原。而今日,天竺之佛教,大秦之十字教,大食之天方教,皆不远万里传道于中土。我辈儒生,为何不能将孔子、孟子之道传于四海之外呢?”
程颐被武好古的话说得有些惊讶了!
武好古真的是大儒啊……至少是个候补大儒!《共和商约》已经有点天下为公的意思了。现在又想要传大道于四海之外,哦,他恐怕不仅是想,而是真的要去做了。
这事儿吧,别的儒也就想想罢了。可他武好古是子贡式的儒啊,有钱啊!钱比子贡还多!而且还是大宋官家的心腹,没准真的能说服官家往四海之外的某个蕞尔小国传去圣人之道。
这向外传道的事儿,只要能成了,哪怕传一个小国,武好古大儒的地位就稳了……这事儿可比一帮儒宅在家里面解释《论语》强多了——解释来解释去的,不能实行等于零!
“传道的事情,嗯咳……”程颐咳嗽了几声,斟酌了一下用词,“自唐朝以来,儒家经典的外传就是受限的,本朝也是一样进行限制的。”
禁止儒家经典外传是唐朝的国策,同时被禁止外流的还有兵法、医学等等技术书籍。
如此做法,当然是为了防止蛮夷学习唐朝建立起集权朝廷,然后和唐朝进行对抗了。这事儿仿佛有点道理,不过在宋朝还有这样干的必要吗?
燕云十六州割让出去的时候,儒家经典和兵法战策都流出去了。契丹人那里什么没有啊?哦,大约就是大宋官家和一些文官兵法家发明的阵图人家是没有的。
“唐朝开始实行的禁令,在如今已经毫无意义。”武好古说,“契丹、高丽、安南、大理、西夏早就有儒家经典传播。而没有儒家经典传播的地方,都不是我们的邻国,或者陆地并不相连,就算他们得到儒家经典,也威胁不到我大宋。而且蛮夷之邦,在修习了我儒家的经典之后,也未必会强大起来。要不然我大宋早就平辽灭夏了不是?”
唐朝那会儿觉得儒家真理是强国之本还好说,总归有一段时间人家挺强大的。可大宋朝为什么还对儒家那么有信心?难道认为各种大汗不去弯弓射大雕改学五经大义了就会更加厉害?完全没有道理啊!
武好古顿了顿,又道:“所以下官想请伊川先生能登高一呼,呼吁朝廷放松儒家经典往外传播的限制。”
武好古的想法是,兵书、医术还有赵家皇帝发明的各种阵图,照样可以禁止——那种阵图反正也没人会去学的——但是儒家经典,四书五经什么的,就不需要禁止了……不过这事儿光靠他一个人和赵佶去说是不行的,还得让程颐这种级别的大儒一起来呼吁。呼吁的人多了,赵佶也就能就坡下驴,放松一点禁令了。
程颐想了想,“若是多几个鸿儒一起来说,也许可以解禁儒学外传。”
他一个人不敢说……好不容易才赦还开封府,可别再给发出去!
“范尧夫、苏子由、苏子瞻他们都是当事大儒,德高望重,如果能一同呼吁,或许可以起效。”
程颐又推荐了几个“垫背”的。分别是范纯仁、苏辙和苏轼,他们不仅是大儒,而且还是旧党大将。如果他们肯说话,韩忠彦肯定得背书,刚刚撤帘的向太后也会表示赞同。至于官家那头,武好古应该可以说服。这样章惇、蔡京、曾布这些奸臣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武好古也明白程颐的顾虑,他又是一拱手道:“伊川先生,在下还有一请。”
“说吧。”程颐道。
“在下希望拜入东坡先生门下。”武好古说,“希望伊川先生可以写信推荐。”
苏东坡是个“奇技淫巧”的儒,发明的东西一大堆,什么东坡肉、东坡肘子、东坡帽、东坡墨、东坡牙膏……还给广州设计过“自来水”系统,还出过一部中医著作。在北宋来说,他这样的就算是科学家了。
所以武好古才要拜苏东坡为师,只有拜了苏东坡,武好古才能比较容易的开创出儒家科学派。如果他拜入程颐的洛学,那就要陷入理学的大坑了。理学的那点东西,根本就是一本正经的在胡说八道啊!
