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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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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却没有他这样的感慨,他担心的是兴起大狱。咸丰八年科场大案哄传良久,风波未静,如今不过半年,居然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桂良在两江任职多年,皇帝若是仅以他一身而止也还罢了,若是穷究下去,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跟着倒霉。

“藩公。”他想了想,口中说道,“水木明瑟成了刑部大堂,卑职等在大堂上可不是堂官,而且连司官也算不上,司官抱牍上堂,堂官要站起来接公事,在那里可绝对没有这样的礼遇。”

赵光一脸忧烦的说道,“史无前例,我们到那天在殿中伺候,该如何预备,请藩公指教。”

“事无前例,只怕要抓瞎。”曾国藩说,“首先要问的是礼节,我看……英公。”他瞅向一边的孙瑞珍问道,“是不是得行文礼部,请他们议一议亲鞫之礼啊?”

“行文礼部,怎么开头呢?说‘面奉上谕,定期在西苑水木明瑟亲鞫犯官某某?而且,这一议礼,不是三两天的事情,只怕来不及。”

“那,英公以为呢?”

“我看,不如咱们自己定几条章程,当面请旨,比较妥当。”

“也好。”曾国藩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转头对赵光和桑春圃和一个叫姚青如的秋审处坐办说道,“那就劳烦刑部的几位老兄了。”

姚青如突然问道,“列为大人,皇上亲鞫的时候,会不会用刑?”

孙瑞珍和赵光不约而同的摇摇头,“我想不会。怎么呢?”他自问自答的说道,“桂良一案,两江那边随同奏折也有桂良等人的口供赍到。有了口供,又何必用刑?”

曾国藩突然扑哧一笑!

突如其来的笑声令众人相顾愕然,孙瑞珍更是心中不满,“怎么,老兄以为老夫的话有甚可笑之处吗?”

“哦,不,”曾国藩自知失礼,赶忙歉然的拱拱手,“曾某非是为英公之言而发噱。只不过,列位在朝中当值有年,可知道主子的脾气是怎么样的?”

“涤生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于朝政另有一番打算,故而最恨臣下僚属有疲滑之举,桂良身负君恩,皇上圣心之中恨之入骨,即便有了江宁所做的亲供,怕是一番刑名之苦,也是免不掉的。”

赵光认真想想,也觉得曾国藩的话很有道理,遇到桂良这样的奴才,怕是任何上位者所不能容忍的吧?“那,”他问姚青如,“姚老弟,若是动刑又当如何?”

“皇上亲鞫,总不好真的弄成刑部大堂那般,让刑部的差员事先预备下刑具伺候吧?也不能把执役的差役带进园子去,到时候皇上看见这些言行粗鄙的汉子,心中作何感想?”姚青如解释了几句,最后说道,“故而我看,刑部不能主办这伺候亲鞫的差事。”

孙瑞珍大为踌躇,“姚老弟说的在理。”他问赵光说,“那,皇上交代一声用刑,那时候怎么办?”

“是啊!”赵光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转头问郑敦谨,“小山兄,你以为呢?”

“顺治十四年科场案,是由御前侍卫持铜棍伺候,这回皇上若说要用性,一定也是由御前侍卫伺候,两位大人又不能指挥御前侍卫——这就是刑部无法办理这趟差事的理由之一。”

“小山兄这话提醒我了。”曾国藩说,“我马上写个奏折,请特简御前大臣办差,刑部听招呼就是了。”

“是。”直庐中随侍的军机章京领班王文韶答应一声,“还有,凡是与桂良有关,像所有他参过,交部议罪的,都把它捡出来。”

“已经在捡了。”

“好,你格外费心,宁缺毋滥。”

王文韶看他没有更多的吩咐,暂时退去。时已近午,众人坐而论政,都有点饿了,不过军机处的规矩不比寻常,各部吏员议事归议事,用饭却不能聚集在一处,曾国藩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拱手,“就到这里吧,请刑部各位老兄多多费心,若是有什么事情的话,随时再行商议。”

刑部几个人暂且退去,军机处的苏拉为各位大人备上杯筷来,下午还有公务,不好饮酒,就着虾米酱丁,酱瓜、腌菜之类草草用过午饭,王文韶把奏片已经写完,他拿过来改了几个字,和孙瑞珍传阅了一番,随即判了行,命苏拉将奏片送到内奏事处,等皇上用过午膳之后,立刻呈递。

“怡王,”只听孙瑞珍在问载垣说话,“桂制军本旗,这两天可有人来递过牌子?”

