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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心劫-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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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玉苓道:“啊,我知道啦!是不是我姊姊在言语上冲撞了公子?”

罗英不好意思地轻嗯了一声。

燕玉苓笑道:“我姊姊最是有口无心,公子不必跟她一般见识,等一会,我要她当面跟公子陪礼。”

罗英腼腆笑道:“其实这是小事,在下有些不解,你们姊姊年纪都不大,为什么会跟穷家帮结下梁子呢。”

燕玉苓道:“现在没时间细说,公子咱们快些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罗英见她焦急溢于言表,自觉不便拒绝,点了点头,相与转身追出林子。

燕玉苓一抬头,忽见一道雪亮的白线急速上升,真入天际,粉脸立变,惊道:“不好了,咱们赶快——”话声未落,人已若奔雷掠地疾驰。

罗英紧跟在后面,狂奔半盏茶光景,那座破败古庙已然在望,但庙前却寂然一片,未见人影。

燕玉苓失措道:“糟了,咱们来得太迟了。”

罗英也惊道:“怎会太迟了呢?”

燕玉苓一顿莲足,道:“公子,求你帮帮忙,咱们搜一搜————”

罗英随着她奔进庙中,两人搜遍前后,整座破庙空无人影,既未见穷家帮的人,也未见燕玉芝影踪。

旷野、破庙,都恢复了它们原有的宁静,只有庙前和院中雪地上足迹纷乱洒落了几点鲜红的血滴,显然这宁静,必是经过一场惨烈的激战。

可是,这场激战不但结束得太快,而且结束十分古怪,胜败双方,都失去踪影。

燕玉苓悲从中来,失声痛哭,道:“可怜,姊姊一定被他们害死了。”

罗英忙道:“你先别难过,此事必有蹊跷,就算令姊被害,怎会连穷家帮的人也不见了呢?”

“他们害死了人,自然已经走啦!”

“不。”罗英坚决地摇摇头,道:“这庙处在旷野,视野极远,咱们疾赶回来,和金驼子不过前后脚之差,决不会不见他们动静。”

说着,忽然心中一动,忙道:“对了,趁此时间,可否把你们跟穷家帮结怨原因,告诉在下一听呢?”

燕玉苓长叹口气,道:“唉!这件事不是三两句话,说得明白的,姊姊和我费许多力气,才赶走穷家帮,抢到这座古庙,他们不肯甘心,所以……”

“你们赶走穷家帮的人,占住这座古庙,有何益处?”

“公子你不知道,这庙虽然破败,当年武当派兴盛时,也曾经香火不绝,热闹过一些日子,后来武当闭观退出江湖,才由穷家帮占住,相传从前武当弟子建庙的时候,曾在庙地中,发现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可是什么‘祸水之源’不是?”

“不错——”

“祸水也算得宝物?”

“所谓‘祸水之源’乃是一口千年古井的代称,据说很久以前,有一个恶毒的毒妇,因为受不了邻里责备,一怒之下,投井而死。但她的心实在太毒,死在井里,连井水也染满了剧毒,但凡有人饮用了井水,必然癫狂而死,乡人害怕,把那井水唤作‘祸水’同时,用石块把井口封死,不许使用。这样过了许多年,正逢大旱,后代人忘记了从前的事,有人掘开井口,取水食用,并没有中毒,于是,全村居民,便纷纷放心取那井水食用;不想过了半月,全村人畜猪狗甚至鸡鸭,竟在一夜之伺,全部毒发死得干干净净,整个村镇,无一活口,村舍也变成了废墟。”

“后来,武当祖师张三丰游方经过,看出那井水在作怪。就以巨石重新将井口封闭,并且,在井上,建了这座道观——”

罗英忍不住插口道:“就算这件事是真的,也不会引起你们和穷家帮的仇怨来呀?”

燕玉苓瞅了他一眼,道:“我还没有把故事说完哩!”

罗英忙道:“对不起,怪我性子太急,姑娘请再说下去吧!”