听见武好古要拜苏东坡为师,程颐竟然觉得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好的,老夫给子瞻写封推荐信。相信有了老夫的推荐,苏子瞻无论如何都不会拒你于门外的。”
程颐的推荐信到手了!
而且武好古的传道理想还得到了程颐的支持,看来今天的拜访还是得到效果的。武好古在心中出了口气,同时对宋儒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这些宋朝的大儒也许没有什么用,但他们还是能讲理,能论道的……如果能让他们接触到天方教百年翻译运动的成果,相信一定会诞生出一个儒家科学派的。
在吸收消化了西方的科学、思想和哲学之后,文艺复兴就很有可能出现在中国了。
……
“二哥儿。”武好古拜别程颐和侯仲良,同武好文一起离开城南书院去武家大宅的途中,他对弟弟说道,“看来你的岳父没有给你挑错老师啊!伊川先生和侯夫子都是当代大儒。”
“哪儿啊。”武好文哼哼道,“你是没和他们讨论那个理,说甚万事皆出于理,无人欲即皆天理,还有那个存天理、灭人欲……还有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云云的。没一句人话!”
“哈哈。”武好古也笑了起来,“理学嘛,用所谓的理气去补大道,本就是蒙蔽妇孺的学说,骗人的东西,有甚好论的?”
“说的也是。”武好文道,“他们自己多半都不相信。”
武好古点点头,“对了,回头你去我的内账房里取上一万缗,捐给伊川先生的书院。”
捐钱这事儿,武好古没有和程颐、侯仲良提过,但是并不等于可以不给……真不给,就失礼了!
“知道了。”武好文也没有替哥哥省钱的意思,顺口就应了下来。
武好古又道:“你和范学士的二个儿子熟悉吗?”
范纯仁有俩儿子,长子正平字子夷,曾经当过开封县尉,这一科也去考了个别头试,不过没有通过。范纯仁的次子名叫范正思,字子思,是个大孝子,跟着老爹一起去了永州。
“小弟倒是和范子思有过数面之缘。”
“那就劳烦你去和范子思说说,看看能不能安排拜见了。”
范仲淹的次子范纯仁可不是程颐,程颐的儒再大也是也就做过秘书省校书郎和崇政殿说书——书也说得不好,大约尽和哲宗胡扯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屁话,结果被编管涪州了。
而范纯仁是做过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的,这可是次相啊!这样的人物,可不是武好古这个吏商近幸想见就能见到的,而且范纯仁还有眼疾,不能视物了。所以得要让武好文去试探一下,若是能见,再上门去拜。
第四百二十三章 大道(一)
九月的开封府,景色宜人。
现在正是最好的时节,不仅是一年之中的好时节,而且还是数十年来最好的时节。
纷乱了好几十年的大宋西陲,现在终于完全归于平静了。不仅西夏在失去横山…天都山再也无力攻击陕西诸路,而且在宋廷决定放弃湟州、鄯州之地后,宋军同青唐吐蕃诸部之间的冲突也已经基本中止了。
至于北面压了大宋一百多年的大辽,现在也成了大宋的兄弟之邦,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大概都不会再起波澜了。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大概就要来到了吧?
而对大宋首善之都开封府的人们来说,最为喜人的变化,无疑是让人讨厌的新党奸臣又一次失势了。随着明君赵佶取代了昏君赵煦,章惇的独相也到了尽头。被驱逐的旧党君子,这段时间也纷纷从远恶之地北返。而韩琦韩老相公的长子韩忠彦更是在一年之内两度宣麻,现在已经是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了!名义上还高韩相公一头的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章惇,这些日子已经是惶惶不可终日,一个月之内五次上表请求罢政事,虽然诏答不允。但是章惇还是知道大势已去,日前甚至传出了堂堂章相公从小门溜出相府躲进寺庙的小道消息!
看来这位章大奸相真是知道要大难临头了,连“出家避祸”的招术都拿出来了!
天下太平加上新党失势,不仅外患没有了,连各种害人的苛政眼看都要尽废,如今的大宋怎么不是最好的时节?
就在章惇避居僧舍的次日,右相韩忠彦在已经完全建成的共和楼观景台上,款待范纯仁。
韩忠彦和范纯仁回到开封府已有多时,因为范纯仁一直在养病,所以两人还是第一次相见。
“而今局势,究竟如何?”