桂制军是指桂良,本旗自然就是指正红旗。这一旗的旗主是御前大臣,礼亲王世铎。他是咸丰元年,乃兄全龄病故之后,由皇上在本支中亲自选定,袭承爵位的,后来补了御前大臣的职分,在皇上面前也是很能够说得上话的。

但桂良出了这样大的案子,世铎以本旗旗主,也连带着给皇帝好一番雷霆训斥,吓得他轻易不敢说话——认真想想,这也是皇帝为了预先堵住世铎进言求恳的便宜之策吧?自然,这只是众人心中所想,嘴上是半点也不能吐露的。

“他也很难。”文祥说道,“他们兄弟两个的身子骨都不是太好,只是听说,礼王还不知道阎丹初那边已经有了进展,桂燕山已经为之缧绁于途了。”

“这也不是能够瞒得过去的事,亲鞫之后,少不得还要派王公大臣会审,如果派到他,突如其来,这个打击反而来得更重。”

众人一时无言以对,桂良是钦封的一等伯,两江总督,超品大员,更是恭亲王的岳父,只为自己持身不正,落到一个锒铛的下场,连皇后进言求情,都差一点换来被废的局面,旁的人哪儿还敢说话?

“哎,礼王亦算得上是贤王,这件事得好好琢磨琢磨,看有什么可以让他不至于太烦恼的地方。”

载垣在一边忽然问道,“英和,涤生。若是桂燕山肯于捐资国用,并将所有贪墨所得,尽数上缴国库,你们看看,可有缓解?”

孙瑞珍和曾国藩几个相对无言,半晌,才摇摇头,“若说阎丹初到省之初,燕山便能够明晓事理,上折子请罪,当还有几分挽回的余地,如今……”

载垣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了。他虽然是朝野尽知的庸人,但两江贪墨一案,传扬得天下轰动,只要不是聋子,哑巴,无不观望。这件事的动静如此之大,朝廷查到最后,断然不会虎头蛇尾,徒留天下笑柄——故而,桂良是死定了!

从咸丰四年的秋天,铁路大工正式开始动作起来开始,任职两江总督的桂良便知道,这是一次难逢的好机会!铁路是全新物什,朝中上至皇帝,下到吏员,从没有一个人知道当如何行事,旁的不必提,只是这从江宁到上海的铁路沿线,所有涉及到的民田,庄土,祖宅、坟茔就不下两千余户,占地约有一万三千亩!

皇上为铁路推行,所颁布的诏旨中写得清楚,‘……两江地方,天朝第一铁路实行之省,所属吏员,当将朕爱民为国至意晓谕百姓,操行之间,不可有半点疲伤民情、民力处,田土征用,当以市值并百姓需求增益之数,逐一拨给,不可有贪墨、侵鱼之事……’

因为这样的旨意,给了桂良、灵桂、黄宗汉、椿寿等可乘之机,田土、坟茔、庄户等物百姓有契约在手,照朝廷户部所定的地价逐一核实发给银两,若是有人不肯答应,或者言语冲突,意图更多索要,桂良也有的是办法,省内士绅名录上所载的,不妨花上几文打赏;贫苦百姓,安善小民的,自有三班衙役,至于另有一些由朝廷拨下,用来慰藉民情汹涌时可能会花用的银两,既然百姓并不索要,朝廷也并不追问,自然就为任上的诸人笑纳了。

