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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豪商-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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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小宁园的途中,武好古问道:“你那老师怎么样?”
“唉,就是个乡下村夫子嘛!”
“你怎么这么说你老师啊?”
武好文连连摇头,苦笑道:“实话实说呗,听他上课一点意思没有,就差打瞌睡了。”
这话出自武好文这个三好儒生之口,还真是有点让武好古意外。
“他也是官宦门第啊。”武好古说,“你怎么能说他是村夫子呢?他的父亲侯可是关学大家,还曾经参与平侬智高之乱,后来官至殿中丞的。”
“却不是东华门外唱名的。”武好文摇摇头,“大哥儿,你是不知道,那些关学、洛学的人都喜欢扯一些玄虚的东西,把佛、道两家的东西加入儒学,弄得不伦不类,也无甚底用处,基本是在瞎扯。”
佛、道、儒互补嘛,可不就是在瞎扯吗?武好文是学“一道德”的,对于孔子、孟子没说过,靠后人从别的教派吸收来的东西,当然是不认同的。
“也不是瞎扯。”武好古笑道,“是为了骗人!”
“骗人不就是瞎扯?”
武好古笑了笑:“不对,二哥儿,你还是不明白啊……关学、洛学搞这些骗人的路子是为了在思想上对抗佛和道,主要是对抗佛教。你是进士第六,自然有见识,知道那是瞎扯。可是全天下没见识的人又有多少?若是不补一下,儒学就不是名教了,不是教,又怎么对抗佛道?所以你师圣先生和伊川先生都是大儒,他们是在替儒学造一面可以抵挡佛、道的高墙。”
“有用吗?”武好文问,“还不如干脆就用道家管神,儒家管人呢。”
“呵呵。”武好古笑了笑,“道士能答应?和尚能答应?天底下的儒生能答应?”
“怎么不能?”武好文说,“只要官家一道旨意……以后那些玄的虚的,就算在赵家老祖宗头上,我们儒学就踏踏实实的做学问。”
“咦?”武好古勒住了缰绳,就在马上扭头看着弟弟。
武好文被他看得一怔,忙摇头道:“大哥儿,我瞎说的,你可别真的去和官家说啊。”
“瞎说的有理啊!”武好古笑了笑,“也是个办法……”
“是吗?”武好文笑道,“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去程门求学了?”
“不行。”武好古摇摇头,“你岳父叫你去学,一定是有道理的。今天为兄也去听听侯师圣的课……城南书院啊,我可是在那里读了五年儒家经义的。”
……
开封城南书院位于开封府城南厢,靠近戴门楼和宜男桥。米芾现在做官的蔡河拔发运司衙门就在那里一带,距离国子监管理的武学也不是太远。在开封府来说,算是个“学区”——附近的房子当然就是学区房了。
城南书院是间有点年头的书院,不是官学,而是私学,因此常常有名儒前来讲学,不过应考的水平却不高。
武好古和武好文都穿着官服,书院的守门人不敢阻拦,还殷勤上前帮武好文把马的缰绳系在了拴马柱上。
“侯夫子在吗?”武好文问了一句。
“在啊,正在正心堂讲《吕氏乡约》和《界河商约》。”
“《界河商约》?”武好古一笑,“倒是新鲜,得去听听。”
武好文却拉住了兄长的衣襟,“大哥儿,有甚好听的?一个村夫子罢了……”
“呵呵。”武好古只是笑道,“看来没说好话啊!”
说着话,他还是提着一盒糕点和两瓶“酒中仙”,大步流星向正心堂走去,很快就到了书院中一间非常普通的课堂之外。
堂内正在授课,授课的是个彪形大汉,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带着东坡巾,操着一口秦腔(他是山西人,不过却在关中定居了几代),应该就是侯仲良。听讲的学生很少,只有四五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年纪,不像是城南书院的学生。
这也正常,程颐、侯仲良都是大儒,不是教人考科举的……而在开封府这个商业化的城市中,人心是很浮躁的,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几回不中就去做买卖或是做小吏了,会来听大儒讲课的老措大是很少的。
另外,开封府的儒大多从工商之家(有些是贵族和官宦之后,但是实际上也在做买卖),《共和商约》他们还有点兴趣,《吕氏乡约》他们根本不要听的。
不过基本没有学生听,侯仲良依旧非常认真的在分析《吕氏乡约》和《共和商约》的迥异之处。
出乎武好古的预料,宋朝的儒对于“约”这种民间自治办法是非常感兴趣的!所以武好古的《共和商约》一问世,也就常常被人拿出来评论了。
而和《共和商约》一样有名的,还有一个《吕氏乡约》,就是鼎鼎大名的蓝田四吕(吕大忠、吕大钧、吕大临、吕大防)在神宗年间所制订和实施的成文乡约。
这个乡约从神宗熙宁九年开始实行,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依旧在实行之中!