燕玉苓沉思片刻,方才缓缓继续说道:“原因就在张三丰封井建观的时候,曾经从井里取出一瓶毒水,那毒水有桩怪异的用处,若是用来写字写在细绢上,一个对时以后,字迹便自动隐去,无论用什么方法,也无法使它显现出来,武当祖师张三丰,就用那瓶毒水,将他的全部武功心法,详详细细,写在一册细绢之上,这就是后来留传下来的‘武当无字真经’。”

罗英叹道:“这位武当祖师不知是何用心,没有字的武功秘芨,后人有什么用处?”

燕玉苓正色道:“错了,他这样做,正是另有极深的含意。”

罗英诧道:“为什么?”

燕玉苓道:“你先别急,让我慢慢说下去——当年武当祖师张三丰留下‘无字真经’时,曾把他封井建观的经过,以及‘祸水之源’的奇怪功用,同样用那瓶毒水,连同那幅细绢,一并埋藏在这座破庙夹壁中,准备留待下当后代有缘人士,不想武当历代门下,尽皆愚鲁不堪,竟未有人发现。直到三十五年前,海天四丑血洗武当,武当一派,从此调弱衰败,这座破庙,便由穷家帮门下当作栖息之地,有一天,竟被一个穷家帮弟子,无意间从倒塌的夹壁中,找到了那半瓶毒水,和那幅细娟——”

罗英惊道:“这么说,无字真经上绝世武功,岂不已落在穷家帮手中了么?”

燕玉苓摇摇头,道:“没有,那化子初时根本不知道这些奇特的功力,偶一不慎,将毒水倾倒在细娟上,不料绢上竟现出许多字迹来,当时,把他吓了一大跳——”

罗英忍不住又想插嘴,话到喉边,连忙又咽了回去。

燕玉苓望着他淡淡一笑,那一笑,竟出奇地妩媚撩人,看得罗英心头一震,赶忙垂下头去。

燕玉苓继续说下去道:“可笑那化子并不识字,将那细绢反来倒去看了许多遍,却不知道绢上所记,竟是如此重要。后来衣服破了,居然把那块价值连城的细绢用来补了破衣服。”

她说到这儿,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顿了顿,才又说道:“我师父无意间从那化子身上,见到这幅丝绢,当时便出纹银百两,向他买那件破衣,可恨那化子一听竟然有人愿出百两高价,买一件破衣,讨饭的有些地方反应却每异常人,心知必有缘故,当时竟一口拒绝了。”

罗英失声道:“这化子倒很精明!”

燕玉苓冷哼一声,道:“可是,我师父又怎肯让倒手的东西溜去,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只好出手杀了那化子,抢走了那件破衣……”

罗英不觉轻呼:“啊——”

燕玉苓说得激动,急急又道:“我师父虽然获得那幅丝绢,但没有找到武当派至宝‘无字真经’,又没有找到这座破庙中

‘祸水之源’的确实所在,谁知一月之后,风声外泄,穷家帮派出帮中绝顶高手‘穷家四残’,夜入米仓,趁师父练功之际,使用下五门迷药闷香,将我师父迷晕了过去。”

“啊——”罗英又是一声惊呼。

“那时候,姊姊和我练剑方毕,正要入寝,听得师父房中传出异响,待我们赶去,可怜师父已经遭到毒手……”

罗英冲口问:“那幅丝绢被他们拿去了吗?”

燕玉苓冷冷一笑,道:“他们搜遍全室,却万想不到,师父是将它缝在一条破旧的被褥中。”

罗英叹道:“他们寻不到那幅丝绢,必然不肯就此甘休?”

燕玉苓道:“姊姊和我含泪收殓师父,同时发现穷家帮四残仍然隐匿在米仓附近窥伺未曾离去,因此不敢声张,就将那床破旧被褥,连同师父遗体一起掩埋,忍泪吞声,逃离米仓,从此在江湖中流流,可怜那时候,姊姊才十二岁,我只有十岁不足,咱们无家可归,武功又未成就,穷家帮更无时无刻不想从我们姊妹身上,追查出丝绢下落,那段日子,真可说是山穷水尽,风雨飘摇,随时随地,都可能送掉两条小命……”