这种情事到了咸丰五年的三月,铁路大工正式开始动作起来的正日子之后,达到了顶峰。

侵占的手段分为两重,首先是在数量为二三万之多的民夫身上搜刮。清例,朝廷举凡有这种诸如建路、修堤、挑河、疏浚之类的大工时,一般都会选择在每一年的秋收之后,这是为了不至于因为大量抽调民力,而使田土荒芜,伤农害时。

而各省也会以省内藩司和朝廷的两级财政为支撑,发给民夫工钱,以为鼓励之法。按照定例,每一个民夫每一天的工钱,大约是在三钱五六分银子上下。但桂良认为,数万民夫,每月支出的工钱银子就有三四十万两之多,还要总管民夫的食水供应,太过不划算,便把每日的银钱,计算到各自的用度之中,到了月底的时候集中发放——这样的做法,其中可供操作的空间就太大太大了。

曹德政和椿寿任职募民司中,笼统的计算了一番,普通民夫,每月能够到手的银子,不过五六两,倒有大半,为庶务司以粮米用度,克扣了下来。而这一笔款项,却是全凭陈兴邦几个人口中汇总,并无账目可查的。

到了咸丰五年年底的时候,曹德政找上椿寿,对他说,“……民夫苦于每月辛劳所获,尚不足一家人饱腹之用,卑职向庶务司的陈大人询问,他只是说,如今省内百业为大工用度之事,纷纷抬高市价,故而民夫粮米所需,比之往常靡费更多,所以也只有从民夫的工钱中盘剥了……大人,您听听,这叫什么话?”

椿寿不是傻瓜,他知道陈兴邦的话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诚然,省内百业俱皆提高市价,但所用的,绝对也用不到这么多,更多的还是入了陈兴邦、桂良、黄宗汉、灵桂、乃至自己的腰包。就是连曹德政,也未尝不曾从中得利。不过话不能这样说,只好安抚他,“此事,容等我回头向总宪大人请教过之后,再来拿出办法,总不能让百姓出了劳力,却连日子也过不下去嘛!”

把桂良敷衍走,椿寿即刻命人备轿,先到了府城的巡抚大堂,求见黄宗汉。把曹德政的话转述一遍,最后说道,“大人,司里以为,曹德政身为漕帮旧人,于帮中兄弟总还有几分香火情分,如今更是深得大工所雇的民夫仰重,您看?”

“快到年下了吧?这时候大工已然尽数停止,还提什么工钱银子?等到来年吧,来年之后,本府和总宪大人商议一番,到时再说。”椿寿明知道黄宗汉砌词敷衍自己,也没有办法,诚然,大工进行到此,已经快到了京、外封衙过年之期,便是桂良答应,也提不出银子来,发给众人,还是等到来年吧。于是只得回衙,好言劝慰曹德政,请他下去之后,将巡抚大人的话转告雇请来的民夫,并且说,等到来年重新动工之后,再行酌情为众人挣讨。

但还不等到了开年重启工程事项,桂良就上了一份奏折,陈言铁路工程开工之后,百姓感念圣德,更以厕身其间为幸事,故而从咸丰四年八月起,河南、湖北、湖南等省的百姓纷至沓来,只求为皇上一尽心力。

在折子中他提出一个建议,认为朝廷不应该坚峻来自民间百姓对皇帝的孝心,故而想将现有的所有民夫的绝大多数清退掉,换上新来的百姓,如是者一年,若是到这一年的年底,大工仍自不能竣事的话,在下一年的时候,再度上演这等全数更换民夫的好戏,美其名曰,让百姓都能够为皇上尽一番孝心。

第130节 西苑亲鞫(1)

四月二十二日,桂良到京,一路上心神不宁、魂梦难安,又盼着奕在皇上面前说上话,免了自己的死罪,能够有贬谪的恩旨到来,另外一方面又怕天使赍来的是赐死的上谕。那种度日如年的滋味,着实是难过到了极点,从江宁到京中短短数日之内,苍老了足有二十岁。返京的路上听说,皇上要在圆明园西苑亲鞫自己,这让桂良看到了一线生机:或者皇上有意借此机会,让自己一呈忠悃呢?这是不是天意转暖的征兆?