也就是说,早在界河商市自治前二十多年,自治这回事儿在宋朝已经有了。不过一个是乡村自治,一个是城市自治,后者的影响力自然更大。而且《共和商约》相比《吕氏乡约》更加严谨,还“创造性”的实施了代议制民主——《吕氏乡约》是不能用来治天下的,而《共和商约》完全可以用来治理一个小国。
可是在侯仲良眼中,武好古的《共和商约》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恶约,根本不能和《吕氏乡约》并论。
“……乡约者,乃是乡人之约,为使邻里乡人能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而所订之约。乃是与人之约,约正一人或二人,皆是众推正直不阿者为之。约中大事,则以聚会商议,约中赏罚,亦在乡民聚会中书其善恶。因而乡约者乃是大善之约,若颁行天下,必可复三代之治。而商约者,乃是钱钞之约,为得是将本就利,分利公允。所谓元老,并非由商民公推,亦非刚正之人,乃是商会股东所选之人,一切皆为股东之利所谋,心中并无半点百姓疾苦。由此等元老所推选之商市诸长,必然是唯利是图之辈,为利谋,不为民谋。若《共和商约》行之天下,必使天下有倾覆之危!”
“师圣先生,既然《吕氏乡约》如此大善,何不在天下实行呢?”
就在侯仲良滔滔不绝说得正得劲的时候,忽然就听见有人插嘴提问了。侯仲郎抬头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个穿着绿袍的武官,约莫二十二三岁,颇为英挺,就站在自己新收的学生武好文身边。
“《吕氏乡约》不能在天下实行,就如同昔日圣人之道无法在天下实行一般。”侯仲良道,“这是天下人的损失!而《共和商约》如果天下实行,将是天下人的灾难!订此约者,必是乱天下之罪魁!”
被人当着面骂罪魁的武好古却一点不动怒,只是淡淡的问:“先生以为《共和商约》有朝一日能行天下?”
“商鞅之法都能行天下,《共和商约》如何没有行天下的可能?”侯仲郎厉声说道,“行善政使上位者暂失小利,行恶政却能使上位者暂得大利。《共和商约》是恶政,所以能给上位者带去厚利。利之所至,金石为开!武东门,在下所言可对吗?”
认出自己了,武好古笑了笑,一拱手道:“下官武好古,携舍弟来访先生和伊川先生。”
“你要见家师?”侯仲良看着武好古,感到了从容和自信的气息。
这个吏商近幸,很不简单啊!
侯仲良又扫了眼正心堂中听讲的五儒生,全都是侯选做官的新科进士(文进士有561个,可不是人人都和武好文一样可能那么快拿到实职的),今天看来得在他们面前和武好古好好辩上一局,以便重振关洛之学的威风了。
第四百二十章 大儒(七)
“武东门,请坐吧。”
能被后世尊为“子”的儒,当然是很有君子风度的,哪怕心里面十分厌恶武大奸商,论道之前的礼数还是非常周到的。恭敬的行礼,微笑着请武好古落座,又让弟子奉上了香茶。
武好古则还之以礼,和侯子侯仲良对面而坐。在场的新科进士们,除了武好文,都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些会来听侯仲良讲学的,大多都是来自关中、河东和河南(河南府)乡村的儒生。学贯关洛,开创了河东学派的侯仲良在他们心目中可是堂堂大儒!而武好古不过是一介吏商,有什么资格和侯夫子坐而论道?
不过武好文这个出身开封大都市的进士第六,此时瞧不起的却是侯仲良——他在两年多前的确看不上那个在潘楼街卖字画的哥哥,不过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武好古已经官家的心腹,堂堂从七品的横行官,将来能不能荐跻两府不好说,但是当上三衙管军开创一个武家将门看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这样的人在汴梁子眼中就是有本事的,哪怕是靠阿谀奉承爬上去的,在笑贫不笑娼的开封府,也是叫人羡慕敬仰的。
拍马屁也是本事啊!