说到这里,触动前情,不禁语音硬咽,泫然欲泣,两只凤眼中,满盖着两眶盈盈泪水。

罗英大起同情之心,慨然道:“可惜那时不曾认识你们,要不然,接你们到我家里去住,我奶奶一定会喜欢你们的。”

燕玉苓微笑道:“谢谢你,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咱们不但没死,更遭遇到一桩奇遇。”

罗英忙道:“什么奇遇?快说来听听。”

燕玉苓叹了一口气,方才缓缓说道:“那一天,也下着大雪,姊姊和我行至泰山山麓,已经两天未进粒米,饥寒交迫,精疲力尽,姊姊见我饿得走不动,便寻些残枝断树,想煮些地水让我暖暖身子再走,谁知用尽了方法,那些树枝只是冒着浓烟,怎么也燃不起来,姊姊正被烟熏得满脸泪水,忽然有人笑着说道:‘傻孩子,树枝全是潮湿的,怎能燃得起来?’”

咱们闻声惊顾,却见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婆,含笑望着我们。

那位老婆婆虽然已有五十岁以上,但从她神韵丰采看来,可以想象从前一定是一位很美很美的女孩子,她穿上一身绿衣,未施脂粉,已使我们感觉容光照人有些自惭形秽。

那老婆婆知道我们已经饿了两天,大是不忍,取了些于粮,分给姊姊和我,又用一张油纸,包了些雪花,双手捧着纸包,闭目运功,片刻功夫,纸包中的雪花,竟沸沸腾腾,化作一包滚热的雪水。

姊姊和我见了这种骇人听闻的玄功,连饥渴全都忘了,不由自主跪下来,恳求她老人家收容,她笑道:‘人生聚散,全在缘份,我今天无意遇见你们,彼此也算有缘,你们要是愿意,尽管跟我来,将来缘份尽了,各奔西东,了无牵挂,我也不算收容你们,你们不必把离散二字,放在心上。’

于是,我们在泰山一住五年,其间得到她老人家传授指点,武功进展极快,但慢慢地,却发现她老人家一直孤孤单单生活,从没有人来看望她。她也很少离开泰山。

她老人家就像一个被世上遗忘的伤心人,来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整年整月闷闷独居,像怀着沉重的心事,或许她也有亲人和朋友,但却故意把自己禁固在自己大小地里(奇*书*网。整*理*提*供),宁可孤独地活着,而不肯与人往还。

五年来,只有我们姊姊陪伴着她,从她言淡中,我们知道她曾经有过一个钟爱的独生子,但是,他离开家整整十五年。

是死是活?已难逆料。

燕玉苓一口气说到这里,眼眶里又是一红,轻叹一声,黯然住口,仿佛已被她所述那绿衣老婆婆的际遇所深深感染。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过了好半晌,罗英才幽幽自语道:“世上许多父母,终日倚阎想望儿女归来,偏又有许多儿女,千里迢迢,寻觅着父母,唉!老大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他说这话,正是有感面发,再想到自己如今浪迹天涯,追寻父母生死下落,奶奶在桃花岛上,又何尝不终日倚阁而望?

她老人家既悲儿媳,又悬爱孙,其忧郁失意,只怕更比燕玉苓所说那位绿衣老婆婆更甚几倍。

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忙问:“你说的这位隐居泰山的老前辈,名讳怎样称呼呢?”

燕玉苓摇摇头,道:“五年来,姊姊和我都只叫她‘婆婆’,一直不知她老人家称谓名字。”

罗英沉吟片刻,又道:“你说那位老前辈曾经用手捧着纸包,运用武功,煮沸纸包中的雪花?”

燕玉苓道:“是啊,那是咱们初次遇到她老人家时,曾见她显露过的玄妙武功……”

罗英不等她说完,抢着又问:“那么,她可曾告诉过你们,那武功叫什么名称?”

燕玉苓又沉吟了一会,喃喃道:“记得姊姊曾经问过她老人家,好像叫做什么气功……”

罗英冲口道:“是‘血气气功’?”

燕玉苓道:“对!正是‘血气气功’——”

罗英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道:“你们和她相处五年,你知道她老人家是谁?”

燕玉苓摇摇头!

“不——不知道!”