心中胡乱想着,进到城中,先押到刑部牢中,等候旨意,再行宣召。他在京城有三处府邸,早已经给宗人府、户部、刑部、九城兵马司各衙门共同派员封门查抄,家中的老幼、仆从也尽数关到宗人府高墙内,等待案子彻底了结之后,再奏请御裁,决定下一步的行止。

刑部这一边,曾国藩入值的时候,见到了已经朱批之后的奏片,简派镶黄旗领侍卫内大臣,固山贝子绵盛办理亲鞫预备事宜。因为他在西苑宿卫,就近办理,一切方便。

绵盛虽然是皇帝的叔父辈,但年纪很轻,从未办过这样的差事,所以老早就派人过来了,说是‘军机处曾大人来了,请梢个信,盛贝子要来拜访。’曾国藩当然知道他要谈什么,军机处不是晤谈之地,便派苏拉去回,叫起之后,约请到朝房说话。

在镜殿见过皇帝之后,曾国藩直接到了朝房,绵盛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两个人虽然同殿为臣,但彼此很不熟悉,彼此寒暄了几句,他才知道,绵盛是圆明园护军营统领。

他年纪甚轻,当年在上书房的时候,和今上有一番同窗情谊,不过他为人不好读书,练有一身的好功夫,在营中深孚众望,皇帝也是知道的,后来捡拔他做了护军营的领班大臣,更点了他领侍卫内大臣的职衔。

“接到通知,我也问了好多人,都说从来没有办过这样的差事,只有请教大人了。”绵盛是不尚虚言的性子,寒暄过后,谈入正题,他说,“您是前辈,更是老大人,尽管吩咐下来,要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言重,言重。”曾国藩说,“不过,贝子爷,如今头一件事,就是请旨。定在哪一天,什么时候亲审。”

“是,回去我就当面去请旨。”

“能够面奏自然是好。还有一件很要紧的是,应该派哪些人侍班,也需要面奏明白。”

“是的,老大人说得极是。”绵盛问道,“皇上如果问我,改派哪些人,我该怎么说呢?”

“刑部自然是要到的,工部也不能不到。此外,我看内务府的人也得站班伺候。”

“桂大人本旗的王爷和都统呢?”

这就是谈到世铎了,“正红旗的都统,似乎应该到,不过也只是汉军都统,礼王嘛,正在病中,我看,贝子爷就不必提了。”

“好。”绵盛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他问,“档案是由老大人那里预备?”

“当然。”

“听说还要用刑?刑具是不是也要归刑部预备?”

“不!这些刑具怎么能拿到宫里?”

“那如果要用刑怎么办?”

“棍子不就是刑具了吗?”

“啊,啊!我明白了。”

镜殿之中,皇帝正在听阎敬铭伏地奏陈这一次江宁办差的详细经过,当他把从曹德政处听来的,并且在桂良口中得到印证的,关于四年之内,三度更换大工中所雇请的民夫事宜,只是为了侵占民夫工钱的事情说过一遍,皇帝说道,“朕明白了。每年更换一批新人,自然的,也就无虞旧人再为挣讨工钱银子的事情再有出现了。是不是这样?”

“是。臣问过桂良,他说,此等做法,只是为担心民夫承建大工,伤农费时,与其荒芜一省一地的田土民情,倒不如分省雇请,这样一来的话,则损耗,也可以减至最低。”

“真难为他了,”皇帝说,“可惜了的这份脑子,要是用到正途上多好?你接着说,他还说什么了?”

“是。臣问他,江宁铁路之事,自咸丰四年至七年,前后四年有余,而百姓民夫日中所得,不过五六分银钱的例钱,但上复朝廷报销的,却是以每人每日三分三钱左右,中间差额有二分七八钱之多,即便有食水用度,也是决计花用不到这么多的。他说,若是只有食水,诚然用不到这许多,但四年之中,民夫偶有疾患,诊疗款项,也是要从工钱银子中扣下来的……”

“行了。你不必说了。”皇帝突然站了起来,负着双手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心中恼怒到了极致!民夫病患所花的银钱,也是在朝廷拨给到省内的款项之中的,如今桂良居然另外立了这样一个名目,欺君罔上已经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阎敬铭和朱学勤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半点,感受着咫尺天威,心中惊惧,生恐出了一点声音,招至重谴,“黄宗汉、灵桂、椿寿等人,在其中,又各自是什么样人?”