寒暄了几句之后,范纯仁就问起了局势。
韩忠彦望着已经目不能见物的老友,只是沉沉一叹:“官家还是想做圣君。”
这个答案,换来了范纯仁的沉默。
半晌后,陪同韩忠彦前来共和楼的武好文轻声问道:“官家想做圣君难道不对吗?”
韩忠彦和范纯仁都一蹙眉头,未曾开口。
倒是范纯仁的次子范正思轻轻叹了口气道:“神宗皇帝就是圣君啊!现在又来了一个……”
武好文闻听一怔,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
他虽然是天然倾向旧党的汴梁子,但却是一道德的“产品”,而且也相信圣君——从这方面来说,王安石的“一道德”是达到目的了。连武好文这样苗正根红的“旧党青年军”,现在虽然反对新党的经济路线,但是却接受了新党的圣君思想。
呃,真有圣君当然是好的啦!谁会反对圣君呢?英明神武,吊打四夷,专治不服,多好啊?
可问题是大宋朝从太宗皇帝开始,那一堆会画“平戎万全阵图”的官家哪里“圣”了?一点都不“圣”啊,要“圣”的话,早就没有辽国和西夏了。
所以新党的“圣君”路线,其实就是为了改革而扩大了皇帝的权威,把“不圣”的君包装成了“圣君”。
而哲宗亲政后的七年中,大宋之所以能在对外战争中取得不错的战果,而且国内经济也还过得去,也不是因为哲宗这个君有多“圣”,而是“圣君”哲宗选了个有本事的奸相又充分放权——实际上,这是虚君实相的路子,要是“圣君”就该弄一群宰相让他们互相掐了。
可是现在,一个真正的“圣君”要来了!
官家赵佶的路线明显和他哥哥不一样!虽然召还了不少旧党元老,可是他却没有显示出要尽斥新党奸臣的意思。
这个月章惇五次请郡都被他拒绝,就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了。
谁都知道赵佶厌恶章惇——章惇不让他做皇帝啊!可是赵佶现在却一再挽留章惇,而且在旧党元老中只提起一个韩忠彦摆在了次相的位子上。
凡是明眼人现在都能看出来了,赵佶的路子是新旧相搅,不会让旧党得意的。而新旧两党在朝中互相斗争的结果,就是圣君赵佶掌握一切了。
更让韩忠彦和范纯仁这些元老重臣们担忧的是,如武好文这样的新一代进士中的佼佼者,都或多或少接受了“圣君”的理念。这也是韩忠彦要让武好文去拜侯仲良为师的原因。
顺便说一下,理学在这个时期,因为保留了“虚君”的路线,所以还没有成为“圣君”们手中有力的思想武器。要不然程颐的全部著作就不会在崇宁元年(1102年)被宋徽宗下令追毁了。
“侯师圣和东上閤门副使武崇道论道是怎么回事?”
范纯仁这时把话题转向了“南城书院论道”了,这事儿是范正思告诉他的,同时还说了武好古想要拜访请教的事儿。
韩忠彦也知道这事儿,是武好文报告的,而且他也知道武好古的目的是什么。
他斟酌了一下,然后道:“论了‘约’。”
“论出高下了?”范纯仁问。
他的儿子范正思其实已经把“南城书院论道”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不过范纯仁还是有点不信——一个吏商近幸,怎么可能和精通关洛之学的大儒论“约”呢?
“高下?”韩忠彦顿了顿,“本就是一个道,怎么分高下?”
“商约”和“乡约”本来就是一条道的两个分支。说穿了,这两个约都在践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的理想。不过两个“约”都谈不上完美,各自都有缺陷。
所以“商约”和“乡约”论高下的意义不大,通过论道找出“商约”和“乡约”的缺点才是有意义的。
“商约唯利,乡约唯德。”韩忠彦评论道,“唯利则失德,唯德则失利。”
范纯仁叹了口气:“天下间失德而图利者比比皆是,失利而存德者却古来罕有啊!如果商约真的可以带来大利,那《共和商约》早晚将行于天下。如果乡约不能与民图利,纵然合乎大道,也早晚消声灭迹。将来只怕是用商约治天下,还是由圣君治天下的问题了!”
范纯仁对人心似乎有些“悲观”了,这也许和他们父子(范仲淹、范纯仁)的官场沉浮有关。
“德”似乎永远不是“利”的对手!