“她老人家三十五年前,以‘血气气功’傲视武林,人称‘桃花公主’,当年武林第三次泰山武会,曾经力敌飞云神君……”

燕玉苓越听越觉骇然,插口道:“你是说,她老人家竟是昔年桃花公主凌茜凌老前辈?”

罗英长长嘘了一口气,道:“不错,她老人家也就是我凌奶奶。”

燕玉苓猛可一跳,叫道:“你——她——”

罗英微微一笑,至此方把自己姓名身世,略述一遍,燕玉苓大喜道:“原来你竟是罗大侠后人,咱们谈了半天,我竟连姓名也忘了问起,真是糊涂。”

罗英笑道:“你们既然曾跟凌奶奶相处五年,说来不是外人,我有名不礼貌的话,不知你愿不愿听?”

燕玉苓也笑道:“请说!”

罗英正色说道:“论理这是你们师门大仇,我是不便置喙,但实说起来,穷家帮一向在江湖中重义信诺,并无恶名,而‘祸水之源’的秘密,又的确是穷水帮的人先行发现,令师夺取丝绢在前,穷家四残才暗害令师于后,恩仇相抵,两不相欠,你们能不能将这番仇怨,暂时……”

不料刚说到这里,忽听一阵极其轻微的“隆隆”之声,起自大殿地后,两人的谈话倏忙顿住,一齐扭头望去,却见那古庙正殿前石级,突然自动向下沉落,眨眼间,露出一个五尺宽的黝暗洞穴。

罗英和燕玉苓齐吃一惊。双双旋身戒备,片旋间,洞穴中踉跄奔出一个人来,衣衫零乱,倒提长剑,步履瞒珊,摇摇欲倒,燕玉苓一眼瞥见,惊呼一声扑上前去,叫道:“姊姊——”

那人用剑尖柱撑着身子,乱发披面,果然正是燕玉芝。

她仿佛已经身负重伤,吃力地举起手掠了掠额前乱发,指着地洞,有气无力地道:“祸水之源……有……有……人……”话声未完,人已翻身栽倒地上。

罗英随着燕玉芝抢步上前,目光掠处,悚然一震,燕玉芝背上罗衫已被扯,露出白玉羊脂似一片腻肤,雪白的肌肤上,赫然印着一个乌黑的手掌印。

第 八 章  一念之差

罗英一见燕玉芝背心上,赫然印着一个乌黑掌印,心里突然记起在“集贤客栈”门前,所见龙须剑客方宏的死状,情不自禁心头猛震。

燕玉苓紧搂着姊姊的尸体,切齿说道:“公子一番苦心。欲替穷家帮化解深仇,现在他们却连我姊姊也害死了,公子还能说穷家帮重义信诺,并无恶行吗?”

罗英摇头叹道:“据我年,这件事未必是穷家帮干的——”

燕玉苓怒目道:“咱们姊妹除了穷家帮,别无一个仇家,不是他们,谁会下此毒手?”

罗英道:“这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说得清楚,假如我猜的不错,只怕连穷家帮的人,也已经遭到和令姊同样的不幸了。”

燕玉苓神情一震,道:“你是说,杀害我姊姊的,另有其人?”

“正是!”

“从什么地方看出来呢?”

“我先请问你一件事,令姊和你矢志师仇,又在我凌奶奶处苦练五年,你们自信武功比穷家四残如何?”

“哼!要是咱们自忖不如,又怎敢冒死来这儿寻仇?”

“对啦!我再请问一件事,你们既然在泰山五年,可曾听凌奶奶提起过桃花岛独门玄功‘血气气功’,伤人后的痕印?”

“那跟这件事有何关系?”

“大有关系,姑娘仔细看看,令姊妹上致命一掌,像不像被‘血气气功’所伤呢?”

燕玉苓骇然一跳,失声道:“你不提起,我倒没注意,果然有些像……”

罗英道:“所以我说凶手武功高强,并且阴险诡谋,姑娘请想,令姊武功不在穷家帮四残之下岂会在短短时间中,被人重伤要害,挣扎逃出地道?何况,这打伤令姊的内家手法。

显然不是穷家帮所能办到的。”

燕玉苓沉吟半晌,迷惘地道:“就算你算得不错,那杀害我姊姊的真凶又在哪儿?”