况且武好古还一手运作了武好文和韩十七姐的婚姻,还猜中了今次科举的时务策题目……武好文要再看不上哥哥,那么多年的儒家道理真白学了。
所以当武好古和侯仲良分别落座之后,武好文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武好古身后,而不是和正心堂内的其他几个进士一样,站在侯仲良的背后。
武好古扫了一眼面上挂着淡淡微笑,颇有君子之风的侯仲良,又看了看站在他背后那些眉头紧皱着的新科进士——武好古一个都不认识,显然是排名靠后的进士,还没有在《文曲星》杂志上出现过,多半是名列五甲的“倒霉蛋”,还在守选期间呢,估计到年底都不会捞到差遣,就算捞到了也是一个试衔县尉……资历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呢?和他们这些考出来的五甲进士相比,自家的近幸小人可真是太得意了。
另外,这几个新科进士看上去都土头土脑的,也都有些年纪了,显然都是来自乡村的“土进士”。
在如今大宋的进士老爷之中,其实也是存在城乡差别和贫富差距的!往大了说,就是存在两个或几个利益集团的……
“东门,家师出门会友去了,要午后方回,不如你我二人先论上一论吧。”
侯仲良的话打断了武好古的思绪,武好古看着眼前的大儒,谦虚地一笑:“在下岂敢和先生论道,不过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先生。”
武好古的确没有和侯仲良论道的资格……水平是一回事儿,资格是另一回事儿。如果武好古成功拜入蜀学苏门,成了苏东坡的弟子,那么就有资格和程颐的爱徒论一下道了。
“请吧。”
侯仲良也没有坚持,他和武好古论道是自降身份。不过武好古能搞出《共和商约》,就说明他也是一个可以在青史上留名的儒者……不过却是个恶儒!
“先生以为《共和商约》真的能行之于天下吗?”
听了武好古的提问,侯仲良就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这个问题应该自己来问吧?今天不是论《吕氏乡约》和《共和商约》吗?自己是支持《吕氏乡约》的,“乡约”能不能行天下才该自己来说!而“商约”能不能行天下是武好古要回答的。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能!”侯仲良没有隐瞒自己的观点。
坐而论道,就必须要诚实,胡说八道有啥意思?
侯仲良说:“太公曰:大农、大工、大商谓之三宝。农一其乡则谷足;工一其乡则器足;商一其乡则货足。而能跻身三宝者,又岂是寻常之辈?界河商市乃汇聚大商大工以自治。所谓元老皆是国宝,岂是吕氏乡民可比。吕氏乡民尚且可以自治一乡,国之二宝又怎能管不了一个商市?一个商市起来了,天下其他的商市大都,早晚都会效仿的。到时候《共和商约》就将行于天下了!”
这个侯仲良是真大儒啊!武好古听了他的一番分析,心说:人家压根就没把工商当成贱人,而是看成了二宝。现在能去界河商市当元老的,都是宝啊!文章也许不如进士老爷,但是做事的能力不知超过寻常的进士多少倍了。
那么多个“宝”凑一块儿,开个元老院来管理一座商市怎么可能会管不好?一个商市如果“大治”了,别的商市都会当然会来效仿。
“夫子,商人唯利是图,目光短浅,如何能治理一方?”
马上就有人反驳侯子了,不是武好古,而是站在侯子身后的一个四十多岁的新科进士。
“士农工商者,皆有君子小人,不独商人贪利。便是贪利,也未见得就目光短浅,不能从政。昔日圣人弟子之中,子贡就是大商。我等后学晚辈,谁敢说超过子贡?”
对啊!我就是当代子贡啊!武好古对侯仲良的说法深以为然,觉得遇到知己了,心想:回头就去向官家推荐侯仲良做官……这样的政治人才不做官真是浪费啊!
“可夫子刚才不是说《共和商约》是恶政吗?”
马上又有人发问了。
侯仲良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此理正好用于‘商约’。《共和商约》对商市都会来说是大善之政,对于乡村田园来说就是大恶之法了。”
武好古这时发问了:“商约用于市,乡约用于村,岂不大妙哉?”
武好古并不是《吕氏乡约》和乡村自治的反对者,实际上他对大宋乡村和农民问题缺乏兴趣,也不了解。
“哈哈哈。”侯仲良闻言大笑起来,“东门忘记了大商、大工之外还有一个大农吗?”
大农是什么?