“臣以为,灵桂、椿寿等人,心中终究还有几分天良,看他二人一个挂冠而去,一个自呈罪衍,臣以为,总要给他们留一分体面的。”

“体面?他们心中要是还懂得什么叫体面的话,也就不会在四年之内,上下其手的大贪特贪,视朕有如无物,……”皇帝猛的转过身来,看着他们,“阎敬铭,这数年之内,你任职户部,旁的人不知道,你一定清楚,从咸丰四年起,天下臣工每每奏请为朕祝祷万寿节庆,有哪一次朕不是因为朝廷用度吃紧,要将银子花到正用的地方,而婉拒所请的?你……你们都是两榜进士,正途出身,典章熟稔,你说说,天下的皇帝,有做到朕这个份儿上的吗?”

阎敬铭呜咽有声,向前爬了几步,大声奏答,“皇上屈己从人,天下臣民百姓所共见。尽皆以为,实在是古往今来第一圣明之主!”

“只是朕一个人圣明有什么用?百姓见到的,都是桂良、黄宗汉这样的昏官,贪官!无知乡愚懂得什么?只会以为是朝廷有意坑害他们,这份恼怒怨怼,最后也只会转嫁到朕的头上!只凭这一点,桂良、灵桂、黄宗汉等就绝对不能恕过!”

“臣以为,此事天下自有公论,公道自在人心。桂良之流身犯律法,天理、国法、人情俱无可恕,皇上就不必为此忧劳了。”

皇帝点点头,又说,“朕决定亲鞫桂良,你可知道?”

“臣回京复旨的途中,已经见到邸抄,略知一二。”

“你这一次的差事做得不错,户部、工部随员身在其中,也有一份功劳在内,朕给你们各自赏假三天,下去之后,休整几天,然后各自入值——阎敬铭,把这一次随同你到江宁办差的随员之中有功之人的名单报上来,朕看一下。日后,另有恩旨与你们。”

“臣等奉旨办差,为君父分忧,不敢贪天之赏。”

皇帝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烦躁的摆摆手,“下去吧,都下去吧。”

曾国藩是入夜着便衣到了恭亲王府的,黄昏退值的时候,王府的长史顺福派人来对他说,有私事请大人过府,于是曾国藩知道,一定是为了桂良的事情,所以回府用过晚饭,径直登车而行,到了翔凤胡同的恭亲王府中。

这一边也早有了准备,顺福预先派了护卫在大街两头守候,一见有个挂着‘曾’字灯笼的车到,立即上前招呼御者,直接从西角门入内,在后园下车,顺福和王府中的一个管家已经等在那里了。

“曾大人,实在不敢当,公务烦劳之外,还要劳您的大驾。”顺福说,“我家王爷也是的,这件事交代下来,我到府上去领教,不也是一样的吗?”

“还是我亲自来一趟的好。”曾国藩从车上下来,向顺福拱拱手问道。

顺福急忙还了礼,引着他进入一座小阁,灯光明亮处,奕迎了出来,“涤生兄,多多辛劳,多谢了。”

曾国藩自然客气几句。由顺福在一旁设坐,听差的伺候完了茶水,奕吩咐一声,“都退出去,前后多多照看。”

这是怕有不相关的人闯进来,曾国藩看关防严密,便开口直说了,“皇上亲鞫这件事,王爷想必也已经知道了?”

“是,听说过。”奕问道,“日子定下来没有?”