罗英道:“他自然不会真的是桃花岛门下,也不会是穷家帮弟子,而且,我料他现在仍然还在地道中,并未离去。”

燕玉苓混身一阵寒颤,轻声道:“他是谁?”

罗英道:“我现在虽然还不知道是谁,但却已经先后三次,亲眼目睹被他杀害的人,背上都留下一个乌黑的掌印。”

燕玉苓又道:“他与我们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害死我姊姊?”

罗英正色道:“那人用心险恶,目的只有一个——嫁祸桃花岛。”

燕玉苓默然垂目,久久才黯伤地道:“好!我相信你的话。但是,如果另外查不到害死我姊姊的凶手,你却不能再阻止我向穷家帮报仇。”

罗英慨然道:“只要证明真凶是谁,无论是不是穷家帮,在下也愿助姑娘一臂之力。”

燕玉苓星眸含泪,感激地嫣然一笑,道:“谢谢你啦!可是,你怎么知道凶手一定还在道里?”

罗英低声说道:“令姊负伤逃出地逃,咱们一直没有离开洞口,除非地道另有出口,凶手必然尚未远扬,咱们不如进去搜一搜。”

燕玉苓皱眉道:“姊姊的尸体怎么办?”

罗英道:“不要紧,你好好扼守住洞口,我先把她藏在殿里神枢中,那儿很隐密,不会被人发觉。”

燕玉苓默然品颔首,罗英便从她怀中接过尸体,举步跨进古庙正殿。

他一脚踏进殿门,目光所及,正好瞥见昨夜燕玉苓曾经坐过那阴暗的角落,昨天夜里,她还活生生倚在那儿,一面吃着干粮,一面拿他开着玩笑,这些情景,历历如在目前。不想一夜之中,一位绮年美貌的姑娘,竟已经香消玉殒,被无情地剥夺了似锦年华,灿烂青春,人世沧桑,令人扼腕。

他心中感叹一阵,又低头看看怀里僵卧的燕玉芝,只觉眼眶中有些潮湿,鼻头也有些发酸,小心翼翼跨上神枢,把尸体安放在神像背后,又用帏幔掩遮妥当,喃喃低声祝祷道:

“燕姑娘,燕姑娘,你我虽然素昧平生,但荒庙一遇,总算有缘,何况你们姊姊又得凌奶奶垂爱,说来不是外人,令妹孤苦凋零,我罗英义不容辞,自当照料。你死得离奇突然,这份深仇,我也会替你清理,燕姑娘,你放心去吧!”

祝祷完毕,掩了帏幔,方要退下神枢,耳中忽然响起一声叹道:“唉——”

罗英霍地旋身扭头,身后空空,并没人影,只有燕玉苓紧握长剑,全神监视着地道入口。

他纵身一掠穿出殿门,扬目四望,荒野寂寂,也没有一点异样之处,但他方才听到那一声轻叹,却分明不虚,忍不住问燕玉苓道:“刚才你叹过一声气道?”

燕玉苓摇头道:“没有啊!我一直注视着洞口,连眼也没有霎一霎!”

罗英不禁背心发凉,耸耸肩头,自语道:“那就怪了!”

燕玉苓问:“怪什么?”

罗英淡淡一笑道:“没有什么,我只是想,最好由我进地道去搜查,你在这儿,替我守住退路……”

燕玉苓道:“不!我跟你一块儿下去!”

罗英低声道:“咱们两人完全进了地道,要是被人封了出口,岂不糟糕?”