武好古只听说过小农经济,没听过大农经济。
“所谓大商、大工、大农者,在当今之世,其实是一类人。”侯仲良说,“如今开封府界之内,自耕小农早就绝迹了。良田沃土,不是归了显贵门第,就属了大商大工。寻常小农,只得忍受重租高利,恶商废举(投机居奇),如今只得苟延残喘,还说甚乡约?若是《共和商约》在普天下的大都商市推行,恐怕天下之田最后都要归了工商显贵,工商显贵又会将田土交给大农经营。寻常小农,将会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沦为流民了!”
开封府界内并不是没有自耕小农存在,在开封府城周围就有不少种菜养鸡的小农,生活其实还是很富足的。毕竟开封府是天子脚下,就是豪门世家也都比较规矩,不敢强夺小农的菜田。
但是这些种菜养鸡小农实际上也已经工商化了。什么赚钱就做什么,而且多数兼营工商,农闲的时候多半进城务工从商,还有一些菜农甚至建有暖房,在冬天也能种出蔬菜鲜花。这等财力,根本不是什么苦哈哈的农民了,完全是经营农业的商人了……这些农业商人一旦做大成了大农,对于宋朝的农村的冲击,将不亚于纺织工业化所带来的冲击!
侯仲良看着武好古道:“《吕氏乡约》乃是养民之约,《共和商约》乃是纵虎之约!纵虎……必然伤人!”
大儒果然有见识!
武好古虽然对大宋的农村没有什么了解,但是“羊吃人”、“蚕吃人”的故事还是听过一些的。
而且一家一户种个二三十亩地的小农户在种地问题上也没什么竞争力,有点小灾小难的也就垮了。根本不能和拥有几百亩上千亩土地的资本主义农场相比……
侯仲良又道:“如今天下还有地方可以施行‘乡约’,就是因为‘商约’还没有在全天下实行。否则大农必然替代小农,‘乡约’必然被‘商约’所灭。”
这是真知灼见啊!武好古这次真的遇到一个能论道的知己了……因为侯仲良已经看透了《共和商约》的本质。
《共和商约》就是用来保护资产阶级利益的约法!而资产阶级不仅是大工、大商,还有大农!
现在大宋有大工、大商,却没有什么大农,原因就是大农根本斗不过乡村士大夫,谁要去做大农,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都压上了,活活压死算完。所以如阳谷西门家这样的豪强,也没有去经营农业,而是用佃租制和保甲制控制了佃户的人身,把他们变成了依附自己的力量。然后利用这种力量去横行一方,去搞走私抗税了。可一旦《共和商约》在天下的大城名都施行了,大农背后就有强大的工商支持,土土的士大夫怎么能和人家斗?
“可是《共和商约》只在界河商市一地施行,并没有推广于天下啊。”
武好古其实也知道资本主义洪水猛兽的厉害,所以他也没想过要在全天下搞《共和商约》。
侯仲良大笑道:“今日纵虎养虎于界河,来日必然虎行天下……虎行天下,不由人啊!”
是啊,资产阶级的潘多拉魔盒,已经被武好古打开了!本来被好好管束着的大工、大商,现在有了一个可以自由发展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园。
他们将会在这个家园中发展壮大,变成洪水猛兽……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大儒(八)
即便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资本主义猛兽,最后会给大宋的农民兄弟带去深重而漫长的苦难,但是武好古还是得沿着资本主义路线走下去。
因为没有了资本主义漫长的苦难,那么大宋的农民兄弟就得去承受北方少数民族带来的迅速的毁灭了!
在苦难和毁灭之间,大宋人民会做何选择呢?
那么能不能在不发展资本主义城市的情况下去和女真人还有未来的蒙古人战斗呢?
办法当然是有的!