“总在三两天之内。”

“听说是在……”奕苦笑摇头,不再旁敲侧击的追问,直入正题,“涤生兄,不瞒你说,近日来,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稳,一则是内人在耳边哭求,再一则,在老兄看来,皇上是要将此事及桂良乃止,还是穷究下去?”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趁早捏灭了它,不过一道焦痕,一旦冒出火焰,势难保全。”曾国藩用很低沉的声音说,“六爷,切勿因循自误啊。”

这个譬喻很深刻,也可以算是一个极严重的警告,奕和顺福都悚然动容了。“多谢涤生兄指教,真是金玉良言。不过,……”

奕紧皱双眉,嗫嚅着说道,“我真是想不明白,皇上到底想怎么样?上一年的事情,涤生,你也是亲身经历的,柏静涛便是再有过错,也不过失察而已,至于落个闹事丢头的下场吗?这一次,桂良……也不过贪墨而已,用得着这样掀起大狱吗?我听说,皇上还要彻底更换两江官场?……”

这样于皇帝的怨怼之言,在曾国藩听来分外的觉得不入耳,皇上登基以来的种种行政,奕几乎都是亲身参与其间的,那种感戴、钦敬之意不但是诉诸言谈,更是发自五内——不要说多年来饱受人伦伍德教化之功,就是只从兄弟情谊这一层而言,也不该在背后如此臧否吧?

更不用提桂良这一次所犯,着实是难以料理的大罪,贪墨可恕,欺君难容!难道在奕的心中,翁婿之情,仍自胜过君臣、兄弟之谊吗?曾国藩的脑子中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过来。奕这样说,并不是要拯桂良于泥沼,而是为自己另寻自保之道。

说来也不足为奇,桂良在两江任上这数年来,朝中并不是没有人上章参劾他,却并不是为了贪墨之事,而是在任上多方需索,残民以待,最主要的一节,就是在咸丰六年,铁路大工到了收尾阶段,桂良在任上颁布钧令:铁路大工竣事之时,便是皇上圣驾南幸之日。自高宗四十九年第六次南幸之后,至今已有近七十年的时间,御驾未曾到过江南繁华之地。如今有阖省士绅、百姓再三吁请,皇上俯准所请,实为两江百姓之福。为表臣民于圣天子一片纯孝之心,在省内奉行乐捐云云。

这件事给吏部给事中的玉麟知道之后,以风闻言事上了一道奏折,认为桂良行事之间,以既成之事要挟朝廷,更违背圣祖皇帝‘永不加赋’的上谕,在省内派行勒捐,有不法之心,应该予以罢斥。

奏报上到御前,在军机处叫起的时候,皇帝把玉麟的奏折拿了出来,“你们以为,玉麟的话,有几分可信啊?”

当时任职军机处首辅的正是奕,在言语之中多为桂良开脱,认为此事只是玉麟道听途说之言,未必当得真,而且,即便是真的,桂良所勒捐的银两,从无一文是入了私己的腰包,而是全数用到了向皇上略表寸心的江宁行宫的修建和整葺等公事上。

再有一点,铁路大工即将竣事,桂良在两江多年,正司其职,若是这时候为公务细故突然撤换,不但工程进度难保,更会伤了皇上的一番爱民、识人之德。

皇帝听完之后,认为奕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件事他心中早有打算,本来就是准备趁着铁路大工完成之机,要到江南去走一走,看一看的。不能为桂良在省内需索,而打消了计划,不过,桂良所行终究与自己初衷不符,才有了咸丰七年,派肃顺出京,沿途各省巡视探查一遍,命令各省皆不可以有逢迎君父,需索民间的谕旨。但到这时候,江宁所有的行宫,却早已经整修一新了。

如今桂良事发,忆及前情,一定不会放过此事,对于奕当年的奏陈,皇帝心中到底是打着什么盘算,无人知晓,也就难怪奕惴惴矜矜,要连夜请自己过府叙谈了。

一念通而百理融,想透彻了这一层意思,接下来的话,就很容易出口了。“王爷何必为此忧急?您是您,桂良是桂良,不要说是翁婿之谊,就是父子血亲,又当如何?刑部的刀快,也斩不得无罪之人呢!”