燕玉苓道:“这儿没有人,不用担心的。”

罗英道:“谨慎一些,总要好些,咱们不论是谁有了发现,都不要独自行动,记住用啸音连络,合力应付。”

燕玉苓只好点点头,道:“你一个人进地道去,更要当心一些,假如发现凶手真的潜伏在里面,一定要通知我,咱们内外夹攻。”

罗英应了,又叮咛几句,然后错掌护胸,闪身进了地道。

那地道只不过刚供一人出入,渐渐向下延伸,里面漆黑一片,伸手难辨五指,才行了几步,一股潮霉之气,冲鼻而入。

罗英连忙凝神闭目静了片刻,以便自己目力能够略为适应地道过暗的光线,同时探手撤出肩后短剑。

短剑出鞘,一缕光华,直射到六七尺外,地道中形势,顿时清晰了许多。

这显然是很多年匆忙赶建的一条暗道,石壁迷糙,地下也高低不平,直到十丈以后,暗道斜度略平,两侧石壁,也渐渐加宽,足可容得两人并肩同行。

罗英左掌护胸,右手擎剑,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行去,全神倾注,丝毫不敢分心,但一连转了三处弯,地道仍然无休无土地延展着,四下静悄悄地,更没有一点声息。

他不期然忖道:难道这条地道,另有出口,被那凶手从另一端溜了……

这念头尚未转完,眼前一暗,迎面一道厚厚的石门阻路。

原来已到地道尽头。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举起短剑,细细看那石门,却见石门闭得紧紧地,门上并无环柄,只有四个模糊的刻字,依称可辨是:“慎启此门”。

这扇门横挡在地道尽头,生像大生而成,如果石门不开,这条数十丈长的地道,简直就豪元奇异之处,但门上既然刻着“慎启此门”的警语,难道门中隐藏着什么古怪?假如罗英此时往回走,封闭洞口,以后许许多多悲欢恩仇,也就从此被封闭在这古庙下地道之中,不可能再发生,许多神秘的谜,也将永远得不到解答。但不知冥冥之中有一股什么力量,竟使他不肯就此罢手,不但不肯罢手,而且满怀好奇,掉转剑柄,轻轻在石门上敲击。

噗!噗!石门的回声闷面低沉,显示石质甚厚,而且十分坚硬。

他耐心地在门上摸索,由下而上,渐及门顶,突然触手一顿而止,被他摸到一粒龙眼大小的圆珠,极为隐密地嵌在一块凸石下方。

罗英心知这粒圆珠,必是开启石门的机钮,情不自禁望了门上“慎启此门”四个字,暗忖道:石门一开,不知将要发生什么变故,我是不是该先招呼燕玉苓也下来看看呢?但转念一想:不能,大殿上那声叹息太令人可疑,洞口不留一个人,是件危险的事,何况,假如门中有什么凶险,我怎能连她也失陷在内?

想到这里,心意一决,一面深吸一口气,提掌平胸,蓄势而待,一面探出短剑,飞快地用力一点那颗圆珠。

剑尖触处,“叮”然一声,隆隆之声继之而起,罗英急忙收剑跃退数尺, 目不转晴,看看那两扇石门,缓缓向左右缩退。

奇怪的是,开门之后,并没有任何异状,门里黝黑一片,静静并无一丝声息。

这时候,罗英如果紧跟着再按机钮,重新封闭石门,时机虽然稍晚,但还来得及。只要石门一安,恩恩怨怨,一了百了,他也许会幸福安详地过一辈子,忘了可恨的可悲的,留下可恋可爱的。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错综复杂的身世,也永远隔离了愤恨、羞惭、伤感和悲哀……

但是,他没有。不但没有,而且横剑当胸,缓缓举步,踏进了石门。

石门中豁然开朗,是一间宽约二丈的长形石室,罗英站在石门近处,高举短剑,藉着剑上光辉,由右至左,打量室中情景。

首先,他有些失望,石室中空荡荡,既无陈设,又无人踪但当短剑光辉扫到正中,罗英神情不禁一震,原来那石室正中,有一口古井,井旁围以石栏,并且斜竖着一块石碑,上写四字:“祸水之源”!

罗英心中一阵狂跳,一时间又惊,又诧,又喜。

惊的是所谓“祸水之源”,关系武当“无字真经”,也就是关系着武林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想不到竟被自己在无意间发现。

诧的是这地道中既无第二个出口,又不见半条人影,那么,燕玉芝是被谁所伤?穷家三残又到那里去了?