“商约”以利导之,是容易成功的。而“乡约”以德劝之,恐怕难免走向失败。实际上,《吕氏乡约》现在已经失败了!倒不是蓝田吕氏搞得不好,“乡约”所要追求的目标基本上都实现了。可是在蓝田吕氏成功试验了20年“乡约”之后,天下间没有什么人愿意效仿,只剩下一帮关洛大儒到处鼓吹。
而《共和商约》如果搞上20年,也达到了目的,给参与的商人带去数以百万千万计的缗钱,恐怕不要人宣传,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界河商市就该自己出现了……万恶的金钱啊,谁不喜欢?而这正是侯仲良所担心的!
范纯仁这位当过宰相的大儒,自然也能料想到这一点,而且他想得比侯仲良更远。想到了“圣君”和“商约”冲突……毕竟“商约”也是“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的路子啊!
韩忠彦叹了口气:“武崇道还问了传道的事情,还想拜入东坡门下。”
范纯仁摇了摇头,“想要传道还好说……那位圣君说不定会喜欢的。可是为何要入苏东坡的蜀学门下呢?关学、洛学、新学就不行吗?”
韩忠彦也摇了摇头,笑道:“管他呢,尧夫,你可要推荐他吗?”
“还是先问一问吧。”范纯仁问,“望道,你大哥可到了吗?”
……
武好古早就到了,共和楼是共和行总店所在地嘛。他在这里有“办公室”的,就在共和楼的四楼,离观景台的距离并不远。范纯仁问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看共和行的“资产负债表”……负债当然是空前的,超过了三十二万缗!当然不是共和行经营不善,而是合并了下属各子商行的预收款(权益)后的结果。如果算上共和行手中的自有资金,现在账面上归属共和行所有的现金已经超过五十万缗了。
而预收款则主要来源于“酒中仙”和《花魁》、《文曲星》等两本杂志的花招儿预售。特别是“酒中仙”,虽然还没有正式问世,但是已经被“御酒”和两本杂志给炒起来了。通过御赐的形式,开封府内有钱有势的主儿都已经品尝过“酒中仙”了,其中真正好酒的家伙,都觉得“酒中仙”特别给劲儿。开封府、大名府、应天府、海州和扬州等地上点档次的“正店”、“脚点”和“青楼”的东家掌柜,也都得到了潘楼代销的“酒中仙”的样品。它们一家预订上一些,十几万缗的现金就流入了“酒仙行”(共和行同潘家合资的商行)的账上了。
看来要不了太久,武好古手中的摇钱树就能增加到三棵了!
现在那么多万恶的金钱摆在了共和行的账面上,还真是有点让人发愁啊……该往什么地方投资呢?
武好古正琢磨花钱投资的难题时,门外响起了武好文的声音:“大哥儿在吗?范学士有请。”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大道(二)
武好古终于见到了范纯仁,大名鼎鼎的范仲淹的次子。老头今年74岁了,患上白内障好几年了,现在双目完全失明,身体的其他部分也不大灵光,整个人病歪歪的坐在那里,穿着一身洗得褪色的青布儒衫,脸上都是温和的笑容,仿佛是个邻家老伯。
在武好古的印象中,这位老人家的名声极好,人人都说他高风亮节,平易宽厚,严于律己。而且非常廉洁简朴,哪怕官至宰相,都没捞到几个万恶的金钱,和武好古这个脏官根本没得比啊。
除了清廉之外,范纯仁还以“忠恕”闻名于世。这一点和武好古倒是有共同语言的,武好古也是讲究以德服人的。
另外,范纯仁还是一个和平主义者,曾经担心做延州知州的范纯粹(范纯仁的弟弟)有与西夏作战立功的心思,写信去说:“大车与柴车争逐,明珠与瓦砾相撞,君子和小人斗力,中原大国与外来小邦较胜负,不但不可胜,也不足去胜,不但不足胜,即使胜了也无所谓。”
不过这个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弟弟和他一样是个和平主义者,在延州知州任上主张放弃所取得的“夏地”,说:“争地未弃,则边隙无时可除。如河东之葭芦、吴堡,鄜延之米脂、羲合、浮图,环庆之安疆,深在夏境,于汉界地利形势,略无所益。而兰、会之地,耗蠹尤深,不可不弃。”
总之,范仲淹的这儿子,就是个道德高尚的君子……只是没什么大用而已。
“下官武好古,拜见韩相公,范学士。”
武好古恭恭敬敬的向范纯仁和韩忠彦行了一礼,然后肃立在他面前,等着他们问话。
“坐吧。”范纯仁笑着说。
“谢学士。”
武好古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目光平视着范纯仁。
“你想拜入苏门?”范纯仁问。
“是的。”
“为何不是伊川门下?”范纯仁又问,“伊川先生还是蛮欣赏你的。”
武好古顿了顿,“在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有何不当讲的?”范纯仁笑道,“你莫不是想说伊川的坏话吧?”