“哦?曾大人这话怎么说?”

“王爷想一想就明白了。诚然,桂燕山在任上多有非是之行,但他身处两江,与朝中往来,多以奏折呈报,彼此间关路远,就是有一些晦暗不明……皇上圣明如天,又岂能不知?”

奕长思片刻,附和的点点头,“涤生兄所言极是,还请再做阐论,以教益本王。”

“教益二字是谈不到了,前数日桂燕山到京之日,刑部去人看过,他说,这一次断然不敢诿过于人,我想,王爷知道他有此表示,应该会很欣慰。”

奕脸一红,没有说话,他身边的那个叫顺福的长史干咳了一声说道,“请教大人,桂大人可还说了些什么吗?”

“我也没有听说。”曾国藩紧接着说道,“其实,王爷也该派个人去看看他。”

人是派了去的,不过不够分量。这是顺福的主张,认为对桂良,这时候不妨敬而远之为宜,奕原不以为然,这会儿听曾国藩的说话,当即作出了决定,“你明天就去一趟,多带点儿吃的,用的,安慰安慰他。”

“是。”顺福没有办法,答应下来。他知道,王爷是意图让桂良觉得,彼此不止是翁婿、同僚那么简单,更要让他有共患难的感情,才能由衷的护卫王爷,因而连连点头,“我是怕刑部因为老大人的案情太重,不准接见,既然曾大人如此吩咐,我明天一早就去。”

“对了,去得越早越好。”曾国藩又说,“你不妨和他谈一谈利害得失,他越是有担当,于他越有利。”

“是,是!多谢大人指教。”

“涤生兄,我还要请教一件事。”奕说道,“能不能请老兄到皇上面前请旨,容我和内人到狱中探视一番?”

曾国藩沉吟了片刻,这一层很有关系,倘若皇帝追究,何以入夜便服去见恭亲王?显然有不可告人之事,那便有口莫辩了。

念头一转,想到了一个闪避的办法,“便衣不恭,入夜不宜多谈,明天我再来参谒王爷。好在事情已经明白了,有旁的事情,明天再和王爷深谈吧。”

奕一转念间,就知道自己的话有点唐突了,当下也不挽留,起身送客。

第131节 西苑亲鞫(2)

四月二十五日,皇帝御正大光明殿,军机内阁、六部九卿,王公大臣侍班伺候,君臣众人议过一番政事,载垣忽然越班而出,在丹陛下跪倒,愣头愣脑的就先把这件事提了出来,“皇上,奴才想,桂良到京之后,已有多日,是不是请皇上降旨,准许其家人到刑部探视一二?也好彰显皇上圣恩如海?”

曾国藩吓了一跳,若不是昨天和奕见过面,他还当奕另外托请载垣在皇上面前进言呢!偷偷抬眼看看皇帝的脸色,倒是平静如常,并无什么怒意,“哦?这话怎么说?”

“是,奴才想,桂良终究是旗下耆宿,德望俱高。门生故吏更是很多……”载垣说话不着四六,吞吞吐吐的说道,“如今缧绁龙道,押回京中,不提有无过错,……”

载垣很少在御前奏答,旁的人听他这一句话犯了大大的忌讳,都暗自为他提起了心!什么叫‘不提有无过错?’难道桂良在两江任上全无过错,只是因为皇上一时心血来潮,才下旨将他从两江任上逮捕回京的吗?若是给皇帝抓住这一句之差,载垣就要倒大霉!

但令人意外的是,皇帝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比刚才更加和煦了,听他继续说道,“人情短长,本也是皇上圣心所念。故而奴才想,请皇上的旨意,允准桂良的家人,到狱中探视。”

“好吧。亲情难舍,本是人心所想,便准了载垣所请,准许桂良府上的家人、仆从到狱中探视。”皇帝好整以暇的端起御案上的奶子,啜了一口,放在一边,“有些事,本来朕是打算在处置过桂良之后,再晓谕天下臣工的,现在看来,怕是刻不容缓了。”

众人不知道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呆呆的听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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