喜的是燕玉苓忍辱负重,一心矢志报仇,而她师父,却正是为了“祸水之源”而死,现在自己替她发现这神秘而珍贵的地方,—她一定会为之欣喜莫名的。

他一时百感俱生,略停了一会,才举步奔到井边,探头向那神秘的“祸水之源”望去—



谁知这一望,心头顿时一凉,方才的惊诧喜悦,全部落了空一那井中竟然满是碎石泥土,涓滴无存,只剩下一口桔井了。

罗英失望之余,长叹一声,喃喃说道:“唉!果真只是个祸水之源,燕姑娘师徒,死得太冤了……”

话声未落,暮听有人一声冷笑,接口道:“小子,你自己才死得冤枉哩!”

罗英猛可一惊,短剑急收,正待返身,忽觉一股劲风,闪电般直袭自己后腰“志堂”大穴。

他来不及撤回短剑,脚上横移一大步,左臂向后挥出一掌!

亏他这一掌应变迅速,掌力扫过,恰巧迎着那撞击过来的强劲力道,“蓬”然一声,罗英整条左臂顿觉奇痛难禁,身子被震得直向井口冲去!

身后响起一声长笑,道:“躲过老夫一掌,算你命大,且让你守着这口枯井,活活饿死此地吧!”长笑声中,一条人影迅快如飞掠出石室。

罗英情急之下,右手短剑用力向井拦上一送,才算支撑着身子,一挺腰肢,弹跃而起,紧随那人身后,空手向室外急迫,但他还没奔到门边,突然“轰”然一声闷响,那两扇石门,竟然重新合闭拢来。

他一时又急又怒,排山运掌猛向破门推去,然而任他一口气连劈十余掌,除了两劈酸麻外,那石门纹风也没动。

他真气一泄,头脑一下冷静,取了短剑,急急在石门周围,寻找开门的机钮。

可是,彻底失望了。门内这一面平滑如镜,根本就没有启门的按钮。

罗英叹了口气,跌坐在地上,刹时间,百念纷歧,懊恼不已。

这时候,他才明白何以这扇石门,只能从外开启,难怪燕玉芝负伤奔出地道的时候,并未见人追赶,敢情她已经将凶手反锁在石室中,却是自己孟浪,又将他放逃去。

最使他担心的是,守在地道口的燕玉苓,她孤身只剑,岂是人家敌手?要是被那逃出的凶手撞见,唉——

他不能往下想,也不敢往下想,一错错误,一切不幸,都是他大意铸成,如今自己被反锁石室,束手待毙,燕玉苓要是再遭到折辱或噩运,这份内疚,将使他死不瞑目,永远无法心安。

可是,石室如牢,他又有什么办法想呢?

祸水!祸水之源!这真是个不祥的名称,不祥的地方,自己亲仇未雪,偏偏竟会死在这可恨的地方。

他悔恨交加,无法自己,索性收了短剑,静静坐着,让翻腾的心潮平定一些,慢慢再思索出困的方法。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心气虽已平静,对脱身出困的方法,却依旧茫无所循。

这么久未闻燕玉苓声息动静,显见她必然已经遭了毒手,只不知她在临死之前,会不会落在那淫徒手中……

此时,除了替燕玉苓的平安而祈祷,他几乎毫未想到自己的生死,因为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生与死的抉择,而是企盼着死得心安,死得瞑目。

痴坐了一会,罗英忽然感觉到左肩上有一阵凉意,衣襟上有些潮湿的感觉,初时只当是壁顶透滴下来的气珠,并未放在心上,不过过了一会,鼻子里竟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

他用手向肩上摸摸,满手腻粘,放在舌尖上舐舐,咸咸地,果然是血液!

罗英大吃一惊,从地上一跃而起,拔出短剑,仰头一看,我的天,石室顶上,竟悬空吊着三个人。

这三个人他全部见过,其中一个正是“穷家帮”老大金驼子,另外两人,曾经在古庙门前跟他动过手,一个独脚一个独目艮。

金驼子和独脚的倒没有什么,那独眼大汉被挖掉了另一只眼睛,恰好吊在罗英头顶上,方才滴落的血渍,正是那只被挖眼眶中滴流下来的。

第 九 章  束手待毙

罗英腾身凌空,短剑连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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