武好古道:“下官完全理解伊川先生的道,所以不会再拜伊川先生的门下。而东坡先生的道,才是下官想要追寻的。”
“你懂了伊川先生的道?”
范纯仁笑了。
韩忠彦也笑了。
范纯仁的幼子范正思却在摇头。
程颐虽然迂腐古板,却是有他一套道理的。他的理学非常深奥,初学者往往听得云山雾罩。这武好古才多大年纪?怎么就敢说完全理解了呢?
“那你说说伊川的道是甚底?”范纯仁感兴趣地问。
武好古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黄河之水奔腾不息,人之年华流逝不止,河水不知何处去,人生不知何处归?”
“哦?”
范纯仁和韩忠彦同时讶异了一声:这个武好古好像真的有点懂程颐的道啊!?
“这是孔子问老子的道。”韩忠彦说,“崇道,你觉得老子的答案如何?”
“老子没有给出答案。”武好古说,“而是给出了问题……自然之道不是答案,而是需要追求答案的问题,自然的道,是无穷的道,是无穷的问题。而圣人自己,对于大道,对于自然之道,也是不可得而闻之也。因此这是我们后世之儒的问题,是需要一代代贤者大儒去孜孜不倦追求的问题。”
啊!?
这些范纯仁和韩忠彦都愣住了,两人再也没有一点轻视武好古的意思了。
因为武好古就是大儒啊!
大儒是什么?是文章写得好可以中进士的儒生吗?不是的……科举是为国取士,给人做官而已。大官可不是大儒,大儒是学者,是哲人,是理解或追寻天地万物之道的学者。
而要理解、追求万物之道,首先得看得懂问题是什么?这才能入门,才能去追求。
而绝大部分做文章的儒,根本就不知道问题是什么?只不过鹦鹉学舌而已!
当然了,那些进士儒生不知道的只是“大道”方面的问题——也就是世界观,或者叫自然之道也行。对于儒家的伦理纲常和政治抱负还是非常清楚的,要不然怎么做官啊?
但是仅仅通晓伦理纲常和儒家政治思想,并不足以称为大儒。除非能在伦理纲常和儒家政治方面有所增益,才能称为大儒。
而能够窥测大道的儒,毫无疑问是大儒了!
“可是伊川先生给出了答案,万事皆出于天理!”范纯仁问,“你认为如何?”
“伊川先生虽然给出了答案。”武好古说,“但却不是圣人和老子所论所求的道,而是一个没有办法证伪的道,和佛教、景教、天方教有点像。若是把伊川先生的天理换成佛祖、阿罗诃大天尊和安拉真主,大概也差不多吧?所以伊川先生的道,就是要将儒学变成儒教。这不是我想追寻的道,所以我不入伊川门下。”
程颐就是要变“学”为“教”,用一个简单的答案——天理创造万物,这个和上帝创造万物,真主创造万物也没啥不一样。反正天理、上帝和真主都是活人见不着的。
韩忠彦皱眉问:“你认为程正叔的道是错的?”
“不。”武好古摇摇头,“下官不认为伊川先生的道是错的,只是和伊川先生不同道而已。”
“不同道?”韩忠彦追问,“如何不同?”
武好古说:“伊川先生给出了一个简单的答案,不过下官却想去追求不可与闻的大道。”
“不可与闻的道怎么追寻?”范纯仁好奇地问。
“不可与闻的大道蕴藏在无数可以触及的小道之中。”武好古回答道,“譬如孔子问老子‘河水不知何处去’就是可以寻求的小道。下官以为,我辈儒者不能因为大道难求就放弃,应该要小道求起,锲而不舍,一代代人去追寻,终有一日可以由小及大,得到圣人想要追求的大道。”
范纯仁沉默半晌,又问:“那你为何要拜入东坡门下?”