强秦兵吞天下时用的耕战国策和军功爵,从东汉开始流行的堡坞豪强(就是庄园豪强)直到后来的关陇勋贵,都拥有强大的战斗力。
前者是将国家权力发扬到极端,奖励耕战,重农抑商,依靠强大的官营手工业来支持军需。
后者则是依靠豪强的武力保卫国家,豪强变成了能载舟能覆舟的力量,自然也能抵抗外来的入侵。
只是如今强秦的军功爵和耕战国策肯定不能靠科举士大夫推行……王安石的新政一定程度上效法商鞅。但是商鞅依靠的战国之士和王安石依靠的科举士大夫是没有可比性的,后者的战斗力太弱,管理实业的能力也很弱。
当然了,如果宋朝的士都和战国之士一样,也不需要王安石来变法了,早就把西夏和辽国吊打得不要不要的了。
至于让豪强地主杀回来也不可能啊!他们在唐季五代就仆了,现在也没有再复辟的可能。谁来做豪强啊?六艺中只修一艺的科举士大夫干得了吗?肯定不行啊。西门家那样的江湖豪强能变成东汉隋唐的豪强吗?其实也不行,他们的经济基础是城市工商业,不是那种自给自足的城堡庄园。他们的进化方向是大商、大工、大农,不是倒退回去当封建主——当然了,他们这样的江湖豪强可以倒退回去的,前提是天下陷入大乱,大部分地区的工商业遭遇重创……
而除了强秦和汉唐的路线,武好古知道的也就只有一条通往资本主义的黑道了!
资本主义的道虽然黑,但却是向前的!
“侯夫子说‘商约’是养虎,本官却看‘乡约’是养猪。”武好古吐了口气,开始反击了,“‘乡约’保得是小农,用得只是仁德,仁德之猪养得再肥,终究是虎狼口中之食,问题只是虎狼来自哪里?是商市大都,还是漠北塞外!”
“漠北塞外之虎?”
侯仲良眉头稍皱,他出身关学,关学大儒多少是知兵的。譬如他的父亲侯可就有从军为幕僚的经历。
而关学宗师张载同样知兵,年轻时曾经组织民团想去和西夏作战,还和范仲淹在延州纵论军事,谈得头头是道,得到了范仲淹的赏识。范仲淹还激烈张载说:“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兵?”
呃,好不容易出了个想上战场的儒,还给范仲淹活活拉回来了……
不过张载虽然没能成为名将,但还算是知兵的。关学出身的侯可,自然也知道一些兵事,也知道大宋的官兵有点弱。
“我大哥说的对,《吕氏乡约》讲究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武好文这时忽然开口帮着哥哥说话了,“可是老师,这样的‘乡约’如何能言兵事呢?自古慈不掌兵,一味仁德也不能掌兵啊,若无保甲兵丁以自卫,不就是养猪么?”
武好文到底是进士第六啊!一语中的,点中了《吕氏乡约》的死穴。
武好古也跟着说道:“《吕氏乡约》在蓝田吕家村一地行之,尚无关大局,倘行之天下,岂不是要有民无防了?根据‘乡约’制度,想要构建保甲团练怕是没有可能吧?”
《吕氏乡约》的施行会完全解除民间的武装!
因为“乡约”搞得是“大民主”,乡民聚会议事的路子。很好的路子,但是谁肯花钱费力去办保甲?除非蛮夷打到家门口了……而蓝田吕氏生活的地方距离西夏远着呢,根本没有感到蛮夷的威胁。
而且办团练保甲又要花费很多钱,农民穷啊!他们不是界河商市的豪商元老,那个几万几千的不在乎,而且也有办保甲团练的动力。界河商市可就在辽国刀口下面,还有很多本来就要打架杀人的海商往来,没打手能行吗?
吕氏乡村的农民都是一个铜板要摔成两半花的贫农,怎么可能同意拿钱出来搞保甲团练?他们不同意,蓝田吕氏有什么办法?
而且《吕氏乡约》的施行也限制的吕氏地主对乡民的剥削。所以蓝田吕氏自己也挺穷的,也掏不起钱啊。没有钱,保甲就办起来也就是个架子货,根本不可能有好的装备和训练。打起来也没重赏可以激烈。至于惩罚嘛……乡约中的惩罚是要乡民聚会集体决定的!到时候大家一起跑,还惩罚个屁啊!
因而蓝田吕氏是没有武力的,要不然历史上金兵打来的时候,蓝田吕氏怎么都拉出一支能战的乡兵来了。
“蛮夷自有朝廷官兵抵挡,何须民间保甲?”一个操着河东口音的“老西”进士插话道。
武好古笑道:“既然是论‘乡约’和‘商约’,说朝廷干嘛?再说了,若是《吕氏乡约》行之于天下了,那就该是乡兵保卫朝廷,而不是朝廷保卫乡民了。”
“那《共和商约》实行起来就能有强兵打败蛮夷了?”马上又有一个操洛阳口音的新科进士发问了。
武好古回答道:“那是自然。‘商约’是行包税和自治的,不费朝廷一文而自治自建,还包缴税赋。若在天下行之,可以省了国家养吏的开支,还能缴上大笔税收。朝廷有了钱自然可以养出精兵!而商市自身,也是有钱可以办保甲团练,是有自保之力的。”
“可是商市大兴,必然会让天下农人广受其害。”侯仲良这时指出道,“到时天下必将自乱!”