武好古一笑:“因为东坡肉。”
啊?
在坐的几个人压根都没想到武好古会这样回答。难道武好古是因为东坡肉好吃就想拜苏东坡为师?他是想学做东坡肉吗?
“东坡肉也是小道啊!”武好古笑着解释道,“虽然苏门中人也想从佛道中寻一个简单的答案,但是东坡先生却依旧在东坡肉、东坡笠、东坡巾、东坡墨、东坡牙膏、安乐坊医馆和广州引水渠中寻求小道。我显然应该拜入他的门下,将这种寻求自然小道的精神传承下去。”
“呵呵。”范纯仁笑了笑,“老夫知道了。你的确应该拜入东坡门下……看来东坡肉这样的苏门之学要在你手中发扬光大了。”
东坡门下,已经稳了!
不过武好古还有所请,就是传播大道于四海!
“解禁儒家经典外传?”韩忠彦听到武好古新的要求可有些皱眉头了。“这是唐朝留下的老规矩了……”
“但并不是个好规矩。”武好古说,“唐朝订立此法的本意,是为了防止四夷效法中原的典章制度,建立朝廷和中原对抗。然而这样的规矩对我朝没有任何意义,契丹人建立朝廷比我朝更早,高丽国、大理国、安南国、西夏国也都有朝廷了,孔孟之道也早就传到那些国家去了。我们现在紧张儒家典章外传毫无意义,不但毫无意义,而且还有害无利。”
“为何是有害无利呢?”
武好古说:“因为天下并不只有儒学名教,还有佛教、天方教、西方十字教等教派学派,他们的制度典章一样可以组成国家朝廷。而天下间也不是只有大宋、大辽、大理、高丽、西夏等区区数国的……我们应该效法先贤外出传道,将孔孟之道传之于四方,同时也让四方之人学习我中华典章、伦理、文字,向往我中华文明,从而成为大宋的仰慕者和友邦甚至是藩属之邦。如果我们不怎么做,佛教、天方教和西方十字教就会乘虚而入,传播他们的道理,最终将天下万邦都变成排斥孔孟之道的化外之地,我大宋的藩属友邦,就会越来越少了,敌人也许就越来越多了。”
这个话……听上去没有什么道理。
韩忠彦和范纯仁都没有显出多少兴趣。实际上儒家从汉朝开始就对传教兴趣不大了。就算没有唐朝的禁令,汉晋南北朝和隋朝的时候,也没看见有多少大儒外出去传教啊。
看到韩忠彦和范纯仁的脸色,武好古就知道还得拿些干货出来忽悠啊!
“韩相公,范学士。”武好古道,“晚辈所知,东瀛日本之国向来仰慕我中华风物文明,唐时就屡屡遣使求儒,可是因为禁止儒家经典传播的法令,使得日本国如今佛教独大,而儒学式微。我辈儒生难道要坐视一个儒家的道理被佛经完全取代吗?如今大宋可是圣君临朝,圣君难道不应该传播仁德于海外,让日本国归于我儒家名教门下吗?”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大道(三)
以德服人的大儒武好古的第一个想要德服的对象,并不是女真完颜部——这其实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如果能把阿骨打变成阿骨打秀才,靖康之耻也就不会发生了。可惜这只是一个梦想,有心无力,也难以下手。
因为向女真完颜部传播儒学必须要足够多的武装博士,都得是子路、子正这样的大儒去以德服人。可武好古现在上哪儿找那么多以德服人的大儒?所以就只能先挑一个比较好对付的目标下手,就是日本国了。
儒家在日本不是没有一点基础的,日本派了那么多遣唐使来中国学习典章制度文化,早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小中华”,而且还是不折不扣的中华小粉丝。
那个武家政治啥的,现在也没大兴呢!
武好古已经打听过了,在平安京掌权的还是白河院法皇和一群宅男公卿,个个都粉中国文化。那帮人都是能说中国话做中国诗的……现在不去儒化他们还等什么?等武家崛起吗?
如果现在儒化了日本,将来日本帝国主义多半就没有了,都考科举的文人,还有啥帝国主义?如果日本鬼子也重文轻武(现在日本就重文轻武)、以文御武了,还有什么侵华战争?一帮日本大学士领着日本进士、日本举人、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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