“嗯咳,嗯咳……”
一阵咳嗽声忽然打断了正在进行的辩论,大家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脸病容的虚胖老者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拄着拐棍慢慢走进了正心堂。
“老师!”
“伊川先生!”
堂内的进士们纷纷起身,向来者行礼。来人原是伊川先生程颐,他今天是去拜访患了眼疾(大概是白内障)的范纯仁了。看到范老相公“眼瞎”的样子心里难过,所以就没有留下用饭,提前回来了。
“下官武好古,拜见伊川先生。”武好古也起身恭敬行礼。
“好一场坐而论道啊!”程颐看着武好古,笑道,“武崇道是吧?你是个可以和师圣论道的人。”
这个评价一出来,在场的进士,包括武好文都是一惊。
侯仲良是河东学派的宗师啊,大儒啊!武好古能和他论道,那岂不是也要达到大儒的境界了?
程颐扫了一眼在场的进士,笑着说:“儒的境界不是以文学高下划分的,而要以对孔孟之道的理解和实行来划分。《吕氏乡约》是实行孔孟之道,《界河商约》同样也在实行孔孟之道。”
“伊川先生,您说《界河商约》是在践行孔孟之道?”又有人表示不理解了。
程颐笑了笑,“是啊。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这不就是《共和商约》正在推行的事情吗?商市是共和的,由元老院来选贤与能,大事都要元老院来讨论,还商民大会可以建议。这不就是在行大道吗?”
“老师。”侯仲良有些不服气了,“界河商市不是行天下为公,而是天下为财。”
程颐笑着点点头,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又看了眼武好古,“崇道,你说说看。”
“建商市所需的33万缗钱是股东们出的,元老院元老自然得让他们来指派了。”武好古两手一摊,笑道,“要不然商市就没有了!再说了,元老院组成的时候,商市根本还没有,也无甚底商民,商市股东和元老,可是说是商市的第一批商民。”
“师圣,你觉得如何?”程颐笑着问侯仲良。
“有些道理,但是他的办法还是错的。”
程颐点点头:“老夫也认为界河商市是错的,但是《共和商约》也的确在践行大道……行大道就有可能走错。《吕氏乡约》同样有可能是错的,武东门和望道方才所说的也有道理啊。在老夫看来,《共和商约》是子贡之道,《吕氏乡约》是子渊之道。”
子渊就是那个苦哈哈的复圣颜回,孔子的得意门生,在宋朝已经被捧到了很高的地位,相比之下本事很大钱很多的子贡却有点被埋没的意思……而程颐说这话的意思是,《共和商约》是让子贡那样的儒商去走的道,而《吕氏乡约》则是一条清贫的儒家之道。
至于这两条道是好是坏,现在也很难看出来,而且求道之路,是允许犯错的。
“伊川先生。”武好古这时忽然行了一礼,“下官还有子路和子正之道要向您请教。”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儒(九)
还有道?
程颐和侯子都是一愣。
这武好古什么人啊?怎么会那么多道?难道他真的是大大的儒?
“子路和子正之道?”程颐看着武好古,“崇道,你说他们的道是甚底?”
武好古正色道:“子路和子正的道都是以德服人,为传播大道立下了功勋,值得我辈学习。”
“以德服人?”程颐被武好古的话逗得有点乐了。
子路就是仲由,孔门七十二贤之一,是个会拿着宝剑以德服人的大儒。据孔子自己说,自从仲由跟随他以后,他就没被人恶意辱骂过——这就说明了仲由是个能以德服人的大儒。
而子正名叫公良孺,是陈国公族子弟,也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和子路一样,都是高大有才德,且有勇力的大儒。他带了五辆车(应该还有他的门客在御车护卫)跟随孔子。在孔子周游列国时遇到危难的时候,他都会和子路一起召集众人,拔出宝剑去以德服人。
要是没有子贡,孔子恐怕没有路费去周游列国。如果没有子路和子正去以德服人,孔子很有可能会被人砍死。
“东门,你想作甚?”程颐问。
武好古正色道:“子路和子正二人保护着圣人周游列国,将圣人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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